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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山清明會

武山清明會

濟源的古廟會很多,但規模最大的只有武山清明會和廟街小滿會。現在,清明會以商貿活動為主,但少不了的,是登山賞春和看大戲。只是,熱鬧中的那份清雅微乎其微,常常被人忽略。 本文要找尋的,就是在1000多年前,唐代宮廷「清明宴」為什麼會傳至濟源武山這個偏居一隅的地方?而明前茶里飄出的清香又如何在這裡吸引文人墨客演繹「境會亭」式的茶會?雖然現在清明會的形式和內容發生了很大變化,但不管如何改變,抹不去的,是歷史文化在這裡留下的印記。

十日王程路四千 到時須及清明宴

花開了,柳綠了。對於喜歡清雅和茶道的人來說,明前茶是等了一年的享受。而對於絕大多數老百姓來說,到清明會上熱熱鬧鬧地攜友登山、購物看戲足以驅走一冬的沉悶。

說起古廟會,在濟源絕不新鮮,在舊中國,三里五村的都有廟會,起因或緣於求神拜佛,或緣於謁仰紀念,規模最大的有武山清明會(現稱思禮清明會)和廟街小滿會。廟街小滿會以夏季農具交易為主,不少人到濟瀆廟中祈福觀景,而清明會以木料、牲畜交易為主,到武山登高望遠和去山上的古廟中燒香祈禱,也是必不可少的活動。但是,即使是住在武山腳下的原住民,也很少有人知道清明會的起源和發展過程。 說起武山,很多年輕人都有些陌生,因為現在它叫萬羊山。這個名字和順治年間重修的九仙聖母廟不無關係,但緣由有兩種解釋:一是九仙聖母很靈驗,以前沒有小孩的人家來這裡求子,都能滿足心愿,為了感謝聖母,人們便用羊來祭祀,祭祀的人很多,人們排隊從山下一直排到山上,故得名萬羊山;二是在更久遠的古代,人們為了在山上修建寺廟,就讓羊綁上磚石上山,因運磚石的羊很多,故得名萬羊山。

再回過頭來刨清明節的根兒。退休幹部李菊月老人對王屋山古文化頗有研究,我們隨著她的思路,一下子穿越千年,回到了大唐時代。 從中唐開始,飲茶之風普及全國,飲茶、種茶從佛院、道觀擴大到民間。佛院和道觀里的方外人不僅成為茶的主要消費者,也成為茶道、茶藝的重要倡導者。他們把飲茶從解渴、提神的生理需要提升到了藝術欣賞和意境享受。其間,茶事活動先由宮廷內部的群臣和嬪妃、宮女的飲茶、分茶、賜茶開始,而清明宴又是規模最大的賜茶、賞茶活動。這個活動的前身,本是漢代以前就形成的清明前的祭祀活動,到唐朝演變成了以果蔬、佳肴、嘉茶遍賞群臣的大型聚會。 唐德宗、文宗時期,皇帝每年要在清明節這一天設清明宴招待群臣,而採下的明前茶距清明節只有十天時間,從制茶到送到四千里外的宮廷長安,時間非常緊張,每年都會累死好幾匹馬。《茶山貢焙歌》寫道:「十日王程路四千,到時須及清明宴。」完成清明宴的任務以後,負責貢茶的湖州、常州兩刺史還要率領茶博士、樂人、舞伎等,在兩州交界處的「境會亭」舉行茶道聚會。 那麼,這樣一個高規格的宴會形式,怎麼會傳至武山這樣一個偏居山隅的地方呢?這不能不讓人聯想到濟源在唐代的宗教地位。 唐朝皇族原本出身於北朝鮮卑軍戶,並非名門望族。當李淵、李世民父子在隋末起兵爭奪天下之時,為了抬高門第,爭取上層貴族的支持,便利用道教祖師老子姓李的巧合,尊奉老子為唐王室的祖先,而且把道教列為三教之首。許多著名的道教學者被皇帝召請入宮,詢問政事,講道說法。道教茅山宗第四代宗師司馬承禎被唐玄宗尊為全國道教首座,在王屋山創建宮觀後,玉真公主拜司馬承禎為師,入王屋山修道。一時之間,王屋山成為了天下道教活動中心,上至皇子龍孫,下至達官貴人,紛紛慕名而至。隨著他們的到來,清明宴之風也就順理成章地傳到了濟源。當然,這個結論只是筆者的推測,但不可否認的是,清明會最終落腳武山並形成集會,離不開一個人———「茶仙」盧仝。

