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雪垠《李自成》 兩代領導人關心

鳳凰資訊 >歷史 >歷史紀事 >人物 > 正文姚雪垠:一部《李自成》引來兩代領導人關心2008年10月02日 10:44東方網「文革」前,還在讀中學的我就開始讀姚雪垠的《李自成》,當時對歷史小說藝術地再現明末社會生活的真實情景,驚奇不已。從1957年寫到1999年,姚老的寫作持續了四十多個春秋,真是一個「馬拉松」作家,我真想一睹姚老的風采。1994年,我因要主編《勞動報》新創辦的彩色月末刊,到北京約稿。時任上海作家協會主席的徐中玉先生同姚老關係甚好。為了有機會拜訪姚老,我帶上了徐先生的問候錄音。到姚老家後,姚老仔細聽了徐先生的問候錄音,詢問了徐先生的近況,隨後便回憶起當年同徐先生在大廈大學共事的情景。那時姚老任大廈大學文學院代院長。他還讓我錄了一段問候徐先生講話錄音,帶回上海。今天重新聽錄音,當時的那情景宛如眼前。提疑問終成忘年交記得那天下午,我如約到姚老家拜訪。眼前的姚老滿頭銀髮,連眉毛也是雪白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閃著睿智。環顧客廳,中央高懸著他親手書寫的齋名「無止境齋」,骨力洞達,肌腴筋健,韻味無窮,具有極濃的「書卷氣」,也透露出這位老作家學無止境、蓬勃向上的進取精神,讓吾輩敬佩不已。姚老說,現在一般已不外出參加會議,閉門謝客,抓緊時間寫完《李自成》第五卷。我曾拜讀《李自成》一、二卷,對姚老掌握史料之豐富,分析之精闢,十分敬佩。因此我萌發了讀《明史》和清人吳偉業的《綏寇紀略》等史料的興趣。但未找到《李自成》中牛金星的奏疏和李岩等人的詩文。於是我問姚老這些東西是從哪些野史中挖出來的?這個問題,久積於胸中,那一刻我脫口而出。姚老特別高興,他做了個握手的動作,笑道:「你是第二個提出這一問題的人。」我追問:「還有誰提過此問題?」他答道:「第一人是大文豪茅盾。這些詩文奏章把茅盾也蒙過去了。一次在文聯開會,茅公問我,那些詩文奏章從哪裡搞來的,我怎麼沒見過。其實這些東西大都是我根據當時情景編撰的。」聽了這番話,我感到榮幸和驚異,榮幸的是我的疑問竟與茅盾相同;驚異的是奏章詩文要求很高,姚老不僅撰寫準確,而且符合明末文人的用語習俗,顯示了這位學者作家非凡的國學功底。我的提問打開了姚老的話匣子,在與我交談的三個多小時里,他講了毛澤東保護他的全過程,談到鄧小平關注《李自成》的創作等情況。姚老語重心長地說:「一個人要成就一番事業,或是寫出一部像樣的作品,必須克服困難,珍惜時間,堅韌不拔,下苦功夫。這幾句普通的話,要真正做到,還不容易呢!我是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之後,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開始創作《李自成》這部小說的。不管是身處逆境,還是後來比較順利,我總是激勵自己:抓緊時間,克服困難,寫下去!每天凌晨3時左右起床寫作,多年來已成為我的習慣。我有一種責任感和使命感。一個人要耐得寂寞,耐得寂寞的人,就能勤學苦練,從而做出成績來。人們也就會承認他、記住他。相反,耐不得寂寞的人,會心存浮躁,嘩眾取寵,熱衷於出風頭、趕時髦,不會有大的成就。」不知不覺三個多小時過去了,姚老談笑自如,我見晚霞映紅了書齋,便起身告辭了。走出姚老書齋,天邊的彩雲映紅了寬闊的復興門大街,清風吹拂著我的頭髮,我心裡熱乎乎的,回想姚老的話,我感慨千萬,從心中蹦出了一句話:讀書雖然是沒有錢的,但讀書是有用的。這次難忘的採訪,使我立志成為一名學者型的記者和作家。姚老還惠贈我一條幅,上書「經多實踐思方壯,勘破浮名意自平」,我將此條幅懸掛在寒舍的牆上,作為永遠的警策。毛澤東兩助姚雪垠三百六十多年前的3月19日,李自成率領百萬起義軍浩浩蕩蕩佔領了北京,崇禎皇帝被迫自縊,明王朝統治宣告結束。然而好景不長,進城4l天后由於起義軍將領驕傲自滿,腐化墮落,加上吳三桂勾結滿人入關,起義軍狼狽出逃,李自成變為悲劇人物,這段歷史成為史學家研究的熱點。生活在20世紀下半葉的中國知識分子的成敗、得失、榮辱,全都與他們對毛澤東的認識和態度緊密相關。據說姚雪垠是「文革」中經毛澤東保護的中國唯一的作家。那時毛澤東批評文化部應改為「帝王將相部、才子佳人部或者外國死人部」,不久許多以歷史為題材創作的小說、電影、戲劇紛紛被打成毒草。姚老的《李自成》第一卷寫了崇禎皇帝、后妃、宮女、太監、文武大臣,可以說將毛澤東批評的「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寫全了,當時比他有名氣的作家有茅盾、老舍、巴金、曹禺等人,毛澤東為何會賞識《李自成》,還親自出面保護姚雪垠呢?姚老說:1957年我被打成「右派」,是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寫《李自成》的,一個偶然的機會,書於1963年在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出版後在社會行立刻引起轟動,很快被判為大毒草,那些肯定過這部書的領導人都有一條罪狀:包庇老右派姚雪垠,吹捧大毒草《李自成》。那時,抄家焚書在蔓延,隨時都可能延及他家。正在這個時候,一道「最高指示」救了姚老和他的《李自成》。1966年7月,毛澤東親自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看見王任重列席,將他叫到身邊,指示道:「姚雪垠的《李自成》分上下兩冊,上冊我已經看了,寫得不錯。你趕快通知武漢市,對他加以保護,讓他把書寫完。」第二天早晨,王任重即打電話向武漢市第一書記宋侃夫傳達「最高指示」。「這一指示既挽救了《李自成》,也保護了我的生命,使我免遭揪斗遊行、打傷、關押,只是被抄了一次家,所幸的是稿子、卡片、大量藏書沒遭被毀、被燒的厄運。」姚老在「文革」中曾經給毛澤東寫信,毛澤東對他的信作了批示,當時流傳很廣。一般說來,那時「四人幫」橫行,信搞不好要落到他們的手裡,那將是一場災難,我問姚老,當時是通過什麼途徑將信轉到毛澤東手裡的,毛澤東究竟作了哪些批示?姚老說:「我當時在武漢日子很不好過,極左分子背著市委領導,天天來干擾我,使我無法坐下來繼續寫《李自成》,已經寫成的第二卷也不能修改。有一位朋友建議我給毛澤東寫信,這一建議雖好,但有很大風險。自己是30年代的作家,又是摘帽右派,萬一我的信落到別人手裡,就惹大禍了。我給原武漢市委文教書記,時任哲學社會科學部領導成員之一的宋一平寫信,問他有沒有辦法將我的信直接轉到毛澤東的手裡,他同胡喬木等同志商量後,馬上給我回信,說是有辦法的,並說毛澤東患了眼病,囑我用毛筆寫信,字要大一點。1975年10月19日,我將信從武漢寄給宋一平同志,胡喬木很快把信轉到了毛澤東的手中。」毛澤東當時患病很久,又患眼疾,他看了姚老的信後,立即用鉛筆在胡喬木轉信的報告上批道:印發政治局各同志。我同意他寫李自成小說二卷、三卷至五卷。毛澤東十一月二日姚老一邊拿出毛澤東批示的複印件給我看,一邊繼續說:「多年來流傳毛澤東1963年對我信所作批示,全是誤傳,現在我給你看的這個批語才是信史,這是最權威的史料。我給毛澤東的信寫成於10月19日,寄到北京宋一平手中應該是21日或22日,經他轉交胡喬木,經過商量,由胡喬木寫報告,轉呈我的信。胡的報告所署日期是10月23日,經過轉呈,耽擱數日,到病中的毛澤東手中,大概在10月底了。毛澤東用粗鉛筆寫了潦草批示,所署日期是11月2日。」「毛澤東適時地指示保護我,特別是要我將《李自成》一書寫完,這在他一生中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在我的一生中卻是一件大事,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也是一件大事。我終於在1975年12月下旬從武漢來到北京,從事《李自成》創作。」姚雪垠對毛澤東評價比較客觀,從他對毛澤東詩詞的看法可見其為人。他說毛澤東有詩才,有的詩確實寫得好,但不是每首都好,更不是句句、字字都無可挑剔。說到這裡,他提到郭沫若,說他連毛澤東在書寫時的筆誤也大加吹捧,有點過了。