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寅恪1929年撰文稱中國學術水平很差 比日本差很多

2013年04月25日 08

高清圖集朱自清和陳竹隱[詳細]核心提示:其實對現狀的不滿哪個時候都有,比如陳寅恪在1929年就寫過一篇文章,說中國現在的學術水平很差,比日本差很多。但是我們現在看起來,那個年代倒可能是最好的。

本文摘自:《東方早報》2013年4月21日第B02版,作者:黃曉峰,原題:《胡文輝談民國學術圈》「民國范兒」現在是個很流行的詞,一談到民國時期的知識分子,就不由自主地帶著仰望的態度。胡文輝先生所著的《現代學林點將錄》,對民國以來的人文學者的成就均有評騭,在他看來,「民國范兒」對一般人來說,更具有文化啟蒙的意義;而從學術、歷史的角度看民國學人,還是平視為好。在您看來,與現在國內的學術界相比,民國學術界有什麼不同之處?如果說水準高於現在,其優秀之處表現在哪裡?胡文輝:因為學術背景的原因,從古代一路傳下來的學術傳統在民國時並沒有中斷;同時,民國學人很多接受了西方的教育,甚至他們接受西方的教育比我們現在更直接。我們現在一般要讀完本科才會去美國繼續深造,而民國的很多學人可能在高中時期就出國了,接受的東西也比我們直接。我覺得最主要的是這兩方面的因素,至於其他的,倒不一定是他們的特別之處,比如有天賦的人、勤奮的人,什麼時候都有。我在《現代學林點將錄》的「凡例」中曾說過:民國以來的中國學術,一方面趨新求變,方法多取經西方;但另一方面,由於本土學術傳統及學術資源的潛在制約,在研究領域上,仍不能不以中國的歷史與文化為重心。故這一時期最具水準與成績的學問,始終以中國領域為絕對主流;而在中國領域之內,又始終以廣義的史學為絕對主流。易言之,是以「文史之學」,也即所謂「國學」最為發達。這算是我對民國學術的總體看法。還有一個因素。那個時代處於現代學術建立的開創期。我曾說過,那是「中國現代學術的創世紀」。那些學人受西方學術規範的影響,在本土創立了一套新的學術規範,在這種條件、環境下,肯定能貢獻更多。用現在的話說,那時的學術什麼都是空白的,所以他們無論做什麼似乎都可以填補空白。現在要想填補空白就很難了。現在一談到民國知識分子,就有種仰之彌高的調子,這是不是合理呢?胡文輝:我們對現在的學術狀況不滿意,所以會覺得以前的好,這是一種自然的心理。古人所謂「凡人之情,重古而賤今」嘛。很多學者在回憶民國的老師時,總是一種仰望的態度,很容易有把那個時代神化的傾向。其實對現狀的不滿哪個時候都有,比如陳寅恪在1929年就寫過一篇文章,說中國現在的學術水平很差,比日本差很多。但是我們現在看起來,那個年代倒可能是最好的。(當時的學界,也許某個學者並不比日本的差,但是日本十九世紀就學習西方,現代的學術建設比中國早。所以當時陳寅恪會那樣說。)我們現在的情況也不是一無是處,現在看起來當然有很多問題,但如果過幾十年再看,現在一些好的東西會慢慢浮現出來,只不過現在信息太雜亂,好的、壞的混雜在一起,不容易分辨。我曾寫過一篇文章評論趙越勝先生的《燃燈者》,裡面提到,學生回憶老師,可以說有三派:仰望派,平視派,俯瞰派。一般來說,仰望派最多,但我最欣賞平視派。我寫《現代學林點將錄》時,對那些學人可以說就是取平視的態度,不會把他們看得很高,對好的東西我會說它好,對壞的東西也說得很刻薄。在學術圈之外的人談論起民國學人,會更看重他們的個性、精神氣質等,那時的學人在氣質上有什麼特別之處嗎?胡文輝:如果我們把過去的學者神化了,他們的行為自然就成有個性了。其實現在的學者,說起來也是有個性的,只是當我們跟他的距離太近,我們不覺得他的學術水平達到某種境界的時候,大家就覺得不值得去說。就像明星,對於他的粉絲,他的一舉一動好像都有個性、性格,如果你不粉他,他就什麼都不是。所以這其實取決於我們怎麼看某位學人。如果我們覺得他是大師,那麼他的很多行為都是有個性的,有值得玩味的地方;如果覺得他夠不上這個檔次,就根本不會注意他。現在要把民國的學人向大眾介紹,很自然地就會有點偶像化、娛樂化的傾向,比如陳丹青的一些談話和文章,岳南的《陳寅恪和傅斯年》、《南渡北歸》三部曲之類,還有鄧康延搞的紀錄片《先生》等,這些是比較有代表性的。他們用的是比較煽情的寫法,比如「大師之後再無大師」之類。