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虛己的榮耀（約翰·歐文）

　　保羅說：「只有一位上帝，在上帝和人中間只有一位中保，乃是降世為人的基督耶穌」（提前2:5）。人因犯罪悖逆，而與上帝隔絕，這種隔離的後果極為嚴重，可招致整個人類徹底毀滅；可是天地之間沒有一個人有資格使上帝與人和好，為雙方帶來公義的和平。這必須由一位合格的中保來擔任。

　　上帝自己不可能擔任中保，因為中保不能只代表一方；祂既然是上帝，人會認為上帝偏向自己那一方。「中保本不是為單方設立的；上帝卻是一位。」（加3:20，和合本修訂）人需要一位代表他們的中保，正如上帝需要一位代表祂的中保。因此，上帝若要成就和解，就不能自己作中保。

　　至於人這一方，天地間沒有任何受造之物能擔當此重任。「人若得罪人，有士師審判他；人若得罪耶和華，誰能為他祈求呢？」（撒上2:25）約伯說：「我們中間沒有聽訟的人，可以向我們兩造按手。」（伯9:33）在這情況下，上帝的兒子主基督說：「神啊，我來了，為要照你的旨意行。」（來10:7）祂取了我們人的本性，與祂自己的神性聯合，就有完全的資格擔此重任。那麼，我們如何從祂中保的身份，看見祂的榮耀呢？我們要在祂虛己接受這中保的職份、執行這職份，以及這職分帶來的果效中，看見祂的榮耀。

　　我們看見祂的榮耀，是祂甘心情願虛己，接受這中保的職份，並以祂的本性聯合我們的本性，來達到這目的。這個職份並非偶然，也不是勉強加在祂身上的。祂不是非做不可，乃是自願選擇接受這職份。祂甘願虛己，好成就和平，在上帝（審判官）與罪人之間，達成公義的和解。

　　保羅說，基督本有上帝的形像，卻甘願成為奴僕的樣式。祂甘心卑微順服，以至於死，且死在十字架上（參腓2:5-8）。祂這種甘心虛己降卑，取了人的樣式之事實，就是信徒眼中所見到的榮耀。

　　神性超然的榮耀就在此，祂坐在「至高之處，自己謙卑，觀看天上地下的事」（詩113:4-6）。上帝觀看天上榮耀的事，也屈身觀看地上低微的事，這顯明了祂無比的謙卑。

　　想想看，上帝的本質、本性與位份高高在上，受造之物與祂有天淵之別。萬國在祂面前不過是「水桶的一滴，又算如天平上的微塵」，實在微不足道，甚至是虛無的、愚拙的。誰能量度有限與無限的距離呢？根本不可能！因此，根據上帝無比偉大的本性和受造之物之間無限的距離，祂必須降卑自己，才能察看世上極其低微的事。

　　上帝如此偉大崇高，祂是永恆的本體，也住在永恆里，祂竟留意卑微無比的事，這完全是出於恩典的作為。因此，祂用特別的方法來成就這事。祂特別看顧這世界所輕視的人，就是那「心靈痛悔謙卑的人」（賽57:15）。

　　上帝本身與祂所做的一切，都是永遠自足的；而人則是不住地尋求滿足自己。但受造之物本身無法尋得永遠的福氣和滿足，因為受造之物沒有一個是自足的；甚至，基督的人性在天國里也不是自足的，此人性住在上帝裡面，上帝也住在祂裡面。此人性持續地全然倚靠上帝而存在，不停地接受上帝的賜福，不斷在榮耀中與上帝相交。唯有上帝什麼也不缺，沒有任何需求，沒有什麼可以增添祂的福樂，祂「倒將生命、氣息、萬物賜給萬人」（徒17:25）。受造之物不能增添一分一毫上帝永恆的福樂。上帝的本性是永遠完美的（參伯35:6-7）。

　　上帝的兒子竟願意虛己降卑，成為我們的中保，這是多麼偉大的榮耀！人的心怎能體會？人的口怎能述盡？上帝的兒子竟然離開天上的榮華，取了我們的樣式，好成為使我們得以通往上帝那裡的中保。

