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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民潮」的另一個真相

一段時間以來,每次打開電視或翻閱報紙,頭條新聞中少不了關於「難民潮」的報道。所謂「難民」應該指迫於戰亂和自然災害不得不背井離鄉出來討生活的一群人。眼下這些難民來自五湖四海,包括敘伊地區、阿富汗和非洲。他們長途跋涉,遠渡重洋,不畏艱險,為了能過上美好的生活來到歐洲。按理說,只要有歐洲國家願意提供避難之地,他們就應該滿足了。畢竟,與他們滿目蒼夷的家鄉相比,歐羅巴不管哪裡都稱得上是「天堂」了。可是,聚集在匈牙利的難民們卻高喊 「德國!德國!默克爾!默克爾!」,他們心中嚮往的顯然只有一個目標:德國或瑞典。

難民問題上的眾生相

修女特蕾莎因其人道和慈善貢獻榮獲諾貝爾和平獎,被世人尊稱「媽媽特蕾莎」(MotherTeresa);如今,德國女總理因其「開門迎接」政策而被難民們譽為「媽媽安吉拉」,可她的人道立場在成為難民們希望所在的同時也招來了不少歐洲國家的埋怨。

這次德國在難民問題上的表現之所以毀譽參半,與默克爾不經商量獨樹一幟的做法不無關係。她在猶豫了一段時間之後突然宣布打開國門迎接難民,當然可以被解讀為這位生長在東德、家庭也有移民和教會背景的政治家充滿救贖和人道情懷,但是,一個率領「基民盟」(CDU)這樣一個男人主宰的保守政黨連續三次贏得聯邦議會大選的女政治家按理說不該如此衝動感性,這的確也不是默克爾的一貫作風。

據筆者觀察和分析,默克爾對難民敞開懷抱實際上有著明顯的外交內政目標:她試圖通過打「道德牌」來感動歐洲的輿論和民眾,進而間接影響歐盟各國的政情,促使有些政府改變原先的冷漠旁觀態度,迅速跟進,從而減輕德國的壓力和負擔。應該說,她的這一打算確實也實現了一大半:輿論的確被打動了,國內外的民眾對她好評如潮。英國首相卡梅倫迫於本國民意的壓力準備改變至今為止的僵硬立場;就連遠在大西洋彼岸的奧巴馬也坐不住了,破天荒宣布願意考慮接收部分中東難民。但政治意向是一回事,實際操作和落實是另外一回事,口頭文章當然好做,但沒有協議什麼都白搭。默克爾這次失算了!東歐數國繼續抵制「配額計劃」,匈牙利總理維克多·奧班乾脆說:「難民危機不是歐洲的問題,而是德國的問題」。任憑德國人的人道熱情泛濫,任憑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發表煽情講話,任憑教宗方濟格呼籲教民伸手援助,歐盟各國照樣各自為陣、彼此指責、相互推諉,具有約束力的協議依然沒有產生。

德國民眾高漲的熱情持續數日之後,接待難民首當其衝的巴伐利亞首府慕尼黑開始告急。默克爾由於把賭注押在歐盟短期內會統一行動這張牌上,忽略了在德國國內及時和充分建立疏散難民的協調和分配機制。結果,外交上的停滯未果引發內政上的捉襟見肘。基社盟(CSU)黨魁霍斯特·賽活佛(HorstSeehofer)大聲抱怨:「在難民這個問題上,不能有的人當道德楷模,有的人承擔後果。」言外之意,風頭全讓你默克爾一個人出了,冤大頭卻要我們來當!在這種情況下,默克爾不得不緊急宣布停止接納難民,重新控制邊境。可這一決定反過來又得罪了一直跟著德國默默「奉獻」的奧地利等國。是啊,你先滿口答應難民過來,現在又突然把門關上,這不等於把包袱甩給我們嗎?滯留在我們這裡的難民咋辦?!一時間,默克爾四面楚歌,亞歷山大,以至於一向穩重鎮靜的她罕見地表現出感性的一面,她說:「如果我們現在開始要為在危急時刻展示友好而道歉的話,那我不得不說,這將不再是我的國家。」

人心雖是肉長的,政治卻是現實的。德國重新限制接收難民,管控邊境,為重新調整內政外交政策贏得了時間,並漸漸從雜亂無章中解脫出來。目前,默克爾政府已穩住陣腳,正從以下四個層面同時入手:(一)在國內,聯邦與各州就難民財政補助和加快受理難民申請等相關事宜達成一致;(二)在歐盟內繼續推動難民配額計劃儘快出爐;(三)強化對危機地區(敘利亞鄰國)的人道援助,幫助它們緩解壓力;(四)加強外交斡旋,說服美俄兩國在敘利亞內戰問題上進行合作,從根本上消除「難民潮」的根源。筆者觀察到,這四個層面目前已有程度不同的具體進展。

