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基礎設施大連接如何影響全球與中國未來?| 國際問題

2016年6月,全球戰略家、風靡TED的主講人、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顧問、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高級研究員帕拉格·康納在中國出版了新作《超級版圖》,這本書對未來國家競爭的圖景做出了預測。

  近日,由中信出版集團主辦的「超級版圖與中國未來」在北京大學國際關係學院秋林報告廳舉行。

  《超級版圖》作者、全球戰略家、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顧問、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高級研究員帕拉格·康納,國務院參事、中國與全球化智庫理事長、西南財經大學發展研究院院長王輝耀,中國人民大學國際關係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王義桅,以及國際關係學院副教授林民旺出席了論壇,就「全球基礎設施大連接」這一影響全球與中國未來最重要的趨勢進行了重要討論。

  當前,在科技的飛速發展和推動下,世界正在發生根本性的變革。全球化正在全面進入超級全球化階段,全球新商業文明——全球互聯文明正在崛起。這是一股與強調領土、國界的傳統地緣政治完全不同的強大力量。它意味著跨全球基礎設施、洲際貿易走廊、跨國供應鏈將是未來重塑全球商業文明和政治秩序格局的主導力量。

  中國已經率先邁出了一步:「一帶一路」國家戰略的提出,正是要通過基礎設施建設、供應鏈構建、貿易合作等加強與歐亞各國的互聯互通。通過構建新絲路,中國正展開新的大國博弈。

  中國為什麼要在歐亞大陸上搭建「新絲綢之路」,「一帶一路」這一國家級最高戰略背後的戰略構想是什麼?全球其他國家是否在做同樣的事情?對中國企業來說,這一戰略的新商機在哪裡?中國政府與企業如何利用技術的力量,在「一帶一路」戰略的推動下,參與全球新角力?

  2016年6月,全球戰略家、風靡TED的主講人、美國國家情報委員會顧問、新加坡國立大學李光耀公共政策學院高級研究員帕拉格·康納在中國出版了新作《超級版圖》,這本書對未來國家競爭的圖景做出了預測。康納認為,傳統上衡量一個國家的戰略重要性的標準在於其領土面積和軍事實力,但今天這個標準正在發生變化,一個國家的實力要看它通過連接所能發揮的作用,也就是互聯互通程度,即在地理互聯、經濟互聯、數字互聯層面,是否深度參與全球資源、資本、數據、人才和其他有價值的資產流。

帕拉格·康納:中國正在成為21世紀最重要公共品「基礎設施」的提供者


  帕拉格·康納認為,當今的基礎設施大連接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明顯,它分為三種:交通,包括道路,高速公路,橋樑等;能源,包括電網,石油網路等;通訊網路,包括光纜,衛星等。

  全球所出現的這種連接性和流動性要求我們創造一種新的地圖制定方式——即在地圖上反映一條條基礎設施和供應鏈,這與傳統的自然地理地圖和政治國界地圖有很大的差別,而中國正在即一百年前的美國,二戰後的德國,成為21世紀基礎設施的主要提供者。

  基礎設施大連接正在使得供需關係這一經濟和貿易領域最古老的法則演繹得更加淋漓盡致,構成全球貿易和全球投資,連接使得每個大陸和每個地區都非常重要。21世紀美國,中國,印度,俄羅斯,巴西等都不會一家獨大,全球正迎來融合的非霸權時代。

  基礎設施大連接也在改變地緣政治的未來,當互聯互通成為當今時代的元模式,人們正在看到新型的大國博弈,國家間很難因為領土糾紛而打仗,因為基礎設施的建設可以帶來更多的資源來源,幫助國家實現供需平衡,比如,如果蘇伊士運河或馬六甲海峽出現任何緊張局勢,中國可以取道北冰洋,挪威,俄羅斯,以及「一帶一路」。未來的國家間戰爭,將出現在對供應鏈的爭奪上。因為越來越密切的貿易交換以及供應鏈本地化,使得中日,中國大陸和台灣,朝韓,美伊,中美之間曾經被語言的戰爭不太可能發生。

