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一場皆輸的魯莽賭局

上周，七國集團首腦齊聚荷蘭海牙，商討如何對俄羅斯採取制裁措施，此次會面最終形成決議，將俄羅斯排除在八國集團之外，同時取消即將在俄羅斯索契舉行的G8峰會。在這份聲明中，七國集團集體表達了對俄羅斯違反國際法，將克里米亞佔為己有行為的強烈譴責，並表示，如果俄羅斯繼續執迷不悟，使得事態進一步惡化，將採取更多的「聯合制裁行動以對俄羅斯經濟產生重大影響」。然而，制裁俄羅斯傷害的不僅僅是俄羅斯經濟，作為世界上的能源供應大國，俄羅斯的一舉一動將深刻影響全球能源市場。歐洲各國也長期依賴從俄羅斯境內通向歐洲大陸腹地的天然氣管道「生命線」，維持著日常的能源消耗。而美國在2012年將俄羅斯列為正常貿易夥伴國後，美俄之間的貿易額也在近年劇增。美國外交關係協會俄羅斯問題專家斯蒂芬·賽斯坦諾維奇(STEPHEN SESTANOVICH)指出，普京正在玩一場魯莽的賭局，籌碼則是俄羅斯的經濟和國際關係。賽斯坦諾維奇認為，在克里米亞問題上，普京的行為是一個接一個的即興表演，充分展示了俄羅斯的強硬，但同時缺乏整體上的戰略考量。在俄羅斯一意孤行的同時，歐美經濟受到牽連，資金從俄羅斯出逃引發盧布貶值，增加了各國向俄羅斯的出口壓力，同時，歐洲過度依賴俄羅斯能源供應的尷尬現狀，也令歐盟在考慮對俄羅斯制裁方面舉棋不定。對於歐洲國家想要短期內擺脫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似乎是一個無解的難題：如果改從美國進口，除了成本上的考量外，長期如果受制於美國，也並非歐盟各國期望看到的結果。而學習美國開發頁岩氣，在歐洲又面臨諸多政策、環境、技術方面的重重障礙。美俄貿易額逐年增加在過去的20年間，美俄兩國雙邊貿易顯著增長，從1993年的47億美元的貿易總額，增加至2003年的111億美元。從2003年至2013年，兩國貿易額更進一步增加了3倍至381億美元。尤其在最近幾年，美俄兩國的貿易關係更為熱絡。2012年，俄羅斯成功加入世貿組織，不到兩個月以後，美國總統奧巴馬便宣布廢除限制對俄貿易的Jackson-Vanik修正案，國會高票通過了將俄羅斯列為「永久普通貿易夥伴國」，這意味著美國廠商將享受到更低的進口關稅、知識產權保護和更透明的法規。同時，俄羅斯也將從貿易自由化中大為受益。有經濟學家預測，美國對俄羅斯出口貿易額在今後5年將翻倍達到220億美元。僅去年全年，俄羅斯出口至美國的商品貿易總額便高達270億美元，主要為石油、金屬、化工製品等，而美國出口至俄羅斯的商品總額為112億美元，這些商品主要集中在飛機和其他交通設備、重型機械和化工製品。儘管去年美國出口俄羅斯的貿易額僅占其全部貿易額的0.5%，但這一數字在3年內已經翻了兩倍。在美國當局宣布對俄羅斯採取制裁措施後後，美國的一些出口商已經感受到部分衝擊。儘管這些僅針對部分政府官員的制裁和反制裁措施看上去似乎無傷大雅，甚至被美俄雙方的政府官員報以嘲諷，但這種兩國之間爭鋒相對的態度，已經影響到貿易層面。位於美國加州的鮑爾森製造公司對俄出口已經受到影響，該公司首席執行官羅伊鮑爾森(Roy Paulson)表示，在最近幾周都沒有收到來自俄羅斯的產品訂單，該公司主要生產工業和安全領域使用的防護面罩。鮑爾森說，公司去年向俄羅斯的警察部門出售了總額50萬美元的防護盾牌，這一銷售額約為其公司全部出口額的10%，約為去年全部營業額的2.5%。保爾森認為，俄羅斯市場的顯著增長對其出口有著巨大吸引力。歐洲大陸對俄羅斯天然氣嚴重依賴毋庸置疑，俄羅斯對於歐洲地區經濟有著深遠影響，歐洲大部分地區能源供給來自俄羅斯。根據國際能源機構研究數據顯示，2010年，歐洲最大經濟體德國從俄羅斯進口39%的天然氣，而部分中歐和東歐國家，天然氣幾乎完全依賴於從俄羅斯進口。儘管歐盟自主生產部分能源，大部分為核能，但對於基礎煤、原油和天然氣等常規能源，依然十分依賴俄羅斯進口，2012年，歐洲大陸所需的上述能源產品約有23%來源於俄羅斯。