這屬於大眾文化的範圍,其實無意識地是把這些學者、大師當成明星來包裝、敘述,從通俗文化這個角度上來說,我覺得可以理解;但從學術的角度來說,應該對這種傾向保持一點距離。現在的學術水準,是沒有達到民國時候的高度,但是不能因此就說現在沒有學術水平高的人,也不能說沒有認認真真做學問的人,說「再無大師」這種話,對現在做學問的人未免不公平。我注意到,您的《現代學林點將錄》中,只有鄒衡、裘錫圭、汪寧生這三位大陸學者是1949年之後才進入大學的,是否意味著在大陸有一個明顯的學術斷層?胡文輝:這個斷層很明顯,是不用強調的了。我在《點將錄》中提到的余英時、唐德剛、何炳棣先生是1949年之後在海外成名的。比如余英時先生,真正成長起來是在1949年之後,學術傳統在他們身上還是陸續傳下來的。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我讀書的時候,覺得從五十年代開始,大陸學界,除了史料以及考證上的著作,其他沒有多少可看的了。而且會有個印象,那時中年一代的學者沒有太大的成就,要麼是民國時已經冒出來的錢鍾書、沈從文這些老先生,要麼是吸取了新風氣的年輕一輩。而中年的這一代中,李澤厚算是特例,像他這個年紀的,多數人沒有留下什麼學術成果。李澤厚出道比較早,相對比較突出。但即使是他,也不是那種基礎很雄厚的路子,他有大的眼光,但是從現在的學術狀況來看,他也不太合乎現在的要求了。要是單純從學者的數量上來說,民國時期肯定不如現在多,但是相對來說,平均水準肯定比我們現在高。就像日本研究中國學術的人,肯定沒有中國多,但是他們的平均水平很高。民國的學術群體與以前的學術傳統有很多關聯的,所以做文史研究的人,似乎有著一個學術共同體,平均水準比現在高得多。(其他的學科,如社會科學、理工科等,傳統的影響就相對小得多了。當然,理工科的學者在民國時期傑出的也很多,冒出來很快。)傳統不是說對某個人的成長一定有很直接的作用,只是從整體背景來說,傳統的因素會影響到他們的學術取向,在文史領域,過去的積累比較多,就能達到比較高的水平。民國學術圈也有學術不規範甚至抄襲、剽竊的陰暗面,您能介紹一下嗎?胡文輝:陰暗的東西肯定有。每個時代都有好的東西,也有壞的東西,好的東西出現,原因也許各有不同,但壞的東西出現,原因應當都差不多。我曾寫過文章,舉了不少例子。比如劉師培,章太炎、顧頡剛都說過他是抄了自己祖輩的東西,考慮到劉師培只活了三十六歲,似乎不是空穴來風。有個方壯猷,曾以個人名義發表《匈奴王號考》《鮮卑語言考》兩文,至少後一篇是抄日本白鳥庫吉的《東胡民族考》。梁啟超在日本的時候,通過日本人的著作,對東西洋的學說有不少生吞活剝的地方,近代有不少人專門研究過(比如鄔國義先生專門出過一部專著,作了細緻的文本校勘)。傅斯年曾指出,王國維也曾沿襲前人的見解,而沒有說明出處。寫《清代通史》的蕭一山也有不少內容是抄的,甚至是抄梁啟超那些名著的。還有,余英時先生指郭沫若抄了錢穆的《先秦諸子系年》,而上世紀五十年代,大陸白壽彝卻也指責錢穆的《先秦諸子系年》剽竊了清人著述,也算剽竊連環案。當然,那個時候的學術規範沒有那麼嚴,像錢鍾書,他一般不提近代學人的名字,有時參考了也不加說明,這可能與他自己寫作的體例有關,但至少屬於不夠規範。而他的父親錢基博的《現代中國文學史》則直接抄了別人的不少東西。任何時候的學術都不是一片凈土。從剽竊這個問題,更容易讓我們看清民國學術界,不必將它神化。王國維、陳寅恪這些民國學者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為人關注,有人認為是因為那時文化保守主義興起造成的,是這樣嗎?胡文輝:我覺得可以分出不同的線來看這個問題。比如我們說重新發現王國維、陳寅恪,還有錢鍾書、沈從文,其實說是重新發現的,這是學術史本身的規律,是理所當然的。「國學熱」則是另一條線,有些人有重合,但是熱起來的原因不一樣。王國維、胡適這樣的學者,對於學術研究來說是主流,大陸重新承認他們的成就,是很正常的;但像章太炎,我覺得就不一樣,現在已沒有人能像章太炎那樣做學問,不合乎學術的規範,他熱起來,應該更多是「精神」方面的原因,跟「國學熱」有關。我們看胡適的著作,還可以照胡適的方法做學問,但是看章太炎的東西,像他的方法去做,恐怕就沒法畢業。像陳寅恪,他熱起來,也是有不同的線,不同的背景,純粹的史學是一條線,「國學熱」或者說「文化保守主義」也是一條線,還有自由主義和知識分子的精神方面,也是一條線。