至尊之餘合王公 何事便到山人家

隨著道教文化的滲透,李白、杜甫、白居易、韓愈等詩人都來到王屋山尋幽探勝,訪道吟詩,王維、李白、賀知章、孟浩然、宋之問、高適等人甚至和司馬承禎結為「仙宗十友」。許多人到此流連忘返,李商隱兩次到濟源深山學道隱居。但是,最終留下來的只有盧仝一個人。 按現在公認的說法,盧仝出生於濟源,由於常在玉川泉邊煮茶,自號「玉川子」。愛茶的人,都喜歡選水,盧仝也不例外,除了玉川泉外,他還鍾情於九里溝里的山泉水,並在那裡置田暫居。那片地方也曾是漢代商山四皓的活動範圍,據說其《紫芝歌》就是在這裡寫就的。「富貴之畏人,不如貧賤而肆志」的洒脫影響了一代又一代人。 性格決定命運,肆志的盧仝註定是貧寒窘迫的,甚至窮得連飯都要靠人施捨。朝廷兩次征他為官位五品的諫議大夫,給他提供了一個衣食無憂的機會,但這個爭氣不養家的詩人卻辭而不就,毅然選擇了和家人一起喝西北風。當然,他也有「欲結塵外交,苦無塵外骨」的苦惱,但「我心塵外心,愛此塵外物」的情感驅使他在武山住了下來,並揮筆寫下了「買得一片田,濟源花洞前。千里石壁坼,一條流泌泉」的詩句。 從學者的考證可以確定,祖上書香門第的盧仝曾就讀於武山腳下的石榴寺,他的叔叔做的是茶葉生意,這可能就是他嗜茶如命的根源所在。家道的沒落,讓他對社會有著更清醒的認識,加上濟源濃重的道教氛圍,可能最終促成了他狷狂的性格。

「自古文章憎命達」,在精神的歷練中,他文風日上。從流傳下來的詩文可以看出,他在當時「文學圈」中的人氣不錯,韓愈、賈島等人與他交往甚厚,以茶會友,談經論道應是常事。每當有新茶、好茶,他就喜不自禁,希望有人能分享這片刻的愉悅。「君家山頭松樹風,適來入我竹林里。一片新茶破鼻香,請君速來助我喜」是他向朋友發出的邀請,而著名的《走筆謝孟柬議寄新茶》是他對朋友送茶的答謝。他在《走筆謝孟柬議寄新茶》中欣喜又感慨地寫道:「至尊之餘合王公,何事便到山人家。」這篇又名《七碗茶歌》的詩最終確定了他在茶道中的地位。如果歷史可以還原,我們可以想見,當年他在「濟源花洞前」的柴舍廣會文友,其熱鬧場面和「沙龍」地位大約不輸於民國時北京的「來今雨軒」。 名人的效應往往令人意想不到,這樣的文人集會自從承襲了宮廷清明宴的形式之後,漸成氣候。加上當時濟源當地種植好茶,佳茗垂手可得,這為那些以「千金散盡還復來」換取片刻歡娛的敗家詩人們提供了地理上和銀兩上的方便。也許,興之所至,絲竹管弦、吟唱雜耍者都會被帶來湊趣,而嗅著商機前來賣吃喝衣物的、供應文房四寶的肯定也會隨之而至,並由此帶動了地方經濟也未可知。反正,從此以後,清明聚會規模不斷擴大,參與的赤腳百姓越來越多,登高望春、品茶論詩漸漸被實用的物資交流所取代。

