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論壇】詹兆雄:閑話收藏
【中華論壇】詹兆雄:閑話收藏 收藏不僅是一種愛好,同時也是一種氣質、一種修養和一種文化的陶冶。 說古玩 古玩行從哪朝哪代開始的,我沒考證過,至少從唐宋以來在民間就興旺得很了吧,千百年來形成的些個行規,本身就算得上文物了吧,識貨的本領,那叫眼力,那是看家吃飯的本事,現在叫科學,有專家乾脆叫「眼學」。聽人說,學古玩不管哪行,要三條,有閑、有錢、有眼,這第三條頂頂重要,沒的話,有多少銀子砸多少銀子,連個聲都不吭。 就說這逛攤吧,討價還價就是一大本領,人說古玩地攤是叫花子和皇帝對話的地。教授、學者、官員、商人、開店的、跑貨的、做假的什麼人都有,有人地攤逛熟了,什麼地方的話都能說上幾句,與攤主混個耳熟,為的是踩價,還有人每逛地攤必穿身舊衣服,也是為了這個。 在店裡或攤上問價和出價,都是有講究的。看上中意的東西,一般先問價。高手可不這樣,他是先問旁的東西價,然後裝著不注意地問這個價,把旁的東西看夠了,賣家的心也勾起來了,他卻放下了,再隨便說:這個也拿我看看,再談價。賣家出價後,買家一般不急著還價,而是仔細地挑毛病,擺出一幅可要可不要的樣子,迫使賣家讓價。這個時候還不能急,如果旁邊有人。千萬別出價!出了叫「敞了氣」,東西也千萬別鬆手,敞了氣,一鬆手,或許旁邊站著看的人按你熬的價稍微加一點買下,你前面所有的功夫都為別人做了。這個時候,這件東西在你心裡會變得非常寶貴,你會為此懊悔很長時間的哦。 店裡買東西,你不說,一般都會給你包得嚴嚴實實的。一是服務到位,避免路途損壞;二是或許有你沒看明白的瑕疵,反正是你過眼的;三是暗示你出門不退,這也是規矩。像我這樣眼水差的人,總要求別包死,想出門找個內行給看看。看了,關係一般的,什麼都不說,或者只說好,好。遇到關係好的,看出問題了會直言。如果恰巧與那賣家也是朋友,可以幫您聯繫退貨,但百分之十左右的學費是一定要交的,這也是規矩。 古玩收藏到底是追求結果還是追求過程?這個問題我至今也沒整明白。你說是過程吧,經常聽到誰誰誰就一件東西,賣了多少萬,給徹底改變了命運,不僅買了車買了房,還討了老婆!每天進入這行的人不知有多少?市場上趕早市的人如過江之鯽。害得制假販假的人達到了有史以來的最高記錄。各地的展示會、研討會你方謝幕我開場,把些個專家們忙得不亦樂乎,稱得上盛況空前了。 而王剛還在北京台令人心痛地砸,羅晰月也還在中央二台令人心動地侃。你說是追求結果吧,那些個大家,家藏的國寶價值連城,自身也是國寶了。 一輩子省吃儉用,甚至冒各種風險,到頭來寶物全捐給了國家,自己沒享受,子女也沒沾什麼光,只留得英名於世,留得學問於後人。這不是追求的過程么?再者說來,一個藏家,真正珍愛的東西是不捨得賣的,子女們也不能保證都喜歡這東西。留來留去,留到老了,說是價值不菲,真要急著換錢也不易,不是求個過程是什麼呢? 古玩收藏可以使人看淡很多事。一個朋友說,自從迷上此行後,什麼歌廳、舞廳呀,打麻將呀,一點都吸引不了他了。在這個利益和慾望驅動得人心浮躁的年月里,真正能靜得下心來與中國博大精深的歷史文化交流,每每如清泉從頭頂濾過,不能不算得是件好事。孤燈單影,把玩自己的藏品,查資料,做筆記,慢慢度過靜夜,日子也好過得多。 收藏之好又伴著此行道中的種種行規,些許陋習,也是需要自我把持的。先說這還價,每個玩家都希望用最小的投入得到最大的收穫,即撿大漏。本來就經濟拮据的我,自從弄收藏後,對自己更加苛刻了,公家車是斷然不坐的,常常乘公交車,或者步行。