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張安樂的兩岸黑白人生

核心提示： 他曾想安心做一名學者，卻屢屢為過去的兄弟經歷所累，退不出的江湖、讀不完的書，也構成了張安樂的另類人生。

6月29日，張安樂抵台後被戴上手銬時，捧著一本「和平統一一國兩制」的宣傳冊。法新社

《國際先驅導報》特約撰稿 楊青 發自台北

「白狼」回來了！

6月29日，綽號「白狼」、實為台灣最大黑幫竹聯幫「精神領袖」的張安樂，在逃亡大陸17年後，突然重返台灣。

未出意料，張安樂踏上寶島土地的一刻起便被戴上手銬送往台北地檢署。但很快，交保並被限制出境後，張安樂重獲自由。

在這不到4小時的時間裡，張安樂手捧「和平統一、一國兩制」書籍，微笑面對媒體。很難令人想像，他就是當年那個可以在台灣江湖呼風喚雨、一人牽涉台灣數十年歷史糾葛的通緝犯「白狼」。

被「江南案」改變的命運

其實，張安樂還有另一個稱謂：「儒俠」。

他出生於1948年，中學時代即加入台灣黑幫「南海路幫」，上世紀60年代轉投「竹聯幫」。他混江湖卻未因此中止學業，後被淡江大學錄取。上世紀70年代，他接替入獄的幫主陳啟禮主持幫中事務，陳啟禮對他信任有加。

外界認為，正是在張安樂充當「竹聯幫總護法」的那幾年，這個台灣最大黑幫開始變得制度化和組織化。在台灣史學家王豐的評價中，張安樂是一個非常聰明、非常擅於宣傳與組織的人。他把「竹聯幫」分成8個堂口，在他的帶領下，幫派勢力前所未有地壯大起來，而這也為他日後的命運埋下了伏筆。

1975年，出於對幫內勢力鬥爭的厭煩，張安樂離開台灣赴美髮展，並進入斯坦福大學就讀。1984年，老友陳啟禮到美國刺殺撰寫《蔣經國傳》的作家江南。事發後，陳啟禮留給張安樂一卷保命的錄音帶。正是這卷錄音帶，徹底改變了張安樂的命運。

為救陳啟禮，1984年3月，張安樂攜帶錄音帶，在洛杉磯公示：「江南案」幕後另有指使者。錄音帶只有一個版本，只提到是時任台灣情報局長的汪希苓「下令」刺殺江南。多年後，張安樂接受記者採訪時曾回憶道，當年採取「圍魏救趙」的策略，一度爆出台灣地區領導人蔣經國次子蔣孝武才是「江南案」主謀。

由此，圍繞這宗命案的原委，台灣當局好似被投下了震撼彈。蔣孝武事後遭到外派，再無法回到權力核心。而在美國壓力下，陳啟禮等人繼續接受審判，隨後入獄；為兄弟奔走的張安樂，繼而也被美國盯上。

不久後，美國當局以「共謀毒品交易罪」將張安樂抓入大牢，判刑10年。還有媒體記得1995年張安樂從美國出獄時的照片，相片中滿嘴鬍鬚，記錄下9年11個月的漫長歲月。他曾對記者苦笑，獄中「唯一的收穫」不過是戴上了「學士帽」。在被他稱為「冤獄」的歲月中，他攻讀了會計、信息管理、心理、社會學等課程。迄今為止，張安樂擁有5個學士學位和兩個肄業的碩士學歷。

「你看他跟美國的黑幫大老關在一起後學什麼？他居然去看馬列學說和馬克思的《資本論》。這種研究精神和他的高智商、還有他的謀略息息相關。」採訪過張安樂不下百次的王豐表示，在張安樂的身上，能看見他跟一般傳統「大哥」完全不一樣的風格，一種「孟嘗君」的態度。

大陸經商時介入台灣時局

張安樂的特別之處令他在台灣黑幫中顯得卓爾不群。他愛穿唐裝，戴著一副無框眼鏡，但這份「斯文勁兒」並不影響他在江湖中的威望。

1995年，張安樂出獄後遭美國遣返回台。但不久後，又因「違反組織犯罪防治條例」，他被台灣判刑1年兩個月，交保時，張安樂對媒體大聲喊冤。後來，張安樂曾親口告訴王豐，這個罪名應該是「警方在打擊組織犯罪上，栽贓嫁禍的行為」。但亦有學者認為，這也許正和張安樂曾發展壯大「竹聯幫」密切相關。

