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印象

印象左致強

——為《內家拳功法揭秘》而作

若水

在著名太極拳家李經梧大師的門徒中，左志強是一個特點非常顯著、個性極其鮮明的人物。

特點顯著是說他的長相和功夫——他沒有滿頭的秀髮但卻有一雙鷹一般的亮眸和刀一般的快手。習練太極之前，他精通心意（形意，在回門稱心意）、八卦，與人交手以敢打善拼著稱，他自己也常自嘲：「我手黑著呢」！

個性鮮明是說他的性格和脾氣——他兼具回民的剽悍和習武者的直來直去不繞彎之脾氣秉性，性格寧折不彎，據說常因語言惹禍而遭到恩師訓責。

李經梧前輩脾氣大的很，師兄弟中若有誰遭師嚴責，准嚇得數日內在師面前唯唯諾諾、謹言慎行，但致強老兄反其道而行之，越遭嚴責跟師越親近，嘻嘻哈哈像沒事一樣，並自嘲「我沒心沒肺」，把大家也逗樂了。正緣於此，眾師兄弟中，左致強師兄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一面之交話太極

我跟左致強（曾用名左志強）的第一次見面是在20年前的李經梧與呂德和共辦的「太極拳師資培訓班」上。那是1987年的春季，辦班地點設在河北省北戴河工人療養院（呂德和的工作單位），全脫產培訓一個月，培訓內容為陳式太極拳老架一路。培訓期間每逢周末，王大勇、左致強、孟慶昌等都專程從秦皇島趕來，義務為李老師當助教，協助呂德和指導學員練拳。當時作為學員的我們對這幾位「高人」刮目相看，一是慕其能夠陪在大師左右談笑風生；二是慕其拳架工整規矩，一看就不是「野路子」。當時培訓班的學員來自全國各地三四十人，秦皇島的僅兩三位。有一次我要趕回學校辦事，就與左致強同路返回秦皇島，在路上他就給我多講了些武林上的事情。他說：要成為武林高手沒有不拜師學藝的，靠一個月的培訓班只能是打個基礎。但是你已經很有緣分，能跟李經梧大師親自教學的一個班比划拳，比不少人強多了，你多珍惜吧。要跟李經梧大師拜師學拳的排著隊，都不見得有這個福分！我來不是輔導你們，是跟老師學東西來了。

說實在的，當時我並不知任課導師李經梧、呂德和是什麼背景，甚至對楊露禪、陳發科也了解不多，因為以往我僅對外家拳感興趣而對太極拳只是一般的練習並不認為它能實戰。我參加培訓班是例行公事——完成學校交辦的任務，回去能教太極拳這門課就行了。可聽到了左致強的一席話，尤其是得知了他就是從其它拳改練太極的，這引起了我的思考—— 為什麼李經梧在北戴河辦班，他的弟子會專程從外地跑來跟老師親近？為什麼左致強在其它拳練得已經頗有名氣時竟然放棄而對太極從頭學起？為什麼李經梧的太極拳能夠技擊並將「四兩撥千斤」、「耄耋御眾之形」體現得淋漓盡致？——把技擊「藝術」化、「人道」化，而不是動輒把人打得血肉模糊、頭破齒爛，這應該是武術的高尚境界。拳擊雖猛，但有誰見過「耄耋」之年的拳王？泰拳雖凶，但那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傷身損壽運動。左致強接著說，李經梧老前輩的功夫深這呢，海濱他身邊的早期弟子，有些能拿到老爺子的一半功夫，像我們不在老師身邊的弟子，能拿到三成功夫就不錯了。

看左致強的模樣架勢，絕對是個「練家子」（後來才知道他9歲習武，精通多種拳術），他對太極拳熱切追求、對李經梧堅定崇拜的情緒一下子感染了我，他的話也使我恍然大悟、如夢方醒——原來在培訓班這段時間與我們朝夕相處的拳師，竟是名滿武林的國寶級的人物！培訓班結束後我鄭重地提出了拜師申請，並於三年後在呂德和的引薦下被恩師正式接納，這樣也就與左致強成了同門師兄弟。