飲食也是盡量節儉,能吃飽肚子就行了,生活購物盡量買價格最低的,對看中的東西,為幾塊錢,也要和鄉下的販子磨很長時間。忽然想到,這該有個度的把持。你總想體會撿漏的樂趣,有時候生活反倒沒有了樂趣,更別說還經常吃藥呢。真要碰到心儀的東西,可能由於你的過於吝嗇,還真漏了。古玩人不把握這個度,久而久之也許會使自己變得猥瑣起來,斷然成不了什麼氣候,只能去做個一線跑貨的鏟子,到農村收貨的專家串戶了。 再說這撿漏。古玩這行,有了點年頭,多少會有點平凡中看出不凡,在假貨堆里看出真東西的眼力。這固然是好事,但也有個度的把握。古董店本來就多少有點「陰森古怪」,供佛,燒香,布滿塵垢,破舊之物堆至屋頂是常事。淘寶人身置其中,常常不特別留意店家放得最顯眼之處,有意吸引你的東西,而是留意那些最不起眼的角落、塵垢很厚的東西,希望能發現驚喜。久而久之,老習慣往人家角落裡看,老關心人家最隱秘之處。這可不是好習慣啊!嚴重的會使一個人心理變得不陽光,也就是陰暗。弄古玩收藏若是將自己的心理弄得孤僻、陰暗,行為猥瑣,再加上奸詐,那可是做人的敗筆了。 這樣看來,古玩收藏是大學問,而如何看待、如何面對古玩收藏,充滿了辯證法,也是很有學問的哦! 古玩收藏,於寂寞中的思考,可以獲得美的感受,可以感受人生的善,可以悟出為事的真。曾在一個藝術品論壇茶社裡,看朋友們的貼子時,想到了小時候,於是寫了下面一段話: 小時候家裡很窮很窮,可小時候的鄉村很美,夏天的夜裡看著滿天的星斗,聽著耳邊的蟲鳴,總會有一種神奇的感覺。冬天的夜總是那麼漫長,可是微弱的油燈下祖母的紡線聲總是把我送到夢鄉。為了紡出一斤線可以換回五毛錢來補充家用的不足,我總不知道祖母什麼時候才睡覺。於是我下決心學紡線,這可是 我們那個鄉下唯一可以創造現金收入的辦法哦。可是這活,在當地是被男孩子所不恥的,封建思想極強的老祖父起初大發脾氣,終於驁不過我的堅持,在嘆息聲中為我做了一架紡車。 從此鄉村的夜裡又多了一架紡車相伴的聲音。每每只到雞叫頭遍的三更,祖母再三勸道:「兒,乖,睡吧,不早了,不早了。」肚子餓得不行,祖母會從桌上的青花喜子壇里挑一勺炒米粉,那是很香很香的味道,那青花壇蓋碰出一種十分悅耳的聲音,特別好聽! 收藏的經歷我在自己所處的城市裡,只是一個孤獨的收藏愛好者。沒有圈子,也不知道有沒有圈子存在。或許這是我個人的悲哀,而且註定不能有所作為。也有人說這恰是這座城市的不幸,地處長江中游、九省通衢的武漢,居然至今沒有形成一個藝術品收藏交流的平台,也沒有一家專業的拍賣公司。玩家不少,但總體影響力遠不及北京、上海,甚至不及南昌、合肥、長沙、昆明等城市。這是一個城市文化缺失的表現嗎?有人說,正因為如此,武漢一有重量級的藏品面世,大都流向北方或江浙等地了。也有人說,至今,和各大城市比,武漢古玩收藏品的價格一直是最低的,我將信將疑。 沒有發現,更沒進入本市的收藏圈層,當然首先是我的無能,這種無能與我近年來的孤寂和自我閉鎖的心態不無關係。忍受寂寞,感受寂寞,因寂寞而收藏,因收藏又該如何去尋覓、來破解自我的閉鎖呢?生活總是在不斷地給人們提出新的思考。 當然所謂閉鎖也非絕對,這幾年,往來最多的是三位小朋友。小程,小張,一對開古玩小店的夫妻,還有一個開始做裝修工程,後來也開起古董店的小張。他們年輕,見識卻比較廣,眼力自然在我之上了。他們的活力和熱情,較少的世故,總在感染著我,讓我守住年輕的心態。而對於古董愛好的執著、堅信依靠自己的努力可以改變尚不富有的生活現狀算得上是一種信念了,這樣的信念實在是很渺小吧?卻總是引領著人們去期待明天的晨曦!