  帕拉格·康納認為,全球互聯互通改變世界的一個重大變化,就是超級城市的出現。為什麼打造超級城市群?因為超級城市群是一連串基礎設施最便利、供應鏈網路最發達的 全球地理節點,超級城市群吸引著全球的資金、資源、人才、技術,小城市也必須將自身融入超級城市群, 這是獲得繁榮的唯一方法。同時,供應鏈將代替任何超級大國或者多國聯盟,成為穩定全球社會的錨,沒 有任何國家,哪怕是美國和中國,能夠打破供應鏈系統。供應鏈將全球迅速增長的超級城市連接在一起, 這對地緣政治、經濟、人口、環境、社會認知都將持續產生深遠影響。中國政府已經確定了26個超級城市群,這大大加強了中國內部的連接力和經濟韌性。相反,美國只有加州矽谷,南部德州和東北部波士頓紐約這三個超級城市群,奧巴馬曾經許諾的八條高鐵網路並未實現。

王輝耀:中國加入世界移民組織與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同等重要


  王輝耀認為,中國現在正在建立進入全球化的一個新階段,第一個階段是16年之前,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當時中國的貿易和中國GDP增長8到9倍;過去兩年,中國啟動了新的全球化戰略。TTP、TTRP、亞投行、「一帶一路」等全球化倡議相繼提出和實施。從貨物、資本、人員到電信流動,還有基礎設施的互聯互通,正在變得比以往更佳重要。兩周前,中國已正式宣布,中國會加入世界移民組織。王輝耀認為這一決定與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一樣非常重要。世貿組織是關於貨物和服務的流動,而世界移民組織是關於人的流動。如何更好地實現跨國人員流動,以及就中國國內,如何更好地讓中國三億農民融入城市的生活,給他們提供生活設施,開發他們的潛力,這些都將決定中國的進一步發展。

王義桅:在上一輪全球化中被邊緣化的國家將在「一帶一路」中得到機會


  王義桅認為,互聯互通是一個新的全球化趨勢,互聯互通在中國的表現——「一帶一路」由政府主導,但市場將發揮主要作用。在上一輪全球化當中被邊緣化的國家,在「一帶一路」中會得到機會。在這方面,中國、印度以及其他新興經濟體都有非常光明的未來,而不是歐洲。中國要在五年內,讓五六千萬貧困人口脫貧,再過30年,「一帶一路」將把30億人提升到中產階級水平。

  王認為,中國在由技術主導的基礎設施互聯互通上將大有作為。他說,去年中國大學生畢業生760萬中大多數人學理工科。中國一年產生理工科畢業生人數超過美國、歐洲、日本畢業人數總和,中國將擁有更多更開放的新技術推動更有活力,更多元的市場環境。

林民旺:不可忽視「一帶一路」的地緣政治含義


  林民旺認為,不可忽視「一帶一路」的地緣政治含義,中俄,中日,中印,中美等之間因基礎設施供應鏈引起競爭將持續下去。修路即是政治,鐵軌用中國寬軌還是俄羅斯窄軌,是條條大路通北京,還是條條大通莫斯科、新德里,其中包含了政治含義。而在「一帶一路」向西走的同時,中國不能避開俄羅斯,需要一條從東北出發的線路,即現在的中俄門經濟走廊,作為過去俄羅斯的加盟共和國,俄羅斯不允許中亞與其完全脫離關係。日本於2014年5月也已經出台計劃,拿出1100億美元投資亞洲基礎設施,這是針對中國的應激之策。

  「一帶一路」同樣也受沿線國家內部的政治影響。尼泊爾希望「一帶一路」翻過喜馬拉雅山,解決其因印度「斷供」造成的石油短缺;內陸國家蒙古及哈薩克希望「一帶一路」給它們帶去出海口;同時哈薩克得到更多「一帶一路」資源的同時,區域內如烏茲別克希望得到相同的經濟收益,這些都是地區政治。

