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角地講座群-饒毅｜基因和你-20160807

本文版權屬於講座人饒毅和三角地講座群

主講人介紹：

- 美國舊金山加州大學 神經生物學博士（1991）

- 美國哈佛大學 生物化學與分子生物學系 博士後（1991-1994）

- 美國華盛頓大學醫學院 助理教授，副教授，教授

- 美國西北大學醫學院

- 神經內科講席教授，神經科學研究所副所長，臨床神經科學研究所研究主任

- 北京大學 生命科學學院 院長，理學部主任

- 以遺傳學和分子生物學研究神經生物學和發育生物學問題

我們今天希望通過講「基因和你」來講生命的一個核心問題——信息。我們生命當然不只有信息，而且有物質、有能量。物質是我們含的蛋白質、核酸、糖、脂肪；能量在生命系統主要是以高能磷酸鍵的形式存在（ATP），是我們吃東西、代謝過程中產生。而它最終的來源跟外界的特別是太陽能相關。

實際上生命的定義是用「信息」來定義的。也就是說在以前人們定義生命是從大動物、大植物，然後按照大小往小的看，看到最後有單細胞的生物，還有原核生物、還有沒有細胞的生物。這些是大小來看，大小不能定義生命。生命一定需要懂得信息，所以在一百年前生命的定義都是錯的。在懂得信息對生命的重要之後才能定義生命。

生命的本質是攜帶有複製自己信息的分子，這些分子要麼是自我就能複製，要麼自我不能複製，但是它攜帶信息讓別人複製自己。生命本質的定義在不懂得信息的情況下，不懂得生命的信息的情況下是無法理解的。

我們剛剛顯示這個圖是一個DNA雙螺旋的圖。這個圖很簡單，有兩條鏈，這兩條鏈是環繞著對方，所以是一個雙螺旋。這是1953年美國遺傳學家James Watson和英國物理學家Francis Crick提出來的。這是對於我們一般人理解生物信息一個很重要的核心的模型。

這是一個稍微更複雜一點兒的模型。剛剛那個是示意圖，而這個是把模型裡面原子、分子它們在分子內、原子之間的鍵和關係有一定表示。這是一個帖示模型。

Francis to Michael Crick, April 1953

如果你不是學理科或者沒有學過化學的不需要擔心。上面那兩個模型太複雜，你可以看的是一個簡化的版本，是1953年4月份兩位提出DNA螺旋之一的英國物理學家Francis Crick，他在模型提出之後，在他論文正式發出之前，1953年4月給他13歲的兒子寫的一封信，這封信的照片就是我們剛剛顯示在上面一張圖片裡面的。他向他兒子解釋，他自己——他這位年青的老爹做出多麼重大的貢獻，多麼重大的發現。

他把雙螺旋撇開說我其實只要畫兩條鏈就可以。這種鏈可以看到在最上面左邊這條鏈的字母順序是ATCAGTT。右邊這條鏈的字母順序是TAGTCAA。這個模型的核心是兩條鏈上的特定的鹼基互補。也就是說在一條鏈上是A，另外一條鏈上必定是T；在一條鏈上是C，在另外一條鏈上必定是G。所以這叫鹼基互補原則。

所以實際上雖然雙螺旋從結構上很漂亮，但是它核心的生物學實際是鹼基互補。是不是螺旋從我們今天來說既重要也不重要。在有些情況下需要是雙螺旋，在有些情況下不需要是雙螺旋。而鹼基互補是他們當時最大的發現。

當然，你也可以說他們當時發現鹼基互補。如果更嚴格的說，其實他們提出鹼基互補的可能性，用鹼基互補來解釋DNA如何含遺傳信息、遺傳信息是如何拷貝下去的。在Francis 給 Michael Crick那封信裡面，這個圖裡就可以看到。當兩條鏈拆開之後，左邊一條鏈ATCAGTT、右邊一條鏈TAGTCAA，便是兩條鏈。這兩條鏈分別作為模板，導致另外一條鏈的形成。那麼實際上在下一個細胞、或者子代子細胞裡面又可以形成兩個互補的鏈。