他們是艱辛的,但卻是快樂的。我們時常一起聚聚,相互交流。朋友歸朋友,但各自的進貨渠道、買貨的客戶,是各自保留,互不打聽的。倒是我僅只在網上論壇里胡亂地擺個攤,也就無所顧及,常常刨根問底,這時他們卻顯得老成許多呢。有時候,因為一件藏品的真偽、年代、價值爭得面紅耳赤,擁有者當然是信頭最足的了。否定的話,哪裡就容易聽得進呢? 在收藏過程中,常有些驚喜讓我難以忘懷。一次,在網上和身在加拿大的一位華人聊上了,她竟以 150元人民幣將一幅建國初期的精美蘇綉讓給了我,還送我一枚加拿大發行的中加建交紀念郵票,從萬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寄來。 2005年初在北京學習。一個周末,獨自去逛潘家園,碰到一老者問擺攤人:收不收東西?是幾個小銅件和一隻刻葫蘆。擺攤人看後說:不收,讓他去找開店的。老者說:去了,開店的一共只給 400元。我聽後,接過葫蘆,只見上刻仕女、山石、翠竹,十分精緻,後面刻詩一首,刻工嫻熟,文字優美鑲口,內接一印章。包漿極好。以不到 200元買下。回後一查,竟是晚清江浙金石名家朱寶騮先生字刻賞玩之物。由是十分珍愛。還有一次,在本市文物市場用10元錢淘得一隻明中期青花小罐。想起這些來,總覺得其樂無窮。 當然,吃藥、上當、可買可不買的東西買了,這樣的時候更占多數。收藏者開始都很難管得住自己,雖然內行人一再說多看少買,棄粗買精。可是卻很難擋得住誘惑,哪怕身上有一點錢都想買件東西。一來二去,竟然有幾百件了。自然是買錯的、不值得藏的占多數了。回過頭來,該怎麼看呢?我以為,對我這樣的笨人,是個必然和必須的過程。謹慎些當可省些銀兩,可沒有切膚之痛,恐怕是難以長見識、長記性的。 聽說從前一人以木棍擔油,不慎繩子脫落,罐從背後摔碎,油盡失。此人扔下木棍,繼續前行。人笑傻,竟不回頭!他說,碎已碎矣,回頭何用?下回系牢就是。又聽說一人屐鞋過獨木橋,不慎一鞋落水,其順勢將另一隻鞋蹬入河中。人笑其痴,他道,一隻鞋留有何用,下回穿好再過。對於收藏吃藥,應該有此心態,一次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路是沒法走下去的。當然應盡量避免吃重葯了。吃到重葯,往往也是心態沒擺好的緣故。我沒吃上重葯,倒主要是沒那麼多銀子的原因呢。 懷舊情結愛收藏的人,多是喜歡懷舊的,總是企望用某種物的方式留住過往的痕迹,找到歷史的故事。總希望從林林總總的殘痕中找到與從前對話的窗口。然而,收藏又絕不是老人的專利。愛收藏的人,又應該是能認真地面對現實的。只有清醒認真地面對,準確的度地把握,才能量力而行,量入為出,也才能做到去偽存真、去粗取精,感受收藏的樂趣。而且,愛收藏的人,也是能夠面向未來的,只有著眼未來,才可以有對藝術品價值的預見性,才能更準確認識某一藝術品的潛質,也才能真正經得起時間的考驗!因此,愛收藏的人應該是熱愛現實而非逃避現實、投入生活而非生活的旁觀者。那種把對文物收藏的愛好簡單地歸類於沉溺聲色犬馬、玩物喪志的看法是太過膚淺了吧。如此說來,收藏不僅是一種愛好,同時也是一種氣質、一種修養和一種文化的陶冶。 許多朋友都去過敦煌吧?敦煌給我的那種鬱悶的感覺,我一直想不明白,說不明白,不是單純的憤恨、痛苦、悲哀或者其他的什麼感受,是吸進一種混合的難受的東西在胸口吐也吐不出來,吞也吞不進去的感覺。陳寅恪老先生說「敦煌者吾國學術之傷心地也」,他的感受比我都要痛快一些。 1900年,當王道士發現17號窟藏經洞後,用了七年時間向縣令直至甘肅省道台報告這一發現,且基本完整地加以保護。