他對照傳統詩的基本要求,舉例評說毛澤東的詩詞有幾點不足之處:一是有些句子是蹈襲前人的;二是有的屬於陳詞濫調;三是有的過於直露,近乎口號而沒有詩味;四是有些不合韻律,多處一字重犯。他說毛澤東詩詞開始發表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但當歌德頌聖、阿諛奉承的聲音,成了一個民族一個社會的主旋律的時候,災難就不遠了。鄧小平關注《李自成》《李自成》是一幅明清之際階級鬥爭和絢麗多彩的社會生活的歷史畫卷。這部書問世後受到社會各界人士的好評,文壇大師茅盾、葉聖陶和臧克家等給予充分肯定。聽說中國改革總設計師鄧小平也曾關心《李自成》的創作,便請姚老作一些介紹。姚老點點頭微笑道:《李自成》第一卷修訂本和第二卷都在1977年春天出版。當時鄧小平仍然住在西郊,有時間將一、二卷(共五冊)全部讀完。到7月中旬,劃時代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在京召開,決定恢復鄧小平同志的工作。姚老說,鄧小平剛回中央工作不久,就派張平化來看我。平化同志說:「鄧副主席委託我來看望你。你為黨和人民做出了重要貢獻,有什麼困難請你提出來,由中央替你解決。」我誠心誠意地對張平化說:請你告訴鄧副主席,我非常感謝他的關懷,我一點困難也沒有,請他放心。我的回答使張平化同志感到十分奇怪。過了一兩天,才從報紙上看到張平化是新任命的中宣部部長。聽說他在中央與其他同志談話時說:「鄧副主席委託我去看望《李自成》的老作家姚雪垠,他借住中國青年出版社的宿舍,生活和工作條件很困難。他堅決說沒有困難,不要中央幫助。我想中央還是考慮他確有困難才是。」其實當時姚老很困難,戶口不在北京,糧票和一切票證都沒有。因為住處太小,參考書籍和卡片也只好留在武漢,影響他的工作。那為何不向中央講實情呢?我插問。姚老臉上流露出無奈的神情,他說:「我當時對張平化講生活上毫無困難,是我當時的真情實感。1951年我離開教壇,返回創作隊伍,由於極左思潮泛濫成災。《李自成》第一卷出版後,雖然引起全國的轟動,但絲毫沒有改變我的處境,相反遭到有些人的嫉恨,非要將我打倒不可。毛澤東來保護我,他們就搞得我不能安心工作。當鄧小平委託張平化來看我時,我唯一的希望是有一張寫字檯,讓我繼續安心工作。過了半年,國內出現了撥亂反正的新局面,我根據實際情況給鄧小平寫了一封信,提出了一些要求,鄧小平立即批示中宣部和文化部,及時將我的困難解決了。」在張平化奉鄧小平委託看望姚老不久,有一位朋友向他轉達了鄧小平對《李自成》前兩卷的評價的話。鄧小平評價的大意是:《李自成》第一卷十分精彩,可以說無懈可擊;第二卷雖然不如第一卷,但能夠寫到目前的這樣水平也十分難得。創作《李自成》的緣由我問姚老,創作《李自成》這樣的歷史小說是否與自己生長在河南、從小聽到有關李自成的傳說,從而引發了創作《李自成》的念頭。姚老說:「不少學者也提過類似問題,我幼年時聽到的李闖王的故事都是誣衊李自成的,說他在河南殺得十字路上,擱金元寶沒有人拾。大順朝迅速滅亡,統治階級把他當「流賊」看待,在野史和戲曲中充滿顛倒黑白的侮辱之詞。我要做的工作就是還歷史的本來面貌,不是盲目隨著前人的腳印走,否則就對不起古人,也對不起今人,我的小說將遭到讀者的嘲笑,甚至唾罵。」大約二十三歲左右,姚老因失業住在開封,經常到河南省圖書館去看書,他看書比較雜,但較多的是文學和歷史方面的書。一天,他偶然發現記載李自成三次攻打開封的兩本書,一是李光壂的《守汴日誌》,二是周在浚的《大梁守城記》。這兩本書給他留下深刻印象,多年不能忘懷。這是姚老接觸明末農民戰爭史料之始。抗戰時期,他又接觸到一些明末史料,開始動念寫明末農民戰爭的長篇小說,但力與心違,徒懷虛願。解放戰爭時期,他在上海的大學裡教書,著手研究明代以東廠和錦衣衛為鎮壓工具的「特務政治」,寫了不少筆記,還發表了一篇歷史論文《明代的錦衣衛》。同時他開始研究崇禎及其家族的政治生活,從明武宗研究起,還曾以《崇禎皇帝》為題撰寫論文,這一切為他後來在小說中描寫崇禎皇帝的生活、性格和必然亡國的歷史命運,奠定了基礎。我過去總認為亡國之君都是昏聵無能、荒淫無度之輩,看了《李自成》,我改變了對崇禎皇帝的看法,連他的政敵李自成也在北伐詔書中使用「君非甚暗」的話,他親掌朝政,給人的印象是「宵衣旰食」、「剛毅有為」,力圖振作,與歷代亡國之君迥然不同,崇禎皇帝實在是一個悲劇人物。當我把我的想法告訴姚老時,姚老說,你講得有道理,寫歷史小說,必須掌握大量的歷史文獻資料,不應該靠隨意想像構成題材。由於朱由檢不同於一般的亡國之君,他竭力掙扎奮鬥,所以才使他的王朝能維持16年之久。我把朱由檢寫成一個生活著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他不是一般的亡國之君。永載史冊的《李自成》李自成的形象塑造總體來說是成功的,但記者認為第二三卷中的李自成有點拔高之嫌,語言也顯現代化一點,這是否同姚老力圖表現李自成是我國曠古未有的農民起義英雄的代表人物有關,姚老是不是按照理想主義對這一任務加以塑造的。我就這個問題提出了看法。姚老說:「我作為一個嚴肅的史學家或歷史小說家,決不會把古為今用理解為可以隨心所欲地歪曲歷史和編造歷史。李自成是小說的中心人物,在塑造他的英雄形象時,在性格和事迹方面基本上根據本人原型,但也將古代別的人物的優秀品質和才幹集中到他的身上,虛構了許多動人的情節,好使他的形象豐滿而典型化。」姚老告訴我,1962年國慶節他抵達北京,拜訪北京市副市長、著名歷史學家吳晗。吳晗要姚老「一定注意」,「決不讓古人說現代話,尤其不能使前人說後人的名言,像東漢的蔡文姬,竟可以說出北宋范仲淹的"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說著,吳晗抿嘴一樂,「要說郭老是文學家,是"五四』時代的偉大詩人,我五體投地;說他是偉大的史學家,我不敢苟同!」他指的是郭老的歷史劇《蔡文姬》出現了范仲淹的話。姚老說:「其實我沒把李自成寫得超過他的時代和階級局限,他相信天命,想當皇帝,在困難中求神問卜,破了襄陽以後就稱"大順皇帝』,這些能說他是現代共產黨員的形象特點嗎?如果把他描寫得和當時的普通農民一樣,那麼百萬大軍怎麼會跟著他前赴後繼呢?」史學界有這樣的看法:農民起義其實破壞社會生產力和社會進步,陳勝吳廣以後的歷朝史實,黃巢起義造成了社會動蕩,接著是五胡亂華。宋代和明代的農民起義造成了同樣的後果,帶來了異族入侵,農民起義所起的作用是負面的。姚老說他不同意這種看法,他認為清統治者有的就很有作為,滿人也是中國人,應該肯定他們的歷史功績和歷史作用。顯然,他想說明,李自成起義造成明朝覆亡與滿族入主中原,有推動歷史前進的作用。那麼,《李自成》第二卷基本上是動亂年代寫完定稿的,是否會受到當時儒法鬥爭的影響?而且《李自成》有些地方顯得太拖沓,不知姚老以為如何?我又提出了一個問題。姚老說:「我反對儒法鬥爭之說,楊榮國過去是我的好朋友,他提出了儒法鬥爭的觀點,為"四人幫』篡黨奪權提供了理論依據,後來我與他斷絕往來。我的小說里沒有一條儒法鬥爭的線索,我是老老實實地寫明末階級鬥爭。我努力把《李自成》寫成如胡繩所評價的"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停頓一下,姚老還意味深長地說:「有些人的人品和作品,在他們去世之後的很長時間裡,後人自有評說,或取或舍,或譽或毀。不過,歷史人物的功過,文學作品的優劣,自有其客觀的評價標準。有的作品,剛出版可能熱鬧一陣子,但很快就會黯然失色,被人遺忘。有的作品,當時可能還不被人們所理解和重視,但時間越久遠,就越會顯示出它的生命力。」姚老謝世後,國家設立了「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獎」,現已頒獎二屆。在他的家鄉還建立了「姚雪垠文學館」。這次在北京,和中國作協黨組書記金炳華談起姚老,金炳華盛讚道:「姚雪垠先生的精神世界就像那廣闊無垠的白雪一樣,具有冰清玉潔的美好品質。」姚雪垠與《李自成》日期:2007-12-30作者:錢漢東來源:新民晚報

一九七八年茅盾在寓所與姚雪垠交談

玲(中)、陳荒煤(左)與姚雪垠

在茅盾故居合影,右起:韋韜(茅盾之子)、王蒙、臧克家、姚雪垠、駱賓基等人

交談時合影,右起:林默涵、姚雪垠、葉聖陶、劉白羽