鹼基互補給予了遺傳信息拷貝的原理。這使人類終於理解遺傳信息是如何往下傳的。所以他們提出的物理學或者化學模型有巨大的生物學意義。

我們今天遺傳信息既有存在在DNA裡面，也有存在在RNA裡面。所以具體是DNA還是RNA是次要的，但是鹼基互補的這一特徵是重要的。在DNA、RNA都是需要的。

當然互補對於DNA和RNA起到的作用是不一樣的。DNA常規的是以雙鏈存在；RNA一般來說是以單鏈存在。但是DNA和RNA之間的關係也與鹼基互補是相關的。

所以這裡我總結一下，如果看DNA雙螺旋的時候，核心的不是看兩條鏈這裡扭扭歪歪跳舞一樣，而是看兩條鏈上的鹼基A和T，G和C的互補性。如果要簡單一點兒，你也可以不畫這麼多。不畫扭扭歪歪，畫成兩條直的鏈還是能畫出鹼基互補來。

所以這是把兩條鏈拉直了看，你照樣看到的核心是G和C、A和T在兩條鏈上是互補的。

有了DNA含遺傳信息，遺傳信息在兩條鏈上互補。那麼你從一條鏈就能推出另外一條鏈來，所以遺傳信息可以傳下去。那麼遺傳信息只是一個信息，他怎麼控制我們生物學的功能？這是通過我們理解的中心法則來理解的。

這是中心法則的一個現代的示意圖。中心法則最初是由物理學家Francis Crick在1956年提出。中心法則的核心是說，遺傳信息存在於雙鏈的DNA之中，而DNA的信息通過RNA——我們今天叫信使RNA也就是mRNA而轉錄過去。也就是說DNA指導mRNA的合成是轉錄。這個mRNA它上面的鹼基序列與DNA其中一條鏈的是互補的。與另外一條鏈是完全一樣的。所以DNA指導RNA合成叫做轉錄。轉錄的RNA它又通過翻譯過程指導蛋白質的合成。

蛋白質是在上圖中最下面那一條彎曲的鏈。蛋白質是由多個氨基酸聯接組成的。所以每一個綠色的方塊代表一個氨基酸。氨基酸的序列在每個蛋白質是不一樣的。而不同的氨基酸序列所組成的蛋白質導致蛋白質有不同的形態和功能。

這張圖是一個蛋白質的結構，也就是說蛋白質其實不是一條簡單的鏈，它也是形成一個複雜的空間結構分子。而每一個蛋白質因為它含的氨基酸序列不同，最後它的結構和功能也不同。蛋白質的結構不是像DNA那樣都是雙螺旋，而是有多種多樣、五花八門。因為這些差異而導致它們結構和功能不一樣。有些蛋白質可能是在我們身體里起代謝的作用，比如說參與糖代謝、參與能量形成；有些蛋白質幫我們形成細胞膜上面特殊的分子；有些蛋白質還參與更高級、很多更複雜的功能，包括參與我們怎麼說話、怎麼聽話。

由DNA將信息在細胞內傳給RNA，RNA指導特殊的、多種的蛋白質產生，這一中心法則告訴了我們遺傳信息怎麼變成功能，而整個這個過程當然具有很多不同的研究所進行。我們回到遺傳信息。遺傳信息就是說DNA或RNA上面的鹼基的序列，鹼基有四種——AGCT，鹼基的序列如何確定在蛋白質中、在特定的位置，哪一個氨基酸進去把DNA或RNA的序列變成蛋白質中氨基酸的序列，這就是遺傳信息的編碼。

那麼遺傳信息的編碼理論最早是由一位物理學家——俄國猶太人George Gamow1954年提出。他提出DNA序列與蛋白質序列之間的相關性就是遺傳編碼。具體遺傳是如何編碼，花了十一年功夫，從1954年到1965年最終通過理論加上實驗解出了第一套遺傳編碼。也就是說從細菌到人類共用一套遺傳編碼，是什麼樣的核苷酸決定什麼樣的氨基酸。

如果你看一下上面這個碼裡面可以看到如果是UUU連起來（U和T是類似的）那麼它決定的就是苯丙氨酸Phe；如果是CUU在蛋白質裡面就是Leu亮氨酸。可以通過DNA或者RNA的序列就可以知道它所產生的蛋白質的序列，這就是遺傳密碼。