民國時代的學人整體上的風格來說,與現在有什麼大的不一樣?胡文輝:風格上來說,更重文史,這個前面已經說過了。大陸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這個傳統不能說完全斷了,但是受到的打擊是很大的。八十年代以後是另一個時代,我們更容易受西方的影響,引進西學成了主流。民國時期,胡適、陳寅恪這些影響最大的學人,在國外學習之後,回國還是做中國的學問,樹立出了典範。直接將西學引入中國的也有,比如嚴復,但是嚴復的影響主要不是在學術界,而是思想界,他是以翻譯為主。但現在的情況就不一樣了,現在很紅的一些人,就是立足於翻譯西學。劉小楓、甘陽、秋風、鄧正來等學者,他們翻譯的東西雖然不一樣,但是都因為有翻譯這個背景,所以在學界的影響非常大,反而是他們自己的學術研究有多少成就,顯得不那麼重要。所以我感覺,現在直接譯介西學的學者,比民國的時候影響來得大。民國時從事翻譯的學者也很多,但是翻譯歸翻譯,要樹立學術地位,還是要靠自己本身的研究,可以用西方的治學方法,但是領域、材料都是中國的,這樣才能發揮長處。現在則不然,只要是搞西學的,在學術界就會有特別的影響力,甘陽就是典型,劉東也是(當然,我不懂外文,閱讀西方著作,完全是受惠於翻譯,我個人很感謝搞翻譯工作的人。這裡我說的是目前學術界的風氣)。也許可以說,現在的學術界,比起民國的時候,學統已經斷了,少了自信力,所以只能跟著西方人的後面跑。甚至於中國人最有優勢的領域,也要跟著西方的漢學家跑。相對來說,現代大陸的學人,我覺得達到第一流的,比如列入《現代學林點將錄》的裘錫圭、汪寧生等幾位,從事的領域都是相對比較冷僻的,更接近絕學,在學術界的影響很受限制。海外的余英時、許倬雲先生有西方學術背景,汲取了很多外面的東西,但傳統的素養也很深,自己做的東西也很好,同時「能量」也很大,在學術界造成很大的影響,這樣的學者我覺得在大陸應當沒有。余、許兩位應該更多保留了民國學者的風範。如果大陸有他們的話,就會形成一個重心。具體對「民國范兒」這個詞,您怎麼看?胡文輝:我覺得陳丹青說的「民國范兒」,對一般人來說,能起到一個文化啟蒙的作用,還可以說是對當下現狀的一種批判,從這個角度,可以理解;但從學術角度看,從實事求是的角度看,民國學術圈肯定也有很多問題,何況那是一個戰亂的時期。我們現在把民國的知識分子說得那麼神,可是上世紀五十年代,幾個運動下來,幾乎所有人都抵擋不住。蘇聯在斯大林統治時期,還是出了很多文化上的大家,可是中國就幾乎沒有,這個余英時先生已指出過。當然,這跟中國的政治作風有關,蘇聯更傾向於通過秘密警察,中國則傾向於通過群眾運動,思想改造此起彼伏。不知道該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民國范兒」再厲害,也經不住幾次運動,經不住思想改造,經不住反右。我以前寫過一篇小文章,標題是《懷念賊》,從「民國范兒」這個角度看起來,意思就是,當年的土匪、強盜也有「民國范兒」。結尾我說:現在許多人動輒懷念過去的大學,過去的教授,過去的知識分子,在這個為了搶一點東西就拍頭斬手的年代,我們是不是也該懷念過去的賊呢?總之嘛,講「民國范兒」無傷大雅,但應當保持一點分寸。現在也有人批評「民國熱」,並說「民國是個很糟的時代」,您是否贊同?胡文輝:「民國熱」是過頭了,潑點冷水,也是合理的,但是潑冷水也不必過頭。我取中庸之道。民國的時候戰亂很厲害,當時的技術水平、生活水平,比起現在也很低,那是「萬惡的舊社會」嘛,這個誰會不知道呢?但「民國熱」我覺得主要是文化層面,精神層面的,主要是仰望那些民國人物,那種風範,你不能因為那個時候的經濟層面、社會層面很糟,就說文化層面、精神層面也很糟,這是兩個層面的問題,用這個理由來否定「民國熱」,有點不切題。就像春秋戰國也是個很糟的時代,但誰都知道,那個時候的思想文化是最輝煌的。而且,民國時候的糟,很大程度是因為戰亂,因為技術水平,是外部的問題,是不可抗的;但我們現在反而是技術水平、生活水平掩蓋了這種糟。我們對民國不必美化,但對現實總應當有批判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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