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鬥龍爭：中國人為什麼重龍輕虎

【圖1】張天師騎虎擊劍

中國是虎族的故鄉。其他國家沒有野生的老虎。北方游牧民族一萬年前的岩畫告訴我們，老虎作為中國古代的圖騰崇拜，可能有近萬年曆史。至今，中國的很多少數民族都有崇虎的習俗。

中國的文明形態以小農經濟為主。小農經濟最終培養了中國人閉關鎖國的意識形態。一萬年間，從老虎崇拜再到龍崇拜，最後形成了祖宗崇拜，在祖宗崇拜的基礎上，形成了國家崇拜與權力崇拜。中國社會由此頹廢。這是我們所有中國人的遺憾。中國人幾千年的「打虎」傳統，將我們身上的原始活力差不多毀滅殆盡。

【圖2】陰山岩畫：老虎溝群虎圖

假如虎嘯風生的老虎代表著活力與進取的勃勃生機，那麼，老虎瀕臨滅絕的事實告訴我們，中國人在整體上已經陷入「創造性麻木」的狀態之中了。所以，要想激發出中華民族的生機，就必須挖掘出中國人的老虎精神。

在原始社會，狩獵文化早於農耕文化，所以中國的虎崇拜早於龍崇拜，故有「虎伏羲」之說。

【圖3】「中華第一虎」。「虎伏羲」的考古學證據。1987年在濮陽西水坡出土的距今約6400多年的珍貴文物——第一組蚌圖（M45），被稱為「中華第一龍」、「中華第一虎」。學者考證，西水坡M45號墓主是伏羲。此墓含有豐富的文化信息，例如，「蓋天說」，後世道家乘「三蹻」（龍、虎、鹿）升天的教理，在墓中都有完整顯示。

相對於農耕文化的自給自足和小農意識，狩獵文化天然地具有某種開放性，而且更加強調合作精神。中國歷史的傳說時代開始於炎黃。黃帝（自稱「有熊氏」）是游牧部落，他同炎帝、蚩尤作戰，後者是農耕部落。黃帝率領的熊、羆、貔、貅、豹、虎六獸，就是六個以六種動物為圖騰的部落。而蚩尤的部落圖騰是龍。龍的最初形象是鱷魚，鱷魚生長的區域適合農耕。

黃帝憑藉老虎的幫助，擊敗了蚩尤。《廣博物志》記載：「蚩尤幻變多方，徵風召雨，吹煙噴霧，黃帝師眾大迷。帝歸息太山之阿，昏然憂寢。王母遣使者被玄狐之裘，以符授帝，符廣三寸，長一尺，青瑩如玉，丹血為文。佩符既畢，王母乃命一婦人，人首鳥身，謂帝曰：『我九天玄女也。』授帝以三宮五意陰陽之略，太乙遁甲六壬步斗之術，陰符之機，靈寶五符五勝之文，遂克蚩尤於中冀。又數年，王母遣使白虎之神，乘白鹿集於帝庭，授以地圖。」

【圖4】凌家灘「玉虎」。1987年，安徽省巢湖地區凌家灘出土的魚頭玉龍，距今5300－5000年之間。《中華龍：起源與形成》一書的作者朱乃誠認為，此「玉龍」實為「玉虎」。

遺憾的是，黃帝在戰勝蚩尤之後，很快就迷戀上農業文明，其崇拜也由熊、虎轉向龍。秦始皇更是自稱「祖龍」。漢代以後，龍成為漢民族的圖騰。龍的形象也從以前的鱷魚，變成了至高無上的權力象徵。聞一多說：龍是「因部落的兼并而產生的混合的圖騰」。中華民族這個「混合的圖騰」實際上不再是一種信仰，而是一種權力崇拜。自此，只有那些偏遠之地，才有老虎的圖騰文化。例如，西南與東北的少數民族彝族、白族、傈僳族、納西族、普米族、怒族、哈尼族、德昂族、傣族、摩梭族、藏族、珞巴族、鄂倫春族、壯族、土家族、赫哲族等等。

在中國的朝廷文化中，老虎成了「爪牙」的象徵。例如，老虎形狀的「兵符」是我國古代帝王授予臣屬兵權和調動軍隊所用的憑證，也是古代兵權的象徵。

【圖5】秦杜虎符，1973年西安郊區山門口公社發現。鍺金銘文九行、四十宇:「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興土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會君符，乃敢行之，燔隧之事，雖毋會符，行也。」

在有關「虎」的成語中，老虎成了一種兇惡、危險的標誌，例如，虎黨狐儕、虎狼之勢、虎視耽耽、騎虎難下、養虎遺患、與虎謀皮、縱虎歸山、如狼似虎、敲山震虎、三人成虎、苛政猛於虎，等等。所以，「打老虎」成了一種中國傳統。

【圖6】武松打虎

新中國成立以前，中國的野生老虎很可能數量不少。1940年，陝甘寧邊區正興起「大生產運動」，耿飈率部隊來到一處偏遠山地屯田開荒。深山叢林里野獸眾多，不僅糟蹋莊稼，還傷害人畜。耿飈組織部隊打獵，一個月下來，打了4隻老虎、七八隻豹子、上百條狼和狐狸以及上千隻野兔。他們把獸皮剝下來，去城裡賣錢。耿飈還將一隻虎送到延安，給了毛主席和朱總司令。而在今天，「正龍拍虎」卻成了一個彌天大謊。

不過，與耿飈相比，毛澤東才是一位名副其實的「打虎英雄」。他一生似乎都在「打老虎」，打國外和國內的「老虎」。1946年，毛澤東接見美國作家斯特朗，「這次談話創造了他的得意的一句話：帝國主義和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1951年開始的「三反」又稱「打老虎」，當時規定凡貪污1000元以上者即稱為「老虎」。據不完全統計，到1952年1月，全國共查出貪污犯10萬餘人。1960年11月19日下午，毛澤東會見古巴革命的領袖人物切·格瓦拉，毛澤東在闡述他的「紙老虎」觀點時所特彆強調，在具體鬥爭中要把敵人看成「活的鐵的真的老虎」，並「根據不同的時間、地點和條件，採取適當的鬥爭形式」。

其實，老虎並不可怕，可怕的是「龍」，尤其是龍崇拜。因為龍不可捉摸，所以不可能將其關進籠子之中。而老虎可以在「自然保護區」中生存，並且，對於逃竄出來的老虎，我們可以將它關進籠子之中。所以，我認為，老虎的瀕臨滅絕，以及老虎文化的衰落，象徵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失敗。正如毛澤東的詩詞「忽報人間曾伏虎，淚飛頓作傾盆雨」，其另外一層含義是：老虎之殤，乃民族精神文化之殤，不能不讓人扼腕嘆息。

拯救老虎精神，就是拯救我們中國人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