在遺傳密碼解碼過程中起了很重要作用的一個人是英國物理學家Francis Crick。所以Francis Crick與James Watson合作提出DNA雙螺旋模型之後，Francis Crick與其他不同的人合作，最後推動了遺傳密碼的解碼，所以他的貢獻是非常大的。從我個人讀歷史的總結，我認為生物學兩次智力高峰：一次是孟德爾1854-1866年單獨一人作研究的時候和1950-1960年代Francis Crick與不同的人合作提出DNA雙螺旋模型和遺傳密碼。

不過剛才這一段太理性偏枯燥的話，我們需要知道科學界理解遺傳信息、遺傳密碼這些最早是基礎的、理論性的工作。但是其後幾十年的工作是對這些都有指引的、而不是簡簡單單的提出一個思辨的模型。到我們可以對基因或者遺傳信息進行操縱的時候，那麼在小鼠裡面，科學家就可以把五個手指頭變成七個手指頭。剛剛那張照片是一張照片，不是一張圖片！它是對骨頭染色之後進行拍照。

也就是說小鼠和我們人都一樣是五個手指頭。為什麼有五個手指頭、腳趾頭？這在進化中是很有趣的現象。但是有五個指頭，這五個指頭有不同，它是有多個基因參與的。那麼你改變其中某一個基因，在老鼠裡面就可以長出七個手指頭來。改變這個基因的老鼠，每一個手指頭或腳趾頭都是七個而不是五個。這是因為我們理解了基因，我們知道哪一種基因參與這個，我們也知道怎麼改變這個基因。所以反過來這種改變是告訴我們，我們以前對基本的遺傳基因、遺傳信息編碼的方式，我們確切是理解的。

在人裡面，我們當然不能由科學家來操縱人的基因而改變人的性狀，這在倫理道德上是有問題的。但是在人裡面，我們所有的人整套基因總是與其他的人有所不同、有所變異。那麼有些變異會很大，比如說這張圖片是一個小Baby的腳趾頭。大家可以看到他有一個腳上有六個腳趾頭，有一個腳上有七個腳趾頭，還有Baby比這還多的。其中有一些差別是因為這個小Baby他的基因有變化。不僅是理論上知道他基因有變化，實際上科學家知道有一部分小Baby出現這個變化是哪個基因變了。

這裡有個問題：你們今天晚上看了這種照片會不會嚇得不敢睡覺

為了避免你們認為我們生物學家、特別是掌握了分子生物技術的生物學家都是惡魔，下面我給你們看一張比較漂亮的照片。

這張彩色照片來自我自己的實驗室。我們通過改變果蠅的基因可以看到某個特定的基因表達在果蠅腦子的特定的部位。這張照片不是畫出來的而是在顯微鏡下拍出來的照片。我們通過不同顏色的熒光蛋白可以看到紅的和綠的。紅的和綠的分別是同一批細胞的樹突和軸突。神經細胞的軸突，也就是綠色的那一部分是它信號傳出部分。樹突也就是紅的那一部分也就是信號輸入部分，這是說明我們對果蠅的基因有足夠的理解。我們對果蠅的基因進行改造，所以我們能看到一些特定的細胞存在與特定的部位。它的接收和發送信號的纖維存在於哪些部分。

你們現在應該好好放大看看這麼美麗的照片。也就是說當我們理解分子生物學到這種程度的時候，你應該重新回去問問我們這是在做科學還是在做藝術，還是說我們在做比藝術還藝術的科學。如果我講到這個時候，你們沒有一個人準備放棄文科、社會科學、金融、經濟等其他膚淺的東西轉而學生物學，我覺得我講課就徹底失敗了。

至少我講課的目的是讓你們的子女或者更晚輩的大部分放棄其它職業都來學我們自然科學。

剛才是插播廣告，廣告之後我們繼續開始講課。

這頭豬可是很特別的豬！這是我們實驗室與其他實驗室合作的一個研究。這頭豬的一個基因被我們和我們的合作者改造了。所以這是一頭基因被改造了的豬。

這隻猴子也不同尋常！它也有一個基因被改造了。就是我們實驗室與昆明的一位科學家的小組合作的。我們改造了這個猴子的基因。希望看到基因改造的猴子和豬有什麼樣的變化。也就是說我們在研究基因與特定行為的關係。所以在今天我們能操縱基因的動物不僅是細菌、酵母、果蠅、線蟲，而是一直到小鼠、大鼠、豬、猴都能做。

