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關日記

菩提心 1998年第2期

　　靜行居士是一位記者，是我的朋友、鄰居。閉關念頭由來己久，由於時節因緣成熟。她原打算閉關七天。關閉手機、BP機、電話。終日面對自己的心靈，七日書至，她遞出紙條告訴我，發現自己那麼多的毛病，需深深地懺悔，欲延至十一天，請我護關，我欣然應允。我感激靜行居士的迴向，她在閉關期間幾乎只生吃一點青藁，幾乎斷了主食，我也不過買了點青菜而已。

　　靜行居士在閉關中還有諸多感應，她說有感佛法不可思議，但在日記中不便披露。本刊歡迎更多的讀者將自己的修證體會記敘下來，告訴我們，由我們轉告大家。

　　郭淑敏

　　1998年4月5日

　　妙華法師介紹丹增活佛來家裡小住三天，前天晚上去了青島。

　　活佛納於言，慎於行。想想自己每日所言。有幾句不是多餘的呢？

　　幾年來，在學佛方面，上師給我的關心最懇切。可是最初我沒有當回事兒，聽了就跟沒聽一樣。只知道上師很了不起，和他認識是一種福氣。卻從不在行動上督促自己，也沒有按照他的指點去做。六年後的今天不再這樣了。如今我渴望修行，渴望改正自己。上師，但願您沒有因為我的無知不再管我。

　　多數女性都有一種鮮明的短處，不敢面對實事求是中的自己，喜歡在幻想中把自己完美化。不知過，何以改過呢？要深切地反省。馮達庵大阿闍黎教導說：世間眾生無論什麼身份，都有許多不易肅清的積習。

　　今天是閉關的第一天。現在是深夜了，看看能給自己羅列出多少缺點來：①重感覺、感情，缺乏理性。②浮躁，急切。③自以為是，不夠客觀。④自律不夠，為所欲為。⑤耐心，韌性，吃苦不夠。⑥對環境或某類人依賴性強，不能從內心獨立。⑦懶散。意志力欠缺。⑧小心眼，逆境來了不能忍受。⑨講話隨便。⑩過於輕信。

　　人應當有兩種功夫：浮在海面上的功夫和沉入海底的功夫。我因為後一種功夫遠遠不夠，所以閉關。

　　4月6日

　　上午讀《大悲懺儀合輯》時，觀音菩薩的願力令我深探感動：「至心稱念我之名字，亦應專念我本師阿彌陀如來，然後即當誦持此陀羅尼神咒，一宿誦滿五遍，除滅身中百千萬億劫生死重罪」。復白佛言：「世尊，若諸眾生誦持大悲神咒，墮三惡道者，我誓不成正覺，誦持大悲神咒者，若不生諸佛國者，我誓不成正覺。誦持大悲神咒者。若不得無量三昧辯才者，我誓不成正覺……」。

　　於是，我先整理出一份「千手千眼大悲懺法」。之後開始給發心學佛的朋友們抄寫。抄寫時，從左腳大拇指開始發熱，一直到膝蓋，右腿亦如是，最後熱至沸騰的水一般。

　　晚8 ：30打坐修准提簡法持「懺悔真言」時，再度淚流滿面。離坐後想到了NS極的問題，如果自己不是N極，也不是S極，那麼許多事情都會離你遠遠的。何至於有貪，有嗔，有痴呢？向自己內心深處找原因吧。「罪從心起將心懺，心若滅時罪亦亡」。

　　4月7日

　　今天是閉關的第三天。突出的不足有兩點：①睡眠8個小時太多了。試著減少2個小時。②讀佛學書籍太多，懺悔少。懺悔時，磕頭多一些，這樣可增加室內運動。打坐應保證在4—5個小時。