姚雪垠在李自成墓前【作者簡介】錢漢東浙江諸暨籍人。1969年元月去安徽省泗縣插隊。曾任上海市青年教師語文學會會長、上海市中學語文教材編寫組成員。現為文新集團《新讀寫》社長、主編、編審,《文匯報》高級記者,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上海錢鏐研究會副會長,中國古陶瓷學會會員,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兼職教授等。著有散文集《歲月留香》《人間瓷話》《尋訪中華名窯》《日照香爐》等。不久前讀到一則報道:李自成的故鄉陝西米脂縣舉行李自成誕辰400周年紀念活動,這令我想起了《李自成》的作者姚雪垠先生。上月我出差北京,在木樨地姚老的舊居,與其兒子姚海天先生觸膝長談,姚海天給我看了姚老親手抄錄的卡片,使我對姚老晚年生活有了進一步的了解。「文革」前,還在讀中學的我就開始讀姚雪垠的《李自成》,當時對歷史小說藝術地再現明末社會生活的真實情景,驚奇不已。1994年,我因要主編《勞動報》新創辦的彩色月末刊,到北京約稿。時任上海作協主席的徐中玉先生同姚老關係甚好。我帶上了徐先生的問候錄音,姚老仔細聽了徐先生的問候錄音,詢問了徐先生的近況。他還讓我錄了一段問候徐先生講話錄音,帶回上海。今天重新聽錄音,當時的那情景宛如眼前。提疑問終成忘年交記得那天下午,我如約到姚老家拜訪。眼前的姚老滿頭銀髮,連眉毛也是雪白的,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閃著睿智。環顧客廳,中央高懸著他親手書寫的齋名「無止境齋」,骨力洞達,韻味無窮,具有極濃的「書卷氣」,讓吾輩敬佩不已。姚老說,現在一般不外出參加會議,閉門謝客,抓緊時間寫完《李自成》第五卷。我曾拜讀《李自成》一、二卷,對姚老掌握史料之豐富,分析之精闢,十分敬佩。因此我萌發了讀《明史》和清人吳偉業的《綏寇紀略》等史料的興趣。但未找到《李自成》中牛金星的奏疏和李岩等人的詩文。於是我問姚老這些東西是從哪些野史中挖出來的?這個久積於胸中問題,我脫口而出。姚老特別高興,笑道:「你是第二個提出這一問題的人。第一人是大文豪茅盾。這些詩文奏章把茅盾也蒙過去了。一次在文聯開會,茅公問我,那些詩文奏章從哪裡搞來的,我怎麼沒見過。其實這些東西大都是我根據當時情景編撰的。」聽了這番話,我感到榮幸和驚異,榮幸的是我的疑問竟與茅盾相同;驚異的是奏章詩文要求很高,姚老符合明末文人的用語習俗,顯示了這位學者作家非凡的國學功底。我的提問打開了姚老的話匣子,在與我交談的三個多小時里,姚老語重心長地說:「一個人要成就一番事業,或是寫出一部像樣的作品,必須克服困難,珍惜時間,堅韌不拔,下苦功夫。我是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之後,在極端困難的條件下,開始創作《李自成》這部小說的。不管是身處逆境,還是後來比較順利,我總是激勵自己:抓緊時間,克服困難,寫下去!每天凌晨3時左右起床寫作,多年來已成為我的習慣。我有一種責任感和使命感。一個人要耐得寂寞,耐得寂寞的人,就能勤學苦練,從而做出成績來。」不知不覺三個多小時過去了,姚老談笑自如,我見晚霞映紅了書齋,便起身告辭了。走出書齋,彩霞映紅了寬闊的復興門大街,清風吹拂著我的頭髮,我心裡熱乎乎的,回想姚老的話,感慨千萬,從心中蹦出了一句話:讀書雖然是沒有錢的,但讀書是有用的。這次難忘的採訪,使我立志成為一名學者型的記者和作家。姚老還惠贈我條幅,上書「經多實踐思方壯,勘破浮名意自平」,我已懸掛在寒舍作為警策。毛澤東兩助姚雪垠360多年前的3月19日,李自成率領百萬起義軍浩浩蕩蕩佔領了北京,崇禎皇帝被迫自縊,明王朝統治宣告結束。但好景不長,進城4l天后由於起義軍將領驕傲自滿,腐化墮落,加上吳三桂勾結清兵入關,起義軍狼狽出逃,李自成變為悲劇人物。生活在20世紀下半葉的中國知識分子的成敗、得失、榮辱,全都與他們對毛澤東的認識和態度緊密相關。據說姚雪垠是「文革」中經毛澤東保護的中國唯一的作家。姚老說:1957年我是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寫《李自成》的,出版後在社會上立刻引起轟動,很快被判為大毒草。那時,抄家焚書在蔓延,隨時都可能延及他家。正在這個時候,一道「最高指示」救了姚老和他的《李自成》。1966年7月,毛澤東主持中央政治局會議,見王任重列席,將他叫到身邊指示道:「姚雪垠的《李自成》分上下兩冊,上冊我已經看了,寫得不錯。你趕快通知武漢市,對他加以保護,讓他把書寫完。」第二天王任重即打電話向武漢市第一書記宋侃夫傳達「最高指示」。「這一指示既挽救了《李自成》,也保護了我的生命,使我免遭揪斗遊行,只是被抄了一次家,所幸的是稿子、卡片、大量藏書沒遭被毀、被燒的厄運。」姚老在「文革」中曾經給毛澤東寫信,毛澤東對他的信作了批示,當時流傳很廣。一般說來,那時「四人幫」橫行,信搞不好要落到他們的手裡。我問姚老,當時是通過什麼途徑將信轉到毛澤東手裡的,毛澤東究竟作了哪些批示?姚老說:「我當時在武漢日子很不好過,極左分子背著市委領導,天天來干擾我,使我無法坐下來繼續寫《李自成》。有一位朋友建議我給毛澤東寫信,但有很大風險。自己是30年代的作家,又是摘帽右派,萬一我的信落到別人手裡,就惹大禍了。我給原武漢市委文教書記,時任哲學社會科學部領導成員之一的宋一平寫信,問他有沒有辦法將我的信直接轉到毛澤東的手裡,他同胡喬木等商量後,說有辦法的,並說毛澤東患了眼病,囑我用毛筆寫信,字要大一點。1975年10月19日,我將信從武漢寄給宋一平同志,胡喬木很快把信轉到了毛澤東的手中。」毛澤東看了姚老的信後,立即用鉛筆在胡喬木轉信的報告上批道:印發政治局各同志。我同意他寫李自成小說二卷、三卷至五卷。毛澤東十一月二日姚老拿出毛澤東批示的複印件給我看,繼續說:「多年來流傳毛澤東1963年對我信所作批示,全是誤傳。我給毛澤東的信寫成於10月19日,寄到北京宋一平手中應是21日或22日,經他轉交胡喬木,經過商量,由胡喬木寫報告,轉呈我的信。胡的報告所署日期是10月23日,經過轉呈到病中的毛澤東手中,大概在10月底了。毛澤東用粗鉛筆寫了潦草批示,日期是11月2日。」「毛澤東適時地指示保護我,特別是要我將《李自成》一書寫完,這在他一生中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在我的一生中卻是一件大事,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也是一件大事。我在1975年12月從武漢來到北京,從事《李自成》創作。」鄧小平關注《李自成》《李自成》是一幅明清之際階級鬥爭和絢麗多彩的社會生活的歷史畫卷。這部書問世後受到文壇大師茅盾、葉聖陶和臧克家等給予的充分肯定。聽說鄧小平曾關心《李自成》的創作。姚老點點頭微笑道:鄧小平剛回中央工作不久,就派張平化來看我。平化同志說:「鄧副主席委託我來看望你。你為黨和人民做出了重要貢獻,有什麼困難請你提出來,由中央替你解決。」我誠心誠意地對他說:請你告訴鄧副主席,我非常感謝他的關懷,我一點困難也沒有,請他放心。過了一兩天,從報紙上看到張平化是新任命的中宣部部長。當時姚老其實很困難,戶口不在北京,糧票和一切票證都沒有。因為住處太小,參考書籍和卡片也只好留在武漢。那為何不向中央講實情呢?我插問。姚老臉上流露出無奈的神情,他說:「我當時對張平化講生活上毫無困難,是我當時的真情實感。1951年我離開教壇,返回創作隊伍,由於極左思潮泛濫成災。《李自成》第一卷出版後,絲毫沒有改變我的處境,相反遭到有些人的嫉恨。當鄧小平委託張平化來看我時,我唯一的希望是有一張寫字檯。過了半年,國內出現了撥亂反正的新局面,我根據實際情況給鄧小平寫了一封信,提了一些要求,鄧小平立即批示中宣部和文化部,及時解決了我的困難。」有一位朋友向他轉達了鄧小平對《李自成》評價的話。鄧小平的大意是:《李自成》第一卷十分精彩,可以說無懈可擊;第二卷雖然不如第一卷,但能夠寫到目前的這樣水平也十分難得。創作《李自成》的緣由我問姚老,創作《李自成》這樣的歷史小說是否與自己生長在河南、從小聽到有關李自成的傳說有聯繫。姚老說:「不少學者也提過類似問題,我幼年時聽到的李闖王的故事都是誣衊李自成的。