所以這是分子生物學取得重大勝利的一個世紀。

什麼是生命？

要理解了遺傳信息、理解分子生物學以後，才能定義生命的本質。它不是多大，而是含有信息——含有複製自己的信息的才是生命。

生命的起源與進化

懂得生物的信息之後才能很好的了解生命的起源與進化。

進化論早已不是拉馬克或者達爾文的理論時代，而是經過很多實證證明的一個事實。所以進化這一事實需要不學生物的人不再認為它是個理論。比如說我們上面這張圖上顯示了生物的一些種類：細菌、古細菌、真核生物。我們人當然是在真核生物其中的一支上演化下來的。

一個簡單的說明進化是驗證的事實就是理解遺傳信息。我們現在所有已知的生物——從沒有細胞的病毒到有細胞沒有細胞核的細菌、從有細胞也有細胞核的真核細胞、再到從單細胞到多細胞的生物都有遺傳信息，而且它們的遺傳密碼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所以所有這些大大小小的生物用的是同一串遺傳密碼，這是生物演化的證據之一。而且可以看我們不同的生物，它的DNA和RNA鏈上的遺傳信息的排列，可以看到他們的相似性和差距。

越近的生物，它的遺傳信息越相像，越遠的生物，它的遺傳信息差距越大。那麼原來從考古和其他證據推出的進化樹，今天可以隨時對DNA進行測序看到整個進化的過程。所以進化是一個顛覆不破的事實，而早已不是簡單的理論推測。

這張圖是一個病毒的模型。病毒是沒有細胞的，病毒的裡面圖示的紅色是核酸、DNA或者RNA——也就是遺傳信息；外麵包著蛋白質。它是通過蛋白質把核酸注射到一個細胞里去，細胞幫它複製自己。所以病毒雖然不能自己複製自己，但是它還有複製自己的信息——讓其它細胞複製自己。

這張電子顯微鏡照片顯示一個病毒在細胞外把自己插到一個細胞上去，這個細胞幫把複製成千上萬個拷貝。這個細胞就被利用製造病毒。

這是一種簡單的生命方式，有比它還簡單的可能是單分子，具體最早是哪個單分子攜帶有複製自己的信息目前不是很清楚。有過一個假說是RNA，但是還有其它的可能性。

從病毒往上走，我們可以看到原核的細菌。細菌是有細胞但是沒有成型的細胞核。它的遺傳信息是在細胞漿裡面，沒有細胞核把它隔出來。

真核細胞有細胞核，細胞核裡面還有DNA遺傳信息，相當於遺傳信息得到保護比較穩定。真核細胞還很奇葩，曾經在進化中吃過原核細胞，把細菌吃進來。在往動物這條路線走的生物裡面它是線粒體；在往植物那邊走的叫葉綠體。線粒體、葉綠體其實以前是在進化中完整的原核細胞被真核細胞給吞進來了。

等有了真核細胞以後，單個細胞覺得跟其他細胞合作更好所以就變成多細胞。多細胞再組成更複雜的生物。到了後來我們就可以看到越來越複雜，最後還有了我們的人。

對於人類的起源和遷徙，有兩種典型的模型：一種是說我們現代人、現代智人都來源於東非；一種是說早期在多個地方從智人的前體演化出了當地的人。這兩個爭議實際上是一個科學爭議，但是在有些地方特別像中國，有些人把中國人要獨立於其他人類的起源當作一個好像是愛國或愛民的思想，這完全是錯誤的。如果我們同樣是從東非起源，但是你自己不認自己的祖宗，那跟認賊作父有什麼差別？

人類起源和遷徙是純粹一個科學問題，有包括考古學的多種證據證明，最後到了DNA測序，證明我們現在全世界現存的智人都來源於東非。從東非遷徙出來。當然在這個遷徙的過程中，可能和以前遷徙出來的比如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有過一定程度的交配。這些其它支的人在我們現在的基因組裡面是找得到的，但是只佔百分之一到三。而我們其它的基因組的序列都說明我們來源於東非，而且不是整個非洲。這也是可以比較DNA序列。

