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娥眉善妒:冰心與林徽因的恩怨

  晚年冰心曾公開讚美林徽因,說她「文如其人」。但事實上,現實生活中的冰心與林徽因長期處於相互詆毀和誤解的冷戰狀態。冰心早年曾寫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影射生活中的林徽因;林徽因在寫給友人的信中,也對冰心應宋美齡之邀到重慶工作大加嘲諷。

1925年夏,冰心(左)和林徽因。

  1987年,晚年冰心在《入世才人燦若花》中列舉五四以來著名女作家,其中公開讚美林徽因說:「1925年我在美國的綺色佳會見了林徽因,那時她是我的男朋友吳文藻的好友梁思成的未婚妻,也是我所見到的女作家中最俏美靈秀的一個。後來,我常在《新月》上看到她的詩文,真是文如其人。」而在事實上,早年冰心和比自己年輕4歲的林徽因之間,曾經有過一些糾纏不清的是非恩怨。

  冰心的《我們太太的客廳》

  1933年9月23日,楊振聲、沈從文從清華研究院教授吳宓手中接編天津《大公報》文學副刊,更名為文藝副刊出版第一期。同年10月17日,冰心寫作完成短篇小說《我們太太的客廳》,隨後發表於《大公報》文藝副刊。對於冰心與林徽因的關係,李健吾回憶,「我記起她(林徽因)親口講起的一個得意的趣事。冰心寫了一篇小說《太太的客廳》諷刺她,因為每星期六下午,便有若干朋友以她為中心談論時代應有的種種現象和問題。她恰好由山西調查廟宇回到北平,她帶了一壇又陳又香的山西醋,立時叫人送給冰心吃用。她們是朋友,同時又是仇敵。」

  據韓石山《碧海藍天林徽因》一文考證,小說中不如十年前「二九年華」的「美」太太,對應的是出生於1904年的林徽因。太太的女兒彬彬,對應的是出生於1929年,時年5歲的梁再冰。

  「約有四十上下年紀,兩道短須,春風滿面」的文學教授,對應的是1891年出生的北大文學院院長鬍適。

  「一個瘦瘦高高的人,深目高額,兩肩下垂,臉色微黃,不認得他的人,總以為是個煙鬼」的哲學家,對應的是後半生一直寄住在梁思成、林徽因家裡的金岳霖。

  「很年輕,身材魁偉,圓圓的臉,露著笑容」的政治學者,對應的是1900年出生,25歲便做了清華大學政治學教授的錢端升。

  「一個美國所謂之藝術家,一個風流寡婦。前年和她丈夫來到中國,捨不得走,便自己耽擱下來了」的柯露西,對應的是1932年與費正清在北京結婚的費慰梅。

  「頭髮光溜溜的兩邊平分著,白凈的臉,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態度瀟洒,顧盼含情,是天生的一個『女人的男子』」的「白袷臨風,天然瘦削」的詩人,對應的是已經因飛機失事而遇難的徐志摩。他與林徽因一見面,便「微俯著身,捧著我們太太的指尖,輕輕的親了一下,說:『太太,無論哪時看見你,都如同看一片光明的雲彩……』」

  「不是一個圓頭大腹的商人,卻是一個溫藹清癯的紳士」的丈夫,對應的是在營造學社任職,以「梁思成林徽因建築事務所」名義在北京掛牌營業的梁思成。

  按照韓石山的說法,這些都不算什 么,即便是影射,也還在可容忍範圍之內。可怕的是,小說中竟然不顧時人最為避諱的家庭隱私,一再暗示林徽因是庶出,即是小老婆生養的。林長民有妻葉氏,不生育,娶妾何雪媛,為浙江嘉興一小作坊主的幼女,生林徽因,又生一女一子,均夭亡。徽因8歲時,林長民又娶妾程桂林,先後生有一女四子。

  娥眉善妒

  撇開半真半假的《我們太太的客廳》不論,現實生活中的冰心與林徽因,也長期處於相互詆毀誤解的冷戰狀態。

  1931年11月25日,也就是徐志摩遇難的第六天,冰心在寫給梁實秋的書信中表白說:「人死了什麼話都太晚,……我和他從來就不是朋友,如今倒憐惜他了,他真辜負了他的一股子勁!談到女人,究竟是『女人誤他?』還是『他誤女人?』也很難說。志摩是蝴蝶,而不是蜜蜂,女人的好處就得不著,女人的壞處就使他犧牲了。」

  令冰心料想不到的是,徐志摩生前寫給陸小曼的一封家書,似乎印證了她的不實之辭。1928年12月梁啟超病重,徐志摩從上海趕到北平看望,其間曾到清華大學拜訪羅家倫、張彭春等人,「晚歸路過燕京,見到冰心女士,承蒙不棄,聲聲志摩,頗非前此冷傲,異哉。」

