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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通天談臟象

生氣通天,作為中醫學的基本理論,是指人體生命之氣通應與自然界之氣並受後者影響,如衛氣運行有晝夜變化,生理脈象有四季不同,冬寒多尿、夏熱多汗等等。《內經》論醫理多從生氣通天觀出發,《素問》中有大量關於生氣通天地論述,《素問》開頭幾篇都是闡述生氣通天觀,還有直以「生氣通天」命名的篇目,並不止一次強調「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縱觀《素問》全書結構,正如《素問病能論》所說的「上經者,言氣之通天也;下經者,言病之變化也」。先以生氣通天觀闡明臟象,在此指導下才討論疾病的變化。因此,《內經》大作者張志聰在《素問集注》序言中總結出《素問》一書「所詳者天人一原之旨」。可見,生氣通天觀在《內經》醫理中處於指導地位。

「臟氣變通」,雖未見諸經典明文,但《內經》的「五臟相通,移皆有次」,《金匱要略》的「若五臟元真通暢,人即安和」等經文,都明確指出了內臟之氣處於有秩序的流通傳遞狀態。臟氣有流通運動就必然有變化,因為「不生不化,靜之期也,靜則氣立孤危」。因此,我想「臟氣變通」的提出應不悖於經旨,還可能是一則被人們長期疏忽而又十分重要的臟象內容,當今教科書對臟氣變通這方面理論就十分疏忽,在談論五臟之間的關係時僅以五行生剋關係表示,不能全面甚至曲解了《內經》臟氣流傳變化的旨義,進而無法解釋「凡十一臟取決於膽也」為何義,肝疏泄地對象是什麼?以為心火生脾土才能運化水谷等等一系列問題。我認為,弄清臟氣流通這一問題,不但使我們能更全面地理解中醫基礎理論,還將發現當今教科書上一些錯誤的臟象內容。 內臟之氣如何流通變化呢?《素問六節臟象論》中有精闢的論述,該章先論天后論人,從生氣通天觀探討臟象,在回答「臟象何如」時,明確指出肝通春氣、心通夏氣、肺通秋氣、腎通冬氣。以四臟通應四時之氣所指何義呢?王冰認為是四臟旺於四時,馬蒔認為四臟四時是借五行屬性相通的,歷代注家對此多有歧見,現今《內經》教科書,對此四臟通應四時之氣問題均避而不談。考四時之氣,春生夏長秋收冬藏,並依次流傳連成一氣。我認為《素問六節臟象論》以四臟通應四時之氣所寓之義,便是借四時之氣地生長收藏變化來闡明人體內臟氣的流傳變化:臟氣發生於肝,長盛於心,收斂於肺,封藏於腎,如此循環不已。再重溫本篇經文在討論臟象前為何大談天地之氣地流傳變化,即可發人深思,《素問》本是醫術,談天說地豈能離開人體、醫理?談論天氣的流傳變化,其意就在於人體內臟氣的流傳變化。我認為,臟氣流傳變化地概況應是按肝春生、心夏長、肺秋收、腎冬藏這樣循環進行,不過從現今通行的五行配五臟觀點看,四臟配四時似乎有欠「全面」,經文中明明五臟俱論,也有「長夏」字眼,為何只提四臟應四時呢?春夏秋冬合於木火金水,無長夏豈不缺土?這該如何而論? 首先,《素問》中也有以「五時」配五臟與四時四臟之異,分歧就在於脾土一臟,或以為脾主長夏,或以為脾不主時。但從專論脾胃的?《素問太陰陽明論》所載的「脾者……不得獨主於時也」看,四臟配四時是正確的,並非有缺漏。何況《素問》中《四氣調神大論》、《生氣通天論》、《玉機真臟論》、《水熱穴論》等篇談論醫理時也都只提四時而不是「五時」,並且還反覆強調「夫四時陰陽者,萬物之根本也」、「陰陽四時者,萬物之終始也,死生之本也」。顯然,四時具有獨特的說理功用,這不是五行生剋關係所能取代的,何必一切都拘於五行生剋?《素問寶命全形論》明確指出「人以四時之法成」,人體內到底什麼東西取法四時而成呢?千古不明,若再將《素問六節臟象論》所述的四臟配四時與四時生長收藏流傳變化這一基本規律(在《素問四氣調神大論》、《靈樞順氣一日分為四時》中均有論述)相參合而看,四時配四臟不正是說明臟氣的流傳變化嗎?我想取四取五當與所論不同有關,若論五臟各自的屬性、功用,當然要取五,人們不會懷疑脾配五行之土、位中央以養四方(臟)的說法,但若論五臟之氣的流通變化,就不一定遵循五行的生克次序進行,而是按四時之氣流傳變化。

