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卦（二十二-賁卦）

離下艮上

自我修飾，文質彬彬，而後為君子

賁（bì），亨，小利有攸往。

初九：賁其趾，舍車而徒。

六二：賁其須。

九三：賁如濡（rú）如，永貞吉。

六四：賁如皤（pǒ）如，白馬翰（hān）如。匪寇婚媾（gǒu）。

六五：賁於丘園，束帛（bǒ）戔戔（jǐan）。吝，終吉。

上九：白賁。無咎。

人總是希望把自己打扮漂亮一點，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很少有人喜歡醜八怪。萬事萬物都需要修飾美化，這就是賁卦所要表達的基本思想理念。

賁卦的上卦為艮山，下卦為離火。山上有草木百物，山下有火光，藉助火光方顯大自然的勃勃生機。設若一個沒有一絲光亮的極度黑暗的環境，穿得再華美，也沒有人能看得見。

「賁」字是一個「卉、貝」組合，五顏六色的貝殼，還要再插上鮮花，錦上添花，同樣表達了修飾的意思。所以朱熹的《周易本義》說：「賁，飾也。內離而外艮，有文明而各得其分之象，故為賁」。

賁，亨，小利有攸往。

言山言水都在於言人。卦辭的大意是：修飾好自己，亨通。若有所前往的話會得到小利。是否穿戴得體、符合身份，出外做事就順利了呢？或許吧。如果衣帽不整，肯定小利也得不到。

裝點修飾是事物的一個方面，關鍵在於本質。豆腐渣插上花還是豆腐渣。形式與內容達到和諧的統一，則相得益彰。光禿禿的荒山，再見離火，愈加醜陋。孔子說：「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文質彬彬，然後君子」。這話經典極了，就文與質之間的關係說，千百年來還沒有任何一位偉大的哲人說出如此閃光的語言。錢穆在《論語新解》中說：「質：朴也。文：華飾也。野：鄙野義。史：宗廟之祝史及凡在官府掌文書者。彬彬：猶班班，物相雜而適均之義。」這段話的意思是：質樸勝過文采，則像鄉野之人；文采勝過了質樸，則像宗廟裡的祝官或衙門裡的文書員（注意：衙門裡的文書相當於文字秘書，只能美化領導，敢記錄上司的醜事嗎？祝官面對神靈，極盡溢美之詞，唾沫能點燈）；只有質樸、文采配合得當，才是君子」。

《荀子·子道篇》中記述一件很有趣的故事：「子路盛服以見孔子，孔子曰：『由，是裙裾何也？……今女衣服既盛，顏色充盈，天下且孰肯諫女矣？由！』子路趨而出，改服而入，蓋猶若也。孔子曰『志之，吾語女。奮於言者華，奮於行者伐，色知而有能者，小人也。』」孔子的意思是：你的衣服華麗，又滿臉得意的神情，天下有誰肯向你提意見呢？於是子路起身出去換了一身合適的衣服回來，顯得謙和了許多。就此，孔子才給子路講了一番道理。

凡事都要文、質得體，內外統一，達到文質彬彬就是最佳狀態。在質的基礎上，適當修飾是必要的，「賁亨」，會給你增添亨通順利，沒有大的好處，也有「小利」。預測中得到這個卦，也算是吉祥的了，有「小利」可也，平常人還貪圖什麼大好處？

不過，據《孔子家語》記載，孔子常常自己為自己占卦，有一次得到的恰是賁卦，就很不高興，臉拉得好長：某日，孔子自佔得山火賁。孔子看了，神色變得有些憂愁、悲傷。徒弟子張就問：「老師，聽占卜的人說賁卦是吉利的，你卻悵然而有不平之色，為什麼？」孔子回答：「山下有火謂之賁，非正色之卦也。黑白才是未加修飾的正色。賁卦不是我的好兆頭啊。我聽說『丹漆不文、白玉不雕』，因為質地已經很好了，不需要接受紋飾。」聽話聽音，孔子的言外之意是內卦為離火、為光明；外卦為艮山、為停止。我所倡導的光明事業即救國拯民的大道不能推行於天下，只能把《詩經》、《書經》之類傳授給弟子，小利而已，所以孔子不高興。孔子是一個有遠大志向、抱負的人，想干大事的人，要把自己的治國方略付諸於實踐。而現實偏偏與自己過不去，到處奔波也當不了官，只能教幾個學生。在他看來，教學生只是小利，當然就不高興了。