1907年那個叫斯坦因的英國人來時,開始他拒絕見面,而從這一年之後的10多年裡,經他的手向英、法、俄、美、日「探險家」販賣了藏經洞的絕大部分文物,達四萬多件,成為歷史的罪人。每一個盜取文物的外國人幾乎都歷經艱辛,採取當時最好的保護措施、用最原始的工具、雇請中國人把我們的國寶十分完好地運去了他國,而且幾乎無一例外地被納入其國家博物館、圖書館珍藏,並籍此創立了世界範圍的敦煌學。1910年清政府好象明白了點什麼,下令將所剩的經冊等文物全部運往北京,王道士私藏了不少精品。結果運輸沿途損毀嚴重,偷盜成風,竟達一半以上! 當1914年斯坦因第二次到莫高窟後,王道士對他說了一段令人深思的話,《斯坦因西域考古記》是這樣記述的:「說到官府搬運他所鍾愛的中文卷子致受損傷,他表示後悔當時沒有勇氣和膽識,聽從蔣師爺的話,受了我那一筆大款子,將整個藏書全讓給我。受了這次官府的騷擾之後,他怕極了。於是,將他所視為特別有價值的中文寫本另外藏在一所安全的地方。」與我同行的一位相當級別的官員看後說:他們盜走了也好,畢竟東西還在這世界上,不然早毀光了,文化是世界性的嘛。我不知道說什麼,我只想哭。 我在想,如果不是敦煌,不是過去,甚至也不是文革期間,就是現在,就是今天,在一個不知名的偏僻窮困的山區,突然發現了許多吃吃不得,喝喝不得的老祖宗留下的東西,它們的命運又會是怎樣呢? 藏之困惑清末民國之初,一些御窯的畫師流落民間,同時一些畫家參入瓷畫,由是創造出沿襲中國傳統的集詩、書、畫、印於一體的新的瓷畫藝術形式。主要通過淺降、粉彩和新粉彩來表現,有人稱為文人畫瓷。這種藝術形式以其精美、細膩、色彩豐富而廣受歡迎,從清末一直傳承到今天。在一些拍賣會或者市場交易中,有些清晚民國的名家作品,已遠遠超過三代的價格,甚至官窯器,而且大有繼續上漲之勢。 我想思考的問題是:這到底是藝術價值的真實體現和藝術欣賞規律的客觀變化呢?還是別的什麼?有時候我想,這樣的變化是不是不客觀的?是不是和現代人心氣比較浮燥,喜歡追求華麗有關?有時候又想這是否就代表了新的審美趨勢的變化的必然?並且還想這是不是因為書畫市場長盛不衰,暗示這藝術欣賞的綜合性和同一性?甚至還想這是否會搭構起古玩收藏與現代藝術品收藏的橋樑?讓一些長久痴迷古物的藏家逐步放棄古玩中最致命的要素「時代性」而單純追求藝術性? 總之我沒想個明白。 當然我所鍾愛的還是有年紀的物品,而把絕大部分仿古的東西看成是贗品或者是葯,不然就去弄現代藝術品收藏了。只是對目前民國甚至解放後的文人瓷被如此追捧有些疑惑。到目前我的收藏定位也還是不太明確的,這對我以後的收藏取向也會有些影響。比如宋以前的瓷器,聽說在國外很受重視,但近年來在國內,除了幾大名窯,或者器型和釉水特別好的東西,好象並不被人們看好。 對於清代單色釉,開店的老闆也說相比較起來最不好賣了。我不能明確這是發展的趨勢呢還是短時的誤區? 有個歌怎麼唱的來著?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是我的牽掛。牽掛是人類的一種美好情愫。牽掛是可以對於人,也可以對物,可以對某一事,甚至可以對某一景。一個東西總在你腦海里縈繞,使你割捨不斷,牽腸掛肚,這就是牽掛了。 牽掛不等於愛,它比愛要寬泛得多,但愛必然牽掛。牽掛是不必被牽掛的對象感知和反應的,比如對於某一鍾愛的古董的牽掛,父母對於子女的牽掛等等,是完全無私和不求回報的。一般而言,牽掛是一種高尚的情感表現。但是牽掛的單向性倘若作用於人,比如你所追慕的人,則往往表現為一廂情願的單相思。