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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最後的「士」走了

中國最後的「士」走了 追憶國學大師朱季海先生髮布: 2011-12-26 22:06 | 作者: 佚名 | 來源: 深圳特區報 摘要 有人說,在蘇州,朱季海資格最老、學問最大、脾氣最怪,是個「有點痴有點迂有點怪有點狂的高人」。還有人說,朱季海長期清貧,是一位「無錢、無勞保、無人照顧」的「三無人員」。這位老人,就是章太炎的關門弟子——朱季海。其著作《楚辭解故》因深奧難解,被稱為「學界天書」。

朱季海故居

  朱季海先生走了,——在12月21日這個隆冬的晚上。

  次日,編輯微博私信我,希望我能給《人文天地》寫點什麼,來紀念這位不太有人關注的學者。開始我還有點猶豫,但過了一會兒,我隱隱覺得,朱老的逝去,或許標示著某種有意味的東西。於是,我決定要寫點什麼了。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我曾與朱老有過一面之緣。

  饒宗頤稱他為國學大師

  我就從這一面之緣說起——

  1990年的秋天,我在北師大從許嘉璐老師問學。這一年的中國訓詁學年會在蘇州召開,許先生忙於公務,走不開,但讓我們幾位弟子一定要去拜會前輩和同道,長些見識。就是這次,我與朱季老在蘇州觀前街的一個茶館裡有過一次長談。當時總的印象是,朱老的學問淹通精微,高深莫測,而且漫無涯涘。有一個細節,朱先生說:《爾雅·釋蟲》「蜆,縊女。」郭璞註:「小黑蟲。赤頭,喜自經死,故曰縊女。」一般讀「現」,其實應讀「磬」。他說前不久,天津某大學的一位教授,出版了一本注釋《爾雅》的書,就不懂得這個道理。後來我讀清人郝懿行的《爾雅義疏》,果然有「蜆之言猶磬也,磬於甸人與自經於溝瀆之經義同而音亦近」的說法。

  學界中早就有稱朱先生為「國學大師」的說法,這還與饒宗頤先生有關。

  1984年,饒宗頤與朱季海在武漢初次相見。兩人談到畫論問題,說到謝稚柳的一些觀點。朱說謝的說法不對,並申論自己的觀點,饒聽後大為讚賞。後來又談到中國的其他傳統學術,饒更是佩服,說朱是「國學大師」,後來便在學界傳播開來的。現在饒老也被他人稱為國學大師了,並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禮敬。然而,饒宗頤佩服和讚賞的朱季海卻依舊鮮為人識。

  這裡,我想說一下自己對「國學大師」這一稱謂的理解。因為現在的「國學大師」太多了,朱老是羞與絳灌為伍的;如果這個問題不釐定清楚,朱老不會同意別人稱他為所謂的「國學大師」的。

  「國學」的研究,在章黃學派的學術理念中,不僅指中國傳統文獻的內容範疇,如政治、經濟、思想、文化等;而且也指中國傳統文獻的研究方法。這是因為,中國傳統文獻作為內容的載體,它在歷史的流變中,會有無法抗拒的「失真」;所以,研究者必須先要還原文本,使它回到彼時彼地實際記錄的「本真」,只有這樣,內容的研究才有意義。否則,就是向壁虛造,就是「六經注我」,而不是歷史的本來面目。

  中國傳統文獻還原文本的研究方法,章黃學派最看重乾嘉以來總結完善的考據學(樸學)。其理論結晶就是文字學、音韻學、訓詁學,古人稱之為「小學」——一種最基本的學術訓練。比如段玉裁說:「小學,有形、有音、有義。三者互相求,舉一可得其二。有古形有今形,有古音有今音,有古義有今義。六者互相求,舉一可得其五。」(《廣雅疏證》序)這裡隱含的道理就是,要研究古人的思想,先得認識古人寫的字、讀出它的音、弄明白它的意思——那是古人的書面語言。就像你不能聽懂人家的話,你怎麼知道人家說了什麼。

  這樣看,研究中國傳統文獻的第一要義是方法,第二才是內容。中國的漢字是意音文字,包括形、音、義三個部分,所以,不了解《說文解字》(形書)、《廣韻》(音書)、《爾雅》(義書)這些書的人,不能說他懂得什麼是「國學」;只有對這些書有精深研究的人,才有可能稱之為「國學大師」。

  朱季海先生不愧是章太炎的入室弟子,他在中國傳統文獻的研究方法和所涉內容兩個方面都有精深獨到的貢獻。稱他是「國學大師」當之無愧。

  純粹的學者真正的名士

  那次與朱老長談,我一個很深刻的感覺是他具有綿遠宏闊的家國情懷。文化人的自信是計長遠而不是謀眼前。因此,他們為了傳承中華五千年的文心學脈堅苦自守不畏貧窮,簞食瓢飲自得其樂。後來也有記者問到朱先生現在社會上又有讀書無用論,對此您怎麼看?朱先生說:「孔子沒能改變魯國,可是我們拉長一點時間來看,他卻能影響世界。」

