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鹿原》到白鹿原
多年以後,我還時常夢見那個暑假同村夥伴王龍龍略帶神秘稍顯緊張地給我拿出一本包著書皮的《白鹿原》。
那整整一個假期,我被陳忠實與《白鹿原》所左右。
少年時讀《白鹿原》,與大多同齡人一樣,最多的感觸是那句帶有加西亞·馬爾克斯《百年孤獨》敘述痕迹的開頭:「白嘉軒後來引以豪壯的是一生里娶過七房女人。」
除了七個女人與小說故事之外,剩下的就是閱讀帶來的談資,給同伴津津樂道的夸夸其談。
中學畢業以後,又多次斷斷續續地閱讀《白鹿原》。
隨著年齡的增長,看的次數多了,說的少了。
2009年,在書店買到一本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白鹿原創作手記》,通讀之後又多了一些對《白鹿原》寫作背景的了解。
路遙的《早晨從中午開始》打開了解讀路遙文學創作與生活的一扇窗戶,也因此構成了路遙文學人生的完整性。
《尋找屬於自己的句子》也是陳忠實自己第一次對《白鹿原》創作的比較全面、比較系統敘寫。它為我們了解這部小說提供了可靠的依據。
《白鹿原》是一部描述陝西渭河平原五十年變遷的史詩,一軸中國農村斑斕多彩、觸目驚心的長幅畫卷。
它是繼承現實主義文學傳統的最優秀的長篇小說之一,是當代中國最厚重、最有概括力、最有認識和審美價值,也最有魅力的優秀長篇小說之一。
20世紀90年代文學似乎存在著一個說不清的問題,終於在1993年出現了一場「人文精神大討論」。
《白鹿原》的出世,讓焦灼的人們看到了更多的希望。
它的出現使這場大討論更加精彩,餘波一直持續到1997年仍未停消。1997年12月,修訂版的《白鹿原》最終獲得了第四屆茅盾文學獎。
這個獎對於《白鹿原》來說是名至實歸,只是一次遲到的掌聲罷了。
2012年,《白鹿原》問世整整20年。當年的論爭早已經塵埃落定,沒有人再質疑《白鹿原》在中國當代小說史上的經典地位。
畫家范曾稱之為「一代奇書也,放之歐亞,雖巴爾扎克、斯丹達爾,未肯輕讓」。
著名學者鄭萬鵬說:「《白鹿原》是中國當代文學對中國歷史和文化最為完整、最為堅實的重構。
這種歷史重構實則就是民族精神的重構,它在社會、文化構成上找到了中國歷史社會穩定運行三千年的原因。」
《白鹿原》是一部家族文化史,真實地描寫了中國歷史社會的家族式結構,以白家為焦點展現了一幅家族生活的圖景。
但同時,它又不僅僅是一部家族史,它也是「一個民族的秘史」。
主人公白嘉軒恪守「耕讀傳家」的治家傳統,興辦學堂,送子女接受儒學教育。他還資助長工鹿三的兒子黑娃上學,相信「窮漢生狀元,富家多紈絝」。
小說從深層次展現了中國歷史社會「士」與「農」之間沒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平民可以通過職業上的努力實現其社會階層的升遷。
在描繪手法上《白鹿原》還藉助了一個非現實的「白鹿神話」。
如果說,白鹿傳奇是幻想的,那麼「白鹿書院」是一個「帶著神話色彩的真實故事」。
《白鹿原》對於「白鹿書院」的建構,就是對從先秦原儒到宋明理學再到明清關學的現實重構。
書中坐館執教的朱先生的原型是清代關中大儒牛兆濂,作為「關學」(張載)的傳人,和其他理學家一樣關注的還是以倫理為本位的儒家人格理想的重建。
而陳忠實通過《白鹿原》重構儒家文化,正是在重構中華民族的靈魂。他確信中國當代各種文學流派「其主旨無一不是為了寫出這個民族的靈魂」。
進入21世紀,《白鹿原》在2002年被國家教育部選入100部「高等學校中文系本科專業閱讀書」書目之一。
此後《白鹿原》被改編成話劇上演。
電視版《白鹿原》正在製作中,而《白鹿原》的秦腔、連環畫、陶塑也都已經問世。
2012年2月,電影《白鹿原》成為唯一入圍第62屆柏林國際電影節的華語片。電影的高調亮相,還沒有在國內播出便引發了觀眾的期待與追捧。
這證明《白鹿原》不僅僅是一種文學現象,更因其廣泛的社會影響而成了一種文化現象。
《白鹿原》問世20周年之際,作為圖書編輯有幸參與了「陳忠實研究書系」的策劃編輯工作。
2012年4月,我和「陳忠實研究書系」項目組同事鞏亞男隨西安工業大學文學院院長、「陳忠實當代文學研究中心」主任馮希哲教授一起上白鹿原參觀「陳忠實文學館」與「白鹿書院」。