倘若作用於物,如果本不該由你牽掛的東西,你老惦記著,比如博物館的某件寶貝,日子久了,恐怕會生出不軌的企圖。所以說牽掛雖然是不必被感應的,但也有個度的把握,得看那是不是你該牽掛的。 2007年 4月,我去湘西鳳凰古城,抽空逛一家古玩店,還價時,無意中說道我是湖北人。這個絕對精明的湘西人,竟然說:「你買不買無所謂,我不喜歡和湖北人打交道,"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湖北人太精了!」這話弄得當時與我同行的幾個同事差點動氣。由於他們對古玩是外行,我馬上壓住他們,然後盡量誠懇地和老闆溝通。 他說,湖北人不像江浙、廣東人出得起價不說,也沒有北方人實沉,總想把我當傻瓜。我說,那四川人呢?心裡想,四川人不也夠精嗎?他說四川人都比湖北人實在。你們開店的價開得很高,讓別人還價,還價都是砍一半再談,你們出來買東西也是這樣。哪有這樣買古董的啊?我是看你有點懂行,才跟你說這些的。走出店鋪不久,恰好碰見同來的另一個愛好古玩的同事,我就和他說,前面一家店裡有真東西,可以去看看。他想讓我帶他去,我說:「如果你打算動手的話,最好我不去,再有,千萬別說你是湖北人!」心裡總有些不是滋味,但我只覺得是這個人的某種偏見而已。 今年 5月,我去東南沿海幾個城市,然後取道武夷山返程。按說都是富裕地區和旅遊景區。但各地古玩店的開價並不比武漢高。而我習慣的還價幅度也是他們難以接受的。但每個地方的古玩店都給了我熱情的接待。幾乎無一例外的奉茶、讓座,並因為你是個內行而高興。我看他們的生意也很清淡,但他們並不因為最終我沒買什麼東西而表現出不滿,好像他們對每個客人都是如此,他們經歷得多了。畢竟我是很少有機會去外地逛古董店的,周末的一天,和幾個開店的朋友聊天,問道:外地做古玩生意的是不是不大喜歡我們湖北人啊?得到的回答竟然是肯定的。談話實錄如下:天上九頭鳥,地上湖北佬嘛。湖北人容易給人精明的印象。湖北人愛耍小聰明。出價出得別人難以接受。外地開店的真的都很熱情。我們也經常有意識不說自己是湖北人。湖北人在古玩行里名聲是好像有點不是很好。小氣,總想撿別人的漏。 哎,湖北人。我是土生土長的、至少上推五代也是道地的湖北人,我愛我的故鄉也如愛我的祖國。淵源流長的歷史文化,千湖之省的美譽,九省通衢的地理位置,歷史上出過那麼多的文人、學者、將軍、開國元勛,我想無論您身在哪裡,只要您在中國,都是不願也不會輕看湖北的。何況我們自己呢? 由是我的思路跑得更遠了些。前不久,一個韓國記者來中國,回去後在網上發了一篇《無恥的中國人》,說是他所看到的中國人在火車上用完廁所後如何不沖洗,一對夫妻在車廂里如何讓自己的孩子就地小便,街上行人怎麼隨地吐痰、扔垃圾等等。結果受到了他的許多同胞強烈的斥責。說他所看到的只是極少數,他是個有偏見的民族主義者。甚至有的韓國人說某某媒體聘用這樣的人當記者簡直就是恥辱!站在外國人的角度想,只要是不懷有特別的偏見,面對中國如此悠久的歷史,燦爛的文化,眾多的人口,龐大的規模,迅速的發展,恐怕是很難被輕看、被小看的。 三十年來,隨著國門打開,無數的中國人走向世界各地,帶來了文化的交流和經濟的融合。也有越來越多的外國人來到中國,適應和習慣我們國家,進而熱愛她。那種眾多人圍觀外國人看稀奇的情景再也不存在了,但我親身經歷的幾件小事卻總讓我難以釋懷。 大約10年前,我因公去巴黎。一天清晨,去一個什麼廣場參觀,說是黛安娜和她的男友最後住過的旅館所在地,而附近則是全巴黎最昂貴的奢侈品商店。我們自然想順便好奇地開個眼葷。