其次,我想藏氣流傳變化取四而不取五還可能與古天文有關。從《內經》生氣通天觀論,人體生命之氣的運行當與天運相參,人體生命之氣的周身流傳變化,就如天象天氣的周流變化,《靈樞》論營衛之氣的運行便是如此(參考《靈樞》中的《五十營》、《營氣》、《營衛生會》、《衛氣行》諸篇),《素問六節臟象論》既以四步論臟氣流傳變化,並在此前大談天運流傳變化,那麼四步流傳變化合於天運的可能性就很大。考古天文,取周天廿八宿以紀度天運,如《尚書堯典》便以昏見之宿推知天運入於何時何節,《呂氏春秋》「十二紀」以日在何宿,昏旦各見何宿而推知天運入於何時何節。古天文書皆以廿八宿經天代表著天運,天運一周則廿八宿亦經天一周。廿八宿在古天文中分為 「四象」,即蒼龍、白虎、朱雀、玄武,其中蒼龍七宿在東應春,白虎七宿在西應秋,朱雀七宿在南應夏,玄武七宿在北應冬。所以,論天運之簡易者,只是四象流遷,蒼龍、玄武、白虎、朱雀依次流傳變化,如此反覆不已,守此四象流遷即可以簡御繁,執天之行。也就是說,天運一周以四象流遷變化一周(歷春、夏、秋、冬)為紀,上有四象流遷之垂象可望見,下有四時氣候變化可感知。《素問六節臟象論》取四臟通應四時,而四時之氣生長收藏變化又上應四象之流遷,因而臟氣流傳之通天,實際上就是古天文之四象流遷。不過,上天之垂象除四象流遷外,亦有五行星之流遷,為何取四而不取五呢?這是因為五行星各自之運行(視運動)多變(遲、速、伏、留)而無常,各自之周天亦快慢不一,彼此間更不按五行生剋次序經天,而天運則有常,寒暑相代,四時流傳,皆與五行星之運行無關,因而五行星之經天不能代表天運。廿八宿經天則恆常不變,古天文謂之「恆星天」(九重天之一),寒暑相待,四時流傳,皆可從觀測恆星天諸宿(四象而已)之流遷而紀定。所以四象(廿八宿)可用以代表天運。要之,天運一周以四象流遷一周(歷春、夏、秋、冬)為紀,它既不以五行星流遷為紀,也不按五行生剋次序進行。我想,這可能便是《素問六節臟象論》取四時論臟氣周身變通,而不取五行論的天文緣故。

再論四時與五行的關係,也沒有理由用五行來統四時,四時合於四象,《周易》論四時四象是直接從陰陽兩儀中派生出來(陰陽太少四則),「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從未談及五行,若以五行統四時而視四時為不全面的五行,顯然荒謬。《周易》曾明確指出「變通配四時」,「變通莫大乎四時」,論變通者何拘於五行之生克?可見,論流通變化之從四而不從五,上有天文可考,古有《周易》明文,而生氣通天,易醫相通皆醫學之大理,那麼《素問六節臟象論》提出四臟應四時之臟氣流傳變化又和怪之有?若一切都從五行論,討論臟氣流傳時也硬將長夏塞入夏秋之間,改四季為「五時」以應五行之數,不僅顯得機械,並且在具體討論臟氣流傳時也有不盡善之處。如張介賓、徐靈胎等歷代不少名家都對五行臟象觀的心火生脾土提出了異議,所論不無道理,筆者將四時論臟象與五行論臟象對比之後,認為《素問六節臟象論》以四時論臟象比用五行論臟象更本質地反映了臟氣的流傳變化。

