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是一種毒藥

06-16

糖的危害不僅僅局限於它所提供的卡路里能讓人發胖。對於絕大部分現代人來說，糖本身就是一種毒藥。

BBC電視台拍過一部紀錄片，講述世界各地人們的生存狀況。其中關於非洲的那集里有個情節讓人印象深刻，那是在非洲中部的叢林里，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爬上一棵大樹，點燃手裡的乾草，用煙把蜂窩裡的蜜蜂熏跑，然後冒著被蜇死的風險把蜂巢取下來帶回家，老婆孩子們終於有蜂蜜吃了。

那個非洲部落的男人們並不相信蜂蜜有什麼神奇的健康功效，他們這麼做的唯一原因就是蜂蜜的甜味。從老婆孩子們吮吸蜂蜜的貪婪樣子就可以知道，甜味對於這個部落里的人來說到底有多大的誘惑力。事實上，這個片子的畫外音里提到，盜取蜂蜜對於這個原始部落的男人來說是一項必須學會的技能，否則的話他們根本就娶不到老婆。

回想起來，這個情節之所以震撼人心，是因為現代人對於甜食的渴望太容易被滿足了。如今商店裡到處都是糖，食品里也都添加了無數的糖，以至於我們忘記了祖先們曾經生活在一個幾乎無糖的時代。在那個時代，甜食是一種極為難得的東西，像毒品一樣具有很高的價值。

甜是五味之一，絕大部分食物的甜味來自單糖分子（葡萄糖、果糖和半乳糖）和雙糖分子（蔗糖），它們是碳水化合物的基本組分。絕大部分碳水化合物都是以多糖，也就是澱粉的形式而存在的，只有母乳、蜂蜜和部分水果當中才能找到具有明顯甜味的單糖和雙糖。糖是所有的食物當中最容易被轉化成能量的分子，在食物匱乏的年代，它是最具營養價值的食品，這就是為什麼多年的進化使得人類養成了對甜味的嗜好，不喜歡吃糖的祖先早都被餓死了。

舉例來說，葡萄糖分子幾乎可以被人體的所有組織直接利用，迅速轉變為能量，而果糖的代謝則幾乎全部在肝臟內完成，在那裡，來自野果中的果糖被迅速轉變成脂肪儲存起來，這就是為什麼喜歡吃水果的人往往會比較胖，他們體內的脂肪含量更高，饑荒年代他們是最後被餓死的人。

不過，自然界中天生就有甜味的食品並不多，如今那些含糖量很高的水果都是經過人類多年精心培育而成的，非常罕見。甘蔗的出現改變了這一狀況。這種植物的含糖量非常高，無需複雜的技術就可以直接從中提取蔗糖。不過，甘蔗只有在炎熱潮濕的熱帶地區才能生長，所以早期的蔗糖貿易都是被常年來往於東南亞諸島和歐洲之間的穆斯林商人所控制的。歐洲氣候寒冷，甘蔗無法存活，對於古代的歐洲人而言，糖是一種非常珍貴的調味品，甚至被歸到了香料的範疇里，屬於只有王公貴族才用得起的奢侈品。

隨著需求量的不斷上升，糖價越來越貴，歐洲人的錢都被穆斯林商人賺走了。他們急需找到新的熱帶土地用來種植甘蔗，打破穆斯林的壟斷。事實上，糖也是哥倫布發現美洲的動力之一，他第二次駛往美洲大陸的船艙里就帶著甘蔗苗，這一行為從根本上改變了世界的格局，加勒比海地區從此變成了全世界的蔗糖生產基地，原有的熱帶雨林被砍伐殆盡，野生動植物資源遭到了極大的破壞。非洲人之所以被大批販賣到美洲為奴，原因也是因為糖。隨著糖價的不斷下降，嗜糖如命的歐洲人的糖尿病、心血管疾病和老年痴呆的發病率迅速上升，但直到很久之後科學家們才把這兩者聯繫在一起。如今糖的危害早已是醫學界的共識，而且這不僅僅是因為糖所帶來的熱量，它本身就是一種毒藥。