大順朝迅速滅亡,統治階級把他當"流賊』看待,在野史和戲曲中充滿顛倒黑白的侮辱之詞。我要還歷史的本來面貌。」姚老23歲時失業住在開封,經常到河南省圖書館去看書,一天,他偶然發現記載李自成三次攻打開封的書,這是姚老接觸明末農民戰爭史料之始。抗戰時期,他又接觸到一些明末史料,開始動念寫明末農民戰爭的長篇小說。解放戰爭時期,他在上海的大學裡教書,著手研究明代以東廠和錦衣衛為鎮壓工具的「特務政治」,開始研究崇禎及其家族的政治生活,這一切為他後來在小說中描寫崇禎皇帝的生活、性格和必然亡國的歷史命運,奠定了基礎。我過去認為亡國之君都是昏聵無能、荒淫無度之輩,看了《李自成》,我改變了對崇禎皇帝的看法,給人的印象是「宵衣旰食」、「剛毅有為」、力圖振作,與歷代亡國之君迥然不同,崇禎皇帝實在是一個悲劇人物。姚老說,你講得有道理。朱由檢不同於一般的亡國之君,他竭力掙扎奮鬥,才使明王朝維持16年之久。我把朱由檢寫成一個生活著的人,有血有肉的人,他不是一般的亡國之君。我努力把《李自成》寫成如胡繩所評價的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姚老謝世後,國家設立了「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獎」。在他的家鄉還建立了「姚雪垠文學館」。這次在京和中國作協黨組書記金炳華談起姚老,金炳華盛讚道:「姚雪垠先生的精神世界就像那廣闊無垠的白雪一樣,具有冰清玉潔的美好品質。」鐵血軍事 >鐵血歷史論壇 >中國歷史 >>【大河改編】「我的家鄉在河南」文豪姚雪垠【大河改編】「我的家鄉在河南」文豪姚雪垠河南人的諷刺 發帖於:中國歷史發布時間:2008-8-3 19:12:32「我的家鄉在河南」,我們都是河南人,我們也來自河南,我們希望可以利用這個系列的文章向大家展示一個真實的河南,嶄新的河南。點擊進入「我的家鄉在河南」系列看過長篇小說《長夜》的人都會了解20世紀前期中國的情況,而姚雪垠的《長夜》正是以自己的親身經歷為素材創作而成的。投身於文學創作之後,他筆耕不輟,孜孜以求,幾乎把所有的親身經歷和生活積累都變成了文學作品。1910年10月10日,姚雪垠(原名冠三)出生在河南省鄧縣(今鄧州市)姚營寨的一個破落地主家庭。8歲前沒上過一天學,不識一個字,9歲時他父親才教他認字。幾個月後,他進入了一家私塾讀書,一年半後考入教會辦的高等小學,三年後又到信陽教會辦的信義中學插班讀初中二年級。此時,軍閥混戰,社會動亂。外國傳教土害怕打仗,就讓學校提前放假,命學生各自回家。信陽距鄧縣250多公里,當時沒有直達通道,還必須繞道駐馬店,因而路途就更遠了。姚雪垠和二哥以及另外三個人同學胡某、張某及其舅舅結伴而行。他們背著簡單的行李和書籍,從信陽直奔駐馬店,有一段路是購票乘坐一列在漢口卸過煤後返回的敞篷車。當時已是11月,夜間寒風凜冽,雪花紛飛,人們瑟縮在敝篷車廂里,一個個凍得渾身麻木。到駐馬店後,他們在荒涼的火車站熬過了一夜。次日,他們雇了三輛手推車,將行李和書籍敢上去。姚雪垠和另外兩個同學各坐一輛車,姚的二哥和張的舅舅徒步跟在後邊。第三天,突然有一個中年人與他們結伴而行。大家對此人既懷疑又害怕,但也無可奈何。一路上行人稀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常有壞消息傳來。這個說,前邊某村一兩天前被土匪燒了;那個說,某條路上有人被打死了;還有的說,某段路上的行人被劫走了……這些駭人聽聞的消息,使其他人提心弔膽、愁眉不展,惟有年僅14歲的姚雪垠滿不在乎。第四天將近中午時,那個可疑的中年人下了大路,沿著一條小路向南走去。不久,姚雪垠等人突然聽見背後有人連聲喊叫:「站住!站住!」他們回頭一看,有七八個土匪端著步槍向他們追來。土匪們搜查了一下東西,便押著他們離開大路,順小路向東南走去。姚雪垠的二哥一再向他們求情,要求將他自己留下,放弟弟回家。土匪們只是說:「見了當家的再說!」土匪把他們帶進一個小院。裡邊已有幾個被劫來的人,一個個恐懼地站著。有三個土匪正在小院中凶神惡煞般地盤問一個年輕人,逼他跪在地上,又將他活活打死。然後,土匪押著其他人繼續趕路。又走了七八里路,姚雪垠等人來到了一個村莊,被押進一個大宅院。前院靠大門南屋三間是看管肉票的地方,稱做票房。票房頭目名叫范九。因為土匪中禁忌多,不許說姓范,只能說姓瓤子,所以范九就被叫做瓤子九。姚雪垠等人反覆說家裡很窮,只有很少的地,但土匪還是逼姚和兩個同學給各自家裡寫信,要錢贖人。信寫好後,瓤子九讓三個推車的人分別送到他們三家,並討回雇車錢。此後,土匪帶著他們每天晚上轉移一個地方。姚雪垠和他的同學們暫時受著優待,同土匪們一起吃「派飯」。第五天晚上,二哥把姚雪垠叫到面前說:「瓤子九說,一個叫王三少的杆子頭想認你做乾兒子。三(姚雪垠的乳名),你就答應了吧!不然咱弟兄倆很快就會死掉一個。」姚雪垠見二哥十分為難,就點了點頭說:「好吧,」這時,在一邊等候著的瓤子九立即帶著姚雪垠去見王三少,並說姚願做他的乾兒子。王三少昕了喜形於色。瓤子九對姚雪垠說:「快跪下磕個頭,叫聲干老子!」姚雪垠只得照辦。姚雪垠雖然做了王三少的乾兒子,但仍是票子身份,行動不能自由,時刻受到小土匪的監視。過了幾天,與王三少有矛盾的土匪劉老義、趙獅子跟姚雪堰也熟悉了,就悄悄告訴姚:「王三少收你為乾兒子,存心不良,想搞雞姦。」並叮囑他:「萬一王三少下手欺侮你,你就大聲呼喊,奮力抗拒。」姚雪垠聽罷大吃一驚,從此便十分警惕,時刻準備拚死抗拒王三少的暴行。王三少每天抽大煙抽到半夜,然後讓姚雪垠陪他睡在一個被窩裡,還常把姚摟在懷裡。姚雪垠夜夜提心弔膽,生怕出事。由於土匪們怕夜間出事,睡覺時不敢脫棉衣,再加上王三少在杆子中的處境越來越不好,姚雪垠又時時警惕,所以十多天過去了,王三少一直未敢下手。不久,王三少被迫離開杆子。劉老義和趙獅子對姚雪垠說,他們的頭目薛二少想收姚當乾兒子。姚雪垠想,自己若回票房,二哥必然先被殺死。因家中一直沒有消息,二哥同別的肉票一樣受罪,臉從沒洗過,蓬亂的頭髮上長滿了虱子,胳膊也被綁著,有的肉票已被割去一隻耳朵。況且他知道,薛二少比王三少的為人好,不僅不搞女人,就連下流話也不說,勢力也比較大,所以就答應了。不久,兩個地方小軍閥和這幫土匪發生衝突,結果土匪被打散了。姚雪垠在薛二少的關照下,繞道數日才回到家裡。此時,大哥已逃出家門,先去上海,後又到廣州參加了革命活動。二哥也幾經風險,逃回家中。1929年春天,姚雪垠來到了當時的河南省省會開封,投考全省的最高學府——河南大學。對於失學多日的姚雪垠來說,要在大約三個月的時間裡自修完英文、代數、幾何等課程,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姚雪垠家本來就不富裕,加之戰事頻仍、交通中斷,更使他得不到家中的接濟。為了求學,姚雪垠一面刻苦讀書,一面忍受著飢餓的威脅。他把僅有的一點錢用來購買最廉價的食物——豆面丸子,而且每頓飯只吃一碗;有時乾脆只買個甜瓜,連皮吃下去充饑。就這樣,他考取了河南大學預科。姚雪垠非常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學習機會,強烈的求知慾促使他抓緊分分秒秒刻苦攻讀。當時,藏書頗豐的河南大學圖書館成了他的好去處。特別是梁啟超的《清代學術概論》,使他了解了從顧炎武以來的清代學者嚴謹的治學態度和治學方法。為了積累知識,他從那時起就用蠅頭小楷抄寫卡片,並一直堅持下來。五四運動以來,史學界和文學界的新思潮給了姚雪垠極大的影響,使他懂得青年人要投身到革命鬥爭中去,文學青年更要以文學為武器同反動勢力戰鬥,因為文學是無產階級革命鬥爭的工具。姚雪垠少年時代儘管常常失學,但他堅持刻苦自學,在古典文學方面有著較好的功底,到河南大學後更是如饑似渴地攻讀。經過一段時問的知識積累,他萌生了寫作的慾望,便試著寫了一篇小說投寄《河南日報》副刊,沒想到竟被發表出來了,還領得了5角錢的稿費。姚雪垠喜不自禁。這是他第一次發表小說,第一次得到稿費,況且這5角錢還可以幫助他度過數日。由於過分用功和嚴重的營養不良,姚雪垠的身體垮了。他經常頭暈、眼冒金星,一睡覺便發生夢魘,有時甚至會跌到床下。渴求真理、積極向上的姚雪垠,入學不久便參加了中共開封地下黨組織領導的革命鬥爭。1930年暑假期間,他被國民黨反動派逮捕,後被一位名叫王庚先的同鄉保釋。