下就從生氣通天觀出發,以四臟應四時為中心,四時生長收藏循環為序,對五臟功能作一管窺,對於被人們所忽視的臟氣變通問題做重點探討,並在此基礎上對所涉及的某些基礎理論問題提出自己的看法:肝臟疏泄的對象是什麼?是教科書上所說的消化、神態、氣血嗎?「凡十一臟取決於膽」的意義究竟何在?被喻為至陰、死陰的脾臟為何能健運、升清?五臟六腑皆受氣於肺?上焦開發是指肺的宣發嗎?文中謬誤之處謹望同志們指正。

一、 春之發生與肝主疏泄

(一)肝疏泄的對象與結果

四季生長收藏互用,春之發生不能憑空而生,而是在冬藏基礎上的發生,猶如春天草木萌發於冬天匿藏地下之根、子。故《素問·四氣調神大論》謂春之發生為「發陳」,發者春之啟發,陳者舊也,即冬之所藏,人體內精氣蓄於腎,腎藏父母之精及五臟六腑之精,猶如草木之根、子。生命活動,內而臟腑經絡之氣化,外而視聽言動,其原動力皆導源於腎。但腎者主蜇、為封藏之本,雖有所藏,不能自獻其藏於它臟,須靠肝之疏泄、啟陳,才能將腎之所藏(精氣)開發出來利用。猶如冬藏地下之根、子,須借春升風動之力,使「甲圻句萌」,所藏之精氣才被開發出來利用。此肝泄腎之藏正合春發冬之陳。

我認為肝臟疏泄的對象正是腎臟所藏之精氣,腎所藏之精氣猶如冬藏地下之根、子,肝之疏泄則有如春芽萌生。芽從根萌,肝木生於腎水,從生理講,肝之疏泄該以腎之所藏為基礎(母),倘無所藏,何陳可發?但若藏而不出,則進入「靜之期」,「靜則氣立孤危」豈是生理要求?再從病理講,肝木疏泄過分而形成肝火,肝陽上亢時,必下吸腎水而致腎所藏之精的虧損,以研究肝病稱著的清代名醫李冠仙在《知醫必辯》一書中有「肝…疏泄太過,致腎不閉藏」病機論述,亦可反證生理上肝泄腎之藏。

現行教科書談論肝臟疏泄時認為:一、脾胃消化,二、神志舒暢,三、三焦通暢;四、氣血流通。其實肝之疏泄與四者的關係是在肝臟疏泄之後,腎之元氣經三焦敷布周身,經膽入脾助消化(見下文),於是氣血才能正常化生、運行,在氣血活動正常的基礎上神志活動才能正常。因此,我認為四者皆不是肝臟疏泄的對象,而是結果。

腎所藏之精氣被肝開發出來之後,其去路如何呢?「五臟相通,移皆有次」。《內經》已有明文。不過臟氣的生理流傳是由腎及肝再入心這樣簡單的五行相生次序進行嗎?肝發腎藏已述於前,由肝入心雖也符合木火相生、春生為夏長的道理,但只是臟氣流傳的大勢。若具體地討論,春生並非只開發了先天之本——腎所藏之精氣後就進入夏長狀態,還須對後天之源——脾胃之水谷進行消化吸收後才能進入夏長蕃秀狀態。現先討論腎之精氣被肝開發出來後的去路,我認為應是先經手少陽三焦和足少陽膽。

(二)少陽之氣的萌生與敷布

肝屬厥陰,《內經》謂其「陰中之少陽」,並指出厥陰中見少陽,厥陰之化從少陽。很明顯,肝體雖陰,其用在陽,肝疏泄的結果就是萌生了少陽之氣,少陽屬木應春,乃眾生之初,故少陽之氣亦稱「生氣」,人體內少陽之氣因肝泄腎之藏而萌生,萌生後分手少陽三焦和足少陽膽而出。

