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書的不了情

06-16

小人書的不了情

本期內容【解說】巴掌大小的連環圖畫，圖文並茂，一幅幅連續畫面串聯起一個個故事，對於普通人來說，這樣的書還有一個親切的名字——「小人書」，它是陪伴過幾代人成長的集體記憶。【小標題】小書攤弄堂口的風景線【解說】風靡半個世紀的小人書，受到過老百姓的追捧，那時在上海要找小人書攤，就像現在的便利店一樣方便。【解說】畫家陳雲華，畫了幾十年連環畫，創作過有《小城春秋》等廣為人知的作品，最近畫了一幅畫，還沒完工就早早被心儀買家預購。畫里描繪的就是上海弄堂口小書攤的模樣。【同期聲】陳雲華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我畫的這個小書攤正好是一個馬路轉彎角，不少小孩都來看小人書。//可以攤開，合起來，正好弄堂口的一個牆面。【解說】馬路邊的牆角，一排排的木架子，擺滿小人書，外面用根麻繩攔住，像極了現在商店裡擺放CD的架子。一塊木板上花花綠綠地貼滿新到的小人書封面，招來顧客。小矮凳，長條凳，隨意擺放，供看書的人坐下來慢慢翻閱。這樣的場景，或許是老上海人記憶里最熟悉不過的景象。【同期聲】葛振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工作室主任這個時候上海的小書攤，就是租看小書的這些攤位達到了兩千多家。可以說，每一個街道都有那麼一兩個、兩三個小書攤。【解說】楊宏富因為勤奮被稱為上海畫壇「拚命三郎」。提起小書攤，他還有一份特別的感情。楊宏富清楚得記得那時候他還在上小學，偶然間開始擺攤租小人書，卻從此改變了他的命運。【同期聲】楊宏富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那個時候是1960年，我們國家遭受自然災害，要吃也沒有吃。有一次我讀書放學回來，看到人家擺小書攤只有幾本書也擺在那兒看，我想我家裡也有幾本書。所以我也拿了一張牛皮紙。靠十本小人書就攤在這個牛皮紙上。【解說】不過一張牛皮紙、十來本小人書，算不上什麼正式的小書攤，但是豐厚的收穫卻令楊宏富喜出望外。【同期聲】楊宏富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也就這麼短短大概兩個小時，居然給我賺了2角5分錢。我激動得不得了。我們家人口很多，五個姐妹。我老大，就父親一個人上班，母親又沒有工作。//那麼全家一看擺書攤確實是好賺錢。//那麼就是由我娘去開了一個執照，就正規擺書了。【解說】正式擺小人書攤後，楊宏富全家上下總動員，一家之主的父親也不例外，幫著經營這個小書攤。【同期聲】楊宏富母親錢愛鳳後來我們一家人統統都泡在這個裡面。像我老頭，他爸爸，下班回來，也一起新華書店去奔。【同期聲】楊宏富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當初出的書多得不得了，就像現在的電視劇，不得了的書，買不及的。那麼我爸爸呢，他（單位）圖書館裡一看，這個書我們沒買到，我爸爸就圖書館裡借出來。【解說】有時，楊宏富的父親也會從單位里借了許多好看的小人書來充實家裡的小書攤，不過，要是書給弄壞了或丟失了還是要照價賠償的。【同期聲】楊宏富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有的時候看壞掉了，有的丟掉了。我爸爸賠書也賠得蠻多的，當然畢竟老早書便宜啊，一角幾分一本，二角幾分一本。幾本書賠賠也沒有多少錢，等於我們自己買書。【解說】在那個物質生活並不豐富的年代，楊宏富一家沒想到靠擺小書攤，解決了很多實際的生活問題。【同期聲】楊宏富母親錢愛鳳一分一分積少成多是不容易。逢時逢節我們是頂開心。總一個佳節下來，小孩學費都好在裡面。真的，小孩讀書我們不擔心，學費就是在這個一分兩分裡面出來的。【同期聲】楊宏富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擺擺書攤一個月也能掙到五、六十塊。這五、六十塊應該，現在說，最起碼是五、六千，七、八千這種情況。是非常富裕的。【解說】楊宏富每天在小書攤里轉悠，連環畫看得也多，耳濡目染之下，動手描畫幾筆，不成問題。遇到小書攤里小人書缺了頁，就是他派上用場的時候了。