  林民旺認為,我們需要從地緣政治角度更清晰地認識「一帶一路」的機遇,及其地緣政治風險,並學習如何規避風險。

「中美之間的競爭和較量,主要戰場在哪裡,未來誰可能會是贏家?」

  帕拉格·康納認為,地緣衝突與量子物理關係密切,在供應鏈戰爭中,主角不會只有中美兩國,一切都處於變化之中,我們不能簡單地說哪一方是贏家,因為這取決於在哪個領域獲勝。自然資源稟賦方面,美國會獲勝,在風能出口方面,中國會獲勝,在生物技術創新方面,兩個國家做得都不錯。美國有最好的製藥公司,但是中國在基因排序方面做得非常快。因此沒有一個統一答案。這取決於產品是什麼,創新在哪裡,哪個公司在賣什麼。

  在移動硬體競爭當中,蘋果市場份額最多,同時也有華為和小米加入了競爭行列,只有一個贏家嗎?不會的。競爭是永恆的,並不完全是國家間的競爭,而是供應鏈在競爭。如果蘋果市場份額最多,富士康則獲勝,富士康在台灣,在中國大陸開廠,因此中國人也會獲勝,因為很多中國人為富士康工作。

  王義桅認為,「一帶一路」的願景是開發一種均衡,包容,普惠的合作架構。中國也需要重新定位比較優勢,在與西方競爭的同時,用「一帶一路」帶動產業低端國家的發展和需求。中國最能夠代表「一帶一路」的企業是華為,但也很難說華為是完全的中國公司,因為華為70%以上利潤在海外,正在實現歐洲生產歐洲消費,美洲生產美洲消費,中東生產中東消費,不是深圳生產消費到世界各地,是一種新型經濟模式。

「跨國企業的作用,及其如何適應當地市場」

  帕拉格·康納認為,政府交流時常因效率而落後於企業之間的交流,企業是跨文化交流的主力。跨國公司在美國僱傭美國人,在印度僱用印度人,中國企業僱用的外國員工也越來越多,而一個中國人如果在迪拜為麥肯錫工作,他便擁有了全球化的多重身份。

  王義桅認為,很多企業走出去後並不熟悉當地的經營環境。比圖中國人說要致富先修路,跑到伊斯蘭國家修路,修完路,要收錢。伊斯蘭國家,路要交錢怎麼可能,砸掉,這就是不懂當地習俗,不能用對方的思維方式思考的表現。「一帶一路」是重新學習尊重,學習語言,思維方式的過程,中國的教育也要改變。近代以來中國人都認為西方的月亮比中國的圓,實際上肯亞,柬埔寨,非洲的月亮是真的圓。「一帶一路」要求中國人去了解世界。

「基礎設施大連接會加劇恐怖主義嗎?」

  帕拉格·康納認為,發生在西方國家的恐怖襲擊實際上是社會政策問題,是同化過程不成功的問題。在英國、巴基斯坦裔進行恐怖主義襲擊,可是他們拿的是英國護照。絕大部分的恐怖主義襲擊都是本地襲擊,而非國際襲擊。人們很容易抱怨基礎設施公路造成威脅,但基礎設施並不會說話。

關於英國脫歐

 

  帕拉格·康納認為,英國做法並不代表歐洲其他國家,相反有些國家還有排隊等待加入歐盟。英國的形勢經常和歐洲不一樣,英國的貨幣本來就不是歐元,英國這麼做,並不意味著其他國家也會這麼做。在歐盟內部一直有一個行動「讓英國自己離開」,不少歐盟國家最初也不想讓英國加入,因為英國總是想要發揮主宰作用,而且在歐盟內部總是發出反對聲音。英國脫歐可能會讓歐盟更有凝聚力,英國就不會再阻止歐洲進一步一體化的步伐了。

  王輝耀認為,現在我們正在看到英國要脫歐了,世界發生了變化,到底往好了變,還是往差了變,很難說。可能對歐盟是不好的,但是對中國是好的,也許歐盟將會更多地依賴於中國,依賴於亞投行,或者「一帶一路」戰略。但是這對於全球化來說,肯定也是一個挫折,對於全球遷徙也是一個挫折。

  王義桅認為,歷史上,英國一直俯視歐洲,當下的英國面向的是全球,因而不能說英國脫歐是民粹主義,民族主義,英國的選擇是理性的,英國的未來不在歐洲,而在全世界。比如歐盟現在90%新增市場來自歐盟之外,脫歐後更方便與中國,印度這些國家打交道。

文章選自鳳凰讀書,2016年6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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