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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響樂的輕鬆之美

這是我兒子在清華大學選修古典音樂欣賞課後,最近完成的作業。我很喜歡,放到這裡。

經過這一個學期的學習,我對交響樂的發展過程有了一個大致的認識,特別是對於交響樂在不同時期不同階段的主旨、精神與其變遷,這是我之前並不關心也不了解的。儘管如此,我對交響樂的看法並沒有太大的變化,畢竟還是時間太短了吧。

交響樂是一個寬泛的概念,其中又包含了很多具體的音樂形式。從早期的康塔塔,到之後的交響曲與協奏曲等等都可算作交響樂的範疇。但在這門課中,著重介紹的還是交響曲。交響曲的確是交響樂中對整個樂隊來說難度最高的一類形式,當然對作曲家對於整體的把握能力的要求也是極高的。但對於我來說,所聽過的交響曲數量遠遠少於其他類型的交響樂作品。這其中包含多方面的原因,首先交響曲的創作難度決定了其數量受限制,進而導致唱片數量少;其次是由於我對於自己演奏樂器的偏愛與樂隊中同學的影響,使得我對於某些樂器特別感興趣,進而去欣賞這類樂器的協奏曲;但最主要的原因,總體來說,在於欣賞交響曲的負擔遠遠大于欣賞其他交響樂,換句話說就是聽交響曲是比較不「輕鬆」的。

(在此可欣賞貝多芬第八交響曲第一樂章、貝多芬第一交響曲第一樂章、莫扎特35號交響曲第一樂章)

大體來說,我聽音樂的目的,在於欣賞樂曲的美感,從而獲得身心的放鬆。因此,我傾向於選擇能夠明確傳達美感的音樂,這就要求音樂具有鮮明的、優美的旋律。但交響曲的創作,往往是作曲家在深思熟慮之後有感而發,是個人情感與所處社會背景的具體呈現。然而這兩點創作之源都往往是包含了矛盾與衝突的,縱觀歷史上交響曲的創作過程,極少有作曲家是在完完全全的「順境」之中創作出不朽名作的。在我看來,這大概是由於社會總會有大大小小的矛盾,而太過完美的生活、太過順利的人生會蒙蔽作曲家對於社會的認識和對時代精神的把握,沒有深刻的思想,也就難以寫出優秀的交響曲。課上曾經列舉過一些作曲家,在短時間內連續創作交響樂,這種略顯草率的做法直接導致產量雖高但缺少佳作。而那些最為優秀的交響曲往往要傳達作曲家的強烈情感,乃至承載一段歷史、表達一種精神。對於這樣的高要求,作曲家往往需要構造複雜的曲式結構,在一個樂章中包含多個不同的展開部,反覆運用各種對比手段,從而使得整個樂曲的動態範圍十分巨大(包括強弱力度與速度)。

實際上,音樂作為一種「載體」既不像文字一樣精確,又不像繪畫那樣一目了然,這是音樂作為一種時間的藝術而非空間藝術的特點。為了表達強烈的情感,文字可以通過精確的用詞加以體現,繪畫可以通過色彩的對比加以體現,而音樂則是通過時間上的前後變化加以體現的。為了在短時間內傳達出作曲家的強烈情感,這種變化的數量之多、強度之大也就順理成章了。不過人們在日常生活當中終究不會習慣太過劇烈的變化,因此當這種時間上的巨大變化通過聲音表達出濃縮了的深厚內涵會給聽者帶來沉重負擔是合理的。特別是當某些民族風格與這種「變化之道」相吻合,例如俄羅斯的民族風格,此時樂曲的激烈程度會進一步提升。儘管這十分合理,但當我無法從這些強烈的情感中體會到美感,甚至感到刺耳時,我會排斥這種音樂。因此,我並不十分熱衷於欣賞交響曲,當然也不能一概而論,例如莫扎特的《第35交響曲》、貝多芬的《第一交響曲》和《第八交響曲》,我還是相當欣賞的,確實從中體會到了美感,同時又不至於聽得太辛苦。

(在此可欣賞流浪者之歌、拉赫瑪尼諾夫第二鋼琴協奏曲第一樂章、C大調長笛和豎琴協奏曲-迴旋曲.快板)