一位同行的老兄就在一家豪華的店鋪門口吐了一口惡痰。店主追出來,這老兄很不以為然,自言自語道,又不是吐在他店裡,是在人行道上嘛。接著逛隔壁的店,一會兒,那個店主不依不饒,追了過來,擺出一副要找警察的樣子。我們不得不用餐巾紙幫他把痰跡處理掉,並再三賠不是,才勉強平熄了店主的怒火。第二天早晨,剛下樓,就聽見大廳里有不同語言的爭吵聲。一打聽,原來又是這位仁兄,大約是吸取了昨天的教訓,硬是生生地將一口痰吐進了旅店的旅客備用雨傘的傘筒里!他以為是痰盂。可旁邊還插著幾把雨傘呀!而洞又是那麼小,那麼深。我的天啊!有公務活動時,對方組織單位會特地預先給我們打招呼,請大家穿西服。我理解這是一種禮節和尊重。有個同行者,內穿一件很舊的保暖內衣,外面套件西服。別人說他不該這麼穿法,他卻很有理地說,我不喜歡打領帶,這不是穿西服了嗎? 義大利的威尼斯是我們此行將要結束的一站。一個廣場上有許多售物的攤車,賣的是各種紀念品。誰都想買點東西,回去送人。一群人七嘴八舌地用蹩腳的英語加比劃問價和還價,不知怎地就惹怒了那個義大利人,他揮著手臂,極不耐煩地大聲喊道:go!chinese,go!我心裡頓時生出一種受辱感。 是的,我是中國人,湖北人,我愛我的國家,也如愛我的故鄉! 雜感有個行家說了這樣一番話,對我震動很大:「我收藏過於博雜,什麼都愛,結果變成什麼都愛不了。三年前我開始調整收藏觀念,如鼻煙壺我早已不再買了。這些都是舊藏,去年在京見到一隻光緒官窯壺,很精美,動了心,但仔細想想還是放棄了。」我是離他的水平很遠,離他這個放棄的境界更遠。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去調整收藏觀念。 因此,收藏弄到這會不知怎麼走了,文章寫到這會也不知怎麼寫了。我覺得是有些枯竭。想起來人一生好混也就在這裡。沒什麼壓力,沒什麼目標或者目標太高,一時難實現時,日子最容易過了。人說艱難的日子記得最清楚,是這個理。如果我現在得要為生存而奔忙或者錢多得非花不可,狀態可能要好很多。這種不多不少,剛剛夠用,不可奢望的日子,是最平常、最大多數人的日子。人說平淡就是美,其實也是很催人老的哦。所以最難得的是在平凡中創造不平凡,創造奇蹟的人。我們追捧他,歌頌他,恐怕也是因為這樣做太難了,我們做不到的原因吧。我就是個比較庸懶的人,總幻想什麼奇蹟來撞我,做不到在這樣的長久的平淡中創出什麼奇蹟來,心裡雖然總是恨恨地想干成一點什麼事,可是有什麼用呢?除了自擾而外,沒任何意義。 能在平凡中創出不凡的人,一定要有堅強的意志,他才能咬得定,持得恆。一定要有明確的目標,才能走得正,走得遠。一定要有良好的心態,才能靜得下,不分神。所謂心無旁騖是也。我這樣的人是心中無物又心有旁騖,終是成不了什麼氣候,因此,收藏到這裡也就是玩兒罷。 這玩兒算是個口頭語吧?就是玩玩,但不是玩一下、耍一耍,而是持續地長久地玩。 成熟男人的玩到底有多少種、分多少類,我說不清楚。但認同度最大的恐怕是玩品位、玩身份、玩檔次、玩文化、玩高雅、玩老舊、玩閑適、玩修養、玩心情了。這是最能夠體現男人的成熟魅力和卓然的了。悟透這個道理,我們就不難理解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玩古董和那麼多人做古玩了。 可正因為如此,卻又弄出許多讓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一貫本來很有點身份的人,就因為要玩出點品位而弄古玩,生生地把自己搞得節衣縮食,衣冠不整,斤斤計較,摳摳掐掐。