日前,歐盟各國內政部長終於通過了一個難民分配決議。該決議的產生有兩個特點:第一,多數通過,而非一致通過。第二,只涉及滯留在義大利和希臘等國的十二萬難民,而這「十二萬」與數百萬乃至更多的難民人數相比,雖說不上是冰山一角,但充其量也只能算作零頭。顯然,這是德國等主要難民接收國的談判策略,因為用小數字來作為討價還價的基礎更容易達成協議。現在,協議雖然產生了,但反對聲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響亮。捷克總統已經表示要對該決議提出申訴。這說明,歐盟還遠未找到一條系統解決難民問題的有效途徑。

縱觀政府和民間對難民問題的態度,我們發現政府更注重規劃和秩序,同時又要考慮費用和民意,還有政黨利益等因素,所以運作起來往往不盡人意;百姓則簡單許多,他們更容易直接表達自己的好惡,行動起來也不必顧忌太多。

拋開德國社會(特別是經濟界)對難民這批「新鮮血液」和「廉價勞力」的需求不說,德國的老百姓還是比較樂意助人的。這與他們的宗教熏陶和戰後經歷有關:聖經里就有「捐贈」一說,信眾應該把收入的十分之一捐獻出來資助教堂供養神父。因此,每逢宗教節日,特別是聖誕節前,民眾們會自覺捐贈。捐贈什麼、捐贈多少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捐贈早已蔚然成風、形成傳統。虔誠的信徒相信,上帝給了我們一切,我們做點捐贈也算是一種感恩的表現。此外,二戰後的德國幾乎成為一片焦土,德國人的生活必須從零開始。許多男人不是戰死就是尚在俘虜營里,重建家園的重擔於是都落在留守的婦女們肩上。在這個異常困難的時期,德國家庭曾接受過來自世界各地的捐款捐贈。正是這些無私的人道援助才幫助德國人度過了戰後的難關,對此,德國人心存感激,未敢忘懷。所以,當自己開始富裕起來後,他們願意幫助和救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但德國人的樂施有個特點:他們可以對你問寒問暖,給你雪中送炭,給你提供物資和資金援助,但你不能離他們太近,更不能擾亂他們的生活秩序和習慣。因此,難民一旦太多,或管理不善,或出現犯罪甚至恐怖事件,德國的民意會立刻逆轉,極右勢力及政黨將捲土重來。

「難民潮」的始作俑者:「民主幹涉主義」

歐盟專家日前在回答「鳳凰資訊」時針對所謂「難民問題是歐洲自食苦果」的說法反駁道:難民的大量產生,歸根結底是因為當地「缺乏民主、法制,還有貧窮」。可他們只道出了一小半真相,對另一大半真相則三緘其口。

我們可以看到,圍繞「難民潮」,德國的媒體和政界一直在迴避敘利亞內戰的西方責任問題。這種不約而同的「集體沉默」不僅反應德國社會和西方世界反思精神的退化,也反過來證明他們其實對「難民潮」的根源心知肚明,對自己的責任一清二楚。這點可以通過眼下的一些政府聲明和外交動向進一步得到證實:如果西方不認為自己有責任,卡梅倫和奧巴馬不可能破天荒答應考慮接收中東難民;白宮也不會安排普京近期訪美商談在敘利亞問題上進行合作的可能性;德國外長施坦因邁爾日前也不會與他的美國同事克里在柏林協調敘利亞政策;默克爾更不會一反常態突然公開表示「敘利亞和談離不開巴沙爾」。西方表面上不承認自己的責任,但私底下卻正在悄悄修正其政策。

目前湧入歐洲的難民主要來自以下四個區域:(一)敘利亞伊拉克地區,(二)阿富汗地區,(三)中非北非地區,(四)巴爾幹地區。所有這四個地區的動蕩幾乎無一例外地都與西方的間接或直接干涉有關。這種為了建立民主政體而不惜使用武力來推翻專制統治的行為被稱為「民主幹涉主義」 (democraticinterventionism)或「人道戰爭」 (humanitarian war),在中國通常被叫作「新干涉主義」。這種干涉常用的兩大理由是:「威脅地區和世界和平」(伊拉克戰爭)和「反民主反人權」(1999年北約在沒有聯合國授權的情況下對主權國家南斯拉夫聯盟軍事干涉)。實際上,有了這兩塊招牌,西方可以任意踐踏國家主權和破壞《聯合國憲章》對「侵略戰爭」的明令禁止,從而擾亂國際秩序,實現自己國家和集團的利益。

民主誠可貴,人道價更高。但我們應該反思:民主的建立與人道的實踐是否可以不計代價?是否可以不顧國情民情以及宗教和歷史背景強制推行?推翻專制是否即意味著民主的建立?我們在關註上述四個地區的政情局勢後不難發現:取代強人政治和獨裁統治的往往是傀儡政客和極端勢力;留給百姓的也並非太平盛世,而是戰亂與貧窮。