而使得問題更為複雜化的，是此次克里米亞危機所在的烏克蘭，是俄羅斯向歐洲輸送天然氣的重要通道，2013年，由俄羅斯輸送至歐洲的全部1672億立方米天然氣中，823億立方米天然氣從烏克蘭經過，幾乎為全部輸氣量的一半。「在短期內替代從俄羅斯進口的原油和天然氣非常困難，甚至這樣的想法可能會對整個歐洲造成更大的傷害。」歐洲外交關係委員會高級研究員斯蒂芬·美斯特(Stefan Meister)說。除了能源供給方面的緊密聯繫外，歐盟和俄羅斯的外貿關係也令貿然的制裁措施變得困難。從2002年至2012年，歐盟從俄羅斯外貿進口總額從880億美元增長至2940億美元，翻了3倍多，同期歐盟向俄羅斯的出口總額由470億美元增長至1700億美元。「不僅僅是能源上的依賴，雙邊商業往來所涉及到的上千億美元的貿易額，使得歐盟決策者不得不變得十分謹慎。」HIS高級主權信用分析師利特·傑沃吉安(Lilit Gevorgyan)說。但即便是西方國家不對俄羅斯採取任何進一步的制裁措施，俄羅斯經濟可能仍將陷入惡化。世界銀行26日警告稱，俄羅斯經濟今年可能下滑1.8%，主要受到政治緊張局勢「對經濟和投資活動的嚴重衝擊」。動蕩和不確定性是經濟和投資活動所最為忌憚的，今年前三個月，從俄羅斯出逃的資金便高達700億美元，早在西方實施制裁措施之前，資金早已聞風而動，遠離是非之地。去年，俄羅斯經濟增速僅為1.3%，是除2009年外自1999年以來增速最慢的一年，評級機構標準普爾近日將俄羅斯主權信用評級展望由穩定下調至負面，提醒投資者地緣政治風險和西方可能採取的進一步制裁措施，將影響俄羅斯主權信用。「無解」的能源依賴難題英國《金融時報》評論文章指出，如果想給俄羅斯更多的傷害，那麼歐洲國家則不得不同時也承受痛苦。言下之意，如果想給俄羅斯施加進一步制裁，歐洲國家則不得不做好俄羅斯控制能源供應的準備。有分析人士給出了現階段的一種解決方案，即歐洲大陸地區的能源由美國來提供，這樣既避免了歐洲地區的能源需求受制於俄羅斯的尷尬局面，又令美國獲益，同時彌補對俄羅斯出口受損的部分。然而這樣的計劃在現實中的可行度極低，至少在短期內，幾乎不存在順利實施的可能性。這一做法的最大障礙在於：成本太高。將能源從美國運輸至歐洲大陸，需要橫跨整個大西洋，美國天然氣液化成本約為每1000立方英尺3美元，運送至歐洲的運輸成本1美元，將液化天然氣再度氣化還需花費1美元。儘管美國天然氣目前價格相對低廉，但加上高昂的運輸成本和處理成本後，價格與俄羅斯向歐洲地區供應的天然氣相比並無競爭力。高盛在月初曾指出，美國液化天然氣如果大規模出口至歐洲地區，價格要比俄羅斯供應的天然氣價格高出35%-40%。除去高昂的運輸成本外，美國和歐洲的相應港口的基建條件，目前還不具備大規模能源運輸的能力。根據目前美國向歐洲出口天然氣的計劃，最快也要到2015至2016年，而出口量真正成規模甚至還要再等上2-3年。有學者提出，歐洲應學習美國，加快開發頁岩氣，儘快改變對俄羅斯天然氣過於依賴的格局。但這一想法從現實來看，依然困難重重。據美國能源情報署估計，歐洲潛在的可開採頁岩氣儲量達470萬億立方英尺(約合13萬億立方米)，相當於美國可開採頁岩氣儲量的80%。但法國和德國等幾個歐洲最大的潛在天然氣供應國都因擔心可能造成水污染而禁止採用水力壓裂開採技術。歐洲民眾對環境的擔憂也減緩了其他地方的勘探進程。在開發頁岩氣方面最有動力的烏克蘭，目前和雪伏龍和殼牌石油有兩樁頁岩氣開發合作協議，但至今進展緩慢，仍在勘探階段。歐洲長期依賴俄羅斯天然氣供應的現狀短期來看幾乎無解，但烏克蘭危機卻為歐洲大陸的領導人敲響了警鐘：俄羅斯進行的魯莽「賭局」，賠上的可能是整個歐洲的經濟。(騰訊財經 紀振宇 發自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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