現在想來，真該感謝性格外向、情感外露的左老兄的那一番話，他那麼隨便一說，影響了一個傻練多年的武術愛好者——如是觀，左師兄的心直口直、快言快語有時並不是缺點。

一臂之力助修習

李師門內，弟子眾多、高手雲集，相形之下，我成了才疏功淺的小師弟。入門之時，師尊曾叮囑我們多向各位早入門的老師兄學習，並指出師兄有「代師授徒」的責任，因此在我的習武之路上曾得到過多位師兄的教誨，大勇、德和、志明、益健、徐翔等自不必說，我們這些師弟從左師兄那裡也沒少獲益。

要想練好太極拳，必須認認真真地學好套路、扎紮實實地練好推手，體用結合。單打一不是完整的太極拳。有人練了多少年拳還不能推手、不敢摸手，一搭手不是「頂牛」就是「丟」；也有人在行拳時形象過大、架子太低，耍的是胳膊腿，很少用腰甚至是不會用腰。前者沒「功」、後者沒「腰」，終落「到老一場空」和「終究藝不高」之俗套。欲避此俗套，非有高手給你當「陪練」、對你明確「點化」和直接「喂勁」不可。我身邊幸有這樣的高手，左師兄就是其一。那麼左師兄的功夫是怎麼出來的呢——與他的天性「爭強好勝」不服輸，愛問、愛動、愛琢磨有關。他自幼在鄉里曾被冠之「小閃電手」的綽號，跟誰都不懼手，而且越是對生手表現越佳、發揮越好，是典型的「人來瘋」，用時髦的詞形容就是「比賽型選手」。學了太極之後，這種武俠性格絲毫沒丟，不管是門裡的、門外的、長輩的、同輩的，他都勇於請教、敢於摸手，勝不驕、敗不餒，因此積累了豐富的推手和散手經驗。難能可貴的是，在有機緣時左師兄會毫不保守地將這些經驗告訴給包括我在內的師弟們，讓我們在他身上試手，並親自給我們喂勁，常在我們的修習之路的關鍵環節助「一臂之力」。

習武之路是漫長而曲折的，不少人在長功夫之前都出現過練功的「彷徨期」——這是個心急火燎、不進反退、反反覆復的過程。我遭遇過這個過程。有幸的是在這個過程中及時得到了老師和師兄的指點，師兄中就有左致強的「現身說法」。左師兄講拳時不鑽理論的「牛角尖」，尤其是對所謂「簡化太極拳有纏絲勁」的名家說法大不以為然。他繪聲繪色地為我講述著「抻絲」（抽絲）、「拔絲」、「纏絲」、「螺旋」各種勁路的聯繫、區別和用法，用一副求真務實的勁頭直指某名家——「請問，24式太極拳中有哪一式、哪一招有纏絲勁？請你用有纏絲的簡化拳打打我這個沒纏絲的簡化拳，我願隨時領教，對前來切磋者，我招待食宿，我願意為我的老師、為太極拳打這個長期被誤解和淡化的抱不平！過去的大師名家那個是靠嘴吹出來的？夸夸其談會葬送大師、葬送中華武術！」左師兄越說越認真、急切，每當這時，我會發現師兄臉上露出少有的凝重和嚴肅。「攻防技擊是中華武術的精髓，你可以把太極拳打成健身操和舞蹈，但你不能將此標榜為金科玉律並讓固定套路成了僵硬的教條！不能防身、不能實戰的武術還叫武術嗎？」——我認同了師兄的觀點並認為負責武術運動的領導和專家應該傾聽一下民間武術界的聲音。