協奏曲就沒有這樣的特點。由於協奏曲需要著重於一種樂器,充分發揮這種樂器的長處,其創作目的更多是在於「純」音樂,即為了音樂效果而創造音樂,這就使得作曲家只需要對某種樂器的了解加上一個優美的旋律就可以創作出一部優秀的協奏曲。特別是一些協奏曲是由一些優秀的樂器演奏家直接創作,往往能夠將這種樂器的特點發揮得更加淋漓盡致,例如小提琴演奏家薩拉薩蒂,其作品《流浪者》和《卡門變奏曲》,不但具有非常鮮明有特色的旋律,更將小提琴的特色發揮到了極致。不過這種身為樂器演奏家還能寫出優秀協奏曲的情況較少,更多的還是那些優秀的作曲家一時興起或應他人所託而創作的協奏曲,例如C.P.E.Bach為腓特烈大帝所寫的三首長笛協奏曲。協奏曲中最多的還是鋼琴協奏曲,由於作曲家的鋼琴彈奏是一項基本功,因此鋼琴協奏曲在數量上遠遠多於其它樂器的協奏曲,這其中廣為人知的佳作就非常多了,例如貝多芬的四首鋼琴協奏曲《悲愴》、《月光》、《熱情》、《告別》,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鋼琴協奏曲》,以及拉赫瑪尼諾夫的《第二鋼琴協奏曲》。這些鋼琴協奏曲氣勢恢宏,在結構上均為三樂章,速度上的變化也均有相似之處(第一樂章變化較大,但第二樂章基本上均為慢板,第三樂章為快板),就其內涵來說已經超越了協奏曲而相當接近交響曲,是協奏曲中的上上之作,同時表達方式又不像交響曲那樣複雜。總的來說,協奏曲的產量高於交響曲,流傳下來的更是經過一定錘鍊的佳作,不但具有優美的旋律,更展示出了樂器的魔力,同時又不會給聽者帶來太大的負擔。因此我一直十分熱衷於欣賞協奏曲,特別是長笛協奏曲、小提琴協奏曲和鋼琴協奏曲。其中長笛協奏曲創作時間跨度較廣,從巴赫家族開始,到莫扎特,再到德彪西,都有很多佳作。而小提琴協奏曲的創作時間就相對偏後期一些,特別是門德爾松的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如果將其與自然環境類比的話,這就是溫暖美麗的花園,處處洋溢著溫柔的美感,令人心醉。總的來說,協奏曲是比較「輕鬆」的。

(在此可欣賞西西里晚禱序曲、花之圓舞曲、女武神的騎行)

還有一個不得不說的就是「主題音樂「。我在此特指那些有十分明確創作目的即主題的音樂,包括交響樂中的序曲與組曲。這一類的音樂由於具有明確的主題,相當於給作曲家與聽眾一個明確的信號,一切內容都是為表達這個主題而作,這就使得樂曲結構簡化,更明確了作品的中心。同時由於主題常常對應一個旋律,容易被人們所記住,因此更加通俗易懂。如果能通過簡單的手段達到目的,複雜就沒有必要了。因此無論是序曲還是組曲,都以鮮明的旋律見長,在結構上比較簡單。這類交響樂在聽完後,給大部分人的留下的就是簡單的「好聽」的感覺,而不會出現「聽不懂」的情況。這一類交響樂也是我非常喜愛的,因為簡單,所以輕鬆。這類交響樂數量很多,特別是為歌劇而做的交響樂數量十分龐大,像柴可夫斯基為芭蕾而作的三個組曲,其中《胡桃夾子》組曲中的《花之圓舞曲》是我最喜愛的柴可夫斯基的作品。

到了近現代時期,交響樂開始變得越來越怪誕,無調性、元素主義出現了,然而終究沒能成就大氣候。究其原因,還在於這種音樂在開闢新方向的同時逐漸偏離了音樂中的美,而失去了美就失去了大眾基礎。我相信一種音樂類型要想有所成就,一定是能被普通大眾所接受的音樂。類似於斯特拉文斯基的《春之祭》、《火鳥》,實在是既折磨樂隊,又折磨聽眾。這已經不是輕鬆的範疇了。

(在此可欣賞素直之雨、La voie a suivre、 Apris la pluie, le beau temps)

從20世紀末開始,隨著影視行業的大繁榮,交響樂開始被作為電影、動畫、遊戲的配音,這其中誕生了數量龐大的作品,不過曲子的量級變化無常,既有裝飾性的小曲子,也有用於揭示主題的厚重作品,只不過這類作品常常是作為配角出現,即使音樂再出色,其出身也決定了其很難與古典時期的大作比肩。不過,這絲毫不妨礙我對這類作品的喜愛,我收集了大量這方面的作品。這類作品其實已經在向輕音樂的方向靠攏了,不過其仍然具有交響樂的形式,仍然是由交響樂隊錄製。而輕音樂雖然確實輕鬆,但不在此文討論範圍之內。

我從來不認為交響樂有多麼神秘、複雜和令人生畏,對我來說,這就是一種我很欣賞的音樂體裁。自從幼時在合唱團的一段令人不愉快的經歷後,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對於一切包含人聲的音樂形式都持排斥態度,從此徹底投入了古典音樂的懷抱。之後我學習長笛並在中學時期參加交響樂團,直到現在我仍然保持這一愛好。對於交響樂,我既是一個欣賞者,也可算是半個參與者。這對於我對交響樂的態度與看法的形成,有著重要的影響。對我來說,音樂就是音樂,是供人欣賞的藝術品,而不是需要花費大量時間才能搞明白的難題。對於不符合我的美學的交響樂作品,我會試著去理解,但絕不會真正發自內心的喜愛。因此,我在欣賞這些交響樂的過程中,只想著將身心都沉浸到這優美的旋律中,獲得真正的放鬆,同時默默感受那流動在時間上的情感。而不是拿著紙筆,拖著進度條,對著所謂的「說明書」去試圖搞明白這個樂章到底有幾個展開部,具體想表達什麼內容,然後用紙筆去寫出來,或者反反覆復聽所謂「沒聽明白」的段落,試圖弄清楚具體所指,我認為這簡直是在破壞音樂帶來的美感。音樂畢竟是時間的藝術,是不同於語言和繪畫這種空間的藝術,也不存在嚴格的類比關係,任何試圖用語言來準確描述音樂給人的感覺一般都難以成功,我們能做的只是用文字寫下自己心中的感受,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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