趙叔孺：一老巋然起東漸，書畫金石蔚三絕

若說起民國時印壇最出名的人，也許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吳昌碩，而能與其比肩抗衡的，或許只有趙叔孺。

趙叔孺

其實趙叔孺自幼就在藝術上顯示出極高的天賦，尤善畫馬。時任湖北藩台的林壽圖是趙叔孺父親的好友，一次特意到家中拜會時看到趙叔孺畫的馬甚是喜愛，即定下了與其幼女的親事，當時趙叔孺方八歲。

林壽圖是福州有名的大收藏家，家中的藏品不僅多且精，特別像是有吳道子白描的《歷代帝王像》最為著名。九年後，趙叔孺來閩完婚，也因此他有幸看到林壽圖的眾多藏品，耳濡目染中的得到了許多滋養。在此期間，他深入研究三代吉金文字、唐宋元明古迹和書畫，特別是對商周秦漢青銅器與秦漢印璽尤為熱衷，常常廢寢忘食地精心鑽研。

趙叔孺、戚叔玉舊藏先秦金文拓本八十七品

西泠印社2015年春拍

趙叔孺在繪畫上也是個全才，精於山水花鳥，畫馬專學的是郎世寧的筆法，工筆細緻異常。他畫的馬姿態各異，但都突出了一股軒昂的氣勢，皮毛的質感尤為突出，顯示出了他細緻的觀察力和高超的寫實技能。

趙叔孺還擅畫草蟲，陳巨來曾回憶：「其畫蜜蜂時，兩翼只用淡墨水一點，略加褐色，遠而望之，似振翅而飛也。某日嘗出示一絹本小卷，長可八尺，高僅二寸，內各種草蟲，幾達一百餘，雲:均為對蟲寫生之作也。故凡所作，都能生動如生。」

趙叔孺 1943年作 雙駿圖

香港蘇富比2011秋季拍賣會

趙叔孺 千里神駿

《西泠藝叢》

趙叔孺 千春萬年

《西泠藝叢》

辛亥革命之後，趙叔孺不久就攜家回到上海，訂潤例賣書畫篆刻為生，一時間在上海灘名聲鵲起，求畫印者絡繹不絕。趙叔孺學篆刻似乎並沒有正式拜過老師，只是常年沉浸在古璽、秦漢印中，形成了一套自己的審美體系，善於兼收並蓄，博採眾長。趙叔孺治印心儀趙之謙，他認為「咸同以來，篆刻之妙，當推吾家?叔」。他的篆刻風格也是豐贍妍美，風流婉約，從而自然流出一種典雅的氣息。

趙叔孺叔孺藏梁玉象題名記

趙叔孺為王祖錫刻 高山桃花凍石自用印一對

印文：1.永寶2.王氏所得金石書畫記

邊款：1.叔孺為惕安仿三代文字。2.仿漢九字印，鄞趙叔孺作。

福建東南2014春季藝術品拍賣會

趙叔孺收的弟子也不少，有七十二人，而其中跟隨他最久便是陳巨來。對於趙叔孺「以學?叔卒能繼吳缶翁之後，為印人首領者」，陳巨來總結的原因有三：

一、?叔所作，變化多端，面目至多，先生亦無所不能，且其所作仿六國幣、漢封泥，以視?叔更為挺而且穩；

二、?叔於漢鑿印至少仿作，先生於漢官印最擅長，漢六面印中白箋、啟事諸作，偶一仿之，一刀既下，從不修潤，神采奕奕也；

三、先生之作，得一秀字，與?叔之渾不同，故得能成此大名耳。但其書法，篆、隸、行，亦均學?叔者，故其名稍遜矣。」

趙叔孺 湘雲又字雪庵

趙叔孺雪庵藏鼎

趙叔孺犬養健印

陳巨來說自己開始刻印時只是閉門造車，認為字不好就專心篆刻，後來得趙叔孺指教認真研習印譜則精進了不少。正式拜師之後，趙叔孺對陳巨來說：「你最好專學漢印，不必學我，學我像極了，我總壓在你頭上。」由此便開啟了陳巨來專訪漢印為事的篆刻生涯，他也一再說道因為先生的真誠教導才有了他後來的成就。