手少陽三焦之氣,自然是少陽之氣或生氣,但同時也應該明白此氣亦即元氣,來源於腎臟(因肝之啟發而出)外導之元氣,三焦內所寄之相火亦即腎臟相火之外導者,故《難經》謂三焦為「元氣之別使」,《中藏經》謂「三焦者,人之三元之氣也」,《金匱要略》有「三焦通會元真」之說,皆以三焦為運用元氣之腑,再考三焦與元氣之臟——腎的關係,《內經》有「少陽屬腎」的記載,《難經》以「腎間動氣」為「三焦之原」,在結構上,腎與三焦相連,在功用上,腎之元氣但封藏而已,經肝之啟發,腎之元氣(相火)才外導而入三焦,去藏初用,由三焦而敷布周身,起啟發推動各臟腑組織生命活動的原動力作用,元氣從腎入三焦之後,由於所處的臟腑改變,從冬入春,從禁錮中釋放出來,去藏入用而為眾動眾生之初,故此氣亦稱為少陽之氣,或生氣,可見三焦之生氣、少陽之氣、元氣、相火,實乃一陽氣之別名,從其來源論,可謂元氣、相火;從其功用及所處的臟腑看,則為少陽之氣、生氣(此僅談三焦之氣,若論腎中之元氣、相火,則不可稱為少陽之氣)。由於三焦為腑,居十二臟腑之最大,在結構上,它包羅其他臟腑,在功用上,它「主持諸氣」,主管各臟腑組織的氣化活動,所以腎之精氣經肝疏泄後,主要從手少陽三焦出,啟發推動周身功能活動。

足少陽膽,其氣是否也萌生於腎呢?雖然對「少陽屬腎」一語,歷代只解釋為三焦屬腎,腎與膽亦無直接經絡連繫。但乙癸同源,肝膽相連,豈可謂腎與膽無密切聯繫?三焦少陽之氣萌生於腎,膽中少陽之氣豈可憑空發生?身為金元四大家之一的朱震亨在《格致餘論》中明確指出膽中寄有相火,而相火又根於腎,這說明什麼呢?我認為腎中元氣除大部分經三焦而出外,也有經膽而出者,至於膽中相火與少陽之氣的區別,亦名異實同,理同三焦所辯。膽中相火(少陽之氣)將疏向何方呢?根據《中醫基礎理論》和《中醫學基礎》所論的膽汁消化,參考《脾胃論》中有關膽的論述結合「土得木而達」、「制則生化」理論,我認為膽中少陽之氣不象三焦作用那麼廣泛,而是專門對後天之源——脾起激發推動作用。

(三)「凡十一臟取決於膽也」與脾之運化升清

今人論脾,均謂其主運化升清,脾能自己運化升清嗎?值得推敲。脾屬土,《內經》論土只以「備化」二字表示其德用,未言土能自化,且脾屬陰土,《內經》謂其「至陰之臟」,而「陰靜陽燥」,又是陰陽學說的基本原理,脾胃派宗師李東垣認為「脾者陰土也,至陰之氣主靜而不主動」,並不止一次強調「脾為死陰」。試想主靜之死陰至陰能自己運化升清嗎?但脾對水谷的運化又是客觀事實,《內經》多次指出脾主為胃行其津液,飲食入口後「胃為之市,脾為之使」,若脾不能運化水谷、化生精氣,又何以上奉心肺?

我認為胃中之水谷雖是脾運化的,但並非脾臟單獨就能完成此功能。葉天士對脾胃研究的結果指出「太陰濕土,得陽始運」。從「得陽」二字可知此陽並非自身之陽,但又是何臟何腑之陽呢?我認為此陽既不是下暖脾土之心陽,也不可直說是上蒸脾釜之腎陽,實乃足少陽膽腑之陽氣。膽屬木,脾屬土,木來克土,責令脾運,即是《內經》「制則生化」、「土得木而達」的道理,故李東垣謂「膽風也、溫也,主生化周身之血氣」,試想古人以膽為奇恆之腑,並不受納水谷,若非與後天之源脾相配合,又何以生化周身之血氣?譬為濕土、死陰的脾臟,得膽腑風動,溫煦之陽氣始能顯示出運化、升清的功用,才能發揮其養長變化的功用,也就是說脾之運化、升清,所依賴的正是少陽之氣風動、上升、溫煦的特性,若脾胃得不到膽的溫助,則所有水谷盡歸污廢,非但不能化生氣血,還將為疾病之根,故李東垣又說:「膽氣不升,則飧瀉,腸澼不一而起矣」。