非洲整個人群如果互相比較DNA序列，他的差別大於非洲與其他洲人的差別。也就是說我們所有其他非洲之外的人如果跟非洲人比較，發現我們都類似於東非的那群人，而和南非、西非的人差別要很大。

人類遷徙從非洲出來以後進入歐洲。來中國的這一支裡面主要是通過印度次大陸再到印度支那——從中國的南方往北方走，從西伯利亞下來的那一支占的數量少。在早期人類起源過程中，中國人主要是從南方向北方遷徙。到後邊的歷史，從北方到南方、東方到西方，西方到東方的各種遷徙是以後的事情。最早是從南向北。

我們知道人類的遷徙、直到人類相互之間的關係，可以用DNA測序來幫助我們。同樣我們今天任何一個人和其他人的關係也可以通過DNA測序來非常好的確立。

基因和環境

我們今天在研究領域經常談到基因和各種性狀——包括我們的形態、包括我們的行為、包括我們認知的關係，原因是因為研究基因與形態、行為認知的關係在今天比較容易做。這不是否定環境對我們的一些性狀有影響，而是環境對性狀的影響做的少一些、比較難做一些而已。所以我在這裡先要申明。

性狀的關係例子之一是吸煙與癌症的關係，各位可以把剛才這張圖點擊放大，可以看到在一輩子從來不吸煙的人、和三十歲以前吸了煙但是停止的人、和五十歲以前吸了煙但是停止的人，他們癌症發病率是不一樣的。這個數據是一個明顯的環境或者環境因素——吸煙和癌症發病率的關係。

有些吸煙的人會堅持，說有些人吸煙不得癌症，有些人吸煙得癌症，所以不能說吸煙導致癌症。這句話是錯的！吸煙提高癌症發病率是一個事實，但是為什麼有人吸了煙得癌症，有些人吸煙不得癌症？這是一個非常有趣的問題。其中有一部分是基因的差別——也就是說有些人的基因吸了煙會得癌症，有些人的基因吸了煙不會得癌症。所以環境有時候跟基因有相互作用影響我們的性狀。

基因、環境、基因-環境相互作用

基因與疾病

基因與一些疾病有關係，典型的遺傳病當然是跟基因相關。但是還有一些疾病跟基因也相關——比如所有的癌症都跟基因相關，毫無例外。這是癌症過去幾十年研究的一個重要結論。有兩種基因：一種它本身是抑制癌症發生，所以叫抑癌基因；還有一種叫促癌基因，這種基因他會促進癌症發生。抑癌基因在功能缺失的時候癌症發生，促癌基因在功能增加的時候導致癌症發生。所以這兩種基因都可以影響癌症的發生。

環境影響癌症是因為環境通過基因再導致癌，而不是環境直接導致癌症。

還有更多的疾病跟基因有關。除了疾病以外，非疾病的性狀——比如說有些人肌肉多不多，這當然可以通過環境因素鍛鍊出來。但是肌肉多不多也跟基因有關。在德國一個小孩子身上發現一個基因變化，結果他五歲的時候這個小男孩就跟十五歲的男孩一樣長了一大堆肌肉。他體重不是像五歲的孩子，而是像十五歲的孩子。這個基因在人類里發現以後，後來在雞裡面、在牛裡面、豬裡面一些基因學家做了同樣基因的操縱，希望讓雞、豬、牛多長些瘦肉。

我們人的所有的性狀都與基因有關。但是我們任何一個性狀有多少基因參與？一個基因還是一千個基因參與是不一樣的。單個基因對我們特定性狀影響有多大也是不一樣的。有些一個基因影響很大，這個基因壞了，你說先天痴呆；那個基因好了也有某些其他性狀。但是還有很多基因它的變化對我們某個特性貢獻很小——比如說我們的身高有幾百個基因參與，所以其中一個變的時候對我們的身高有影響，但是影響得很小，如果幾百個同時變的話，那影響就很大。

