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 | 資中筠:八旬白富美 仰止女先生
來源 財經網誰是資中筠?1930年生,曾就讀於燕京大學、清華大學。畢業後進入新中國外交界,曾任駐「保衛世界和平大會」外交官,並在此期間和同事、後為歐洲研究大家的陳樂民相識、相戀、結婚。改革開放後,任中國社科院美國所副所長、所長,是中美關係學科的奠基人之一。退休後致力於基於中西文化比較下的常識普及工作,代表作有《資中筠自選集》和近著《老生常談》、《美國十講》等。講述人:閻連科 著名作家,十年前因書結緣資中筠,並奉後者為偶像,也因致力於表現「流光溢彩的大城市之外的另一個中國」而為後者激賞。
思想者 最富有有緣得識資先生,還是沾了我「老闆」的光:十年前,在法國做出版業的陳豐找到我,準備把《受活》出法文版。更令我高興的,是「我媽挺喜歡你的小說」。陳豐是陳樂民、資中筠二位的女公子。資先生即便僅是在文學界,也是令我敬仰的長輩。1990年代初,她翻譯的《廊橋遺夢》不知曾滋養了多少西學貧乏的文學青年,當然也包括剛定居北京、滿足於終於能天天吃上餃子的我。等登堂入室成了她家座上賓,我才發現:文學翻譯家真的只是資先生各種「家」身份里,最不重要的那個。《廊橋遺夢》洛陽紙貴,反而讓她高興不起來。她一直不願承認自己是譯者,也不把它列入自己的著作表。「我做了那麼多工作,哪本書都比這本作為休閑譯著玩的重要。」過了幾年,我的《丁庄夢》發生了眾所周知的那件事,我也因此被迫離開揮灑青春熱血的部隊,一時頗有喪家犬的落寞。因為有殺雞儆猴的意味,別人避之唯恐不及,資先生卻特地寫了篇《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的讀後感,表示對我努力的肯定。對徘徊在人生十字路口的我本人,更是直言不諱:「要自由你就完全不要和體制發生聯繫,你要享受體制的資源,就必須得忍受委屈。你最早還是學政教的,應該比我懂。」一語點醒渾渾噩噩的我。身邊讓我由衷尊敬的女性很多,但讓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先生」的,也就是資先生——先生,本指的就是先知先覺者。每次陽光明媚的午後造訪「芳古園陋室」,坐在陳樂民先生手書的「少無適俗韻」橫幅下,一杯紅茶、兩塊點心,幾句金玉良言,真是如坐春風。若是有幸聆聽資先生彈鋼琴,那就是神仙的享受了——先生出身天津英租界的名門,拿今天的話說,算是標準白富美,童子功加上天賦,高中時她就曾辦過獨奏會。但這幾年,先生鋼琴前的時間越來越少了,電腦旁的時間倒越來越多,每天起碼要六個小時以上。如此高齡還玩物喪志?恰恰相反。「就我自己的興趣,我希望過得更平靜,但現在,風花雪月已經太奢侈了。」資先生念茲在茲的正是中國社會現實問題,「我得抓緊時間,把更多的想法寫下來,告訴年輕人」。因為獨立,更加美麗先生從不諱言,自己也走過彎路,比如主動和出身劃界限、自覺接受「洗澡」。即便如此,先生在同代人里也是自我覺醒最早者。這和她從事外交工作的經歷有莫大的關係,文革前中國之窮困今人無法想像,接待卻不惜血本,「請來的人吃住都是中國出錢,而且大多是左派,只會說好話,不會說壞話」。陪外賓或是駐外,可以名正言順大魚大肉、好煙好酒,別人為此欣然受之、甚至洋洋得意,先生既為不能和勞苦大眾同甘共苦、還享用其血汗而深感羞恥,也深感作為知識分子,獨立和自由的思考是何等重要。先生最不願意戴的一頂帽子總是被戴——「毛澤東、周恩來的翻譯」,有時還送一頂「接待過尼克松訪華」。「外交工作有嚴格紀律,『此身非我有』,工作不是自選的。且屬於臨時應命,絕非專任」。讓她不舒服的倒不是自己早年的工作,而是知識分子階層「頌聖」傳統的陰魂不散,「好像別的都不重要,就是為大人物服務過重要。一個人的身價不會隨著他為之服務的人的身份而提高。」「我追求的是自己獨立作出的貢獻」,早在1980年代初,資先生就主動「獨立」了。國家那會兒開始重視知識分子了,又是老外交官,讓她去當大使?不去,反而主動申請去研究所,「以讀、寫為業」。她去社科院新組建的美國研究所任副所長,都是自己應聘的,那時哪有那個概念。但她最開心的還是退休後——連所長都不是了——因為徹底「我筆歸我有」了。這一卓絕的風骨,恐怕還是離不開家庭因素。在她的回憶中,父親資老先生就是那個時代標準的銀行家:做事規矩廉潔,即便是私人企業,公私也分得很清。她母親也是位值得尊敬的「女先生」,就讀和任教的學校,都是倡導實業救國、科學救國、婦女解放的黃炎培先生創辦的女子職業學校。先生兩位妹妹,一個是舞蹈家、一個是科學家,和大姐一樣都是自己業內響噹噹的大家。先生出身高貴,但她本人其實不太喜歡名媛的稱呼,因為這往往意味著穿梭於男人之間的交際花。「電影裡面,一說到民國上層家庭的女性,在家裡就珠光寶氣、綾羅綢緞。這在當時其實被認為是不好的風氣。特別是上層有教養的家庭,女的家常沒有打扮成花枝招展的。」五年前的冬天,陳先生撒手人寰,那之前我也曾幫忙跑前跑後,目睹了老太太有多麼心力交瘁。從八寶山回來頭幾天,我們誰也沒主動去打擾先生。直到幾天後,有人忍不住:「老太太能過得去嗎?咱們還是去看看吧。」硬著頭皮一路前往方庄,還沒出電梯,忐忑便一掃而光,因為他家的方向,傳來了熟悉而歡快的鋼琴聲。阿姨給開門後:佔滿四壁的書櫃里,夫婦二人的專著整整齊齊、一本不亂;桌案上,方方正正展開著陳先生親手揮灑的書畫;沁人心脾的芬芳,則來自環繞鋼琴四周,那生機盎然、精心照料的花草;女主人一襲從少女時代就最愛的淡藍色衣衫,腰板筆直端坐琴前……前不久因為我的雜事也多,有段時間沒去看先生、聆聽先生當面教誨了;聽說老人家又出了《老生常談》,我也要抓緊學習了。在先生面前,我就是個精神上患嚴重腰間盤突出的可憐病蟲。而先生給我的最大恩惠,就是只要她一出現我就能馬上自覺:腰疼作家,快把你的腰桿再挺直點吧!
推薦閱讀:
※巔峰的傑拉德加阿隆索加馬斯切拉諾是怎樣的存在?
※財經俠丨朱鎔基:比肩格林斯潘、索羅斯?
※珍藏透明素材【人物】
※劉繼卣繪姚雪垠《〈李自成〉人物圖詠》:
※介紹兩個帥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