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志玲的軟肋是什麼？| 明星

《道士下山》劇照

| 本文刊於《南方人物周刊》439期 |

本刊記者 一魚 發自北京 實習記者 程晛

編輯 翁倩

7月2日《道士山下》發布會結束後，一位電視台記者問林志玲，「你演戲的搭檔是黃渤、包貝爾、曾志偉，還有這次的范偉老師。大家說有顏值的差別。你有這種感覺嗎？」林志玲往范偉的方向輕輕靠了靠，「剛剛你不是才祝我們幸福嗎？我們完全沒有違和感耶。」

「那這幾個男搭檔，你覺得顏值最高的是誰？」記者又問。

「哇！」林志玲先是發出嬌嗔的聲音，停頓了3秒，嘴巴嘟起，「嗚嗚，這是什麼問題。」一旁的范偉馬上解圍說，「志玲是不知道啥叫顏值。」一陣歡笑中眾人轉入下一個話題。

類似場景並不少見。實際上，在過往的諸多採訪中，但凡遭遇尷尬，林志玲就會做出古靈精怪的表情，再配上尾音拖長的擬聲詞——這可以說是一種太極銷魂拳，生出自保的力量卻不帶攻擊性。結果自然沒人忍心繼續追問。

20分鐘後輪到我們採訪。林志玲還是標準的模特坐姿，金色長裙裹著她纖瘦的四肢。她的臉比你想像的還要窄、尖，上身前傾，眼神真誠地盯著你。你會錯以為整個房間只有你們兩人在對話，她的一舉一動舒緩輕盈，聲音又柔又細，夾帶著信任，彷彿除了你，旁人都不可能聽得見。

她身上似乎混合了極致的柔軟和極致的堅硬。當我問她是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她的無骨右手做了一個插針的動作，往左手腕又密又快地戳。「是啊，但我對自己不滿意的時候，就想拿一根針，『滋滋滋滋』（這幾個字細到幾乎聽不見）。」這話似乎透露出她性格的重要內核：她不是那種不願意承擔苦處、盼望輕而易舉得到回報的人。而當她能夠忍受不適，多少便能保證他人舒適。奧妙的是，人人稱她「撒嬌女王」，但在一些別人很可能撒嬌的時候，她並沒有。比如在《花樣姐姐》的拍攝中，她連不小心吃到辣椒，也只是縮緊肩膀連吐舌頭，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我是意志力強，所以有人說我叫林志力，林志玲變『林志力』。」

可以說，無論身體還是內心，她的控制能力都很強大。陳凱歌說，「人說志玲一花瓶，我說志玲一瓶花，馥郁芬芳。你在片場十多個小時總是站著，陳紅細心，說是怕一坐，志玲弄皺了旗袍。第二天送來了一個吧台凳，坐著也弄不皺衣裳。你還是不坐，問你，你說，玉珍坐我才坐吧。」林志玲說陳凱歌說得對，有什麼不舒服她不說，她選擇吞下去自己消化。

命運最低點應該是在2005年，事業高峰期的她在大連拍攝廣告期間意外墜馬，6根肋骨骨折。醫生說，肋骨斷裂是身體最大的疼痛，你要忍。林志玲問，「那會好嗎？」醫生說會。她沒再喊過一次痛。「因為我要讓我全部的精力都來修復身體。」她告訴自己，「要與痛共存。」

前不久在《精彩中國說》，林志玲做了一場勵志演講。快結束時，她說，「我何必因為他人的言語來左右我的前進呢。我要用我柔軟的力量，讓時間推移。然後用女人如水的姿態，我要溫和，但很堅定地走出自己的路。」