人體生命活動的能量來源於腎脾這先後天兩大本源,張介賓說「命門為化之源」,「脾胃為灌注之本」。腎所提供的雖是原始動力,但腎之所藏畢竟有限,只能提供少量的啟激能量;脾所提供的雖是補充能量,但後天水谷資源無窮無盡,是臟腑功能活動的主要資源。膽中少陽之氣萌發於腎,作用於脾,由於膽具有溝通腎脾這先後天兩大本源的功用,尤其在助脾運化、升清,啟發後天資源,化生氣血以灌注五臟六腑這方面起決定性作用,故論臟氣之流傳變化則是「凡十一臟取決於膽也」。

再從「凡十一臟取決於膽也」所在的原文《素問·六節臟象論》討論,全文結構是先論天地之氣的流轉,指出「求其至也,皆歸始春」,後才論肝心肺腎四臟功能通應於四季變化,並在討論脾胃大小腸為「倉廩之本」,主管化糟粕轉味而出入之器,為「營之居」之後,才提出「凡十一臟取決於膽也」,以呼應其前之「皆歸始春」。從文句安排可知「凡十一臟取決於膽也」,是指臟氣之流傳變化取決於膽,猶如天氣流轉變化始於春天。

有人認為「凡十一臟取決於膽也」的含義是指膽在神志活動上起決斷作用。我認為這種說法是不確當的。因為《內經》討論神志活動時只論臟而不論腑,且五臟之中又以心藏神、主思維,為神志活動之根源,其它四臟只能對心神活動的某些部分(如志、意等等)起輔助、影響作用。「神臟」只五,膽本非神臟,又如何起神志決斷作用呢?

上述腎所藏之精氣,脾胃之水谷,這先後天兩大本源,均因肝之疏泄而被開發利用,是臟腑之氣活動的初起階段,猶如春之發生,故歸於肝之疏泄。

二、夏之蕃秀與心主血脈

水谷精氣生成之後,經脾上輸上焦,即所謂「濁氣歸心」、「上歸於肺」。然後「上焦開發,宣五穀味,熏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在水谷精氣上輸上焦問題上,《內經》雖是心肺並提,但可不能因此認為有兩條並行的路徑,其根本去路應是「濁氣歸心」(關於水谷之氣的輸布,亦循四季四臟之序,另有專文)「上焦開發」一語亦主要指心臟功能。首先因為心之血脈遍布周身,水谷精氣生成後要周營全身,必須假道血脈,而血脈皆屬於心,只有心臟才能將精氣輸布周身,而肺臟只與少數臟腑經脈有直接連繫,不可能由肺將精氣宣佈於周身。(關於肺主宣發,朝百脈,十二經流注始於肺等後有專論)其次心為陽中之太陽,肺為陽中之太陰二者雖然體位均陽,但心用如太陽而應夏長,肺用如太陰而應秋收。將精氣宣佈於周身的功用,猶如太陽之普照,夏物之浮長,而肺之功用正好與此相反,應於秋降收斂。《素問·五常政大論》明確指出「升明之紀,正陽而治,德施周普……其化蕃茂……其髒心」,「審平之紀,收而不爭……其化堅斂……其臟肺」。心與肺一散一收,經文已十分明確。「上焦開發,宣五穀味,熏膚、充身、澤毛,若霧露之溉」不正是德施周普嗎?這豈可與肺臟收斂功用相提並論?至於肺主宣肅,是指肺臟在治理百脈來朝時,使其中某些物質該外、升者外、升,即所謂宣;該內、降者內、降,即所謂肅,可見心宣異於肺宣,不能混淆。但為何《內經》不直說「心臟開發」呢?因為宣布精氣於周身這一功能,雖然主任在心,但肺為心之「相傅」,有助心行脈的功能,故合指「上焦開發」。

上述脾之精氣「歸心」後,心在肺氣的輔助下「淫精於脈」經血脈將精氣宣佈於周身,在全身各處的器官組織內,以三焦之元氣(先天)為啟激力量,以脾胃之水谷精氣(後天)為物質基礎,進行氣化活動,使整個機體備受煦濡而處於功能旺盛的活動狀態。前面所述肝之疏泄開發了先後天之源,為臟氣活動的初始而應春生;那麼到心臟發揮功用,經血脈將精氣宣佈於周身時,臟腑精氣活動已進入全盛狀態,有如夏物之蕃秀、長盛,故《素問六節臟象論》說「心……為陽中之太陽,通於夏氣」。