　　為了更清楚看見基督成為中保的榮耀，讓我們思想祂甘願虛己的特質。我們先來仔細想想：當祂虛己作我們的中保時，祂並沒有做那些事。

　　（一）基督並沒有放棄祂的神性。祂成為人的時候，並未停止祂的神性。祂甘心虛己的榮耀正是在此，這個道理的基礎就在「祂本來有上帝的形像，卻不堅持自己與上帝平等的地位」（腓2:6，新譯本）；這就是說，祂實實在在是上帝，有上帝的神性，祂宣稱自己與上帝同等，就是與父上帝同等。祂本有上帝的形像，這意思是說，祂就是上帝，有份於上帝的本性，因為上帝原沒有形體或外形。祂既與上帝同等，就有同等的權柄、尊貴和能力；祂既有上帝的形像，就必然與上帝同等，因為上帝的位格雖有不同的次序，卻沒有等級之別。所以，當猶太人聽見耶穌說上帝是祂的父，他們一定明白祂是指「祂與上帝同等」。祂這樣說，表示祂有父的一切權能和作為。祂說：「我父做事直到如今，我也做事。」（約5:17）

　　祂有上帝的形像，卻取了奴僕的樣式，成為人的樣子（參腓2:7），這是祂的全然謙卑。保羅並沒有說祂不再是上帝，乃是說祂雖然是上帝，卻「取了奴僕的樣式」，也就是說祂取了我們的本性。祂成為那不同於祂原來的樣式，但並沒有放棄祂本來的身份（參約3:13）。儘管祂在地上是人子，卻仍舊是上帝，因祂的神性並未終止，祂依然同時在天上。

　　祂是上帝，就永遠是上帝；正如那不是上帝的，就永遠不會變成上帝。這與蘇西尼主義（Socinians）的觀點不同，我們相信基督本是上帝，為我們的緣故成為人；而他們卻相信基督原是個人，為祂自己的緣故成為眾神之一。

　　基督甘願虛己，這就是祂的榮耀，是屬天真理和奧秘的核心；上帝的兒子取了祂本來沒有的本質與樣式，也就是人子，而又同時保持祂本來的身份，就是永生上帝的兒子。

　　（二）基督並沒有把祂的神性轉化為人性。古代亞流主義（Arianism）卻否定這個看法。今日仍有人跟隨他們，認為「太初有道」，萬物都是藉著道造的，當時候滿足了，道就變成了肉身，神性化成了人性，正如基督把水變成酒的神跡一樣，上帝的大能使水不再是水，完全變成酒，不是水和酒的混合。這些人認為基督是由一種本質變成另一種本質，祂的神性變成人性，正如天主教幻想聖餐中採用的餅和杯，真的變成基督的身體和血一樣。

　　這種教義其實破壞了基督雙重的本性，使祂變成純粹的人，無法作我們的中保。因為按這種教訓來看，祂放棄了上帝形像的本性，就不再是上帝了。祂在本質上既然變成了人，猶如水變成了酒之後就不再是水，祂的神性也就完全被破壞了。同時，祂由神性變成的人性，也就與我們沒有關係了，因為祂不是「由女子所生」，只是從「道」的本質變成的。

　　（三）基督降卑作我們的中保，並沒有改變祂的神性。猶提乾（Eutyches，378-454）和他的隨從者認為：基督的神人二性互相混合為一。若這真的發生了，就代表神性發生了改變，因為神性的本質在這情況下已和之前不同，而一種本性只能有一種同樣的本質。

　　正如上述所說的，主基督雖然取了我們人的本性，是祂以前所沒有的，祂的神性卻保持不變。在祂「並沒有改變，也沒有轉動的影兒」，祂的神性始終如一，仍然保留一切原有的本質與福份，從亘古迄今都無改變。主基督作為人，一生確實受了許多苦，並且受死。祂作為人所受的苦，並不是祂的神性所受的。但祂的人性既是祂位格所有的一部分，那麼，凡祂的人性所做的，也可說是祂的神性所做的。所以上帝的教會「就是祂用自己的血買來的」。

