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健三郎:就這樣開始了小說創作 |大江健三郎|寫作

大江健三郎/新世界出版社/2008-4

——儘管您本人沒有那種自覺,可在戰後十五年之後,您終於在作品中出色描繪了日本青年的精神內面,因「《我們的時代》的作家問世了」而廣受歡迎。在那一時期的作品中,各種各樣的日本年輕人相繼登台,他們或被置於屈辱的境地,或在人性上被疏遠,或處於軟禁狀態,抑或他們雖強烈期望前往海外旅行卻無法實現這個願望。您的這種姿態,被解讀為「融入了對日本戰後政策追隨美國而作的批判」。您寫了很多奇特人物以及情節設定都比較顯眼的作品,可當時您是如何想到要寫那些小說的?

我呀,在動手寫作小說之前,並沒有「要寫出這樣一部小說」或是「要塑造出那樣一個人物」之類的目的意識。首先是在讀了法國的小說之後,因作品中措辭的生動而留下深刻印象,從而想要創作自己的小說。比如說,曾藉助渡邊一夫先生的翻譯,從皮埃爾·加斯卡爾的短篇小說里領略到了「非常宏大的共生感」,然後對照原著予以確認。戰爭開始之日,青年在黑暗中看守馬匹的同時,感到一種宏大的、非常廣大的共生感。從這段確切的文字里,我再度領略了青年的共生感。從那時起,相同方向的形象便對我展開了。孩童時代對於戰爭的那種同樣宏大的感覺,以及與其大相徑庭的不同看法……從那以後,也不知什麼時候就寫起了自己的小說。如此這般地創作小說,便是我的寫作方法了。即便現在,圍繞某部作品,也還有能夠回憶出來的部分和並非如此的部分。遇上一段有趣的法語或英語,便將其試譯為日語,在這個過程中湧出熱切的願望——把這段語言所具有的諸如感覺世界或思想萌芽般的感覺,嘗試著放在自己的小說里並予以展開。我就從這裡開始編織故事。假如將其寫成如同寓言般與現實沒有關聯的故事,估計會得到很多寫作方向,可我更想與曾養育了自己的日本農村現實的東西連接起來,我就是這樣考慮的。

那時我喜歡安部公房①,閱讀了安部以及弗蘭茨·卡夫卡②的作品,覺得有人寫作如同寓言一般的小說,這真有趣。不過,我還是告誡自己,不要去寫寓言小說,而要盡量與現實生活掛起鉤來。就這樣,我決定寫出與同在日本並同時代的安部公房所不同的、自己的獨創性來。而且呀,寫作與現實生活密切相關的那種獨特小說的人,還有被稱之為「第三新人」的作家群體,他們都是非常了解人生或社會的作家。而我,則是從農村初次來到大都市的年輕人,對周圍一切全不了解。因此,我覺得自己雖然想以實在的現實為寫作對象,可也只能從觀念性的一些語言著手寫作。

我決定每天將外語與日語對照起來閱讀,於是,我所感興趣的語言隨之便出現了許多。例如我造出了「意外變啞」這個辭彙,並從淪為該狀態的那些人開始思考問題。倘若是詩人,就會從其屬意的第一個辭彙開始寫作他的詩歌,我也是從這裡開始編織自己的故事的。也就是說,我並非先去觀察社會,然後從中選取一個典型或理念進行寫作,而是從一開始就在頭腦中完成觀念性的東西,再將其應用於現實中合適的場面,通過這種手段來創作小說。我就使用這種方法寫出了不少作品,那些短小的故事……

不過,在不斷寫出這一類作品的過程中,卻也覺察到自己身為作家,身為今後將要設法生存下去的作家,竟沒能面向未來為自己構築任何立足之地。稍稍向上看去,如同剛才所說的「第三新人」那樣,以自己的經歷為基礎開始小說寫作的人比比皆是。即便在同年齡層的年輕作家之中,也有一些那樣的人。比如阿部昭①,也就是在法文專業畢業面試時和我坐在同一張桌子旁的那個人。相比之下,只有自己的寫作完全是觀念性的,因而越發感到難以滿足。自己那些小說明顯暴露出缺點的時日就這麼開始了,我為此感到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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