初九：賁其趾。舍車而徒。

六二：賁其須。

舍，捨棄、放棄。徒，徒步行走。從初九文面看，意思是：修飾腳趾頭，有車子也不坐而步行。初九是陽爻而居離卦最下位，高風亮節，有君子之風，但地位低下，抱負無處施展，英雄無用武之地吧。卻能自我修飾，「賁其趾」不是修腳，而是引申為腳踏實地，從最基礎性的事做起，走好自己的路。寧願徒步行走也不坐車子，因為自己的身份、地位不夠坐車子的料。男子漢啊，真正的男子漢！不攀上，不吝下，雖草民百姓，卻堂堂正正。不求奢華，不擺架子，做自己該做的事，多麼偉大的人格！雖卑賤而為君子也。

六二是陰爻陰位，柔而居中。本來二爻與五爻是相應關係，但因為都是陰爻，象兩個女人一樣，不可能成為夫妻。三爻與上爻也是相應關係，但同是陽爻，也不能相應。那麼，六二與九三相比相臨，一陰一陽，就不可分離了。若把三四五上爻合起來看，中間兩爻是虛空的，就像人的嘴巴。六二就像附著在嘴巴下面的鬍鬚。頤下的毛叫須，口上的毛叫胡，臉頰上的毛叫髯。古人很看重頭部的毛髮，會加以特別的修飾。曹操騎馬踐踏了田裡的莊家，「割發代首」，自我懲罰。關公稱「美髯公」，也很重視髯的修飾。鬍子、須同樣要修飾，所以六二爻辭為「賁其須」。

九三：賁如濡如，永貞吉。

如是語氣辭。濡如，象沾上水一樣的有光彩。九三屬於離卦的上爻，離為光明，所以，光彩很盛大。九三的上下都是陰爻，又互為坎卦，坎為水，又為陷。一方面象水洗過一樣亮麗，另一方面又有陷溺的危險，所以爻辭告誡：「永貞吉」，永久保持剛正固守的德行則吉祥，修飾太過就會就破壞了本質，是虛榮；傷害了實質，修飾反而成為弊端。看來，做人做事，「永貞」是基礎、是本質，適當修飾甚至有點誇張也是可以的。而拉花架子、玩空手道，金玉其外、敗絮其內，就有陷入泥潭的可能，不可不慎。

六四：賁如皤（pǒ）如，白馬翰（hān）如。匪寇婚媾（gǒu）。

皤，白色。翰，羽毛，引申為象鳥飛一樣的快。媾，結成婚姻。寇，敵人。爻辭大意是：穿著潔白，騎著白馬象飛一樣，並不是敵寇來強迫婚姻的。六四與初九陰陽相應，是夫妻關係，能夠結為伉儷。穿白衣、騎白馬，意思是未加修飾，誠心相求，不是虛偽，而未必一定是白裝素裹。

古今的色彩觀念可能不同，今天求婚者若穿一身白衣見女友，會被認為神經病，因為白色是冷色、哭喪之色。不過，時代在變，當今結婚的迎新車隊，也有用白色轎子領頭的，據說是白頭到老。咋說咋有理唄。

六五：賁於丘園，束帛（bǒ）戔戔（jǐan）。吝，終吉。

丘，山丘，高處。園，田園、園圃。帛，輕薄的絲織物。戔戔，淺小的意思。六五是君子爻，但陰柔自守，做事小手小腳，又不能與六二相應，只與上九相比助。丘園是近乎城邑之地，於君於國都非常重要，有唇齒相依的關係。即便如此，修飾丘園也只能「束帛戔戔」，很吝嗇的樣子。不過，「吝，終吉」，居至尊之位嘛！六五陰爻，中正之位，象徵女人當家。搞裝飾好像有點不捨得花費，不是壞事。中國的傳統習慣就是男人在外要掙錢，女人就是「內當家」。當家知道柴米貴，揀個會過日子的媳婦，應當祝賀才是。吝嗇的女人不是缺點！假若男人吝嗇，恐怕就不是優點了。因為男人需要交往，今天你請我吃飯，我就會湊機會請你吃飯。向來飯局耍滑頭的人，不會有真正的朋友。