原來的風格變了,現在的朋友也沒了。又比如一位本來較有實力的朋友為了要玩出些檔次,幾年來活生生地被所謂文物販子誆去了幾十萬,家裡堆滿了假造的古玉。還有位很有些文化的老兄,由於迷上了翡翠,逢綠必買,逢「老」必收,為了養玉,胸口、腰間以及所有口袋裡,叮呤咣當用索牽滿了他的藏品,一到天熱,脫掉外衣,整個人就像給捆綁了似的。 可以見得,這玩兒是大有吸引力、是有癮的哦。玩得癲狂、玩得有病、玩得不能自已者大有人在。既要玩出路子,玩出成就來,又不要玩得痴迷癲狂、走火入魔,實在是件難把握的事。 照我看來,像我們這樣的年紀,玩出修養,閑適是最最重要的目的!那些被玩的物件,管它是什麼。管它值多少銀兩,都是手段,都是為了目的服務的罷了。什麼時候都得記著別給本末倒置的了。 玩有玩的套路、玩的學問,每個玩家都希望由淺入深,成為行家。專其一類是一理,觸類旁通也是一理。專家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寶貝也不是件件都值千 兒百萬的,咱又不愁吃不愁喝的,弄些個物件在家裡擺,在手裡磨,時常地炫耀一把,偶爾換些個銀子,再到同行開的茶館胡謅上幾篇,就很夠了! 再整精一些,恐怕悟、學、禪、買、送、丟六個字一個也少不了。有看官說了:你是個豬啊。咋生生地沒了一個藏字?其實,這「固」是玩家最大的忌諱。明明是一眼的新活,明明是粗劣的臆造品,因為他花了銀子,因為他經過了他的「眼力」,所以他頑固而固執地固守、固藏。明明是一堆狗屎,他硬說要值千金。不僅廢了銀子,佔了地,更重要的是他將為這類東西一直把銀子廢下去,並且確立起自己的價值觀、真假觀。一路下來,他是不能也不敢否認他的「寶貝」的,因為那裡已經建立了他的精神王國,他的朋友甚至也都小心謹慎地怕它坍塌! 說到這裡,我是十分地欣賞那些賣漏和送漏了寶貝的玩家的,至少有他一份洒脫。 2008年春節期間,去一個年齡相近的同事家走動,剛好他的一位老朋友也在,於是我被介紹為藏家,領我看屋裡的瓶瓶罐罐,讓我辨認,接著是喝酒,杯盞之間就管不住嘴巴了。面對兩個「外行」,大談起收藏的樂處、意義之類。很有些嘴不由腦的賣弄的樣子了,也大有拉他們下水入伙的意思。主人的朋友,也是個學文科但干實業的人士。待我滔滔不絕之後,突然來了一句:「我覺得這收藏古董的確很有趣,但我就是感到一個人的生命太短暫了。」此話一出,讓我們大有感觸。 是啊,現在我們所珍愛的每件古董,無論是自己的、別人的還是國家的,哪一件不是經歷了好多代人的悉心收藏?每一代收藏此寶的人,都是將它視作如同生命一般希望永久擁有。惟其如此,它們才會傳承到今天而未被毀壞,讓我們欣賞或者擁有。不是嗎?真正有價值的藏品,每一個至愛於斯的收藏人,擁有的都只是一陣子,一段時間;對於物來說,一個人的生命真的是太短促了哦。 所以,凡珍藏之物終將不被你藏,是為必然!或者說,你所以收藏一件真正讓你心動的寶貝,在某種意義上說,就是為了它終究不被你獨自擁有而流傳於世! 藏非藏,這樣想來,我們的心態就宜調整得更加活絡些了,或者享受這個擁有的過程,進而增添生活的情趣,提高些生活的質量;或者認識其價值,得到些感悟,獲得些知識;或者適時轉化為其他價值形態,得些生活享受;或者傳於後代,捐給國家,以盡道義、責任。 藏非藏的道理,包含了佛學啟迪人們空掉一切外在的追逐、攀援和偏執,破開自己的囚籠,直悟生命的本性。許是每個真走收藏路的人宜當把持的呢! N外看N 最近忽然想了個「N外看N」的題目。N外看N,放在古玩,就是古玩外看古玩。