在說這段話時，她真像打了一套太極拳：兩隻手在胸前打了個圈，再往前輕推，然後再從右移到左，最後定在了前方。

好好做一個林志玲

人物周刊：你這次在《道士下山》里演一個充滿魅惑氣質的慾望「女神」，跟范偉有床戲，算是有犧牲。為什麼接這部戲，如何權衡要不要接一個角色？

林志玲：為了凱歌導演。《霸王別姬》是我最鍾愛的電影之一，看了不下10遍，在人生不同階段看會有不同的體會。雖然玉珍作為何安下的師娘有開啟他的慾念，但這個人物本身的個性並不魅惑，而是極其內斂的。角色最吸引我的地方是她內心的掙扎。一方面她想要追逐內心的渴望，於是一念之間踏出了那一步；另一方面卻又被自己的道德觀鞭策，對視自己為掌上明珠的丈夫深深愧疚。這種內心困境使這個人物既複雜又真實。

人物周刊：你好像一直挺執著於演戲。

林志玲：我很享受通過飾演每一個不同的角色，體驗一種不同的人生過程。這是演員獨有的特權。

人物周刊：這是一種倔強嗎？以前大家老說你是花瓶。你也在《精彩中國說》里提到，當時你腦袋裡有一個很大的空間，把那個花瓶砸碎。你很希望大家叫你「演員志玲」？

林志玲：我一直這樣認定自己。可是我覺得大家對我的認識剛剛開始。大家就一直認為我是模特或者主持人，好像我很難蓋過這些（印象）。

人物周刊：那你最重要的角色是？

林志玲：身為女人的自己。沒有任何職業會超過「好好做一個林志玲」。

人物周刊：你眼中的林志玲是怎樣的？

林志玲： 我眼中的自己是比較勇敢的。大家可能覺得我一路走來，應該被打擊一下了，（笑）但我覺得我始終是遇到再大的困難也可以握手言和。可能是我的個性始終比較溫。

人物周刊：你說話真的很慢。

林志玲：嗯，我喜歡慢。有一句話說，水深則流緩，語遲則人貴。什麼事情不一定急著去發飆，你思考一下，也許想法就會不同。

人物周刊：你覺得林志玲的價值是什麼？這裡有多大是商品價值的成分？

林志玲：只要是藝人、明星、演員，每個人一定都會有（商品價值）。如果你沒有價值就不存在於這個舞台上了。可是這個價值也不是稱斤稱兩、可以簡單算計出來的，而是一步步的，主要是我自己可以看得見自己存在的價值。

人物周刊：突然火起來的時候，看著大幅廣告牌里的自己，有過虛幻感嗎？

林志玲：會。台灣有幾十個電視台，一則新聞可能怎麼轉都是看到自己。那時會疑惑，我沒做什麼，為什麼我會在電視上。我不覺得我比人家優秀，年齡也不存在優勢。可是，剛剛好，大家願意接受我。我走到現在這一天，其實很難能可貴的。

不會讓大家看出我慌

人物周刊：聽說你在現場可以站十幾個小時不坐，因為怕弄皺旗袍。你是一個很能忍的人？

林志玲：可以這麼說，我忍痛度很高，也可以說意志力強。我在這部戲裡的衣服很像歐根紗，很薄，只要一坐，一定會皺，上鏡頭就很明顯。我可能一天穿穿脫脫10次。我身體抗壓能力很強，但現在可能沒以前好，以前更好。

人物周刊：還有上次在《花樣姐姐》吃到辣椒，你被辣到都不出聲。

林志玲：我以為不太怕辣，可是一吃，怎麼比想像中辣10倍。他們（節目組）很厲害，會抓到你很細微的表情，而且還放大了。

人物周刊：你為什麼不直接把感受抒發出來？

林志玲：我也覺得有趣，這是我的個性，我自律性很強。陳凱歌導演也說，我不太愛講話，不太解釋，更不會在第一時間把自己內心的話說出來，就算我受傷了，我生病了，我都是先花一段時間，看看可不可以（捱過去）。