一語中的道天機

由於種種原因，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願意直言不諱地表述自己的觀點的。能在任何場合下都直言，口無遮攔不管人家愛聽不愛聽，這樣的人常被人嘲諷為「缺少心計」或「城府不深」，左師兄似乎知道自己是這樣的人，因此常自嘲自己「大老粗、沒心眼，除了練拳不會幹別的」。說實在的，像左致強這樣的「炮筒子」的確少見，而我們的社會包括武術界有時的確需要這樣直來直去的人。

據我觀察，左師兄的直來直去的「炮筒子」性格源於他的「好就是好、壞就是壞」的直覺思維和一貫我行我素的率性。這種率性，有時會讓人下不來台。比如在最近的一次友人相聚的宴會上，席間左致強的學生向老師介紹了一位新近學拳的來自清華大學的日本學生佐藤幸子。打過招呼後，左師兄讓我將數年前他曾在秦皇島經濟技術開發區教過的幾位日本人的名字說給對方問其認識不認識（師兄知道我學過幾天日語，會背幾句日語單詞），然後師兄問道：「你看沒看電視報導，前兩天你們的首相小泉又拜訪靖國神社了，這很傷害我們的感情。」可能師兄知道我的日語水平翻譯不了比較複雜的句子，於是他率性地表述「小泉錯誤的不認，我的太極拳不教的幹活！」——這就是左致強，往往「人人心中有，人人口中無」的事常被他一語道破，最能「哪壺不開提哪壺」，即使現場的人很尷尬，他也不在乎。用他的話講：「我左致強不僅教拳，也講政治，更講做人。有話不說，。藏著掖著不是我左致強的為人性格」。

左師兄的為人性格是心腸火熱，教拳時無私奉獻，他自己很不容易得到的東西，在授徒和傳幫師弟時往往和盤端出，毫不保守，我就是其中的受益者。我還清楚地記得，1994年春工作調動在赴廣州之前，我就近去秦皇島開發區與在那裡教拳的左師兄話別，他專門為我講了最近練功感悟出的化勁、發勁原理，一語道出太極拳「虎吼猿鳴」之天機，後經實驗很有成效。可以說，在一段時間裡，「虎吼猿鳴」指導了我在廣州的練拳和推手實踐。

左致強對太極拳的研究是認真的、開放的、不保守的，在與同門交流時是如此，在與社會交往時也是以誠相待。我曾到過左致強教過拳的幾個地方，切身感受到了左致強在那裡的影響力——從人大主任到離退休職工，從武術協會的專家到太極拳輔導站的學員，對左致強口碑甚佳，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左師傅教拳有方、講解到位，所說所傳都是管用的東西。我們希望他多來輔導，傳經送寶！」當他們聽說左致強將把多年的練功體會整理成書時更加高興，對書的期望值很高。

說實在的，對左師兄的《內家拳功法揭秘》的出書計劃，開始我頗有顧慮——左致強把包括「太極內功」在內的內家拳的看家寶貝、核心機密和盤托出、公諸於眾，本門的師兄弟會不會有想法？後來通過與一些師兄弟交流及到左師兄的若干教學地點考察，感到自己多慮了。大道至簡，武功這個東西，誰學折磨誰，誰學鍛煉誰，誰學成全誰——佛度有緣人，並非誰都受得住折磨、鍛煉和成全的。聽說左師兄近年潛心向佛，修身養性，律己放生，興許一朝開悟——他願意將自己多年勤學苦練的心得體會奉獻於世與習武者共享，這對於武術界是好事，善莫大焉！高境界的武術本來就是「道可道，非常道」的東西，說都不一定說明白，再都藏著不說，武術的發展、國寶的傳承豈不堪憂嗎？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勝人者有力，自勝者強。」太極的修鍊，首在自知自勝。人之最大的頑敵乃是自己。左致強師兄在不斷戰勝自己的過程中向著「沖和無欲」、「大成若缺」的境界接近。他的著書立說與其說是「意在弘揚老師功法」，不如說是「志在又一次自我挑戰」。快人快語的左致強，師尊喚他是「賢徒」，我則認為他在本門乃至武林絕對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