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茶道對日本建築的影響

06-16

安藤忠雄的作品

茶道作為一種文化，涉及諸多方面的內容。茶道開山祖村田珠光在注重茶道文化的同時，對茶室建築的設計尤為重視。茶道中的「自然」意境和「萬物皆空」、「和諧」的哲學思想是日本傳統建築室內設計的真正本質。筆者重點就日本茶道文化對日本建築的影響進行論述，試圖發現茶道文化影響下的日本建築設計存在的問題和藝術造詣。

茶道既可以說是一種藝術，又可以說是一種文化。作為一種文化，其綜合性極強，涉及宗教、哲學、美術、歷史、建築等諸多方面的內容。從茶道的開山祖村田珠光開始，在注重茶道文化的同時，還注重對茶室建築的設計；到武野紹鷗時，他對茶室，又對珠光的茶室進行了改革，使之增添了一股鄉風氣息，並且融歌道入茶道，創建了屬於自己風格的紹鷗式美學。而後來的茶道大宗師千利休則集前兩位大師之大成，從精神到形式上使茶道文化更加完善。他用一種叫做「利休灰」的色彩範圍來闡明他的茶道思想，他的草庵式茶室的外觀和內部構造都力求表現「不對稱」美，自然、樸素、色彩淡雅，讓人感受到大自然的那份寧靜與肅穆氣息。隨著日本茶道文化的發展，它在保留原有精華的基礎上，又不斷吸收新的營養，其內涵日益豐富。而日本建築在這種漫長的過程中，無論是在精神上還是外形結構上，都受到茶道文化的影響。

一、茶道中「自然」意境對日本建築的影響日本氣候變化多端且四季分明，因此，日本人酷愛美的自然，崇尚人與自然的和諧統一。日本人把自己看做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將思想感情沉浸於自然之中，並將這種自然之美融入到其修身養性的茶道文化之中。日本茶道大家千利休在設計茶室時，用寥寥數石、一朵茶花、一棵小草這種最簡樸的方式將大自然濃縮於一個小茶室中，讓人們直覺地感受、理解自然。在茶庭、茶室的內部設計上，往往要在牆壁上掛上山水畫，在茶室的壁龕里插一朵含苞待放的小花。茶道中的插花在整體上注重自然之美，順其花枝自然之勢，自然簡潔，清雅脫俗。日本茶道中的茶食也是很有特色的，這些點心往往有美麗且與大自然息息相關的名字，充分體現了日本人對大自然真摯而灼熱的感情。

茶道中的自然意境早已被納入到日本建築之中，安藤忠雄說：「自然應是人們日常生活中的一種自發的存在形式。他應成為日常生活中如工作、購物、與友人約會聊天時最好的伴侶，我希望將自然重新引入都市之中並與日常經歷相聯繫。」在他的所有作品中，即使在最小的住宅中，都有庭院，引入自然的呼喊和力量，將風、雨、雪和「鏡框中的天空」那些取材於自然世界中的不定型元素簡化並賦予表現力。但是他通常拒絕在建築中使用植物，他寫道：「我設計的目標是賦予空間豐富的意義，通過自然元素和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如風和光被引入建築並用抽象的形式表達出來。被抽象的光和天空的片段令人想到整個自然。」把自然的片段抽象是為了使自然中的具體形象更具象徵意義。直到今天，安藤最重要的設計依然是自然和場所之間的變換。

日本建築通常都非常簡單，室內風格也是如此，但室內的細部設計卻是頗費心機甚至殫精竭慮的。在非常有限的空間里，細節的變化極其豐富而複雜。這其中，被稱為「隱居之所」或「城市中的山野隱居處」的和室在自然之美的表現上尤為突出，而被人們認為是通往「冥想之路」的入口。在這裡，通過簡單與複雜的對立統一，為人們在虛飾繁雜的都市生活中創造出一片自然的天地。同時，日本人比較注重傳統文化氛圍的營造，在現代和式建築中比較注意根據地區氣候、地域風土來安排居室，使住宅努力追隨大自然的陽光、風和綠色。在充滿著木材紙張（裱糊於移門窗上）等天然材料特殊氣息所形成的氛圍中，長方形的線條、自然的色調與植物柔和的色彩給人以幽靜和美的感覺。和室中常把實用性的傢具、陳設都布置於室內的中央，使自由空間的感覺得到更充分的體現，將色澤柔淡的砂壁塗飾於壁上，由於深深的屋檐與長長的迴廊而使其遠離日光。這樣，無論在室內何處，我們都能欣賞到這朦朧的日光投射在昏黃色的牆壁上，似乎在勉強地維持著「落日的餘暉」。陽光和陰影使白天的室內永遠有一種下午時分的韻味和感覺，物體的視覺特徵變得豐富起來，粗糙的表面也變得異常柔和。和室室內很少採用人工照明，自然光由深深的屋檐下透過低矮的窗格，經地面的反射往往成為室內採光的唯一來源。和室室內人為的痕迹被減少到了最低限度，與自然更貼近。

