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央:難忘樂伯伯
06-16
難忘樂伯伯 作者:李南央爸爸五十年代在水電總局工作時的司機樂伯伯,解放前是給一個資本家開車的,技術特別好,而且很動腦筋揣摩坐車人的脾氣心思。1979年爸爸平反後從安徽流放地回到北京時,樂伯伯已經退休,但是還在部里的招待所看大門,常來家看我們。他對我說,「當年你爸脾氣特別急,你看見他從大門出來,就要打火,他上了車,關車門的同時你就得掛上擋,不待他坐穩,就得踩油門走車了。」樂伯伯說,他那時老深更半夜開車送爸爸去中南海,爸爸在裡面跟毛主席談話,他就在車裡睡覺。不論何時,只要爸爸從院里出來,他都會自然地驚醒。爸爸進得車來,不待發話:「老樂咱們走吧。」車子已經開出去多遠了。樂伯伯說他從來沒有挨過爸爸的訓。樂伯伯說這些話時,我可以從他那布滿皺紋的臉上綻開的笑容,感受到他為自己那時的陪伴李部長出入中南海,為自己的機敏和得李部長的賞識而驕傲,深深地懷戀那個夜不能寐的時代。他說:「可惜了,你爸爸本來是要當總理的接班人的。」我也不反駁他,盡讓他的回憶去溫暖那顆年老、善良的心。爸爸說:「老樂,你還來給我開車吧!」樂伯伯說:「不行了,老了,不讓開車了。」可是「文革」過後,要再找到一個像樂伯伯一樣的司機已經是談何容易了。樂伯伯開車從來沒有出過事情。只記得有一次爸爸回來神情很緊張,樂伯伯的臉則剎白。媽媽追問,樂伯伯說是在鼓樓有人撞了爸爸的車,人已經被送進了醫院。記得大人們甚是惶惶地熬過了那一夜。第二天,局裡大概是保衛科打來電話說是沒事了。原來警察去醫院向被撞人了解當時事故現場情況,那個人說:「我想試試是我的頭硬,還是汽車的頭硬。」方知是個神經有毛病的人,才相信了確實如樂司機所說,是人撞的車,而不是車撞的人。我兩歲半進了燃料工業部辦的白米斜街幼兒園,兩個禮拜回家一次。爸爸、媽媽幾乎從沒接送過我,他們總是在外地出差,一年裡見不上他們幾面,通常是蔡阿姨坐公共汽車接我、送我。大概有過可數的幾次,阿姨好象有什麼事耽誤了,差樂司機來幼兒園接我。爸爸、媽媽不在家,家裡主事的是阿姨。那時樂司機的妻子因病去世了,對蔡阿姨很有點意思,既然李部長不在,沒人用車,自然願意聽命於蔡阿姨了。記得有一次樂伯伯接我,把我放在前面的座位上,不知因為什麼一個急剎車,我嘰里骨碌滾到座位下,樂司機嚇得差點沒了魂兒。看看我沒有受傷才放了心,囑咐我千萬不要對阿姨提起此事。無論我如何哀求,自此以後他是再也不讓我坐在前邊的座位上了。爸爸平反後,我們一起去看過樂伯伯,他孤身一人住在西單附近一個平房院的一個小單間里。房間收拾得整整齊齊,像個單身宿舍。他告訴爸爸有一個兒子在天津工作,希望爸爸幫忙能把兒子調到北京,好對他有個照應。爸爸一口答應了。但真正辦起來方知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兒,等待平反後進京的大幹部、大知識分子在部里排成串兒,哪就輪到一個退休的老司機的兒子了!爸爸沒有分到房子前,在府右街水電部招待所住了不短的一段時間。逢上樂伯伯值班的日子,我下了班總要和他打個招呼,他總是吩咐我照顧好爸爸,還常常買只燒雞或其他什麼熟食,非塞給我,說我爸愛吃這些。後來我們搬到了二十二號摟,起先樂伯伯還接長不短地拎著燒雞來看我們,吃頓飯,和蔡阿姨嘮嘮嗑,後來看著將兒子調回北京沒希望,就不好意思常來了,怕我爸覺著他來我家是為著催兒子的事,有壓力。最後樂伯伯自己實在一個人生活太悶了,就回了天津。那時我和丈夫帶著女兒已經搬出二十二號樓,是一次路過府右街招待所進去看樂伯伯時才知道的。傳達室的人說他走了有些日子了,我心裡不免悵悵的,差點當著那人的面掉了淚。後來聽說他回天津不久就一病不起,很快去世了。記得爸爸去北大荒後,樂伯伯開始常來看我們的,一次對媽媽說:「范同志,世態炎涼,牆倒眾人推,你自己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孩子們,想開一點。」媽媽說:「老樂啊,你那都是舊社會的一套,李銳就最喜歡你這些,你要好好改改,你也要揭發李銳的問題。」樂伯伯挨了訓,以後就不再來了。後來爸爸說,部里開他的批判會,確實有人逼樂伯伯揭發他,可是樂伯伯什麼都沒說。有一年,《今日名流》上登過一組有關「文化大革命」的文章。一位李工真先生認為,像「文化大革命」這樣的事,只有在傳統道德完全死光的時候才能發生。他說:「『文化大革命』是『一代新人』干出來的。」想想樂伯伯,這話說得是太對了,要是那時的人都如樂伯伯一樣,是不會有文化大革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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