陳巨來

陳巨來回憶說趙叔孺刻印必在凌晨六時，他自己平生也就碰到三次，皆是在旁若無人時，趙叔孺當面取刀修改他的印章或是刻以邊款。說明趙叔孺對這位大弟子的感情確實不一般，也是對陳巨來藝術的一種認可。

而因為陳巨來的一方印章還曾引發了一起不小的「版權事件」。趙叔孺曾經讓陳巨來摹漢印仿」叔孺得意「一方，並且整合了之前在閩時林壽圖所收藏的印譜，凡是《漢印分韻》中沒有的文字都一一摹出，約達兩千多字，再加上《十鐘山房》里的文字，一起變成了一套六冊的《古印文字韻林》。當時有個大收藏家叫羅振玉和日本的藝術家們交往甚篤，他十分欣賞趙叔孺的篆刻，便在日本文藝界中大家讚許，使得趙叔孺名聲大噪起來。

羅振玉有個弟弟叫羅子經，是蟫隱廬書莊主人，1926年羅振玉來上海時就住在他家。當時趙叔孺協陳巨來和吳湖帆一起登門拜訪，想求羅振玉為《古印文字韻林》作序。羅振玉答應了但提出要把書帶回天津，等序言寫好了再一併歸還。

可這一走就是3年，直到1929年，羅子經雖歸還了全稿卻並沒有序言。沒想到的是在兩個月之後，蟫隱廬書庄出版了一套《古璽秦漢文字徵》，後六卷全然就是趙叔孺《古印文字韻林》的內容，而編輯寫的則是羅振玉兒子的名字。陳巨來看到後頗為憤慨，立馬告訴了老師，而趙叔孺看後只是一笑置之，但也斷了和羅氏的來往。

趙叔孺二簋二簠之齋收藏石墨印

趙叔孺古堇周氏雪庵收藏舊拓善本

說來這部書也是命運多舛，幾經波折都未能出版，直到1989年上海書店出版社才以《璽印文綜》之名出版了，但是終究未能有趙叔孺的名字。歷史總是錯綜複雜，後人也不好評判，正如陳巨來所說的，只要能公之於眾，發揮了作用，何人編、署何名就顯得並不那麼重要了。趙叔孺連當初那麼明顯的抄襲都能忍耐，想來他在乎的只是印章文化本身能給大眾帶來的意義，別的都可以付之一笑。

1934年作 趙叔孺刻壽山石鸞鳥鈕章

印文：壽邊款：甲戌秋月鄞趙叔孺仿秦鈢文字。

西泠印社2011年春拍

1934年作 趙叔孺刻昌化雞血石獅鈕閑章

印文：鳥飛魚躍邊款：甲戌夏趙叔孺作。

西泠印社2011年春拍

沙孟海在《沙村印話》中曾說：「歷三百年之推遞移變，猛利至吳岳老（吳昌碩），和平至趙叔老（趙叔孺），可謂驚心動魄，前無古人。」可正式因為這樣的的名氣，趙叔孺自己反而是看得很淡，難免有些遺憾。陳巨來說「先生性其懶」，到了年關將至的時候才奮起書畫，以付欠款。

趙叔孺刻印、林清卿刻薄意 壽山石花卉朱文章

印文：陳氏養廬藏書

邊款：辛丑春日，叔孺治印。

福建東南2016秋季藝術品拍賣會

事實上，趙叔孺也確實是這樣一個性情溫和誠懇、絕不張揚的人，陳巨來說他家中唯一對外展示的只有「虢叔鍾和梁玉造像二件供於案頭作為擺設」，其餘所有收藏均不示人。

他的弟子多達六十餘人，這樣想來其中應是有礙於情面而收下的，所以其實他從來不多加訓教，偶爾碰到女學生纏住求教也就揮灑幾筆而已，從不當面寫作，但是對陳巨來、方介堪、沙孟海這些學生還是有所分別的，也是他們才使得這一門派得意發揚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