基因與應用

理解了基因除了對我們認識生命的本質、生命的起源、人類遷徙有幫助以外，還有很多應用價值。當然如果基因跟疾病有關，那對於疾病的診斷可以通過基因測序來診斷一些遺傳病。同時通過基因還可以幫助我們伸展值得有治療的辦法。比如說胰島素就是一個蛋白質，以前是從豬或牛的胰島里提取。胰腺是一個很小的腺體，胰島在胰腺里又占很少一部分。所以從豬或牛的胰島里提取胰島素不光很麻煩、產量低，而且還存在豬和牛裡面萬一有傳染病傳染到人身上那多不好。

有了基因工程以後，人類在1970年代中期可以在不致命的細菌或者酵母裡面把人的胰島素的基因給轉進去，讓細菌或者酵母生產胰島素，這樣生產的成本降低、安全性提高，所以替代了以前從牛和豬身上用生物化學提取的方法而用基因工程生產。紅細胞生成素、干擾素這些很有用的、市場很大的蛋白質藥物，今天也是通過基因工程生產的。

人類關係

精準醫學

藥物製造

動物改良

人類性狀

今天，我們懂得基因、懂得遺傳信息、懂得如何測序基因和操縱基因，那麼有多方面的應用。通過基因測序比較不同人的序列，我們知道任何個體或者群體之間的血緣關係。如果有人冒充是周恩來的女兒，你可以偷偷收集她的唾液去測序，看看能不能再拿到周恩來留在協和的膀胱組織，互相測序比較就可以知道是還是不是。她是不是造假，是不是瞎說。

如果有人好奇蔣經國長得那麼胖，蔣介石長得身材相當好，他們是不是父子？你也可以想辦法拿到DNA來進行測序。

美國的一家公司實際上是做這個事情的。也就是說測不同的人的序列來比較你家的親戚分布在那些地方。

最近幾年，有一個很熱門的概念叫精準醫學。精準醫學的核心在今天就是DNA序列與治療之間的關係。有一些人胡亂誇大這個概念，說外科切了幾厘米、幾毫米叫精準醫學，那是純屬糊弄。

精準醫學一個典型的例子就是說某一種癌症對於某一種藥物，有些病人有反應，有些病人沒有反應。結果發現是因為同一種癌症在某個基因的序列是不一樣的。在有一個序列的時候對某種藥物有反應，另外一個序列沒有反應。所以可以通過基因測序以後再來說某個病人應該或者不應該用某種葯。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工作，目前只能在很少基因和疾病之間進行，但是各國投入很大。原因是希望將這一簡單的概念推廣。找到更多的基因與疾病和治療之間的關係。所以精準醫學是一門方興未艾的、發展前景很大的醫學領域。

不知道我剛剛我提到的一些很有用的蛋白質藥物是通過基因工程生產的。但是新的進展是除了蛋白質藥物可以通過基因工程生產，有些小分子藥物也可能通過基因工程。因為小分子是可以通過酶觸反應進行，那麼如果將其中幾個有用的酶放到細菌或者酵母裡面去，那麼細菌和酵母也能生產一些小分子藥物，包括有人發現在酵母裡面可以進行鴉片的半合成。是因為通過基因把基因轉到酵母裡面去，酵母就可以合成。我的印象是鴉片。

動物裡面也可以為人類的應用進行改良。當然進行怎麼樣的改良是人類確定的。像讓雞、豬、牛多出點瘦肉是可以通過改良它的基因，但是還有其它的性狀也可以通過基因進行改良。

對於植物也可以進行基因修飾，那麼所謂的轉基因農作物主要是指植物進行基因的改變。這些改變都是科學家進行研究、政府進行批准了，所以批准了的轉基因植物對於人類食用是毫無安全性問題，和吃其它東西是一樣的。而我們絕大多數中國人已經吃了轉基因食物。因為中國生產大豆不夠，主要是從巴西、阿根廷進口。而那些國家大量的豆類都是轉基因的。

2012年之後，因為新的基因修飾技術發明，以前在人類裡面很難做基因修飾的，今天在技術上也是可能做到的。所以在人類裡面，能不能、在什麼情況下可以對基因進行改造，是有很大的倫理問題的。我自己認為對人類性細胞進行基因改造應該非常慎重甚至禁止；對於人類體細胞的改造應該沒問題，體細胞只是你自己的細胞，幫你自己治病。而性細胞是會跟別人結婚傳代的。那是會影響人類而不是一個人。那麼一個人或一個家庭能不能決定對性細胞改造而影響其他人，這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而且如果可以改造，那麼改造什麼基因？是疾病的基因還是其他性狀的基因，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