【同期聲】楊宏富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因為書看的人多了，舊掉，有的時候封底也沒了。我想我來補吧。那麼我就拿張白紙頭，拿本書拿出來，拿缺掉的幾頁補上去。人家看，小赤佬本事蠻大的嘛，還能把這個畫出來。那麼也受到鼓勵了。那麼就這樣開始對連環畫就有興趣了。【解說】沒想到就是這樣的塗塗畫畫，在無形中楊宏富為自己打開了一扇命運之窗，從此他與連環畫結緣，開始走上了專業繪畫的道路。【小標題】一分錢去看小人書【解說】上個世紀五、六十年代，物質匱乏，娛樂生活也很苦燥，一分錢在小書攤上看兩本連環畫，或者兩分錢租一本連環畫回家看，就成了許多孩子的興趣愛好。【同期聲】葛振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工作室主任當時的戲院、電影院的價格，實際上票價是很高的。//租看連環畫的話，那就是一分錢兩本，薄一點的還可以租到三本。所以它是很普及的閱讀的一個形式。【同期聲】梁大明連環畫愛好者小時候我們娛樂比較少，又沒電視，電影也難得看。像我這樣一代年齡的人，小時候都喜歡看連環圖畫。當時的價格是舊書一分兩本，普通新書一分一本。【解說】和那個年代的所有小朋友一樣，梁大明熱衷於看連環畫，零花錢基本上都畫在了小人書上，有時為了省下一分錢去看書不得不絞盡腦汁，說起來至今記憶深刻。【同期聲】梁大明連環畫愛好者有一段時間，家裡大人會叫我去泡泡開水，我們門房口有個老虎灶，我是第一家人家，（跟開水間）蠻熟悉的。//我就跟老闆說：阿姨，我這壺水分兩次泡//今天泡半壺，一分錢先給你，下次我再來泡半壺。【解說】老虎灶里泡壺水一分錢，這裡面還能有什麼算盤可打？原來，梁大明打算每次泡半壺熱水，兌半壺冷水。一分錢，分兩次用，這樣就相當於泡了兩壺水。【同期聲】梁大明連環畫愛好者但是大人還是要講的，這水怎麼是溫吞水啊。那我就說老虎灶水沒燒開，你叫我這麼早去泡是這樣的呀，大人想想就算了。有時候也混過幾次，多混不好混的，不可能一直不開的。//要混個兩三天才能混下來一分錢。混來以後做什麼，一分錢沒派別的用場，馬上衝到小書攤看小書去。【解說】當然，小朋友聚在一起還會有各種古怪精靈的主意，有的想著法兒的少花錢、多看書。【同期聲】楊宏富上海美術家協會會員比如說你也借一本書，我也借一本書。兩個小朋友也曉得省錢的。偷偷地趁我們不注意就對調。//那麼我們現在看到，不好調的，你再調你要付錢的。【同期聲】梁大明連環畫愛好者一個人比較有錢，今天我有錢五分錢去看書，旁邊三四個同學圍在邊上一起看，揩油，還指指點點講。【解說】連環畫伴隨著幾代人的童年，度過了美好時光。【解說】看圖講故事的圖書形式很早就有，但是現代意義上的連環畫，起源於上海，可以說是上海海派文化的一朵奇葩。【小標題】上海灘遠東第一大連環畫車間【同期聲】葛振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工作室主任19世紀80年代的時候，上海開埠，成了中西文化的交匯點。然後隨著國外先進的印刷技術的引進，又推進了上海連環畫的發展。【解說】1925年，上海世界書局率先創造了第一套連環畫冊，這套開天闢地的連環畫包括《三國志》、《西遊記》、《水滸》、《封神榜》、《說岳》和《紅樓夢》6大部。這種上圖下文、不識字也能大概看懂的"小人書"，從此一炮打響，迅速走紅。【解說】1932年前後，上海出版連環畫的大小書局有30餘家，佔到了書局總數的一半。【同期聲】葛振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工作室主任到1949年的時候，私營的連環畫出版商達到一百多家。【解說】這一階段，上海湧現了一批優秀的連環畫名家，其中最出名要數被稱為連環畫界「四大名旦」的趙宏本、沈曼雲、錢笑呆、陳光鎰。他們的風格各異，擅長的題材互不相同，四大名旦的出現，標誌著上海的連環畫走向成熟。【解說】圖文並茂，形象生動，通俗易懂的連環畫，受到了一大批青少年甚至成年人的歡迎，同時也受到了國家領導人的重視，成為了新時代的寵兒。【同期聲】葛振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工作室主任當時毛主席也說過，連環畫小孩愛看，大人也愛看，文盲看，有知識的人也看，我建議成立個美術出版社，多出一點新的連環畫。