不論如何，張安樂遭台灣通緝前，人已經前往大陸發展。於是，他索性就不再回台灣。

「他這個人既有知識分子的理想，又有幫派的狠勁，又有生意頭腦。」王豐說。

在離開台灣的17年里，張安樂在大陸投資設廠，成為了全球最大的安全帽製造商。他生產的安全帽銷量，佔全球市場的45%以上。

因為回不去台灣，他把家安在了深圳。但他從未停止關心過台灣的大小事，更經常挺身而出。

據王豐介紹，那些曾經擔任過「立委」的國民黨或者民進黨人士，到深圳的第一件事情，都會去拜會張安樂。而張安樂也會請他們說一下，台灣的政治局勢。

張安樂對台灣政治形勢的關切，主要反映在為兩岸和平統一發聲。

2004年母親節，張安樂在廣州黃花崗七十二烈士之墓前宣誓，成立「中華統一促進黨」。他表示，成立這個黨，不以參加選舉、謀取公職為目的。他公開宣稱，「中華統一促進黨」只有一個使命，就是中國的和平統一。

2005年，時任國民黨主席的連戰訪問大陸。桃園機場引發藍綠民眾衝突，張安樂組成的「天使護衛隊」首度現身。倒扁時期「天使隊」的任務，就是保護台灣著名的「倒扁鬥士」施明德。

2010年，海協會會長陳雲林訪台，獨派團體叫囂抗議，甚至搬出衝天炮，抗議民眾開車企圖衝撞拒馬，總裁「白狼」隔海號召、力挺陳雲林。紅色布條、人龍綿延300米，50部遊覽車、動員兩千人。

主要通過電話和視頻坐鎮「指揮」的張安樂，其動員能力可見一斑。

「他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反對『台獨』。另外，他認為有很多支持統一的人，受到『台獨』的威脅，所以他認為有這個必要，去保護一些贊成統一的人士。」王豐介紹說，張安樂會秘密派遣一些人保護相關的當事人，「他為此組成了一個計程車隊，希望這些當事人能夠搭乘他的計程車。因為計程車司機一方面可以保護他，另外一方面有緊急狀況的話，也可以迅速安頓他們。」

想和「台獨」人士公開辯論

滯留大陸的十多年裡，張安樂曾多次表示想回台灣。這些信號都被外界解讀為：「狼來了。」

一直到三年前，張安樂母親過世，張安樂向有關單位申領入台證件，拖到今年三月證件到手。張安樂現在算是大陸居民，回台定居。

張安樂曾對筆者笑言，他一下飛機，就會高舉自己撰寫的宣傳「一國兩制」的小冊子，然後對台灣警方說：「我為了這個回來，你就銬吧。」

事實上，今年6月29日抵台時，張安樂正是如願行事。但台灣《聯合報》等媒體不願相信：「年逾花甲的他，早已在大陸含飴弄孫，若只為了宣揚政治理念，賭上可能收押的風險，實有違常情。」

不過張安樂依然聲言現在一心只想要為兩岸、為國家盡點「匹夫之責」。他自認坦蕩蕩，台灣當局指控的罪名「沒有任何犯罪事實」。遇到有記者提到「竹聯幫大老」身份，他則極為反感，還會因此動怒威脅不接受採訪。

據媒體報道，「竹聯幫」對此人並不願意多談。而張安樂自己也說，「竹聯幫」的兄弟感情還是在，但是並不是為「竹聯幫」回去。

也有媒體猜測，張安樂是想以「一國兩制，和平統一」為口號，試圖在台灣建立藍綠之外的第三股政治力量。對此，王豐透露說，「其實坦白來說，張安樂希望回來以後，他要經營一個電視節目。他願意在電視台上，跟一些所謂『台獨』人士進行公開辯論。張安樂認為，他有辦法或者有能力去說服這些人，好好為台灣的未來共同打拚，不要再做無謂的『統獨』爭議。」

然而，王豐也承認，張安樂離開台灣將近20年，「在這20年間，大概很多人都已經遺忘他。」

「白狼」命運已不屬於法律問題

直到今天，台灣輿論界還在就張安樂「會否有另外一種人生」而進行假設——「一個假設性的問題是，如果當年張安樂不公布那個錄音帶（『江南案』），他今天的結果會怎麼樣？」

在王豐看來，若依據「竹聯幫」的幫規，張安樂的人生根本不存在「假設」。他介紹說，竹聯幫的幫規有四個要點：不偷，不搶，不欺負老實人，不叛幫。「張安樂這四點是百分之百，沒有任何一點瑕疵。」王豐感慨道。

這就是「白狼」張安樂的人生：黑白兩色是如此對比鮮明，跌宕起伏。他曾想安心做一名學者，卻屢屢為過去的兄弟經歷所累，退不出的江湖、讀不完的書，也構成了張安樂的另類人生。現在他決定選擇回台灣面對司法，面對自己、面對過去，只是人在江湖的張安樂，能真正掌握自己的人生嗎？還是黑白兩道情義終難兩全呢？

關於張安樂的未來命運，台灣資深社會記者謝寒冰認為，即使警方羈押他，也不會關多久，這只是一個形式上的問題。「目前台灣警方恐怕也拿不出什麼具體的證據證明張安樂再有參與幫派或組織犯罪，所以終歸到最後，還是一個政治政策上的問題，而不是一個單純的法律問題。」（作者系廈門衛視駐台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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