武山腳下誰家子 盧仝後人又歸來

中國姓氏,承載著整個民族的發展歷程和各個家族的興衰存亡。所以,姓氏研究及記載也為我們考證歷史提供了很大幫助。 武山腳下的思禮鎮,如今仍生活著許多以盧為姓的人們。他們是不是盧仝的後代?盧仝的先人又根在何處?考證這些,不啻為一個繁大的工程。好在前人有許多考證成果,我們可以站在他們的肩膀上摘些現成的果子。 按現在公認的說法,盧仝是「初唐四傑」之一盧照鄰的嫡系子孫,雖然一生貧困潦倒,但因出身書香門第,飽讀詩書,所以終為韓孟詩派的重要人物之一。而盧照鄰之上的族譜,據說要從周代說起。 周代本是姓氏發展的最活躍時期,所以河南的盧姓起源也是花開五朵,且讓我們各表一枝:一、是齊太公老人家的後代,以封邑為姓。因為其重孫一個叫傒的傢伙食采於盧,就以邑為氏。許多學者以為,其後世的一大族是今天中國盧姓的主體。二、複姓改姓為盧。據《通志·氏族略》記載,原本一個像如今「東方」「皇甫」一樣招女孩子浮想聯翩的「盧蒲」氏居然也改為盧姓了,當然,他們的祖上也是大名鼎鼎———出自桓公。有人認為這是源自姜姓的又一支盧氏。三、別的姓氏跟風渾水摸魚的。因為盧姓是貴族姓,很拉風,所以,別的姓也就跟風而上。一本叫《魏書·官氏志》的書說:「有莫廬氏,虜姓也。後改為廬氏,復去草,改為盧氏。吐伏盧氏,改為盧氏。」有的學者以為,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後,改鮮卑舊姓為盧姓,由莫廬氏改為盧姓。這是河南盧姓的重要來源之一。這樣的不是個案。《元和姓纂一》記載:范陽雷氏與盧氏同在一地域,以盧氏為著姓,又「以盧、雷聲近,故亦改為盧焉」。這支盧氏,有的從唐代遷至河南。這下可不是筆者憑空猜測了———「以盧氏為著姓」,瞧瞧,真有點民國期間「我朋友胡適之」的陣勢。四、賜姓。古時候,皇帝特別愛開空頭支票,對於那些於國於民有貢獻的人,動不動就來個賜姓,不頂吃不頂喝的,但受賜者沒有不受用的,大概咱們現在到人民大會堂領個獲獎證書也是一樣的興奮吧。最後這個盧生,就是因為在天文學方面是高手,被隋煬帝賜姓盧氏。 第一和第二支盧姓都是望族,族譜一直都傳承有序,認定盧仝是姜子牙老人家的後代應該沒有問題。沒有疑問的是,齊太公的經歷給子孫留下了強烈的思想印記,「人鉤曲,我鉤直,哀哉我鉤又無食。文王已沒不復生,直鉤之道何時行」,面對黑暗的中唐政治,盧仝應該非常羨慕老祖宗遇到大好政治時代吧。

盧仝從河北來到濟源,是認祖歸宗,還是被濟源山水所羈絆,這個不太好認定,但可以確定的是,目前武山腳下的盧姓,都是在明代洪武八年,從山西洪桐縣狄恨村遷移過來的。當時來的是兄弟兩個,分別在關陽、思禮兩個村安家。關陽村是盧伯元,思禮村是盧伯通。 據說,「甘露之變」後,為了逃滅門之禍,盧仝的兒子盧添丁跑到狄恨村紮根生息,一直傳了15代。到了盧伯通這代,老人們告訴他們:「吾本濟人,唐賢仝號玉川裔也,家必居武山頭者,因祖塋在焉。」所以,他們才回到濟源認祖歸宗。 據《濟源縣誌》記載,清末有一廣東道監察御史劉邁園畢生以品茗為樂,有一年回故鄉濟源探親,想拜謁盧仝。當他問當地士紳和盧氏後人盧仝墓冢在何處時,回答說墓冢已經被平了,碑文等也找不到蹤影。劉邁園大怒:「世人尚還尊敬先賢盧仝,你們是後裔,竟不尊敬先祖,真乃大不敬也,不懂事理。」於是,劉邁園揮筆寫下「盧仝故里」四個字,便離開了。當地士紳將劉邁園的墨寶刻成石碑,並於石碑兩側刻下了兩行小字———「賢才工詩與日月同輝,德澤潤野使薈草爭妍。」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這塊石碑後來竟然救了其千餘名子孫的性命。 據思禮村盧和平老人講,1941年,日軍佔領濟源縣城,開始對周圍鄉村進行掃蕩,沿途燒殺搶掠,當他們來到思禮村時,帶隊的日本軍官看到村頭的石碑,大感興趣,忙叫來翻譯詢問。當得知這塊碑上書寫的是「盧仝故里」後,立刻整理軍帽,恭恭敬敬地對著石碑鞠了三個躬,然後帶著鬼子兵匆匆離去,思禮村因此避免了一場災禍。 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市編纂《濟源文史資料》時,人們曾對這個故事產生懷疑,因為類似故事在其他地方也出現過。後來李立政等人先後實地走訪了思禮村一些老人,得到第一手的資料,確定這個故事還是可信的。他們推測,因日本茶道盛行,所以日本人把盧仝視為煎茶道的宗師,對他極其崇敬。後來,隨著者小川後樂等日本茶文化研究學者專為尋訪盧仝而來,這種推測得到了證實。提到思禮村,還需要特別提到一個烈士———于思禮。 于思禮1930年開始進行革命活動,1941年,潛伏於偽保安司令所屬某部當文書,出沒於縣城和武山鎮等日偽據點,偵察敵情,開展地下工作。1943年10月在一次研究工作時被捕,後被秘密活埋於武山鎮後面的山坡上。為紀念烈士,新中國成立後將武山鎮更名為思禮鎮。如今,盧姓依然是思禮鎮一大姓,而現在的清明會,思禮又多了兩項活動———祭祀盧仝和于思禮烈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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