【解說】1952年，華東人民美術出版社成立，後更名為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社專設了連環畫創作室，各路畫家聚集在此，高談闊論、揮毫潑墨，最多時有一百多位。於是，大家照著《水滸》里梁山好漢的氣派，封了個上海人美「一百單八將」的說法。連環畫家王亦秋老先生還記得當年參加工作，第一次走進創作室的感受。【同期聲】王亦秋著名連環畫家我們一分配下來到這兒來的時候，哎呦，這麼多人啊。這個倒蠻難混的嘛。最多的時候，這個是一百多有的。【同期聲】葛振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工作室主任挺壯觀的。那個辦公室大概可以集中大概四、五十個人。一個平方，一兩個平方左右就是一個人。【同期聲】王亦秋著名連環畫家人家說這個華東的，世界的一個大車間，一個畫連環畫的大車間。【解說】老一輩畫家的精益求精、勤勉踏實，為新中國留下了一大批經典的連環圖畫，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推出了《三國演義》、《紅樓夢》、《孫悟空三大白骨精》、《山鄉巨變》、《鐵道游擊隊》等一系列經典作品，使連環畫成為五六十年代中國美術界的一座高峰。【小標題】賀友直連環畫大師【解說】中國連環畫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賀友直先生當年也是這「一百單八將」里的一員。2009年，賀友直獲得了新中國成立60年來首次評選頒發的「中國美術獎· 終身成就獎」。【同期聲】賀友直著名連環畫家那是撿便宜撿來的。//我命活得長，這是第一個便宜，第二個便宜，成績比我大的人走得比我早嘛。拉下來就是我了。【解說】賀老是個奇人，他常說自己只讀過小學，沒什麼文化，但是他去中央美院當客座教授，場場爆滿，美院為此還專門設了「連環畫系」；他一句外國話也不會說，法國的昂古萊姆連環畫中心卻把他的腳印做成地轉，鋪在了廣場上。（照片，字幕：賀友直， 1922年11月21日生，浙江鎮海人。著名連環畫家，代表作《山鄉巨變》、《朝陽溝》、《白光》、《十五貫》等。）他從出版社成立起一直在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工作，畫了一輩子的連環畫。【同期聲】賀友直著名連環畫家說白了就是只會畫連環畫，不會畫別的。我一畫連環畫就聰明，我自己承認的。//我能夠根據你主題需要，我在畫面裡面通過我的畫製造情節。我認為這是我的獨到之處。//【解說】仔細品讀賀友直的連環畫，你會覺得其中的生活細節貼切真實，妙趣橫生。當年，為了創作《山鄉巨變》，賀老更是兩下湖南農村去體驗生活。【同期聲】賀友直著名連環畫家我們那時強調三同，同吃，同住，同勞動，勞動關好過，生活關很難過。因為我們從大城市下去的人，生活條件比農村好多了，你吃啊、住啊，很困難，沒有東西吃。【解說】現在，九十高齡的賀友直還在巨鹿路這間小房子里，不知疲倦地創作著。對連環畫的熱愛，讓賀老顯得依然健朗。【同期聲】賀友直著名連環畫家做人就是要上海人講尋開心尋開心，開心是要尋的。【解說】在這個連環畫的黃金時代里，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了大量優秀作品，其中全套60冊的《三國演義》，自出版以來，多次重版、成為了中國連環畫經典。【同期聲】葛振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工作室主任印到現在印了1億多冊（套），中國有多少個人口，他能佔到多少的比例。【小標題】《三國演義》忘不了那套小人書【解說】陳鋼偉，在上海的古玩城裡，經營著一家自己的小人書攤，因為從小對連環畫的熱愛，1998年他關掉了手頭上正賺錢的燈具店，開始一門心思從事連環畫收藏工作。他記得那時候的《三國演義》畫了幾本出幾本，書一上市，就會被三國迷們一搶而空，不久就要重版。所以，要攢齊一套《三國演義》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同期聲】陳鋼偉連環畫收藏家當時就是一本一本出的。而且他是跳著出。那個時候一邊買一邊還要做記錄。等於哪一本買好了，哪一本還沒有配。哪個新華書店有了，就到哪個新華書店裡面去。