卡扎菲的確專制獨裁,但他在位時,西方政要與他眉來眼去,多有交易。2010年底開始,「阿拉伯之春」席捲北非、海灣和中東地區,西方覺得利比亞終於有望換一個民主政府了,於是扯開「反獨裁爭民主」大旗,利用聯合國安理會的授權,通過設立禁飛區實行武力介入,幫助反對派推翻了卡扎菲。最後,獨裁者是走了,民主卻並未到來,這個國家至今仍處在內戰狀態中。具有諷刺意味的是,當年的利比亞、埃及等北非國家實際上一直在為歐洲起著外圍屏障作用,它們與南歐諸國甚至還有雙邊協議,難民很難穿越它們的邊境直奔地中海。現在,屏障沒有了,難民就來了。

伊拉克的情況與此類似。當年美國為了自己的利益,試圖推翻伊朗霍梅尼政權,把伊拉克的薩達姆武裝到牙齒,助其與伊朗打了八年仗,致使兩國生靈塗炭,死傷無數。後來,薩達姆與美反目,併入侵鄰國科威特,展露出區域霸權野心。美國和西方為防止中東反西方勢力壯大,散布薩達姆製造核武器的謊言,打著聯合國的旗號武力介入,從而引發了伊拉克戰爭,這也是西方「民主幹涉主義」的伊始。結果,薩達姆被送上了絞架,但這個國家從此再未太平過。美國撤軍後,留下了一個千瘡百孔戰亂不斷的國家。

敘利亞內戰的起因很複雜,國內長期存在著的宗教和政治紛爭被「阿拉伯之春」的火種點燃。美國為在中東地區徹底孤立老冤家伊朗,打算乘亂推翻伊朗盟友——敘利亞的巴沙爾政府。這次,華盛頓故技重施,又想打聯合國這張牌,為干涉爭取授權,但俄羅斯和中國吸取上次利比亞的教訓,不再投棄權票,而是否決票。而莫斯科力挺巴沙爾,同樣是為了自身的地緣利益,俄羅斯在敘利亞擁有重要的軍事基地。在這種情況下,美國不得不改變策略,通過武裝敘利亞反對派來實行間接干涉,即所謂的「幕後操縱引領」(leadingfrom behind)。結果,敘利亞內戰愈演愈烈,整個國家成了一台絞肉機,據說慘況甚於當年的斯大林格勒之戰。老百姓不得不背井離鄉,踏上逃難之路。

顯然,西方的「新干涉主義」並非出於「民主潔癖」,而是地緣政治和強權政治,西方國家在國際上打「民主牌」的時候並沒有統一的標準。我們來看一看下面的例子便能一目了然: 「阿拉伯顏色革命」不僅波及北非的利比亞,也衝擊了海灣國家巴林。對前者,西方國家採取的是空中轟炸措施以幫助反對派推翻卡扎菲;對後者,則默認並支持沙烏地阿拉伯武裝干涉,幫助那裡的專制政府鎮壓民主運動。這個雙重標準的原因很簡單:巴林是美國第五艦隊的總部所在地,屬於美國在中東最重要的軍事基地。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看出眼下歐洲 「難民潮」的根源在哪裡。如果「民主」成為地緣政治的幌子,那就是在葬送民主的可信性。

結語

當下的歐洲正面臨著三大危機:(一)希臘引發的「歐元危機」。(二)烏克蘭爆發的「地緣危機」。(三)難民帶來的「人道危機」。這三個危機涉及金融經濟、政治軍事、社會人道等領域,正在從內到外改變著歐洲。但從根本上看,它們反應出來的其實是歐洲一體化進程中的兩大先天不足:第一,貨幣統一後,政治等其它領域的一體化沒有及時跟進,最後養成成員國「索取多付出少」的習慣;第二,歐洲的安全和防務交給一個非純歐洲的軍事集團——北大西洋公約組織,導致軍事上過分依賴美國,行動上難免會對華盛頓亦步亦趨,淪為這個「世界警察」的跟班。

寫到這裡,筆者想起了一個政治笑話。美國其實一直不看好也不希望歐洲真正統一和強大,美國總統的高級智囊(如基辛格和布熱津斯基)在談到歐洲一體化時總會帶著嘲諷的口吻問:歐洲統一了嗎?有問題我們應該找誰啊?言外之意:歐洲只要還無法用一個聲音說話,就談不上真正的統一。歐洲這次在難民問題上的表現再次凸顯了自己的這根軟肋。

中國人相信報應,眼下歐洲面臨的「難民潮」能不能也說是一種報應呢?難民問題非一朝一日所能解決,從某種意義上說,這將是一場人道的「持久戰」。只要世界上還有戰爭熱點,只要西方的「民主幹涉主義」還在暢行,難民還將不斷湧向歐洲,湧向德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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