貝聿銘的作品日本MIHO美術館景觀圖之一

二、茶道中哲學思想對日本建築的影響1．萬事皆空的思想據日本史記載，日本茶道是佛教大應國師昭明由宋傳入的，因此，日本茶道受中國禪宗影響很深刻，寓意濃厚，其中包涵「本來無一物」、「無一物中無盡藏」的哲學思想，這種一切皆空的境界超越了有形世界和瞬間即逝的各種現象，無形就是無限，解脫了任何桎梏。這種哲學思想在千利休教導他的弟子學習茶道的話中體現得很強烈「: 你必須在一間小屋中練習和精通茶道，最重要的是遵從佛經教導。不貪圖居室的舒適和肉食的香甜，能遮風擋雨的一間陋屋和免除飢餓的清茶淡飯就是你的全部需求了，這是佛的教導和茶道的宗旨。」一切皆空，不是與物質存在對立的概念，它只是說明有一個「無存在感覺」的境界。而要做到一切皆空，就要打破常規，不講技術，正如千利休大膽地把四席屋改為一席屋，力圖建造一種超然的、無感的精神空間去克服物質空間的狹窄感。

日本桂離宮的空間構圖很像一幅捲軸畫，畫中的透視點是可移動的，這樣可把建築的立面分解成很多個平面的構圖因素。漫步在群山環繞的庭院中，看不到一點透視的效果，不會給人一種在實體中掏挖出空間的感覺，就像舞台上的布景，每一面布景都有自己的視點，每一面都似乎變成超越物質的精神意象，這一點，正是萬事皆空哲學思想的最好體現。

2．和諧的哲學思想日本文化是由同質的內核構成的外緣向外延伸，將異質的因素結合在一起，成為最有生命力的部分。日本茶道也是如此。日本茶道由中國傳入，其中儒家的和諧思想被很好地保留下來，經過與日本本土思想的長期融合，已經形成自己的特色。日本茶道的精神被歸結為四個字——「和敬清寂」。「和」是說自然萬物之間要和諧；「敬」是說動物、植物、人、山水之間都要平等互敬；「清」是說茶人與每件事物乃至一個小小的茶勺發生關係時，都要以純凈無垢的心情來對待它，不可有任何雜念；「寂」是說大自然永恆的寂滅，茶人通過茶事與大自然融為一體，以實現自我的寂滅。從這四個字中，我們可以看到日本茶道的和諧之美。

萬事萬物都是既相互對立，又相互統一的。日本現代建築的發展在經歷了全盤西化、帝冠式與和風樣式的傳統復興等多種風格後，最終通過對日本民族深層文化的不斷探究，從建築與環境的對話、空間意象的把握和材料性能理解等方面尋找傳統和現代的契合點。這種契合實際也是一種和諧的表現，是對各種矛盾的調和，比如空間設計中室內和室外的矛盾調和。

日本建築中的室內空間，尤其是建築的公共部分，就顯得和外部空間十分的和諧與連貫。「灰空間」是日本建築中一種非常有特色的空間。所謂「灰空間」是指室內外的過渡空間，它的存在在一定程度上淡化了建築內外的界限，並將兩者結合成一個有機整體。福岡銀行本店的過渡區域就是這種和諧的最好表現。此外，還有公共領域和私人領域的矛盾調和，結構設計中力學與美學的矛盾調和，城市建築和環境污染的矛盾調和，等等。這些手法都使得城市顯得內外交融，也有利於緩和人們之間疏遠的社會關係。黑川紀章在學習日本茶道時對灰色就有很深刻的理解，他曾說：「灰色是由黑和白混合而成的，混合的結果既非黑亦非白，而變成一種新的特別的中間色。」他把握住了日本文化中許多事情「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特點，並把它運用到了自己的建築上，形成了一種新的建築思想，並於20 世紀80 年代闡明了他一直為之追求的「共生」思想。大阪市政府辦公大樓的設計，是黑川紀章「共生」哲學的具體寫照。為了與周圍環境相諧調，這塊場地被樹木和頭牆包圍著，它抬高的地面覆蓋著植物，形成一塊綠色甲板，並向南、北擴展。這塊綠色的甲板將所有的建築生成部分連接在一起，提高了這棟綜合大樓的便利性和安全性，並將人行道和車輛通道隔離開來。

三、茶室設計對日本建築的影響茶室設計是日本茶道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方面，而且茶室建築已經成為日本建築中很具有地方特色的重要一支。日本茶室在設計理念上蘊含著豐富的哲理，就如我們在前文中提到的自然之美、萬物皆空等，在日本茶室中也都有很好的體現。當然，它對日本建築的影響也是很深遠的。日本茶室建築由茶室本身、水屋、門廊和連接門廊和茶室的雨道（露地）組成，因其外形與日本農家的草庵相同，且只使用土、砂、木、竹、麥千等材料，外表亦不加任何修飾而又有「茅屋」、「空之屋」等稱呼。在哲學觀層面上，傳統草庵風茶室主要受到禪宗的影響，在美學層面上，相應地表現為對自然之美、模糊之美、簡素之美、朴雅共存之美、靜寂之美的追求；在心理感受層面上，能夠激發人產生被撫慰的感受、被觸動的感受、神秘玄妙的感受以及寂寞的感受。這些在日本現代建築中都有著很好的繼承和發揚。

安藤忠雄（光之教堂）

安藤運用意境的創造，用他自己的話說就是把自然「還原成光、風、水、空氣等元素，通過幾何形狀相互共振運動，作為抽象的存在而升華」，從而創造出體現傳統禪宗精神的都市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