王先生是同盟會會員,參加過辛亥革命,不僅學識淵博,而且為人正直、思想進步,是當時河南乃至全國的知名人士。姚雪垠被捕前,曾登門向他求教過。姚雪堰獲釋不久,王庚先派了一位姓劉的先生到河南大學找他。見面後,姚雪垠首先說:「請轉告王先生,謝謝他救我出獄。」「不必客氣,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劉先生開門見山地說,「今天我來不為別的,有件事要和你商量。」「有什麼事情儘管說。只要能辦到,我一定儘力!」姚雪垠說。「我就直說了吧!王老先生有個女兒。他老兩口要為女兒擇婿,看中了你,要我來問問你,願不願意。」劉先生說。姚雪垠聽罷既感到意外,又感到高興。他想:自己早就聽說王先生門下有位才女,年方17歲,既漂亮又溫柔,且知書達理、心地善良、才貌出眾,若能與她結為良緣,真是求之不得;不過,父母在家鄉已給自己訂過親,即使退掉也得先徵求父母的意見。於是,他回答說:「請轉告王先生,這門親事我願意,只是得先告知父母以後才能正式回話。」劉先生說:「我先把王先生女兒梅彩姑娘的地址留給你,若想來往可以給她寫信。」劉先生走後,姚雪垠思量再三,遂寫了兩封信一併寄出。一封是給他父母的,說明他願意娶王老先生的女兒為妻,請父母將原來給他訂的親事退掉。父母收到信後,雖然很為難,但還是給姚雪垠退了親。另一封是給王梅彩的。從此以後,他們兩人就書來信往了。1931年寒假,王梅彩從北京回到開封家中。王庚先夫婦立即通知姚雪垠到家裡同女兒見面。姚雪垠叫了一輛黃包車,一個勁兒地催車夫快跑,致使拐彎時翻了車,險些被摔傷。當他趕到王家時,心情非常緊張,以至於王梅彩站到他的面前,他也未敢看上一眼。數日後,王梅彩冒雪來到河南大學找姚雪垠。他們不顧雪花飛舞、寒風凜冽,漫步在校園裡的小道上。走到偏僻的地方,兩人止住了腳步。王梅彩深情地看著姚雪垠,逗趣地說:「我知道上次在我家時你沒正面看我一眼,現在好好看看吧!我讓你看個夠。」說罷,把臉對著姚雪垠,兩眼直勾勾地望著他。此時,姚雪堰伸出雙手按在王梅彩的肩膀上,睜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端詳著。接著,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這年5月,他們在開封結了婚。從此以後,王梅彩跟隨姚雪垠風風雨雨、坎坎坷坷度過了68年。無論是在饑寒交迫、為生計而輾轉的動亂歲月,還是在烽火連天、硝煙瀰漫的戰爭年代,她都與姚雪垠生死相依,共渡難關。由於姚雪垠堅持革命立場,不向反動勢力屈服,校方於1931年暑假前以他「思想錯誤、言行荒謬」為由將其開除。當天下午,一個同學借給姚雪垠十幾塊錢,叫他趕快逃走,以免第二次被捕。他只好乘火車逃往北平,從此走上了艱難的文學創作道路。貧病交加立志創作姚雪垠初到北平,住在位於沙灘的蓬萊公寓。他的住室是一問坐西朝東的小房子,每月連伙食、茶水、電費在內要付10塊錢。由於此時姚雪垠尚未下定一輩子走文學創作道路的決心,而是希望通過艱苦的自學成為史學家或中國文學史家,所以經常去逛東安市場的舊書攤或去北平圖書館讀書。他的生活十分艱苦,每天吃過早飯就步行去北平圖書館,中午或回公寓吃飯,或在圖書館附近隨便吃點東西。北平圖書館除星期一外,天天開館,晚上9點閉館。姚雪垠惜時如金,常常等到響過第二遍閉館鈴聲後才依依不捨地離館。時值深秋,夜色朦朧,冷月懸空,行人稀少。姚雪垠每次走過金鰲玉(蟲東)橋時,總要面對著月下的北海停留一陣。橋兩邊的枯荷敗葉在秋風中瑟瑟作響,寒風吹起姚雪垠身上的空筒藍布長衫,裡邊沒有穿毛背心或毛衣,使他感到一陣寒意,不由得想到下個月的房租如何解決、購買冬衣的錢在哪裡、長此下去如何養家糊口等迫切的生活問題,頓時愁緒縈懷。又冷又餓的姚雪垠回到沙灘,先到公寓門前的一個粥棚里,同黃包車夫擠在一起。他買碗小米粥一喝,覺得身上暖和些了,然後回公寓睡覺。生活越來越困難,圖書館是難以長期待下去了,姚雪垠不得不靠投稿生活。那時,寫作投稿被稱為「爬文壇」。姚雪垠從此走上了「爬文壇」的道路,並一直走下去,始終不渝。1931年冬天,姚雪垠回到河南。為了生計,他於第二年春季到豫北內黃縣的楚旺中學教書,秋季又到信陽義光女子中學教書。1933年寒假,姚雪垠回到開封。由於仍找不到工作,他只得同妻子一起住在岳父家中,經濟相當困難。然而,生活的艱難並未能阻擋姚雪垠看書。他有時在家看,有時到省圖書館看。當時,河南省圖書館設在開封龍亭湖邊的二曾祠內,院子里垂柳搖曳。閱覽室雖大,讀書的人卻很少,有時甚至只剩下姚雪垠一個人。但他仍專心致志,毫不懈怠。由於貧病交加,姚雪垠患上了肺結核病,且日益加重,每隔半年就大量咯血一次。每次咯血之後,他或留在北平,或前往河南省杞縣大同中學暫住。大同中學是河南大學教授王毅齋先生創辦的。他是姚雪堰的老師,也是中共地下黨組織領導下的進步青年。為了使師生們不忘國恥,該校每個教室的門楣上都掛著一塊小木牌,上面分別寫著烏蘇里、鴨綠江、哈爾濱等東北淪陷區的地名。姚雪垠每次到大同中學暫住,都要和師生們一道積极參加抗日救亡運動。姚雪垠有股倔強勁兒,辦什麼事一旦下了決心,就要背水一戰,有進無退,不管遇到多少困難也決不半途而廢。當時尚無治療肺結核病的特效藥,因而這類患者的死亡率相當高。姚雪垠既沒錢治病,也沒有條件長期卧床休息,所以自忖難活到30歲。但他沒有消沉,對事業仍充滿信心,每次咯血停止三四天後,就忍受著極大的痛苦從床上爬起來,繼續堅持寫作和讀書。由於天天咳嗽,致使他左胸疼痛不已。為了堅持寫下去,他就用左手按住左胸,右手仍執筆寫稿。肺結核病患者一到下午四五點鐘就會發低燒,臉頰潮紅。他只是用左手摸一摸發熱的臉頰,右手仍不停地寫。姚雪垠想:假如自己活不到30歲,多寫點東西豈不更好;假如病能痊癒,更不應該將青春白白浪費在病床上。由於他以頑強的毅力同病魔抗爭,當時尚屬不治之症的肺結核病在他的身上竟奇蹟般地不治自愈了。建國後,他每次體檢透視時,醫生總要問:「你得過肺結核病?」他回答說:「年青時得過。」1935年「一二?九」運動發生時,姚雪垠因正在老家鄧縣養病而未能參加。他為此抱憾終生。1936年西安事變發生時,姚雪垠正在大同中學作客。此時,該校教員、中共地下黨員趙伊坪被黨組織調往別處工作。趙伊坪是詩人,戴著深度近視眼鏡。他離開學校的當天晚上,四五個知心朋友為他餞行。大家圍著小方桌,一邊飲酒,一邊低聲談話。下酒菜是黃昏時從街上買來的成牛肉和花生米之婁,沒有熱菜。最後,大家要伊坪說幾句話,作為臨別贈言。他說了幾句告別的話,然後講了一個頗有詩意的小故事。姚雪垠被故事中的人物和情節深深打動。抗日戰爭初期,姚雪垠把這個故事進行了再創作,寫成短篇小說《紅燈籠的故事》,並多次講給青年們昕,以激勵他們的愛國熱情。這篇小說後來被譯成外文,與另一個短篇小說《差半車麥秸》一同被收入莫斯科出版的《中國短篇小說選》中。另外,《紅燈籠的故事》還成為長篇小說《春暖花開的時候》中的一章。姚雪垠就是這樣,一旦立志文學創作,便執著追求,處處留心,把自己的所見所聞都作為創作素材。大同中學有位叫粱雷的進步教師,被派到山西省偏關縣當縣長,曾給姚雪垠寫了三封信。姚雪垠遂寫了一篇散文《雁門關外的雷聲》,在武漢發表。1937年日軍進攻偏關,粱雷率部隊抵抗,壯烈殉國。日軍將他的頭顱掛在城門上。他在作戰前囑咐一位同學說,如果他犧牲了,就趕快把這一消息寫信告訴姚雪垠。當姚雪垠得到消息時,已是1938年夏天。他當即於旅途中寫了一篇題為《悼梁雷》的文章,寄往武漢發表。1937年春天,姚雪垠離開大同中學來到新鄉。在過去的三年多時間裡,姚雪垠已在北平、天津、上海的報刊上發表了一些短篇小說、散文、雜感,受到了國內文壇的重視。這時,他的肺結核病已明顯好轉,便打算寫一部長篇小說。他估計靠稿贊能夠維持住生活,就決定把妻子帶到北平居住。正在鄧縣教小學的王梅彩接到丈夫的信,立即來到新鄉。兩口子一齊到了北平,在沙灘附近的中老衚衕租了兩間房子住下。此後,姚雪垠就開始寫長篇小說《五月的鮮花》,有時也去北平圖書館看書。然而過了不到一個月,七七事變就爆發了。姚雪垠惦念兩個孩子,就讓妻子返回鄧縣,自己留在北平參加保衛戰。當他正為妻子的路費發愁時,《光明》半月刊主編之一沈起予先生,通過天津文理學院的李辰冬先生轉匯來兩篇小說的稿費。這筆稿費真是雪裡送炭。他以一部分作為妻子的路費,一部分借給河南同鄉,留一部分作為自己的生活費。