人物周刊：都說你「脾氣好」。跟別人起衝突會讓你不自在嗎？

林志玲：衝突解決不了問題。脾氣是把自己的負面情緒丟給他人，很自私。我相信大部分問題都可以通過健康的溝通去化解。

人物周刊：這跟從小父母對你的嚴格教養有關係嗎？

林志玲：他們不會管我的成績，而是在意女孩子的禮儀，所謂的教養、內涵。你看我現在都幾歲了，在家裡有時會比較鬆散，父母就會馬上糾正我。他們覺得一定要有女孩子端莊的儀態。

人物周刊：你在微博上說母親和外婆對你的影響很大？

林志玲：非常大。她們都是意志力非常強大的女人。我祖母已經96歲，她不到四十歲就守寡了，一個人帶大家裡的5個孩子，現在還非常謙和，是非常感恩的長輩。

人物周刊：2005年你從馬上摔下來，摔斷了6根肋骨。當時真的沒哭嗎？

林志玲：我沒有因為痛掉眼淚。只有在我見到爸爸的那一刻，忍不住就覺得怎麼會這樣，我怎麼可以（讓自己這樣）。

人物周刊：這種「和痛共存」是什麼樣的體驗？你是跟身體對話嗎？

林志玲：它一直存在你身體里，然後我覺得就算喊說，好痛喔好痛喔，也只是加大痛的感受。我一直告訴自己想些別的事情。我什麼都想，包括念書的回憶，受傷以後怎麼辦。只要不想著痛。

人物周刊：你相信人的主觀能動性可以戰勝一切？

林志玲：相信，但你的腦子和行動一定要是非常一致的。很多人的想法非常美妙，可是能不能執行呢？人一定要push自己去執行。

人物周刊：你有慌亂的時候嗎？

林志玲：很多時候也會，不過我可以不讓大家看出來。

人物周刊：你總以「完美」形象出現在大家面前。很多人因為《花樣姐姐》對你黑轉粉了。現在演藝圈似乎興起一股比情商的風潮，你被評為情商高的明星。怎麼看這個評價？

林志玲：我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說句很老套的話，我只是做自己。我真的是心裡覺得那些是該有的態度。在藝人的舞台上，有很多非常優秀的人。那我覺得可能（態度）這一點也是大家接受我的最大理由。我常常跟自己說，其他我不一定比人強，可是我至少一定會是善良的。

戀愛中的林志玲怎麼那麼傻

人物周刊：聽說你小時候很內向，躲在衣櫃里不願意出去參加課外活動？

林志玲：極度內向。如果你在我20歲以前認識我，我是不太講話的，也不知道怎麼溝通。

人物周刊：但你現在應付人際關係非常自如。

林志玲：因為進到演藝圈，需要和人打交道，你必須要有適當的表達。剛好我們的工作每天都要遇到不同的人，你沒有時間說「我3個月跟你熟了再和你談話」。只能不斷訓練自己。

人物周刊：你有危機感嗎？

林志玲：會，有危機感才會讓自己做好，我每次都覺得自己做得不夠好。

人物周刊：是怕別人不喜歡你嗎？

林志玲：如果可以更好，為什麼不做到？你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裡。至於別人怎麼說，我倒是覺得，這是我完全不能控制的。

人物周刊：林志玲的軟肋是什麼？

林志玲：一般會勾到我最深情感的都是家人的事。然後就是感情。在過往的戀愛中，包括失戀中，我都覺得我無比無比傻，就覺得林志玲你怎麼這麼傻。平常的事都可以很堅強。但只要是戀愛，我都容易過不去，並沒有進步。

人物周刊：你是不擅長處理親密關係嗎？

林志玲：我需要戀愛，可是當我失戀，我會覺得好像一切都垮了。大家都會講，那不是一切啊。一般那個時候我都會覺得自己最傻，其他時候還算理智。

人物周刊：你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什麼遺憾嗎？比如可能不能那麼自由地去愛。

林志玲：還好。人生有得必有失，一切坦然接受會比較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