但是，完全禁糖既不現實也沒有必要，限制攝入量就可以了。到底限制在什麼水平呢？這就要依靠實驗來決定。科學家們選擇用小鼠來做這個實驗，一來小鼠被當作實驗動物使用了很多年，科學家輕車熟路，二來小鼠本身就是一種人類的寄生動物，一萬多年以來一直跟人類住在一起，吃的幾乎是同樣的食物，很可能進化出了和人類非常近似的生理系統。

這方面的研究汗牛充棟，但早期的研究設計比較簡單，基本上就是用不同含量的糖餵養小鼠，然後檢驗小鼠的身體狀況。依據這類實驗，科學家們建議每人每天的卡路里總攝入量當中糖所佔比例最好不要超過25%，因為大量實驗表明，低於這個含量的食物不會給小鼠的身體帶來明顯的變化。據統計，大約一半的美國人是這樣生活的，這種情況在發達國家相當普遍。其實這個標準並不低，即使一個人每天吃的都是低糖的健康食品，但只要喝3罐可樂就超標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這個標準真的足夠了嗎？低於這個標準的含糖食物真的就沒有危害嗎？美國猶他大學的生物學家維恩·坡茨（Wayne Potts）認為上述標準還不夠低，他相信糖對身體的害處是非常微妙的，養在籠子里的近交系實驗小鼠不一定能表現得出來。於是，他和同事們設計了一個全新的實驗，把一群野生的小鼠放到一個模模擬實環境的巨大的試驗箱中，觀察它們的生活。

具體來說，研究人員將一群4周大的野生小鼠分成兩組，一組喂以加糖的食物，即食物中25%的卡路里來自糖。為了模仿人類的食譜，這些糖由葡萄糖和果糖組成，各佔一半。另一組作為對照，喂以低糖的普通食品。這樣餵養了26周後，實驗人員將它們放進試驗箱中自由地生活。每隻箱子有36平方米，對於小鼠來說足夠大了。箱子中還劃分了6個等級不同的領地，4個是全封閉的，屬於大家都想要的高質量領地，剩下兩個則是半透明的，屬於比較差的領地。於是，雄鼠們便開始你爭我奪，誰都想搶佔條件最好的領地，以便吸引到更多的雌鼠和它交配。

該實驗一共使用了156隻小鼠，包括58隻雄鼠和98隻雌鼠。研究人員將這156隻小鼠分成6組，按照同樣條件做了6次實驗。每組實驗平均使用26隻小鼠，包括8-10隻雄鼠，剩下的是雌鼠。這些小鼠就像在真實生活中一樣，彼此你爭我奪，獲勝者能夠獲得更多的食物和交配權，生下更多的小鼠。就這樣過了35周後，研究人員發現35%的加糖餵養的雌性小鼠死亡，而對照組的雌鼠死亡率僅有17%，是加糖小鼠的一半。雄鼠的死亡率倒是沒有區別，但是加糖雄鼠在爭奪領地的鬥爭中敗下陣來，它們獲得好領地的可能性比對照組少了26%。另外，遺傳分析表明，加糖雄鼠的後代數量也比對照組少了25%，說明它們在爭奪配偶的鬥爭中也處於下風。

「以前的研究方法就好比是把一輛車停在庫房裡，然後發動引擎觀察這輛車的質量是否合格，這顯然是不行的。」坡茨教授說：「我們所採用的新方法更加符合實際情況，其結果相當於把毒物的效應放大了，更容易發現有害物質的真正危害。」

坡茨教授將試驗結果寫成論文，發表在今年8月13日出版的《自然通訊》《Nature Communications》雜誌上。研究結果表明，糖的毒性比科學家想像的要大，以前曾經被認為是安全的攝入量也是有害的。

坡茨教授把這種實驗方法稱為「有機行為測驗」（Organismal Performance Assay），他認為應該將其普及到毒物檢驗領域，作為新的行業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