各位藏友一定會說我瘋了,人要想入此道,水深得很,沒個十幾年的修鍊和悟性,門都摸不到,你小子充其量不過是個初學未入門,談什麼古玩外看古玩,豈不是盲人摸象?誠然,深入某事物,認識事物的規律性和本質,是重要的或者說是首要的。 但是,我以為跳出該事物,認識事物間的聯繫,同樣是重要的。所謂進得來,出得去,說的就是這個道理。古人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亦乃此理矣。 N外看N,從認識論來說,是換一個角度,打開視野來認識該事物。先不說古玩,就大的說,如果沒有人外看人,只顧及人的滿足、幸福和享受,就不可能有人與自然和諧發展、資源節約、環境友好、綠色和平等等。即使把人的滿足弄到及至,最終也將危及人的發展。國外看國也是同理,如果沒有世界眼光、站在世界發展潮流的角度認識一國的現狀、認識它的優勢和劣勢、成就和阻障,只會守著老祖宗的經鶯歌燕舞,絕不會改革開放。元、明、清青花瓷是重要的,但是如果沒有對於單色釉的認識,沒有對於彩瓷繪畫技法的了解,又怎麼去品味它的高雅幽靜的韻味呢?和田玉是溫潤的,籽料是靈秀的,這恰恰是有了對於其他玉種的認識和比較甚至各種石料的認識才能顯現出來哦! N外看N,是一種辨證的方法論,它指導我們注意認識該事物和其他事物的聯繫從而更加客觀地認識該事物。古玩是一個大類,有其自身的科學、藝術、經濟價值。但這種價值觀在放開的視野里並非排他的。當代藝術品並非一文不值,只是我們不喜歡而已。不一定一隻清代的碗就肯定比現代名家的某件作品在共同的價值平台上值錢得多,只是我們沒有也不願去認識和研究它,沒有去做這種比較而已。想到這點,恐怕我們就不會簡單地「去偽存真」了。 N外看N,讓我們把殘缺的放瓶截成瓷板而價值陡升、把老床頭的雲石板改作插屏而平添情趣。痴迷瓷器者也想了解竹木牙角的價值,研究古玉者也去探訪翡翠的好眾,玩石者不屑的風礪石,換一個角度卻成了文房的雅供。 N外看N不是霧裡看花、水中望月、外行看熱鬧,是跳出來品鑒、比較中欣賞,是共同審美情趣上認識的升華,是窮究「是什麼」後對於「為什麼」的思考,是執著而不固執,堅守而能辨證。N外看N不止於古玩,亦之於人生與社會。 廣而言之,在文化藝術、科學領域中的成功者,都可算作藏家,因為他們首先都面臨「類」的選擇,專註於某一領域而不混雜。然後是對前人成果的集成。再然後是把握前人成果的「精髓」和「核心」,再再然後是在此基礎上的升華、探索、創造,亦即認識的新境界。 收藏愛好不也是這樣嗎?首先要有「類」的選擇確定,然後要有知識和藏品的集成,再者要有悟性去把握「真諦」謂之「鑒」。而要有認識的新境界就可稱之為「家」了。收藏與其他學問的不同之處在於既要領悟於心,又要集藏於型,才能稱之為「藏家」。 由於這集藏於型的東西是有價值的,並在理論上說應可以升值的,於是人們紛紛進入收藏領域,這固然不是什麼壞事。 然而,如同學任何手藝,做任何學問一樣,方法和技術始終是第一位的。如果我們離開了正確的方法和對規律的認識,一心沉醉於價值連城的國寶,做著從天而降的發財夢,只怕永遠也進不了收藏之門。所以,搞收藏不要把追求結果放在第一位,而要把掌握知識認識規律放在第一位,愛好收藏,無論你收藏什麼,你都應該把它當學問來做。如此明白的道理,因為有利益的驅動,就不是什麼時候都聽得進、記得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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