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煒| 悲觀主義的花朵(03.10.21)

每次看到好小說的時候，我就覺得自己沒有寫作的才華，吭哧吭哧寫了，也就是下三濫的水平，暗自慶幸我沒有走上靠虛構混飯吃的歪路，不過看到壞小說的時候，又忍不住這樣想：他媽的還不如我來寫一個呢，省得你們玷污小說。我這裡所說的好小說，指的是馬爾克斯、卡佛、李修文、衛慧等等，壞小說是《寒冬夜行人》、博爾赫斯、池莉、石康等等。現在，著名編劇廖一梅又寫出了個小說，題目叫《悲觀主義的花朵》。前言不搭後語的愛情，兩三到四五個情人，加上一些看書看電影的感受，加上一些俏皮話和哲學道理，全書分成100多個章節，每章節寫上1000多字，加起來10多萬字，這大概就是現在所謂城市愛情小說基本的內容和框架。作者已經不用再寫女主角為什麼愛男主角，或者為什麼不愛了，他會說，愛情是沒有邏輯的。所以當故事裡的人痴傻呆孽半瘋半癲的時候，看故事的人還摸不清頭腦。講故事的人越對生活發出哀嘆，看故事的人越覺得這世界失去理性、荒唐可笑。作者在《悲觀主義的花朵》里引用叔本華的話說：「我們的現實生活在沒有情慾的驅動時會變得無聊和乏味，一旦受到情慾的驅動，很快就會變得痛苦不堪。」的確這樣，現實生活中從來就不缺乏情慾，但我們的小說正失去想像力和幽默感。照我看，唯一有資格寫小說的人是海岩，衣食無憂，閑著沒事就開始編故事，編出來故事就自己監製弄個電視劇，二十多集，捧紅兩演員和一唱歌的，據說海岩養狗，他對待自己書中的人物也應該像對待他的狗那樣有操縱感。可惜北京城裡那些寫愛情小說的，太把自己的主人公當人看，他們用了太多的第一人稱。翻開這些書的任何一頁看，我都覺得他們文筆通順、描寫心情的時候也細膩、讀的書也不少、文化水平挺高、寫到上床的時候恰到好處，可整個小說讀下來卻膩煩。每次看到有個人正經八百的寫了個小說，我就對他的傾訴欲表示尊敬，那真是個體力活，你需要點兒混不吝的精神，才能相信你那點兒事值得你事逼哄哄的寫出來、你那點煩惱是值得別人閱讀和同情。《悲觀主義的花朵》，這名字讓我聯想到劇作家梅特林克的文章《卑微者的財富》，在很大程度上，我們都過著一種卑微的生活，碼字是一種職業或手藝，自己的花朵和自己珍視的財富永遠也不會把這個卑微的勾當提升到一個更偉大的高度。認識到這一點真讓人喪氣，但感嘆生命「沒有意義，沒有解釋，沒有響應」更讓人喪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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