【解說】在《三國演義》颳起的這股旋風裡，大家都伸長了脖子，望眼欲穿地等待著每一冊連環畫的出版。那時候，沒有看過文字讀本的《三國演義》很平常，但是不知道這套連環畫的人幾乎沒有。【同期聲】梁大明連環畫愛好者當時從看第一本到看最後一本相隔了比較長的一段時間//天天等著，這個心情是比較焦急的，希望早點來、早點來，拿到書以後，又不捨得一下子看光，這個心情蠻怪的。慢慢看、慢慢看，生怕一下子看光了。【解說】戴曉明是上海電影集團公司的一名美術師，小時候就是因為接觸到小人書，才走進了這個繪畫的世界，提起連環畫對自己的影響，他首先想到的也是這套《三國演義》。【同期聲】戴曉明上海電影集團公司美術師我小學六年級的時候，我同學給了我一本《三國演義》的連環畫，叫《截江奪阿斗》//政治課，聽廣播，然後我就把那本書就放在那個台板底下了，我就在那兒偷看。看得太入神了。我們那個班主任，那時候小學六年級那個班主任踱踱踱，踱到我後面，一下子就把那個書，把它收掉了。【同期聲】陳鋼偉連環畫收藏家有的時候老師沒收，沒收後老師也要看，就覺得很有意思。其實連環畫確實不僅僅是吸引了我們，就包括一些成人看到好的連環畫他們也會欣賞。【解說】可以說，那個時候下至平民百姓，上至國家領導人，都對它愛不釋手。【同期聲】李新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社長我們尊敬的偉大領袖毛主席，他的衛士長李銀橋，就曾經在他的回憶錄上講過這麼一個故事，有一次在六十年代的時候，李銀橋發現中午毛主席沒有休息，在捧著一本《三國演義》連環畫在讀著，而且還不斷發出笑聲。李銀橋就說，主席你也看小人書，主席就是笑著說，小人書意義大。【解說】《三國演義》連環畫，有7000多幅圖畫，115個人物形象，它雲集了上海30多位連環畫高手創作而成，描繪了三國戰場上千軍萬馬、氣勢磅礴的景象。【同期聲】王亦秋著名連環畫家畫劉備要像那麼回事兒，要畫曹操也得要像那麼回事兒。這個要去刻畫人物，就非常吃力了。【同期聲】張伯誠著名連環畫家那麼多人物形象都要統一，六十套，每個人不能自己畫自己的，風格不一樣，但是形象要統一。【同期聲】葛振綱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第二工作室主任甚至於家裡面的一個香爐，這個都是從博物館考證了當時的一個香爐的一個造型來進行勾畫的。【解說】連環畫獲得了巨大的成功，以至於後來拍攝電視連續劇《三國演義》，創作人員也參考了這套連環畫里的人物造型。【同期聲】戴曉明上海電影集團公司美術師我就第一次看到《三國演義》是一個叫劉錫永的先生畫的《虎牢關》。//我看了以後簡直是，就是被震住了//在我腦子裡就整個《三國演義》，它的戰場上的那種氣氛//就是應該像他那個連環畫畫得那樣的。以至於後來我看《三國》的那個電視劇、電影，凡是說到《虎牢關》的這一段的。我就腦子裡馬上就出現這個連環畫的上面那種畫面。【解說】《三國演義》連環畫里人物的颯爽英姿，一度還是那時人們描摹的範本。陳鋼偉也曾躍躍欲試，自己動手照著連環畫臨摹過。【同期聲】陳鋼偉連環畫收藏家覺得三國畫的太精彩了，當時就很衝動要畫，結果把所有的人物，名將名人，用鉛筆先畫個樣，打個底稿一稿，然後再把它勾出來，這個是當時畫的。【解說】連環畫提供了一個時代的大眾閱讀，為啟蒙教育推波助瀾。連環畫作品中所貫穿的傳統價值觀，影響了幾代人的成長。【同期聲】梁大明連環畫愛好者當時不覺得，年紀輕的時候也不覺得，到我現在六十多歲了，回過頭來看覺得這的確是影響了我人生一段道路的。//看看都是一幅幅畫，下面一段簡短的說明，但這當中包含了許多東西。【同期聲】李新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社長在六十年代左右，所有人生活當中，最重要的一個閱讀體，所以這個影響力，我是覺得是今天任何一個出版物很難相比。【解說】連環畫曾經陪伴了很多人的快樂童年，小書攤成為了很多人的溫暖記憶。現在的小孩五六歲就上網了，就彈鋼琴了，就學外語了，也就不看或者很少看連環畫小人書了。2011年7月3日，上海國拍第二屆連環畫拍賣會，一套60本的《三國演義》又拍出了十萬的高價，連環畫在收藏市場里如此受到追捧，這也從一個側面表達了那一代人對小人書的不了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