三、 秋之收斂與肺主清肅

精氣周營全身之後,除維持各臟腑組織的功能活動外,必然有伴隨氣化而生成新的物質,猶如草木蕃秀之後必有花果,因為有運動必有變化,「不生不化靜之期也」,「靜則氣立孤危」,人體內氣化活動豈可言靜?在這些經各臟腑組織氣化而生成的新物質中,有精氣被利用後剩下的廢物,有各臟腑組織產生的精微物質,它們將被運到何處?如何處理呢?這些須再經血脈朝會於肺,由主一身之氣的肺來統一治理。這是由於肺朝百脈,有能力接受全身百脈之氣的朝會;肺主一身之氣而司治節,全身各處的氣化結果皆須經肺之審理。

這些全身氣化的結果經肺治節後,該升者升(宣),該降者降(肅),該出者出(宣),該入者入(肅),該去者去,該藏者藏。至此,臟腑精氣活動已進入秋收階段,結果是歸藏於「藏精氣而不瀉」的五臟,尤其是經肺之清肅,精氣下藏於「通天冬氣」,「主蜇」、為「封藏之本」的腎臟,以應天道秋收冬藏相承之理,雖然肺氣有降亦有升,但升降之理是升從下升,升極而降,降從上降,降極而升,肺居諸臟腑之最高位,譬為華蓋,配於天,其德用合於秋收,與其它臟腑相比較而論,其氣自然以降為主。雖然肺降的不只是精氣,也有代謝廢物,肺降的結果除精氣下藏於腎外,對胃、大腸、膀胱之氣也起輔降作用,但人體生命活動是以五臟精氣為中心,故肺降的中心應是精氣降遞於腎。由於精氣活動由全身的蕃秀狀態經肺之治節、清肅後轉入秋藏狀態,故《素問六節臟象論》說「肺……為陽中之太陰,通於秋氣」。

以上討論了心肺在精氣代謝上的夏長秋收關係,現在此基礎上再討論一個問題:「上焦開發」與心肺關係,上焦心肺並居,水谷精氣在「三焦開發」是靠心還是靠肺,這問題已在上文討論。但人們或許還會因為十二經流注始於手太陰肺經、肺朝百脈、主宣發、行營衛陰陽、諸氣皆屬於肺等觀點的影響而誤解為「上焦開發」是靠肺氣的作用,下分條辨析:

(一)十二經流注始於肺:這不能與「上焦開發,宣五穀味」相提並論。《素問經脈別論》論述水谷精氣輸布時,雖有「肺朝百脈」之說,卻始終未提?十二經流注,從所描述的水谷精氣輸布路徑看,也不是按十二經流注次序進行,也就是說水谷精氣輸布的路徑有別於通常所說的十二經流注的路徑,即所謂「別論」。再則水谷精氣經上焦開發後是如霧露之溉,同時普施於周身各處,這豈是十二經流注逐一循行的方式所能相比?因此不能因為十二經流注始於手太陰肺經就誤以為水谷精氣的敷布亦始於肺。我想只有心之血脈遍布全身各處,才具有將水谷精氣同時宣佈於周身能力。

(二)肺朝百脈:「肺朝百脈」是在《素問經脈別論》討論水谷精氣運輸時提出的,很容易與「上焦開發,宣五穀味」相牽附而誤解為是肺臟經百脈而宣布水谷精氣於周身。首先從結構上講,必須明白肺只與少數臟腑經脈有直接連繫,既然肺只與少數臟腑經脈有直接連繫,那麼肺之朝百脈便是間接而不是直接的,再考慮到心「在體為脈」,心脈一體,百脈皆連屬於心,心脈從心繫上通於肺,便不難理解肺通過心臟為中轉才與百脈發生間接連繫,在與百脈關係上心直接而肺間接,因此若從結構角度考慮,肺該將「朝百脈」之稱讓與心臟。我認為「肺朝百脈」的含義應該從生理功能探討,「肺朝百脈」應作百脈朝肺或肺受百脈來朝解釋。因為「肺朝百脈」是在「經氣歸於肺」之後才提出的,具體含義是指全身各處氣化的結果皆經血脈朝會於肺,肺行治節之權,判其該升、該降、該出、該入,也就是說「肺朝百脈」是向肺性朝會,而不是離肺性宣布,宣布百脈的開發功能在於應夏之浮長、為陽中之太陽的上焦心臟。