北平淪陷後,日本人辦的日文報紙上刊登了關於住在北平的文藝界抗日人士的報道,姚雪垠的名字也被列在裡邊。為了免遭迫害,姚雪垠好久不刮臉,留下長長的鬍鬚。一天,他穿著半舊的藍洋布大褂,悄悄地登上一艘客輪出了大沽口。以筆為槍投身抗戰姚雪垠從北平出來後,本打算經山東去上海,繼續寫長篇小說。到了濟南,他得知「八一三」淞滬戰役已爆發,只得乘火車回到開封。他先拜見了河南大學教授嵇文甫,並打算去延安。兩天後,他遇見了老友王闌西。王勸他留在開封,和自己一起辦刊物,從事抗日救亡宣傳工作。姚雪垠覺得有道理,當即同意。1937年9月12日,《風雨》周刊創刊號出版。嵇文甫、姚雪垠、王闌西擔任主編,范文瀾等擔任編委。此時,姚雪垠的肺病尚未痊癒,有時痰中仍帶血絲,但他一直堅持帶病工作。抗戰初期,河南開封的抗日救亡運動風起雲湧,到處是聆聽救亡演講、圍觀救亡牆報、唱救亡歌曲、看救亡話劇的人群。洪深、賀綠汀、崔嵬、張瑞芳等率領的演出隊紛紛來開封演出。嵇文甫、范文瀾在中共黨組織的支持下,辦起了抗日游擊戰爭講習班。1937年秋冬之交,陳荒煤和張瑞芳率領的演出隊在開封停留了一段時間。他們隔些日子就去找姚雪垠,要他請大家吃東西。姚雪垠帶他們到北街南頭的一家小鋪子里,買了幾個燒餅和用沙鍋煨的罈子肉。大家平時的生活都十分艱苦,此時能吃上肉,都覺得十分味美可口。不久,姚雪垠隨同袁寶華等到舞陽縣參加全省救亡青年代表大會。後來,姚雪垠又到設在湖北省均縣(今丹江口市)的抗日文化講習班講課。桃雪垠因故提前離開講習班的當天晚上,學員們舉著火把,呼著口號,在襄河岸邊為姚雪垠等人送行,一再囑咐他務必將講義寫完並寄給他們。如此壯觀的場面令姚雪垠激動不已,熱血青年的愛國熱情深深地打動了他。這一切所見所聞,都成了姚雪垠創作的素材。1938年春,姚雪垠為工作來到武漢。台兒庄戰役勝利後,他又以《風雨》周刊主編和全民通訊社特約記者的身份赴徐州採訪。在徐州,姚雪垠同山東來的幾位打游擊的青年徹夜長談,並根據所獲資料,用書信體寫成一本名為《戰地書簡》的小冊子,後又寫了一篇宣傳抗戰和愛國主義精神的小說《白龍港》。這時,武漢的一家刊物向姚雪垠約短篇小說。他根據那幾位游擊隊員的講述,加上自己的感受,寫出了短篇小說《差半車麥秸》。因那家刊物的負責人有顧慮,姚雪垠便把稿子寄給由茅盾主編、在香港出版的《文藝陣地》。兩個月後,小說發表了,茅盾寫了評論,很快在國內引起轟動。郭沫若,魏東明等在《新華日報》上發表評論文章,對《差半車麥秸》給予高度評價。不久,馬耳(葉君健)將這篇小說譯成英文,蘇聯人羅果夫又將其譯成俄文。接著,姚雪垠又完成了中篇小說《牛全德和紅蘿蔔》,寄給在重慶出版的《抗戰文藝》雜誌。由於印刷廠遭到日本飛機轟炸,致使稿件缺了許多頁。該雜誌只好將殘稿發表,但仍引起了轟動。此時的姚雪垠,血氣方剛,熱情奔放,寫作情緒高漲。1938年秋,他來到第五戰區司令長官司令部駐地,當時駐大別山一帶,後移至湖北老河口,開始寫自己的第一部長篇小說《春暖花開的時候》,擬在胡繩主編的《讀書月報》創刊號上開始連載。由於他親身參加了抗日救亡運動,在鬥爭實踐中獲得了大量親歷、親見、親聞的第一手資料,從而為寫好《春暖花開的時候》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當時的寫作條件十分艱苦。一是《讀書月報》創刊號很快就要出版,因而必須加緊寫作。二是戰爭年代商品奇缺,買不來稿紙,只能用土法製造的又粗又黃的紙書寫。三是經常遭到敵機的空襲。每天吃過早飯,姚雪垠就和妻子一起跑到老河口郊外,先去老百姓家裡借把小椅子,然後來到村邊的大樹下。他將紙攤在凹凸不平的小椅子上,自己坐在地上揮筆疾書。由於椅子太低,姚雪垠寫一陣後就感到頸部僵硬疼痛。但他寫作的激情絲毫未減,稍微活動一下頸部就接著寫。當時人們最擔心的是敵機頻繁空襲,但姚雪垠對此卻並不在乎。每當老河口城內響起空襲警報聲時,他毫不理會。緊急警報響起後,他只是抬頭看看天空。只有當敵機的轟鳴聲由遠而近,他判斷來的是多架轟炸機時,才將稿紙塞進皮包,然後仰望天空,觀察敵機的動向。如果敵機朝著他們所在的方向飛來,他和妻子便就地卧倒。當時中國軍隊用於保衛老河口的高射炮不僅數量少,而且命中率極低,就連低空轟炸、掃射的敵機也未能將其擊落。有時敵機投下的炸彈就在離姚雪垠夫婦不遠的地方爆炸,彈片呼嘯著從他們的頭頂上方飛過。惟恐丈夫受傷的王梅彩不禁低聲叫道:「雪垠,雪垠!」為了給妻子壯膽,姚雪垠鎮定地說:「別怕,別怕!敵機空襲的目標不是我們這裡。」敵機剛一離開,姚雪垠就拍掉身上的塵土,從皮包里取出稿紙,放到小椅子上繼續寫作。每當前方發生戰事時,姚雪垠都要去採訪。出發前,他就加緊寫作,多準備些書稿,從而保證了該小說在《讀書月報》上的連載從未中斷。1941年1月,國民黨頑固派發動了皖南事變,《讀書月報》被迫停刊。姚雪垠的寫作也暫時停止。1943年春節後,姚雪垠來到重慶,繼續創作《春暖花開的時候》。他一邊寫一邊分冊出版,先出了三個分冊,然後出合訂本,作為這部小說的第1部。1995年,中國作家協會給姚雪垠等抗戰時期的老作家頒發了紀念牌,上面鐫刻著「以筆為槍 投身抗戰」幾個字。生命化為作品作品就是生命姚雪垠寫完《春暖花開的時候》後,立即投入長篇小說《長夜》的創作。前者以寫知識青年,尤其是青年女性為主;後者卻是寫土匪生活的,可能是從五四運動到今天我國惟一的專寫土匪生活的長篇小說。從20世紀初到20年代,河南省幾乎每個縣都有土匪,尤以豫西、豫南地區最為嚴重。老百姓為了保護自己的家園,紛紛組織起紅槍會、民團等武裝力量,並不斷發展。到了30年代,許多地方的民團逐漸聯合,或一個縣一個司令,或幾個縣一個總司令。對於上述情況,姚雪垠都十分清楚。他以此為背景,加上自己當年被土匪綁架的親身經歷,寫出了長篇小說《長夜》。這是一部自傳性質的小說,書中的主人公菊生,就是姚雪垠的化名。因為姚雪垠是農曆九月出生的,九月又稱菊月,所以他就將小說中的主人公取名為菊生。《長夜》既描寫了許多不同性格的土匪人物及其殺人、強姦、放火、搶劫的一面,也寫出了他們良心未泯的另一面。此書於1945年至1946年寫成,1947年在上海出版。初版只印了2000冊,70年代人民文學出版社重印了11萬冊。1984年1月,《長夜》的法文譯本在巴黎出版,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法國許多報刊、電台紛紛予以報道或評價。同年10月,姚雪垠應邀訪問法國。他在巴黎逗留期間,密特朗總統寄給他一封親筆簽名的信,對他到法國訪問表示歡迎。他在馬賽訪問時,該市市長德菲爾先生授予他馬賽紀念勳章。據德菲爾先生講,這種紀念勳章只授予訪問馬賽的外國元首和有貢獻的國際文化名人。創作《李自成》的艱難歷程1933年,姚雪垠在河南大學圖書館看書時,曾閱讀了明清之際的開封人所寫的《守汴日記》和《大梁守城記》。1941年皖南事變後,他產生了寫歷史小說的念頭。解放戰爭期問,姚雪垠住在上海鄉間,著手準備撰寫明末歷史題材的小說。由於當時的中國處在國民黨反動派統治之下,人民對於國民黨軍統和中統特務恨之入骨,所以他首先抓住明代「絕對君權」制度的政治特點和形成崇禎皇帝性格的社會歷史條件進行研究。他在研究過程中發現,明代皇帝依靠東廠和錦衣衛的特務偵察臣民,不經過司法機關就將臣民逮捕入獄,施以酷刑或殺害。為借古諷今、抨擊當政者,他於1948年寫了篇題為《明代的錦衣衛》的論文,發表在進步學術刊物《建設》上。接著,他又著手寫《明代的特務政治》一文。這篇文章雖因種種原因未能完稿,但他通過查閱歷史資料和寫作,更加深了對明代特務組織東廠和錦衣衛的認識。同時,他還研究了崇楨皇帝的悲劇和他的性格形成的歷史根源,並寫了題為《崇禎皇帝傳》的文章,在《幸福》雜誌上連載了三期,後因該雜誌停刊而中止。這段時間他的成績雖然不明顯,但為以後寫《李自成》做了準備工作。1951年,全國許多城市隆重舉行了太平天國革命100周年紀念活動。上海舉行了盛大遊行,當時在上海的姚雪垠參加了大學教師的遊行隊伍。看著這激動人心的場面,他又萌發了寫太平天國歷史題材長篇小說的念頭。由於此時的姚雪垠已是一位成熟的作家,知識面寬,對中國歷史了解甚多,所以寫作的念頭一旦產生,他就積極搜集資料,並很快進入小說的構思階段。做了一段時間的準備工作後,他心中醞釀著《太平天國》、《李自成》兩部小說。1953年,姚雪垠從河南省文聯調到設在武漢的中南作家協會,從事專業創作工作。