　　（四）主基督甘心虛己成為人的時候，祂怎樣處理祂的神性呢？保羅說祂「反倒虛己……自己卑微」（腓2:7-8）。祂用我們的形像遮住祂神性的榮耀，完全不顯露在外表上。世人看不見祂是真神，因此聽到祂自稱為上帝就動了怒氣。基督說「還沒有亞伯拉罕就有了我」，表明祂自己是從永恆就存在了，這本性是他們前所未知的，「他們聽了不禁大發怒氣，要拿石頭打祂」（約8:58-59）。他們憤怒的理由是：「你是個人，反將自己當作上帝。」（約10:33）他們無法明白，同一個人怎能既是上帝又是人。這是屬血氣的人無法理解的，受造之物不可能同時有兩種本性。

　　然而，基督降卑的榮耀，解決了這難題。祂雖然本有神性，「是在萬有之上，永遠可稱頌的上帝」（羅9:5），卻為了拯救教會，而自己卑微。為了上帝永恆的榮耀，祂取了我們的本性，成為人的樣式。人若看不出祂這樣做有何神聖榮耀之處，那就是未曾認識祂、愛祂、相信祂，當然也不屬於祂。

　　由於這些人看不出基督虛己、取了人的本性有何榮耀，他們就否定了我們信仰的基礎，亦即否定基督的神性。他們認為祂既成為人的樣式，就應該把祂當人看待，只此而已。所以他們拒絕上帝出於「無限智慧、良善與恩惠」的榮耀，而祂對這榮耀的重視勝過祂對受造物的重視。而且，他們剷除所有福音真理的根，那根原是我們信仰的發源處。

　　對這世界而言，主耶穌基督是「絆腳的石頭，跌人的磐石」。我們若只承認祂是個先知，是上帝差來的人，祂就不會受到太多人的反對。伊斯蘭教徒和猶太人也都主張基督只是一個人，是上帝差來的先知。猶太人之所以恨基督，就是因為祂自稱是上帝，而世人也這樣認為。今日許多人都樂意說祂是上帝差來的先知，卻不相信、不肯相信、也不能相信「祂甘願虛己取了我們本性，來與祂的神性聯合」的這個奧秘，也看不見其中的榮耀。但摒棄這一點，我們的信仰就會全然崩潰。若讓異教徒的主張佔一席之地，基督教一切的奧秘、榮耀、真理、能力，就蕩然無存了！這是教會建基的磐石，地獄的門即使一再抵擋，也勝不過它。

　　（五）基督降卑作我們的中保，並非一種幽靈式的幻影或虛幻的現象。初代教會的異端之一，就是幻影說。幻影說認為，基督所做的一切和祂所受的苦難，都只是由一個外表看起來像人的基督所做的。就像舊約天使以人形顯現，又吃又喝一樣。所以在耶路撒冷出現的耶穌這個人，只是基督的顯現而已，祂受的苦與其他信徒所受的沒有兩樣。但初代教會駁斥那些異端，並警告說：他們既然捏造出一個虛幻的基督，那麼他們所得到的救恩也是虛幻的。

　　因此，我們必須仔細思考「基督甘願降卑、作我們中保」的這個神聖事實所包含的意義。聖經基本的教訓如下：神子擁有永恆的位格，有神性的本質，但祂出於神聖的大能與愛，情願取了我們人的本性來作為祂自己的本性，正如祂有上帝的本性一樣。

　　這是絕對可靠的信仰根基，即或對這些屬神奧秘理解不多的人來說也是一樣。他們一樣可以相信上帝的兒子取了我們的本性來作為祂的本性；而祂出於人的本性所做的，都猶如真正的人類所做的一樣。主耶穌基督取了我們人類共有的本性，與祂原有的神性聯合在祂的位格里，所以祂真的擁有人性，並且是實在的人。這就是祂的心思。

　　由於祂取了我們的本性，就與人一樣生活受苦。祂隱藏了自己榮耀的神性，反倒謙卑虛己，人看祂就完全是人的樣式。我們之前已經討論過這點了。

　　在此請注意，基督取了人性與祂的神性聯合，這並沒有將這人性改變成神性，而是全然保存這人性並帶有實際的人性特質與能力。所以，基督完全像人一樣生活、受苦、疲倦、受試探、被拋棄，就像任何一個人在世上生活、受苦一樣。祂也面對世上所有的兇惡和黑暗，與世人無異。

