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教授談哲學：(77)哲學是什麼與做什麼?（一）

哲學是什麼與做什麼?

郭湛

在人類精神世界中，哲學是一個歷史悠久、內涵豐富而又變化無窮的領域。走近哲學的歷史，我們看到的是一場接一場的辯論，人類的理性、思想和智慧在這裡相互孤礪，竟長爭高。辯論以問題為中心，舊的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新的問題又隨之產生。就連「哲學是什麼」這個需要首先回答的問題也眾說紛紜，莫衷一是。哲學作為一個學科始終處十未完成狀態，這也許正是它的常態。對於哲學是什麼與做什麼，需要不斷地追問。這是哲學令人困惑之處，也是其充滿魅力的原因所在。

一、思考「哲學是什麼」的路徑

關於某種事物是什麼的問題，當然是以這種事物的存在為前提的。我們首先可確定哲學存在，這是歷史和現實的事實。如前些年熱議過的「中國哲學合法性」問題，儘管這是一個問題，但它所涉及的實際上不是中國有沒有哲學，而是如何理解中國的哲學。中國古代可能沒有西方息義上的「哲學」，卻可以有具有中國特點的哲學。哲學作為人類理性把握世界的一種方式，完全可能以多種不同的形式存在。哲學是一個民族思想的權利。一個民族的文化發展到一定高度，必然會形成某種哲學思想並加以表達。所以，哲學存在並以多種形式存在，應該是沒有疑問的。

那麼，所謂「哲學」究竟是什麼?縱看歷史，橫看當代，各種說法不勝枚舉。如果說哲學是x那麼，x=a、h、c、m。對於「哲學是什麼」，可能有三種類型的回答:1）一解論的回答;(2)多解論的回答;(3)無解論的回答。這也就是思考「哲學是什麼」的三類路徑。

通常情況下，我們相信一個確定的問題應該有一個確定的解。按照經典科學的思維方式，關於「哲學是什麼」的回答應該是一解論的。但是在這裡，一解論的回答實際上導致了n個相互排斥的不同的解。因為既然只能有一個解是正確的，那麼就不能容許同時一有其他解存在。但在哲學的歷史和現實中，確實存在著許多關於哲學的可能的解。根據一解論的思維模式，只有一個解是正確的，因此擁有何個解的人都自以為這個解是唯一正確的。十是在這種思維模式下，出現了n個與其他解對立的解。哲學的歷史和現實，事實上否定了在這個問題上的一解論的路徑。

一解論的路徑走不通，是否可以嘗試多解論的路徑呢?如果多個解並存，實際上就息味著哲學具有多ICI性，可以從不同角度對之作出不同的解釋。在多解論的思路下，如果說哲學是x，那麼，x=a+h+c+""n。十是，哲學像是一顆多ICI的鑽石在燈光下閃爍，或者一不如說像太hp光通過無數水滴折射而呈現的彩虹。太陽光是白色的，但我們都知道實際上是一七色的。而如果算上紅外線、紫外線和一七色之間無數的過渡色，也可以說太陽光有n個顏色。馬克思說:『拜一滴露水在太陽的照耀下都閃現著無窮無盡的色":「你們讚美大自然令人賞心悅目的千姿百態和無窮無盡的豐富寶藏，你們並不要求玫瑰花散發出和紫羅蘭一樣的芳香，但你們為什麼卻要求世界上最豐富的東西—精神只能有一種存在形式呢鍾(《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第111頁)哲學這種「精神的太陽，照耀在不同的個體、不同的事物上，不可能只產生一種色彩。

所以，已有的和可能出現的n個關於哲學x的不同的解，可能是對哲學x的n個屬性的不同程度的描述，各有其相應的某種合理性或真理性。以一種多解論的心態去看待各種哲學，應當承認何種哲學都包含著對於哲學的某種理解，各種理解可能都有各自的某種合理性。人類哲學精神可謂「大象無形」，它融會貫通著「形而上」的道，又立足十並連接著「形而下」的器，無形的東西要通過有形的東西來表達。任何有形的東西都是有限的，無限無形的東西寓十有限有形的東西之中。

關於哲學x的n個不同的解，並不一定都具有同等的真理和價值。所以，我們總是更偏幣十某種或某些解釋，如我們更相信馬克思主義哲學關於「哲學是什麼」的解釋。但馬克思主義哲學是以西方哲學傳統為背景的，而西方古代各種哲學及其現代的各個流派，都與之有直接或間接的、肯定或否定的聯繫。東方哲學，特別是中國古代哲學博大精深，蘊含著關於「哲學是什麼」的多樣理解。在為、西方文化包括哲學相互碰撞和交流、馬克思主義哲學日益中國化的今天，我們對於「哲學是什麼」的理解必然會包含更多中國哲學的因素。因此，對「哲學是什麼」的多種理解加以整合或綜合，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它要求對問題的整體把握、中西會通。哲學木來就是整體性、綜合性的，故對於哲學自身的理解也應該是整體性、綜合性的。

前述對問題的一解論和多解論的共同之處在十都屬十有解論。而與有解論真正構成對立的是無解論，即認為「哲學是什麼」這個問題是「無法回答」的，因為該問題無解。持這種觀點的學者一從確認「哲學是什麼」的問題「是一個沒有確定答案的問題」(參見劉福森，第35頁)出發，得出了該問題沒有答案即無解的結論。這裡的問題在十，一個問題如果沒有確定的答案，特別是沒有一個確定的答案，是否就等十沒有答案?

按照傳統的線性決定論的思維方式，在一種簡單的線性因果關係中，一個問題只能有一個確定的答案。經典科學是基十簡單事物的線性因果關係建立起來的，這是科學思維發展必經的、基礎的階段。但世界畢竟是複雜的，而哲學作為人類精神世界的「形而上」層ICI尤其複雜。現代複雜性科學越來越深入地揭不了世界的複雜的、非線性的因果關係，也為我們運用複雜性思維方式理解哲學這種複雜現象開拓了思路。其實，真正深刻的哲學木來就具有複雜性思維的特徵，是對複雜事物的理性把握。在複雜的、非線性的關係系統中，一個問題的答案常常不只有一個，而是相對於一系列變數的一系列可能的結果。既然哲學是一種複雜的精神現象，那麼，對它是什麼的解釋就完全可能有多個。也就是說，在「哲學是什麼」這個問題上，否定一解論後可以選擇多解論，而並不必然導致無解論;包含著一解論和多解論的有解論思維，仍然有足夠的理論空間。而要進入多解論的思考路徑，需要放棄簡單的線性決定論思維方式，採取更具有複雜性、系統性和包容性的解釋框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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