他經過認真思考,於1956年下半年決定先寫《李自成》。此後,他進一步搜集資料,加緊做創作前的準備工作。1957年秋季,姚雪垠被錯劃為右派,同時被明令禁止看書、借書、寫作和發表作品。但他沒有屈服,更沒有倒下,而是在挨批鬥、被監督的逆境中奮鬥不息。他深深地懂得:要辦好一件事或完成一部作品,光憑熱情是不行的;在我國的新文學史上,《李自成》的創作是一項開闢新領域、新途徑的工作,必須有個大略的創作計劃,尤其要把開頭部分寫好。經過反覆思索,他覺得,寫此書不能只局限於寫李自成及其領導的一支義軍,而是要寫出一部「歷史百科全書式」的長篇小說。小說的主人公自然是李自成,但是最重要的配角他考慮的不是張獻忠而是祟禎皇帝。姚雪垠很欣賞俄國作家列夫?托爾斯泰所著《戰爭與和平》的書名,認為其概括性很強,所以曾一度想將這部小說定名為《皇帝與農民》,但經過反覆琢磨又認為不妥。書中當然要寫皇帝的一面,然而對農民卻不著重寫他們如何受壓迫、受剝削,而是著重寫一支農民起義軍如何由挫折與失敗中走向勝利,又從勝利轉歸失敗,直至覆滅,寫出其中的經驗教訓。最後,他決定用《李自成》作為書名。基調定下來了,從何時寫起呢?考慮再三,他決定以滿洲兵進入北京郊區、北京戒嚴作為全書的開始,而以潼關南原大戰作為李自成故事的開始。這樣既體現了姚雪垠的歷史思想,也反映了他的藝術思想。在結構上,姚雪垠認為,我國五四運動以來的長篇小說一般習慣於單線發展,而《李自成》應採取複線發展。它包含有許多不同性質的矛盾,而最主要的矛盾有兩個:一個是以崇禎為代表的明朝政府和以李自成為代表的農民起義武裝之間的矛盾,另一個是以滿族為核心的清政權和以漢族為核心的明政權之間的矛盾。這兩條矛盾線互相交織,互相影響。崇禎皇帝之所以在軍事上處處受挫,一籌莫展,是由於他一開始就陷於對外和對內兩面作戰、兩面受牽制和兩面消耗國家的人力、財力、物力的不利境地。李自成之所以能夠傾覆明朝,並不是由於他的兵力真正強大,而是得力於明朝既要應付關外的民族敵人,又要應付關內的農民起義。就關內戰爭而言,明朝政府也要同時應付各地的農民起義,而不能夠集中兵力、財力、物力應付李自成。當時的歷史形勢非常複雜,不應該只著眼於李自成和崇禎之間的生死鬥爭。在極其錯綜複雜的歷史現實中,姚雪垠只著力寫兩個主要矛盾的發展,其他矛盾都從屬於這兩個主要矛盾。姚雪垠根據自己對明末清初中國歷史形勢的認識,在小說的開頭僅用一個小單元,就將清兵入關、北京戒嚴及明朝廷內部和、戰兩派的鬥爭等歷史背景形象地介紹給了讀者。由於這部小說是以農民軍對清軍的民旌戰爭作為結尾,所以以清軍進至北京城外的歷史形勢作為開頭,就能使全書在結構上首尾呼應,給讀者一個完整的感覺。姚雪垠寫李自成從潼關南原大戰開始而不從起義開始,從表面上看來只不過是小說的開頭問題,但實際上是關乎小說全局的問題。對此,姚雪垠是從以下四個方面考慮的。第一,讓李自成及其周圍的人物在驚濤駭浪中登場,就容易塑造他們的陛格,為以後繼續塑造他們的形象打下基礎。第二,該書是一部寫農民戰爭的小說,早一點展開古代戰爭場面的描寫,就會以一種獨特的藝術魅力抓住讀者。另外,本書一開始就寫了崇禎皇帝、宮廷、北京的形勢及盧象升的昌平行轅,能將讀者帶進一種歷史氣氛;第二單元中寫潼關南原大戰,又能將讀者帶進另一種歷史氣氛。這兩種歷史氣氛代表了兩種美學趣味,使全書的藝術格調基本上得以確立。雖然姚雪垠當時並未系統考慮過「長篇小說的美學問題」,只是想在被下放之前多寫出幾章草稿,但該書的文學風格在此時就已經基本上確定了。第三,對於古代戰爭尤其是明末的戰爭應該怎樣寫的問題,姚雪垠曾進行過認真的思考。像《三國演義》那樣的名著,對戰爭的複雜性和用兵智慧的確寫得出神人化、無可非議,但寫到具體的戰爭場而就顯得單一了。我國古典小說寫戰場廝殺往往都是按照一個程式,即兩將格鬥幾十個甚至上百個回合,而士兵則戒了觀戰的群眾。姚雪垠則認為:兩將格鬥決不是兩軍對戰的主要形式,戰場的廝殺應是兩軍的群體活動,訓練有素、紀律嚴明的士兵多寡才是戰爭勝敗的決定因素;優秀的將領應該是最善於掌握和領導士兵的人,不能全靠個人的武藝高強。因此,姚雪垠決定要超越古典小說的習慣寫法,另闢蹊徑,寫出新意。第四,對於姚雪垠來說,寫潼關南原大戰的最重要原因,是要強調英雄人物必須能夠經受得住處於逆境的考驗和處於順境的考驗。李自成在潼關南原全軍覆沒後不投降、不消沉,而是以艱苦卓絕的精神和百折不撓的意志,慘淡經營,銳意恢復,重振旗鼓。這正是他要在《李自成》第1卷中所表現的主題思想,且與他當時的處境極其相似。他要寫出一個人遭受嚴重挫敗之後不頹喪、不動搖、不放棄革命原則、繼續從事艱苦卓絕鬥爭的精神。正是這種精神鼓舞著他,無論遇到多麼大的困難和挫折,也要把《李自成》寫下去。1957年10月上旬,姚雪垠特意花8元錢買了本皮面的活頁央。由於活頁紙的橫格太窄,他只能用長桿蘸水筆在上面寫蠅頭小字,有時還要兩面書寫,修改起來極不方便。但是在當時的條件下,他也只好如此了。姚雪垠住的房間靠近樓門,房門又沒有插銷,無法關嚴。為了不被人發現,他寫作時必須遮住窗子,一邊寫一邊留神外邊的動靜。每當聽見有腳步聲由遠而近時,他就連忙輕輕地台上活頁皮夾,端坐不動。有時因注意力過於集中,直到有人進來了他還沒發現。來人看見他面前擺著活頁夾,就問道:「你在寫什麼?」他回答說:「我在寫思想檢查。」等來人走遠了,他又伏在案頭繼續寫作。當時,姚雪垠的家尚在開封,手頭沒有參考書,又沒有資格到圖書館借聞圖書。為了在下放之前完成第1卷的草稿,姚雪垠只能憑著多年刻苦攻讀練就的過硬功夫,躲在宿舍里爭分奪秒地寫。此時的姚雪垠雖然精神上十分痛苦,但對事業充滿了信心,只要進入創作狀態,他身上就會產生很大的力量。儘管如此,姚雪垠還是無法忘掉滿腹的委屈。他常常是一邊哭一邊寫,有時心裡憋得難受,只好暫時停頓下來,放聲痛哭一陣兒,等心情略微平靜後繼續寫。可以說,《李自成》第1卷是用眼淚寫出來的。正如姚雪垠1961年寫的一首七絕抒懷中所言:「三百年前悲壯史,豪情和淚著新篇。」那一段時問,姚雪垠經常是雙眼紅腫,疼痛難忍。由於他的高級知識分子證被收走了,到醫院看病相當困難。那些醫術較高的醫生因正在挨批鬥或即將挨批鬥而終日提心弔膽,根本不敢為姚雪垠這樣的知名「右派分子」認真診察,草草一看便診斷為青光眼。姚雪垠聽罷只覺頭重腳輕,不能自持,差點跌倒在地。這時,坐在旁邊的實習醫生向教授建議,是否讓姚雪垠次日再來醫院複查一次。教授點頭表示同意。次日,姚雪垠無精打采地再次來到醫院。教授在實習生的幫助下,對他的兩眼進行了認真的檢查,最後確診為角膜炎。姚雪垠聽後心裡默念道:謝天謝地!老天只要不讓我失明,我就要繼續寫下去。姚雪垠決心在下放之前完成《李自成》第1卷的書稿,同時也作了充分的思想準備:即使在當時的條件下《李自成》不可能出版,將來也要把書稿交給國家,留給後人。經過幾個月的艱苦努力,《李自成》第1卷的草稿終於完成了。此後,姚雪垠像呵護新生兒一樣珍藏著書稿,以防被人抄走或焚毀。1968年8月下旬,姚雪垠被下放到武漢郊區的東西湖農場『監督勞動」。起初,他被分到一個以種植農作物為主的農場里。無論是在勞動中還是走在路上,他都忘不了《李自成》,經常是一邊勞動一邊繼續進行小說構思或思考有關歷史問題。每天晚上,別人已經休息了,他卻不顧一天的勞累,將當天的思考所得記在日記本上,以防遺忘。1969年,姚雪垠被調到以種植蔬菜為主的吳家山農場。這個農場建在湖邊的荒灘上。每到黃昏,成群的蚊子便嗡嗡地向人們襲來,真有「集蚊成雷」之勢。姚雪垠為了堅持寫作,托親戚從北京買了一盞電石燈,以便晚飯後躲在蚊帳里偷偷寫。電石用完後,姚雪垠只能趴在鋪上,左手打著手電筒,右手執筆繼續寫。為了搶時間,姚雪垠還利用午休時間和每月的四天假期進行思考和寫作。一天,管右派的幹部頭頭終於發現了姚雪垠的寫作日記,便以此大做文章,說他「不肯老老實實低頭認罪,妄圖死灰復燃」,再次勒令他不得寫作。1960年底,姚雪垠的右派帽子被摘掉了,成為「摘帽右派」,處境較前有所好轉。經過一番思考之後,姚雪垠於1961年10月中旬把《李自成》第1卷書稿送交中國作家協會。對於一個「摘帽右派」的作品,出版部門慎之又慎,甚至不敢問津,看過書稿的人雖然讚嘆不已,但又顧慮重重。1963年秋,歷經磨難的《李自成》第1卷終於由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了。