  到了1992年6月18日,中國作協的張樹英、舒乙登門拜訪冰心,諮詢王國藩起訴《窮棒子王國》作者古鑒茲侵犯名譽權一案,冰心在談話中有意無意地承認了自己曾經利用小說進行影射的歷史事實:「《太太的客廳》那篇,蕭乾認為寫的是林徽因,其實是陸小曼,客廳里掛的全是他的照片。」

  其實林徽因同樣沒有免除傳統女性娥眉善妒的陋習。她在1940年寫給費正清、費慰梅夫婦的書信中寫道:「但是朋友『IcyH eart』卻將飛往重慶去做官(再沒有比這更無聊和無用的事了),她全家將乘飛機,家當將由一輛靠拉關係弄來的註冊卡車全部運走,而時下成百有真正重要職務的人卻因為汽油受限而不得旅行。她對我們國家一定是太有價值了!很抱歉,告訴你們這麼一條沒勁的消息!」

  這封英文信後來由林徽因的兒子梁從誡翻譯為中文,收入《林徽因文集》。另據冰心1947年4月發表在日本《主婦之友》雜誌的《我所見到的蔣夫人》一文介紹,她與當年的第一夫人宋美齡是先後在美國威爾斯利女子學院留學的校友。1940年夏天,宋美齡以校友名義邀請冰心、吳文藻夫婦到重慶參加抗戰工作,冰心夫婦的人生軌道和家庭命運由此改變。同年11月,在宋美齡的周密安排下,冰心、吳文藻夫婦與三個孩子還有保姆富奶奶,從雲南乘坐飛機直飛重慶,包括冰心睡慣的一張席夢思大床墊的全部行李傢具,由一輛大卡車拉走。吳文藻隨後出任國防最高委員會參事室參事,冰心出任婦女指導委員會的文化事業部部長。

  實事求是地說,在抗日戰爭最為艱苦的1940年前後,冰心、吳文藻夫婦應蔣介石及其夫人宋美齡的邀請為國效力,本身就是正直愛國的表現。借用出任中國駐美國大使的前輩學者胡適的話說,「現在國家是戰時,戰時政府對我的徵調,我不敢推辭」。林徽因對於冰心夫婦「飛往重慶去做官」的詆毀誤解,主要是出於女性之間娥眉善妒的爭風吃醋。

  同樣是女性作家娥眉善妒的例子,年青一代的張愛玲、蘇青,對於當年高踞於正統文壇之上充當婦女指導委員會文化事業部部長的冰心另有非議。1945年4月,張愛玲在《天地》月刊第19期刊登《我看蘇青》一文,其中寫道:「如果必需把女作者特別分作一欄來評論的話,那麼,把我同冰心、白薇她們來比較,我實在不能引以為榮,只有和蘇青相提並論我是甘心情願的。」

  蘇青在投桃報李讚美張愛玲的同時,同樣也對冰心進行諷刺以至於人身攻擊:「從前看冰心的詩和文章,覺得很美麗,後來看到她的照片,原來非常難看,又想到她在作品中常賣弄她的女性美,就沒有興趣再讀她的文章了。」

  晚年冰心的選擇性記憶

  種種跡象表明,冰心在與宋美齡、蔣介石夫婦建立親密關係的同時,也與共產黨方面的周恩來等人建立了秘密聯繫。對於前者,冰心晚年基於她政治正確的處世格調和女性智慧,採取的是遮蔽隱瞞的態度;對於後者,她所採取的卻是引以為傲並且刻意炫耀的另一種態度。

  據冰心寫作於1991年的《周恩來總理———我所敬仰的偉大的共產黨員》一文,「1941年春天,我在重慶的中華全國文藝界抗敵協會的歡迎會上,第一次幸福地見到了周總理。這次集會是歡迎從外地來到重慶的文藝工作者的。」作為該文的結束語,冰心寫道:「周恩來總理是我國20世紀的十億人民心目中的第一位完人!」

  與這句選擇性的讚美話語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冰心1948年在日文訪談錄《聞名於世的女傑·我眼中的宋美齡女士》中高調錶述的另外一句話:「(宋美齡女士)是集各種各樣的特點於一身的女人。」

  1999年2月28日,冰心在北京醫院逝世,享年99歲。這位擔任過中國民主促進會中央名譽主席、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作家協會名譽主席、中國翻譯工作者協會名譽理事等多項職務的世紀老人,被讚譽為「二十世紀中國傑出的文學大師,忠誠的愛國主義者,著名的社會活動家,中國共產黨的親密朋友」,享受到了黨和國家最高規格的葬禮哀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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