　　讀了濟群師父推薦給我看的《密勒日巴傳》首先的感覺就是張澄基先生翻譯的太好了。平實、樸素而又娓娓道來，一幅又一幅畫面打開給你看，歷歷在目。如果僅靠文字功夫不會令人有此感受吧。再有，密勒日巴修行中的苦行深深震撼了我，他師父為了令他消業，背後流著眼淚，表面卻硬心腸地讓他一塊一塊地搬石頭在山頂上蓋房，沒等蓋好，又令拆掉，再把石頭一聲一塊地搬到另外一座山上重新蓋。就這樣一次一次地蓋，一次又一次地拆，似乎永無出頭之日。密勒日巴終於都忍了下來，師父看他的業消的差不多了，才正式傳法給他。寫到這兒，想起了採訪過的一位私營企業家。他因一氧化碳中毒患精神病20多年，在夫人的百般忍受和精心料理下好了。我見到他時，他神采奕奕，談政治、談科技、談管理、談人生的哲理、談他的發明創造，儼然沒留一絲精神病患者的痕迹。後來，我在想：莫非是受了20多年的折磨，業力已經消的差不多了?

　　在北京，妙華法師希望我能修一些苦行，自己也希望能試著去做。

　　4月8日

　　上午9：30修准提簡法時，中間階段，腦袋跟身體似乎要分離——好象腦袋要帶動身體騰空似的，耳邊也有一種異樣感，不知怎麼回事？起坐後很舒服。靈魂深處鬧革命。

　　仲巴仁波旦在他的《超越瘋狂》書中認為：六道和人的六種情緒狀態有密切關係。天代表祝福；非天代表嫉妒、渴望歡樂的人；人代表激情；畜牲表示漠視；餓鬼表示貧窮，佔有；地獄則象徵憎恨。人代表激情，永遠被色、聲、香、味、觸、法吞嗜，沒有一刻寧靜。

　　4月9日

　　讀台灣李元橙居士寫的「現代人如何學禪」深深地記住了一句話：綿綿密密的用功之餘，唯待時節因緣。這句話出自禪宗，我十分喜歡，寫的大大的字，放在佛堂的供果邊。呵，唯待時節因緣。

　　中午起坐後想起了那句「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多情的人一眼看去通常也是熱情的。那麼這份熱情是一分做人品格的展現？還是不甘寂寞的心在支持著呢？

　　呵，小心，早生華髮。

　　淑敏借我看《佛光西漸》。書里的一位西方女士夏龍談到：「佛教的友愛之道可以幫助我們發現隱藏在我們每個人身上固有的幸福之心。這裡的友愛和一般意義上的幸福不同。一般所謂的幸福是兩種因素引起的結果，或者是我們得到所需的，或者是避免我們不喜歡的，這樣的幸福是短暫的，而且有其不利的一面。無止境的不斷地企望和對失去的永遠的害怕。而友愛的幸福並不依賴於企圖去改變什麼，發明什麼，或是仰仗於企圖征服那些在我們控制力之外的東西。

　　而現代世界人們過份執著於傳統意義上的幸福，因此，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徹底改變這種意識、想法，我們自然而然地生活，沒有故作深沉的思想，沒有無望的努力，沒有高度的自我意識，幸福便這樣充盈在奮鬥和追尋的過程中。友愛的獲得既是一種釋放，又是一種裂變。

　　夏龍女士的話，令我半晚上沒睡著覺，腦子裡都是：沒有故作深沉的思想，沒有無望的努力，沒有高度的自我意識……。

　　4月10日

　　一天內幾乎都在看濟群師父寫的《心經的智慧與人生》，寫的真好。

　　讀到「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這一章節時，我一下便喜歡上了師父對手「十二因緣」的解釋。也不是第一遍讀了，以前為什麼就沒有什麼感覺呢？

　　師父寫道：從「無明至老死」這是揭示了有情生命延續的十二個過程……說到死，誰都討厭，那我們怎麼會有老死呢？那是因為有生。當時為什麼會受生？而且又是選擇了那樣一個不討人喜歡的家庭，這是誰安排的？那是因為你自己過去造下的業力決定的。在業力面前人人平等，誰也沒有辦法。為什麼會去造業？因為當時只想佔有，今朝有酒今朝醉，並不知道人生還存在因果，以為做完就罷了。為什麼要佔有，因為愛上了。這樣一一的從果推到因，是十二因緣還滅門的觀法。聲聞的解說，就是從還滅門下手的。