宋代易學大家邵康節見一少年面帶喜色，用賁卦斷其十七天內有喜事：壬申日午時，一少年從離方即南方走過來，喜形於色。邵氏當即起卦，少年為艮，為上卦；南方為離，為下卦，得山火賁。艮的先天數為七，離的先天數為三，七加三再加數七（午時為7數），合計是十七。用六除，餘數五，五爻就是動爻，變卦為風火家人。賁卦的互卦是坎和震，離為體，互卦、變卦都來生體卦，所以，斷這個少年十七天內有聘書之喜。後果然於第十七日定親。從爻辭來看，「終吉」是結果，「束帛戔戔」應該是簡約的定親聘禮了。

上九：白賁。無咎。

白色為素色，未加修飾之色。「白賁，無咎」，不加以修飾，無咎。上九處於賁卦的最高位，至極則返本，且上卦艮是止的意思。當著事務達到極致的時候，無需再修飾，也就是「丹漆不文、白玉不雕」。

在實際預測中，不能受修飾、裝點意義的局限，而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容，借卦而引起所詠之辭也。晉代郭璞為人占病，言「食兔必愈」就奇妙之至：

晉丞相桓茂倫的寡婦嫂馮氏病了，思慮不安、弱體難挨。有病亂投醫，名大夫沒治好他嫂的病，就請大名鼎鼎的易學家郭璞算算吧。得到賁卦變為豫卦。郭璞說了一句難以琢磨其中奧秘的話：吃個兔子就好了。後丞相得兔，他嫂吃了後竟奇妙的好了。

那麼，郭璞「食兔必愈」的依據是什麼呢？原來是用納甲筮法推算並參看了《林辭》。

官鬼 丙寅 ○

妻財 丙子 ‖

兄弟 丙戌 × 應

妻財 己亥 ○

兄弟 己丑 ‖

官鬼 己卯 ○ 世

占辭說：時陰在初卦矢度，殺陰為刑鬼入墓。建未之月難得度，消息卦爻為扶助。馮馬之師乃寡嫗，自然奇數宜食兔。

占卦的時間是四月，即巳月。巳刑申，按郭璞自己的解釋是「四月殺陰在申」。占辭中的「馮馬」是指丞相的嫂姓馮。世爻臨官鬼，變卦山地豫的初爻為未土，恰是官鬼入墓。六月建未，未月世爻入墓，所以「建未之月難得度」。世爻卯木克破未土即破墓而出，所以，吃兔子病癒。

總起來看，賁卦講的是怎樣修飾的問題。表面看起來是穿衣戴帽之類的生活瑣事，——賁其趾：修整腳趾；賁其須：梳理好鬍鬚；賁如皤如，白馬翰如：穿素衣、騎白馬等。其實，萬事萬物，沒有不需要修飾的。明代易學家梁寅作了不完全的外延性概括：「朝廷文之以議制而亨焉，賓主文之以禮貌而亨焉，家人文之以倫序而亨焉，官府文之以教令而亨焉。推之事物，凡有質者，無不待於文也，文則無不亨也。」就說日常自我裝飾吧，文與質的配合應當恰到好處，把握住「野」與「史」的度。假若一個女性穿得直、露、透、輕、薄、短、小、少，文勝過質，很容易被人懷疑行為不端；男人紋身、坦胸、赤膊、歪帽子斜眼，流里流氣，質文不諧，難免讓人聯想到「黑道」等。文與質的統一則是理想的人格，還是孔子那句話，「文質彬彬，然後君子」。

從我做起，從現在做起，爭當文質彬彬的志願者，和諧社會則不期而至，我們的明天會更美好。

作者：張紹金，系當代易學家，著有《八字揭秘》36、《八字解讀》38、《六十四卦解讀》39、《易經解讀》36、《周易初步》32、《滴天風水》38和《滴天命理新論》等。諮詢電話：186017624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