白鹿原這個地方在《白鹿原》發表之前叫狄寨原。因《白鹿原》出版帶來的巨大影響,這個昔日寧靜的塬漸漸熱鬧起來。
一路上,以「白鹿原」命名的產業隨處可見。陳忠實文學館的工作人員說,來西安的文人雅士,參觀完秦始皇兵馬俑與大雁塔後,總不忘到柳青的皇甫村與陳忠實的白鹿原上走一走。
《白鹿原》的忠實讀者對白鹿原這個地方發生了濃厚的興趣,他們以考證、探秘的方式在這裡進行了一系列的尋訪。
白鹿原成了新型的旅遊地,新建的餐館、賓館、大學城、白鹿原影視城等等也似乎在昭示「白鹿原」正煥發著年輕的文化魅力。
在編輯叢書的過程中,我和同事還曾到過陳忠實老師在石油大學的工作室。去時,陳老師正在題籤一摞厚厚的《白鹿原》。與我們一同等待陳老師的還有電影《白鹿原》的製品人王樂。
這些年來,只要有讀者找陳老師簽名,陳老師從來沒有拒絕過。
2012年11月17日,也就是路遙先生逝世紀念日那天,陝西師範大學出版社組織了「陳忠實的文學世界」暨《陳忠實解讀陝西人》《陳忠實的文學人生》《陳忠實畫傳》《<白鹿原>文學原型考釋》新書發布會。
2012年11月17日,陳忠實先生在新書發布會現場與讀者交流
2012年11月17日,陳忠實先生在新書發布會現場為讀者簽名
活動結束,陳忠實老師還為我們幾位編輯認真地簽了厚厚的一摞。
2015年5月25日,清澗路遙紀念館在西安舉辦了「紀念路遙《平凡的世界》創作完成27周年」,我參與活動的籌備工作。
活動前夕主辦方邀請陳老師參加此次活動。記得,當時陳老師已在醫院檢查治療,在活動的前一天,陳老師專門為主辦方題寫了「永遠的路遙」,親自送到會議召開地蕎麥園的樓下。因為身體的原因,陳老師不能多說話,也就沒有參加那次活動。
2011年至2013,我在寫作《路遙紀事》,陳忠實老師也多次出現在這本書里。
陝北作家朱合作:「1975年11月中旬省上召開了一次短篇小說創作座談會。會議已經開始好幾天了,當時在延安大學中文繫上學的路遙,不知因為什麼原因竟還沒有來。在那時人們的心目中,在全省的文學作者隊伍中,數一數二的就是陳忠實和路遙。
1982年5月,陳忠實得知路遙的《人生》發表。從文化館拿到訂閱的《收穫》,幾乎是一口氣讀完了這部十多萬字的中篇小說《人生》。讀完這部在路遙創作道路上也是中國當代文學史上堪稱里程錶的作品之後,他坐在椅子上,「是一種癱軟的感覺,不是因了《人生》主人公高加林波折起伏的人生命運引起的,而是因了《人生》所創作的『完美的藝術境界。這是一種藝術的打擊。」
1984年3月初,陳忠實與路遙一同在在河北涿縣參加「全國農村題材創作座談會」。陳忠實回憶:「這是難得的一次有質量的會議,討論的話題已不局限在農村題材,很自然地涉及整個文學創作,即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文學創作的現狀和走向。其中現代派和先鋒派的新穎創作理論,有如白鷺掠空,成為會上和會下熱議的一個話題。
1992年1月29日(農曆辛末年臘月25日),陳忠實完成了《白鹿原》的全部創作。「這部書稿是農曆一九九一年臘月二十五日寫完最後一句話的。我只告訴給我的夫人和孩子,同時囑咐他們暫且守口,不宜張揚。我不想公開這個消息不時出於神秘感,僅僅只是一時還不能確定該不該把這部書稿拿出來投出去。」
張頤武在《〈白鹿原〉:斷裂的掙扎》中說:「《白鹿原》業已成為後新時期文化中跨越了雅、俗文化的界限,打破既成的文化結構的小說文本,又是我們無法迴避的文化現象。」
「白鹿原」正在創作著一個又一個新的奇蹟,小說《白鹿原》只是一把鑰匙,而由它所開啟的人文的「大白鹿原」(白學)正在悄悄崛起。
在陝西,有兩個日子註定會被大家記住。
——1992年11月17日是路遙的逝世日。20多年過去了,這一天一直被大家記著。
——2016年4月29日,陳忠實去世,這仍將是一個被大家記住的日子。
記下這些過去的事,是對先生的最好紀念。
王剛,青年作家、出版人,自媒體「書房記」創辦人,著有《路遙紀事》、短篇小說集《一次詩意的意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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