《李自成》的出版在武漢激起了軒然大渡,被某些人視為「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大毒草」,然而,該書在全國引起了強烈的反響。時任中共中央中南局第一書記的陶鑄看完該書後,大加讚賞。中共武漢市委的領導也明確表態,不同意發表批判該書文章,並批評文章的作者「動機不純」。毛澤東、鄧小平對姚雪垠的保護和關懷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李自成》再次受到批判,姚雪垠也面臨著隨時都可能被揪斗、遊街、關押的厄運,他的書稿、藏書、卡片也隨時可能被付之一炬。然而出乎人們意料的是,毛澤東主席這時發出了保護姚雪垠的指示。早在1957年,毛澤東就在《新觀察》1月號上讀到了姚雪垠的散文《惠泉吃茶記》,感到其文筆非同尋常。在一次會見茅盾、周揚、徐鑄成、儲安平等文化界知名人士時,他談起了這篇散文,並向周揚了解了姚雪垠的情況。到了1966年,毛澤東偶然看到了《李自戚》第1卷,看了幾頁就為書中恢弘的氣勢、感人的場面、精到嫻熟的藝術魅力所吸引,遂一口氣看完了上冊。他不等看完下冊,就在一次會議上專門把時任中共湖北省委第一書記的王任重叫到自己的身邊,指示說:「姚雪垠的《李自成》分上、下兩冊。上冊我已經看了,寫得不錯。你趕快通知武漢市,對他加以保護,讓他把書寫完。」次日晨,王任重即給時任中共武漢市委第一書記的宋侃夫打電話,傳達了毛澤東主席的指示。姚雪垠曾對我說:「毛澤東主席適時地指示保護我,特別是要我將《李自成》一書寫完。這在他的一生中是一件很小的事,但在我的一生中卻是一件大事。」實踐證明,毛澤東保護姚雪垠,使他能夠寫完《李自成》,不僅對姚雪垠來說是一件大事,而且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也是一件大事。然而,極少數人雖然不敢再公開批判《李自成》了,但暗地裡仍千方百計地從生活環境、工作條件等方面予以刁難和干擾,使姚雪垠無法坐下來寫作,就連已經完成的《李自成》第2卷也難以修改完畢。這時,一位好心人建議姚雪垠給毛澤東主席寫封求助信。姚雪垠對此頗有顧慮,惟恐信落到別人手中會給自己惹來大禍。他經過認真思考,試探著給當時中共武漢市委分管文教工作的書記宋一平寫了封信,問他有沒有辦法將自己的信直接轉給毛澤東主席。宋一平收到信後,同胡喬木進行了商量,隨即給姚雪垠回信,作了肯定的回答。姚雪垠接到回信後興奮不已,雖仍有顧慮,還是給毛澤東主席寫了一封信,彙報了自己的處境並請求幫助。這封信於1975年10月19日寄出。宋一平接到信後立即轉給胡喬木。胡喬木看過信後,於10月23日專門附上一份報告,一併轉給毛澤東主席。此時,毛澤東主席雖已患病多日,視力極差,但還是認真地看了姚雪垠的信,並在胡喬木的報告上作了以下批示:印發政治局各同志。我同意他寫李自成小說二卷、三卷至五卷。毛澤東十一月二日毛澤東主席的批示使姚雪垠的生活條件和工作環境得到極大的改善。1975年12月中旬,姚雪垠從武漢來到北京,爭分奪秒地趕寫《李自成》。1977年7月,中共十屆三中全會決定恢復鄧小平同志在1976年被撤銷的全部職務。不久,日理萬機的鄧小平同志就派中宣部部長張平化去探望姚雪垠。張平化握著姚雪垠的手,親切地說:「鄧副主席委託我來看望你。」姚雪垠激動萬分,連聲說:「謝謝!謝謝!」張平化接著說:「你為黨為人民作出了重大貢獻。有什麼困難就請提出來,由中央替你解決。」當時,姚雪垠的困難確實不少,如戶口和糧食關係不在北京、住處太小、參考書籍和卡片仍在武漢等。但他想到自己的工作、生活條件與在武漢時相比已有天壤之別,況且鄧小平同志的工作又極為繁忙,實在不忍心因個人的事給他添麻煩,就對張平化說:「請你代我告訴鄧副主席,我非常感謝他的關懷。我一點困難也沒有,請他放心。」不久,另一位領導同志向姚雪垠傳達了鄧小平對《李自成》第1、第2卷的評價:「《李自成》第1卷十分精彩,可以說無懈可擊。第2卷雖然不如第1卷,但能夠寫到目前這樣水平,也十分難得。」姚雪垠對此深表感謝,同時更加堅定了早日寫完《李自成》的決心。後來,鄧小平同志知道了姚雪垠的具體困難,專門給中宣部、文化部作了指示,從而使姚雪垠的困難很快得到解決。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後,姚雪垠迎來了創作的春天。他如魚得水,如虎歸山,雖年逾古稀仍壯志滿懷、雄心不減。尤其是進入八旬高齡以後,仍是每天凌晨兩三點鐘起床,筆耕不輟。多年來,他不知道什麼是節假日,什麼是星期天,他把《李自成》的創作和自己的生命融為一體。然而畢竟年齡不饒人,體力、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寫作速度也日益減慢,他巳感到心有餘而力不足。此時,他的精神壓力很大,惟恐自己在有生之年寫不完《李自成》全書。即使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仍以頑強的毅力堅持寫下去。1997年初春,姚雪垠因勞累過度突患中風症,昏倒在書桌旁。兒子姚海天急忙把他送進醫院。就在住院的當天夜裡,剛剛蘇醒過來的姚雪垠仍頑強地起床,堅持寫作。一天夜裡,陪護父親的姚海天在朦朧中被驚醒,定睛一看,原來是父親正躺在病床邊的地上。他一邊喊醫生、護士,一邊把父親抱到病床上。這時,姚雪垠說:「我要起來寫《李自成》,寫不完對不起讀者。」站在一旁的姚海天再也忍不住了,兩行熱淚頓時奪眶而出。姚雪垠經過頑強的拼搏,終於寫完了《李自成》。此後,他還計劃寫《天京悲劇》、《大江日夜流》等,但因重病纏身,治療無故,於1999年4月29日懷著無限的遺憾離開人世。就在我為撰寫本文與海天先生聯繫時,他興奮地告訴我:最近,中國作家協會設立了姚雪垠長篇歷史小說獎。這使我聯想起一些著名專家、學者對《李自成》一書的高度評價。現摘錄一部分供廣大讀者參考,並表達對姚雪垠先生的深切懷念之情。1962年國慶節前夕,中國青年出版社將《李自成》第1卷的稿子列印並裝訂成冊,分送給吳晗等專家、學者審閱。當時吳晗雖然很忙,但拿到列印稿一讀便愛不釋手,一口氣讀完,然後興奮地給中國青年出版社編輯室打電話。他說:「這部書極好,許多方面的成就超過了《三國演義》。國慶節後我將率團出訪伊朗,希望出國前能同作者姚雪垠面談。」不久,姚雪垠接到了責任編輯江曉天的信,於國慶節後來到北京。吳晗請姚雪垠在北京飯店吃飯,江曉天作陪。他們暢談了兩個鐘頭,吳晗再次談到《李自成》在許多方面超過了《三國演義》。姚雪垠直率地說:「我比羅貫中晚生了600年,《李自成》應該超過《三國演義》,這是進化論觀點。我能夠利用歷史唯物主義的思想方法進行歷史題材的研究,羅貫中時代沒有這一條件。我可以借鑒許多中西小說及一些文化遺產,羅貫中也缺乏這種條件。不是我聰明,而是時代不同。」姚雪垠曾說,自己從青年時代起就得到茅盾先生很多幫助,茅盾是自己的恩師和知音。茅盾看完《李自成》第1、第2卷後給姚雪垠寫信說:「第1卷中寫戰爭不落《三國演義》等書的舊套,是合乎當時客觀現實的藝術加工,這是此書的獨創特點。看完第2卷原稿第1單元15章,大起大落波瀾壯闊,有波譎雲詭之妙;節奏變化,時而金戈鐵馬、雷震霆擊,時而風管鯤弦、光風霽月;緊張殺伐之際,又常插入抒情短曲,雖著墨甚少而搖曳多姿。」著名學者朱光潛的評價是:「《李自成》學習了西洋長篇小說的寫作手法,植根於民族土壤。」曹禺、夏衍、林默涵、胡繩、秦牧等許多老一輩專家、學者也都給《李自成》以高度評價。摘錄著名學者嚴家炎教授在《中國大百科全書》中執筆的「姚雪垠」詞條中的一段話:《李自成》是「長河式」的小說,從崇禎十一年寫起,全面地反映明末李自成起義由困厄轉到興盛,復由勝利走向失敗這一歷史悲劇的發展過程。第1卷出版於1963年,第2卷出版於1976年,第3卷出版於1981年,最後兩卷已有若干單元,如《崇禎之死》、《李自成之死》陸續發表。已出版的前3卷共8冊,以230萬字的篇幅,著重展示了李自成從團境中奮鬥,達到鼎盛,卻又在鼎盛期內潛伏著深刻的危機,埋下後來失敗的種子。……作者力圖對一個時代的生活作出總體式的反映。就所寫社會內容的複雜寬廣、生活色彩的豐富多樣而言,《李自成》達到了當代作品很少企及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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