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節，我租了個男友回家

　　「沒事……就是剛才刷朋友圈……又看到兩個你以前的同學領證了。你在異國他鄉讀書，一個人形單影隻，我想到就覺得好心疼。」　　我也好為自己心疼。　　表妹早早結婚生子，我媽多次在微信家人群曬表妹的娃，以至於我連她家小孩啥時換牙啥時換了奶粉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1　　可以說我的整個青春期都活在這樣被逼迫的焦慮中。　　我媽總是覺得什麼事情，一旦跟別人不一樣，就是不合規矩，所以別人學鋼琴我就也得去學，別人補課我就也得補課，班裡沒人穿粉裙子我穿了就是不務正業想早戀。　　大學畢業後我申請了國外的學校，一路讀到博士，拿了無數獎學金，卻依然只是她眼裡「年齡尷尬的老姑娘」。

　　臨近年關，她又在電話里反覆念叨，旁敲側擊我的婚姻大事：「你現在不結婚，將來可能沒命金婚。」　　聯想到去年回國時，我媽硬是把給我回家過年相親當成了一項革命任務來計劃，7天之內讓我見了10個人。　　那時候我就在想，明年我一定要好好出口氣，最好找一個看上去各方面在她眼裡都「有問題」的，40歲左右的、個子矮、沒車沒房的，帶回家，跟父母說：「我就是要跟他結婚，我喜歡他。」　　剛巧前些日子在網上看到一則「春節出租男女友市場火爆」的新聞，於是頓生一計。　　在登上回國的飛機前，眼疾手快地在一個反逼親小組裡，以一天600元的市價，租了一個男朋友（租女友市價1000，考慮到我國三千萬光棍，600的市價男方還是賺的）。　　我承認我最初是被他的個人介紹所吸引：劉xx，男，29歲，學曆本科，三觀正，愛看《康熙王朝》，顏值化學性質穩定，由50％ 陳道明和 50％王寶強構成，春節無家可歸，願將自己以一天600元的價格有償出租。

　　我噼里啪啦在下頭給他回帖：本人女，兒時偶像陳道明，有意招租，7天現結，信義合約，一諾既出，永不反悔。　　我的經濟學老師告訴過我，當你購買一件不熟悉的東西時，衡量其機會成本，也就是你付出的那些錢到底值不值的方法，就是將這一購買行為進行拆分類比。　　對於我來說，一天600元，只不過是放棄兩根聖羅蘭星辰。　　兩根口紅換一個不糟心的春節，值。　　2　　和他的初次見面約在機場的星巴克。　　可我風塵僕僕地拽著兩個大箱子，剛走出關口，就看到一個不高不矮不瘦不胖的男青年把寫著「歡迎朱xx小姐」的紙高高地舉過頭頂。　　「……你舉個牌子在那幹嘛？之前不是給你發過照片了嗎？」　　「這是以防萬一。網友說了，要求女生的妝前、妝後、朋友圈自拍兩兩相等，是殘酷的不可能三角……」口才倒是比長相出眾。

　　「我的臉是坐飛機坐腫的。不過劉先生……你的臉，似乎也不太像陳道明……倒有一種付笛生的味道。」　　他尷尬笑了笑，比天空的面積還要寬廣的是付笛生的笑容。　　「那是等你等腫的。」我一看錶，比我們原定的時間整整遲了兩個小時。　　「言歸正傳，上飛機前我發給你的男友人設你看了吧，總之要緊抓落魄而又才華橫溢的離異鳳凰男這個基本點去扮演。　　接著我倆會被我媽拆散，之後她必定心中有愧，覺得自己破壞了我的感情，從此在逼親一事上不敢太囂張。」　　「我覺得不太妥。　　照你之前的人設，你媽的套路必定是逼迫分手、給你洗腦、再次公告天下女兒單身然後降低標準，搞不好連鄰居家那個高中畢業30歲搬磚電腦里全是a片的猥瑣男她都覺得湊合，畢竟都比你帶回來的強。　　其實最有效的方式，是在對手的絕對領域將其擊潰，你之前不是說你媽最愛投行男律所男的人設嗎，那我就扮演一個沒有教養別有居心的花心小律師。　　但是也不能一開始就太渣，得先假裝好好先生，再循序漸進地扮演渣男。」　　我爽快接受。　　除此之外，我倆還明確了協議細則：牽手可行，擁抱是底線，不能親熱接吻，家裡長輩贈予男方的財物，需要雙方商討後依照男方的表現，決定男方要不要歸還給女方。　　3　　回家後前兩天我倆按照計劃，過上了女兒帶女婿上門，跟丈母娘一家親的婚前預備生活。　　這種透支未來的感覺簡直有點妙不可言。　　我的微信朋友圈開始豐富了起來（以前的內容都是論文寫不完、考試好難怕被導師掛之類的），分組當然僅有親戚和當地兒時的同學朋友可見。　　內容為「今天媽媽給男朋友燉的湯」，或是「爸爸跟男朋友在下棋，連輸了三局啦，哈哈」，又或者是一家人圍在一張四方桌前，投身封建主義餘毒麻將事業的建設。　　朋友圈下邊的留言有如泉涌：「恭喜恭喜，哎呀回國啦，什麼時候領證啊老同學？喝喜酒得叫上我們啊。」　　我回復：「快了快了。」眼眸子里滿是玩模擬人生遊戲的竊喜。　　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是，他代替我成了家裡人盤問的對象。