(三)肺主宣發:肺主宣發一語極易與「上焦開發」混為一談,要嚴格區分,首先必須明白肺氣之宣發是與肅降相比較而言的,是肺氣活動升與降、出與入兩方面的自相比較,其含義在於肺氣活動範圍內。若超出此範圍,討論肺與其它臟腑的功能活動相比較時,就不能用「宣發」二字來描述整個肺臟功能而置肅降於不顧,就應該用相傅之治節、四季之秋收來形容肺臟功能。也就是說,肺之宣發不是「上焦開發」的同義詞,上焦開發主任在心,而肺氣之宣發僅屬治節內容。

(四)肺行營衛陰陽:這句話不是說水谷化生的營衛等陰陽之氣是從肺直接宣布運行於周身各處,肺為陽中之太陰,應秋主收而不主散,上文已反覆討論,「行營衛陰陽」是指營衛等陰陽之氣經百脈朝會於肺後,經肺氣之宣肅,使其或升於上,或降於下,或浮於外,或沉於內,即所謂「行」,亦屬治節內容。同樣,「諸氣皆屬於肺」也不能理解為諸氣皆出於肺,若論氣之所出,其源在於腎脾,飲食入胃後,散精於肝,淫氣於筋,濁氣歸心,皆未經於肺,豈可謂諸氣皆出於肺?我認為「諸氣皆屬於肺」也只能從肺主治節討論。因為「諸氣皆屬於肺」於「諸脈皆屬於目,諸髓皆屬於腦,諸筋皆屬於節,諸血皆屬於心」同見於《素問·五臟生成》,幾個「屬」的解釋應該是相同的,只能作連屬,受制、管轄於理解。因此,本句經文也不可與「上焦開發」聯繫而論為諸氣皆出於肺。

總之,肺朝百脈,主宣發,行營衛陰陽,諸氣皆屬於肺,都屬於肺臟治節的內容,不可誤解為肺臟有宣布氣血於周身的功能。十二經流注始於肺,也不能與「上焦開發」相提並論。與它臟相比較而言,肺主收斂而不主宣散。

四、冬之閉藏與腎主藏精(氣)

腎「通於冬氣」、「主蜇」,「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內經》已明確指出腎的主要功能是閉藏,後人對經旨的理解亦較清楚,無很大出入。但腎是自受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還是接受從肺傳來的五臟六腑之精而藏之?我認為應以後者為是。因為腎不與各臟腑經脈都有直接連繫,五臟六腑之精氣不能都自達於腎臟,況且各臟腑組織氣化所產生的物質中有精氣也有廢物,腎臟豈能兼收並蓄?而肺臟則有能力受理百脈之氣,全身各處氣化結果經肺治理後,濁廢者可從氣管、皮膚、大腸、膀胱排出體外,精氣則經肺氣之肅降,下藏於腎。此即五行金水相生、四季收藏互用體現在肺腎生理關係上。在此關係上,決不能將金水相生的意義只解釋為「肺為水之上源」,進而再簡化為只有水液代謝的關係。而應該明白肺之清肅收斂決定著腎有所藏,有所藏才有能力為「作強之官」、生命之根。臟腑精氣活動至此,已按生長收藏之序循環一周,藏蓄於腎。

腎所藏之精氣,顯然不僅是先天(父母賦予)之精氣,也包含後天(水谷所化)之精氣,既是整體精氣之精純者,又曾遍歷五臟六腑四肢百骸,攜帶著全部生命信息,故可由此精氣而複製出相類似的生命(腎主生殖)。腎主封藏,但並非精氣就永遠靜藏於此,如此則進入了「靜之期」,「靜則氣立孤危」。不符合生理要求,藏是為了積蓄能量,積蓄的目地仍在於用,仍需要出。若不出不用,將如何作強?如何生殖後代?如何推動五臟六腑活動而為生命之根本?可見腎冬之閉藏,是為了將來之出之用,這便是肝春疏泄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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