簡而言之，我從科學的角度是支持經過科學家研究、經過政府批准的轉基因農作物。而我個人是慎重或者反對對人類性細胞的基因進行改造，我不反對對體細胞進行改造。所以遺傳學、生物化學匯合發展出的分子生物學，分子生物學衍生出的基因生物技術到今天是一個強有力的現代技術，同時它再來倫理的一些問題需要超出科學範圍的規範。

問：轉基因食品在全世界都得到了很大的普及，為什麼在中國會遭到這麼大的對反對，人們是出於對轉基因技術的憂慮還是對政府監管的憂慮？

答：人類是不理智的動物，反對轉基因和選trump都是一樣，何況中國社會缺乏互信，騙子太多，多到人們不能區分謊言與真話

問：動保勢力多大，以及，什麼時候開始進行人類胚胎實驗？

答：我對於胚胎與否不擔心，胚胎與否是宗教問題。胚胎也有體細胞和性細胞，只要不是改變性細胞，我都支持

問：中國在轉基因的農作物的研究方面相當於世界上什麼水平？中？中下？

答：其中一部分可以，還有一些（也可以說大多數）有待進一步的研究。評價轉基因農作物水平我不是很容易，我不是做植物的。我估計是國外會得中國也會，原創的不很多。

問：轉基因食品為什麼在中國備受質疑？只是因為國民科學素養問題嗎？

答：轉基因在中國的問題是中國社會trust太低，而騙子太多（反對轉基因的核心一小撮是有病的堅持撒謊的人，其他人沒有仔細看）

問：蛋白質在體內是如何被微生物分解的？ 轉基因如果產生體內微生物不能分解的蛋白質，從而造成長期的身體損害，這個怎麼證明是不可能的?

答：分解根本是小事，用於殺蟲的轉基因產生的蛋白質對人類沒有殺傷作用，就是不講解也不是毒藥

問：你講座開始時提到，陽光對基因的影響。我們知道陽光可以改變基因修飾，從而改變基因的表觀遺傳學性狀。我的問題是，陽光可以改變基因序列嗎？從進化來看，應該可以，有沒有這方面的具體研究？

答：皮膚癌有些就是陽光促進。

問：據說明年要做換頭手術了，迷走神經怎麼鏈接，並且具有功能？

答：換頭術是瞎胡鬧。

問：我想問一下轉基因糧食有毒的問題。您是因為政治的原因不敢說有毒？還是真的沒有毒？抱歉教授，我太直接了

答：批准的轉基因沒有毒

問：饒教授所說的對人類的體細胞改造，是否就會擴展為人類器官再造？謝謝！

答：器官再造目前做不到

問：人類內部譬如說黃種人黑種人白種人的基因相差多少？針對性的「基因武器」在理論上是否具有可行性呢？

答：人種在生物學上不存在。人群有差別，但不夠大。

問：人的智力受基因影響多大?基因製造器官技術有實現的理論依據嗎？謝謝！

答：人類所有性狀包括智力都有基因參與，但目前只知道一些變化後導致痴呆的基因，不知道導致智力增加的基因

問：饒教授，專家們說轉基因產生的殺蟲蛋白對人類無殺傷力，為何沒有任何一個轉基因專家敢於當眾飲用一杯殺蟲蛋白溶液？

答：這是謠言，我可以天天喝給你看，這不是問題。

問：饒教授您好! 生命科學研究的對象比物理學的對象要複雜，那麼在科學方法論方面有哪些新的方法是物理學沒有的？

答：目前沒有超出數理化的生物

問：老師好！對美國NIH不再對人的胚胎可以和動物基因實驗設置限制如何看

答：胚胎和性細胞不是同樣問題。前面講過。性細胞可以影響其他人而影響群體，體細胞隻影響個人。

問：對環境食物鏈的影響呢？譬如說殺蟲基因引入作物，會不會改變自然選擇環境，導致比如說害蟲個變大，成為「超級害蟲」？

答：所謂超級害蟲問題，不是轉基因的問題，而是人類是否用任何藥物的問題，所以，轉基因是說其安全性與非轉基因同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