　　基督降卑的榮耀，是天父上帝屬天智慧的結果，也是神子大愛的結果。這是上帝憐愛罪人的最高明證。還有誰能與基督虛己的榮耀相比呢？這是基督教的光輝，是福音真理的生命大能，它高舉上帝智慧的奧秘，遠非人與天使的悟性所能及，以至於它成為我們信仰與讚歎的唯一目標。這奧秘高舉了上帝的偉大。若思考上帝和受造物之間的無限距離，我們就不會奇怪祂的作為為何遠非受造物所能明白（參伯11:7-9；羅11:33-36）。

　　與這極大奧秘有關的，就是基督賜給教會的極大應許。祂應許要成為我們的聖所（這是對所有信徒而言，正如彼得在彼前2:7-8所說的）；但祂也成了「絆腳的石頭，跌人的磐石」，這是對哪些人而言呢？就是那些「既不順從，就在道理上絆跌」的人（參賽8:14；彼前2:8）。

　　基督是聖所，是信靠祂之人的堅固避難所。一個困苦人奔入安全的避難所，期望的是什麼呢？他期望能滿足一切所需，脫離一切恐懼，在危難中得著保護。主基督正是所有因犯罪而陷入愁苦之靈魂所仰望的救主。

　　基督是我們靈里愁苦憂困時的避難所（參來6:18）。你正被罪惡感壓得透不過氣嗎？你受到靈里仇敵的攻擊而困苦難當嗎？我們是否在這一切際遇中灰暗無光？只要舉目觀看基督的榮光，就必得著能力和安慰。

　　我們若求人的幫助，會面對兩個問題。第一，我們求助的人是否願意施援手；第二，他有沒有能力幫助我們？因此，我們要看看基督是否願意、是否有能力幫助我們，滿足我們的需要。

　　我們不如這樣問，基督有什麼不肯為我們成就呢？祂既虛己降卑，從至高的榮耀降臨，取了人有限的樣式，與祂無限的本性聯合，祂豈不會滿足我們一切需要，以祂無比的智慧應允我們的祈求？祂豈不會成就一切所需的，好讓我們得著永遠的救恩？祂豈會拒絕作我們的聖所？我們絕對沒有理由懷疑祂的能力，因為祂雖成為人，卻沒有絲毫失去祂作為全能神的權能，也沒有失去祂無限的智慧與榮耀的恩恵；祂依然能行永生上帝所行的事。因此，基督的確樂意、也能夠幫助我們。我們若看不見祂這榮耀，乃是因為缺乏信心。

　　對於不信和不順從的人，基督是「絆腳的石頭，跌人的磐石」。他們看不見基督甘願虛己取了人的樣式所彰顯的榮耀，他們不願意看見、也無心追尋，甚至恨惡、蔑視這榮耀。因此，他們情願完全否定祂的神性，也不肯承認祂是為了我們的緣故而降卑；他們情願否認祂的榮耀，也不願將這榮耀歸給祂；他們說祂只是個人，這是祂唯一的榮耀。這正是盤踞在許多人心中的黑暗權勢和不信。他們認為，耶穌兼具人性和神性的這種觀念根本是荒謬的。他們看不見這個事實所顯出的榮耀，自然無法在祂裡面尋著安息和庇護。這正是信心得勝之處，信心能看見這榮耀帶來的保障，而不信的人卻看不見。

　　因此，我勸你多花時間默想基督降卑的榮耀。時時刻刻殷勤默想，否則我們很難持守住信心，很難一直定睛在基督身上，也很難捨己，走十字架的道路，因為基督的降卑是促使我們甘願盡這些本分的主要動力（參腓2:5-8）。人若不先思想神子的舍己，就不可能真正地舍下自己。而我們所要舍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豈不是財物、權利、自由、人際關係和我們的生命嗎？這些東西終究都必敗壞；不管我們是否願意，死亡終必會帶走這些東西。只有基督的榮耀是永遠長存的，信徒與這榮耀永不分離。

　　（節選自作者著《基督的榮耀》P47-58，蔣黃心湄譯，改革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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