　　「你跟欣欣（我的小名）怎麼認識的？你把生辰八字給我，我去找人算算你們合不合。」姥姥在廚房裡一邊給魚去鱗剖肚，一邊盤問。　　她年輕時是醫生，將人的肝膽脾臟摸得通透，年老了卻要將肉體和姻緣的健康運行寄托在一尊佛像上。　　「對於以後的工作有什麼打算，聽說你之前一直在一家私人律所工作？有去檢察院的打算嗎？」我爸補刀。　　「欣欣馬上就畢業了，到時候你倆就可以定下來了。年輕人的婚姻大事還是要早規劃。」我媽持續補刀。　　他的回答天衣無縫，哄得全家人那頓飯氣色大好，我媽在桌上至少問了十次「小劉啊吃飽了嗎阿姨再給你加個菜吧」。　　4　　接下來自然要進入反轉環節。　　我爸收藏了一套汝窯茶具，專門用來喝普山小種和金駿眉。老爺子平常寶貝得很，逢年過節才拿出來用用。　　哪知那天小劉在書房時，「不小心」把桌角重重撞了下，一套茶具，在地上磕得七零八落。　　之後就是安排他到陽台給他的「前女友」難捨難分地打電話，還必須得故意讓晨練回來的我媽聽見。　　或者是讓他故意跟我爸閑聊時漫不經心加上如下內容——　　「我們那，娶媳婦就是娶面兒，在外邊打她罵她都不能還手，在家裡可以任她胡鬧，怎麼著都行。我們那結婚的風俗是，女方的嫁妝必須給男方買一套房，我媽說這是規矩。」　　我爸的臉直接黑了。　　這一招奏效極快。　　當晚我媽就把我叫到書房偷偷對我說：「我看這個小劉不太行，還以為學法律的都比較靠譜，可感覺他情商似乎有點低。第一天到我們家的時候就只是拎了袋水果而已。」　　我心想，哈哈，媽，那袋水果其實還是我買的好么。　　5　　大年初三，我們去參加一個遠親的婚禮，是在一個偏僻的鎮上。一掛紅色的鞭炮從屋頂倒掛下來，垂到地面半尺高。　　新娘新郎一桌一桌敬酒，敬到我們這桌時，有個好事的親戚說：「這一桌可是有兩對小夫妻，都來親一個！」　　眾人紛紛起鬨，把目光聚焦向我和他。

　　我嚇得退縮，佯裝酒力不勝趕快離席。　　路上他扶著我，說「其實結婚就是結給長輩看的。」我倆眼神交接，心領神會。　　兩人在車裡坐了一會，再回去時卻發現他之前遺忘在桌上的手機不見了，估計被某個不懂事的小孩順走了。　　我抱歉地說會賠他，同時先把家裡一台老式諾基亞給他當個備用。　　6　　事情的轉機發生在手機被竊第二天早上。我呆坐在床頭，內心的所有愧疚合著我的5000塊錢從錢包里不翼而飛。　　不多不少，也許剛好夠買他那部丟失的iPhone。　　「你爸媽出門去了，說今晚要招待你姨媽一家，你說我在飯桌上應該怎麼表現？你的七大姑八大姨最好都見見，我全方位服務，加量不加價。」他笑問。　　無法相信他還笑得出來。

　　「乾脆你來個不辭而別吧。咱們合同提前結束，錢我馬上用微信打給你。」　　他聽完有點詫異，默默地打包行李。走前把一本他之前隨身帶的《四喜憂國》送我，說道：「這本書就送你當新年禮物，新春快樂。」　　7　　我媽回來後得知他不辭而別，喃喃自語了好久：　　「哪有什麼急事，肯定是他家父母不高興兒子過年來女方家。也好，我再給你介紹更好的。對了，這是打麻將贏的錢，今早忙著出門從你錢包里抽了一沓錢當本，忘了跟你說。」　　我內心只覺得陰差陽錯，萬分歉意，呆坐在沙發上。　　這時候手機跳出來一條微信，他寫道：「買手機花了5999，加上4天的租金，共計8399元。」　　我又好氣又好笑，頓時歉意全無。順手點進他的朋友圈，看到最新狀態是：　　你曾經豪情萬丈，歸來卻空空的行囊。　　配圖是那天鎮上的喜酒。兩條街上，酒桌沿街擺滿，遠遠看去就像一條被攔腰斬斷的龍，一群人在塵囂的炮仗聲中歡樂喜慶。　　畫面中一個看熱鬧的小孩叉腰在街上觀望，只覺得這婚禮荒唐又美滿，卻不明白，自己早已被捲入這荒唐盛大的洪流中了。　　8　　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絕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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