  國家概念的內涵,可以包括一片疆域、一種文化、一族或多族以血緣聯繫的人民、一個政權等四個方面。而文化在國家概念中具有核心價值的地位。猶太人喪國幾千年還能回到自己的家園,是因為文化。中國歷史上幾次外族入侵,最後能融合為56個民族的中華大國,也是因為文化。上世紀三四十年代的日寇侵凌,中國的讀書人弦歌不輟,也是堅信只要文化還在,中國就不會滅亡。

  朱先生一輩子的公職生涯只有兩年半的時間,這就是1946年到1948年在國史館(駐地為南京)的兩年,和1949年在蘇州三中的半年。新中國成立以後,他就再也沒有成為任何一個行政或者事業、企業單位的員工。雖然他在回答別人的疑問時說:「那時候還可以做事情,我不需要那些東西,我需要的是時間。以前一個星期有三次的政治學習,從"文革』之前就這樣,這樣就沒有自己的時間。這是一個選擇,做這個,就不能做那個。」從他這些話語中,我們不難讀出,在「生活保障、行為約束」和「經濟貧困、思想自由」這樣對立的兩種組合中,朱先生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後者。「不自由,毋寧死」,只要有「自己的時間」、「還可以做事情」——他要做的事情就是傳承民族文化——貧窮一點,有什麼可怕的呢?

  於是乎,朱先生幾乎每天帶著一個實際上是玻璃罐的茶杯,穿著破舊的衣衫,到離家二里地的雙塔公園去讀書、思考,曬太陽、或者「補睡」……而他的《南齊書校議》等,就是在這樣一種生活狀態下完成的。「於時藏書盪盡,偃息在床。事比課虛,功慚經遠;愚者一得,未必有當於斯文,亦各言其志云爾。」(《南齊書校議》自序)

  從旁人看來,朱季老滿腹經綸,完全可以過一種很體面的生活;尤其是進入上世紀90年代以後,——那年我見他時,身體也很好,學者的言說尺度也比較寬鬆;他可以像很多人一樣,到各地講學,上電視論道……這樣,不僅可以改善生活狀況,而且可以給他帶來很大的名聲。可是他不!他仍然做他那些難有經濟效益的、冷僻的學問;或許他認為,這種學問對文化傳承不可或缺,如果他不做,能做的人也已經不多了!

  我就在想,這不就是中國古代「士」的氣質,中國讀書人的文化擔當么?!這種氣質,這種擔當,在中國承襲了幾千年。然而,這「鬱郁乎文哉」的東西,在近幾十年里,已很少見到。而朱先生卻是一個純粹的學者,一位「古代」的「士」,才有這樣的擔當和氣質。當今語境下,能是「國學大師」不容易,做個「古代」的「士」恐怕更難。朱先生能兼二者而並有之,那就是難上加難了。

  朱季海先生遺世獨立,秉持中國古代「士」的節操,堅守學術的純潔,不隨時俯仰,不曲學阿世,令人欽佩。

  在一個寒冷的冬夜,96歲的朱季海先生走了!他同時帶走了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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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季海:有點痴有點迂 有點怪有點狂

  有人說,在蘇州,朱季海資格最老、學問最大、脾氣最怪,是個「有點痴有點迂有點怪有點狂的高人」。還有人說,朱季海長期清貧,是一位「無錢、無勞保、無人照顧」的「三無人員」。這位老人,就是章太炎的關門弟子——朱季海。其著作《楚辭解故》因深奧難解,被稱為「學界天書」。

  朱季海,1916年生,上海浦東三林塘人。自幼承繼家學,又熟習國故,青少年時期,即在餘杭章太炎先生門下就學,有「千里駒」的美譽。朱季海是「章氏國學講習會」的主要發起人,並任《制言》半月刊主筆,宣傳國學,間或在京滬蘇杭等地遊學。章太炎去世後,朱季海與其他弟子整理先師遺著,成《太炎先生著述目錄》,並就職於「太炎文學院」,與朱希祖等擔任主講教師。1946年,朱季海進入南京國史館工作,兩年後辭職返蘇,間或在蘇州九如茶館設席講學。1949年後,朱季海任教於蘇州第三中學,並繼續其《楚辭》及先秦文史的研究。「文革」中,朱季海潛心讀書,隱而不出。20世紀80年代初,朱季海參加了中國訓詁學會,並任名譽顧問,從此時起,朱季海又開始全面從事書畫理論的研究,並有《海粟黃山談藝錄序》、《朗潤園讀畫記》、《南田畫學》等多種論文著作問世。

  2011年11月,《朱季海著作集》中的兩部《初照樓文集》、《說苑校理·新序校理》由中華書局出版,著作封面題籤是著名學者饒宗頤先生,並在蘇州舉行首發座談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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