　　我把「十二因緣」製成了一張輪迴圖，放在佛台的花邊，以示提醒；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濟群法師慈悲無量。

　　幾年來。他用一雙悲憫的眼睛看著我在風雨之中搖搖晃晃蹣跚而行。我一次又一次地在同一個地方摔跤，師父從沒罵過我一句愚昧。依然是那雙悲憫的眼睛看著我，無言。

　　他越是這樣，我越心酸。師父知道我罵不得。可是，他的無言本身便是一種力量，是一種溫暖。令我羞愧交加，也令我壯士斷腕。

　　寫到這裡，淚水迷濛了眼前的一切。師父，有一天，我會學著您這雙悲憫的眼睛去看世間。

　　4月11日

　　既然人生是苦，那麼，何不主動地吃？

　　吃什麼苦？情愛難捨之苦？財迷心竅之苦？不是。吃修行之苦——修忍犀，耐寂寞，淡情慾。滅嗔心，消貪慾，去我慢，說愛語，行布施，持禪定，得智慧。

　　就「要」與「不要」而盲，也是有次第的。非要不可——要——想要——可不可以要——要不要都行——不要。在對於這個世界的貪求上，自己能不能不存在非要不可。而從「要」降至「想要」、「可不可以要」，「要不要都行」，乃至「不要」呢？

　　要在去貪上下功夫。

　　4月12日

　　莊子曾說：「世間人所過的生活，都是有秩序而沒有生機的生活，而自在的人則是過一種沒有秩序卻充滿生機的生活」。我看到的世人沉悶，壓抑，委屈，瞻前顧後，為權、錢、情所縛。生機，生機在哪裡？正象李元松居士所言：許多人的心，殘廢了。自己目前所要做的，便是修整這顆殘廢的心。

　　4月13日

　　淑敏每兩天，便給我買一袋青菜綁在外面的門把手上。這次閉關多虧她的幫助。事先，怕停水，她把家裡的大塑料桶盛滿了水拿給我備用。又拿了花生油。真是謝謝她。自己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每次做完功課後第一個迴向給他。

　　淑敏的愛心令我想起了那句：「一切的一切，若非眾多因緣的配合。人其實連一粒小石頭也無力舉起」。此次閉關，自己不發心不成，淑敏不幫忙不成，沒有一處獨自居住的房子不成，沒有21天的空閑時間不成。

　　你有再大的能力，眾多的因緣中的一個「因」或一個「緣」而已，因緣和合，大事、小事方能成呵。

　　4月14日

　　上午做了《慈悲三昧水懺》，用了一個半小時。水懺的內容真是太好了。這又得謝淑敏，是她幫我找到的。

　　每每想起昔日刻在心中依稀若現的傷痕時，便會問自己：怨誰呢？心所致也，業所致也，無明所致也。它們象鞭子一樣把我趕到了修行之路。一脫僅僅是好奇心驅使下對於佛學的「聞思」。

　　4月15日

　　「愛到深處，人會一步一步走入淚中」。

　　情愛之心人皆有之。但濃淡不同。女人比男人要重。否則遍看世間，受傷害者有幾人不是女子呢?而男人常常可以做到擁有而不執著，對始終如一的男人而言這是一種聰明，對見異思遷的男人而言多數情形下則是一種淺薄。而女人通常內心與外在的獨立能力差，依戀心理隨之加重，於是把感情世界看成了自己生命中的全部家當，使得自己無暇顧及。「無常」二字的存在。佛家講：生命存於呼吸間。如果他下一刻沒有呼吸了呢？亦或他被這五彩繽紛的世界所誘惑而移情別戀了呢？這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所以，對女人而言，剩下的除了傷害別無選擇。

　　把持的越緊，傷害的越深呵！

　　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變化二字才是永恆的。這是我每每告誡自己的。

　　一定要在現實的世界內尋找個落腳點，就尋找自己吧。然後讓自己沿著佛陀走過的道路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地去體悟佛陀的教誨：諸法因緣生，諸法因緣滅。

　　我們的心在凈土，我們的所做所為所思所想在凈土。我們的心在地獄，我們的所做所為所思所想也在地獄。 (再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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