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的幸福是真的幸福嗎?:讀《姑娘,歡迎降落在這殘酷世界》
一、
見到麗莎是在星巴克,我和一個朋友談事,談到興頭上,看到一個美婦走了進來。其實她倒不是很美,只是很顯眼,細腰鳳眼,是洋人眼中的那種大美人。她穿著外企女性常穿的黑色貼身小西裝,極高的高跟鞋,用古龍水,眼神銳利,宛如刀鋒... ...
我身邊的朋友大叫:「麗莎」,轉頭告訴我說這位美婦是她大學時代的同學。
麗莎果然走了過來,坐下來和我朋友聊得很熱鬧,說了一陣以後,我那朋友突然記起她要到附近大廈去取一樣東西,讓麗莎陪我一會兒。於是,兩個原本陌生的女人就在星巴克開始了近十分鐘的面對面。
「聽說你是個作家。」她問。
「其實算不上,我算是個記者吧,我做過很多採訪。」我說。
「這我知道,我看過你的書,那誰送我的。」我笑了笑,我那朋友是個異常熱心的人,她總在幫忙推銷我的書。我也聽我朋友提起過,麗莎是個幸福的女人,可是我呢,見到特別幸福的女人總是不知道說什麼。運氣已然這麼好,已經不需要恭維了吧。正想著這十分鐘應該怎麼熬過去,她突然說話了,「我最近懷疑自己得了憂鬱症,不知道為什麼很想死。」
我愣住,不知道該怎麼接,哦,老天爺,又要聽一個女人的戀愛故事了。
果然,她就開始訴說。「我真心覺得自己不幸福,第一,我不喜歡我的工作;第二,我也不愛我的愛人;第三,我失戀了。」
這三句開場白勾畫了三個維度的麗莎,我開始有點喜歡她了——我喜歡聰明的女人。
「不喜歡工作,是因為這工作我已經做了十來年,觸到了玻璃天花板,特別壓抑。因為知道基本已經升上不去了,可是天天還是非常的忙,再換工作未必有這麼好的職位。一切從頭來過,我也知道不可能,可是我真的很煩,很煩單位錯綜複雜的人際關係。」
「清楚,下一個?」
「我愛人是一個好人,可是他是一個小男人,用他的話說他很愛我,可是他的愛就是依賴。我覺得他像一條大章魚快把我吸幹了,什麼都要靠我,什麼都要問我。我快被他給煩死了,永遠處於失業的邊緣,永遠跟同事處不好關係,永遠沒有錢,永遠長不大。我看著他就生氣,他就不能扛一點事嗎?」
「想過辦法嗎?」
「想過各種辦法,我從認識他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沒想到十幾年了他還是這樣,但是一提離婚他就說他會死... ...當然我也知道離了,也許下一個還不如他呢。至少他聽我的,至少他忠實,至少他是孩子的爸爸。」
「清楚,再下一個?」
她臉上閃現一絲猶豫,「不怕跟你直話直說,我剛剛結束了一場婚外戀,對方是我老闆,一個美國人。我沒想過他離婚,只是以為我也算他認真對待的女人,可是後來我發現他每一個省都有一個情人,各種女秘書,三年啊!一切痛苦的掙扎都是笑話,他玩了我一場,shit!」
「你老公知道嗎?」
「不知道,可是越是不知道我心裡就越難受,看著他像一條軟皮蛇一樣賴在我身上的樣子,就讓我特別憤怒。很多次,我都想告訴他,我外遇了!我外遇了!我外遇了!事實上,那三年里,他不可能不發現,可是他就是可以裝做什麼都看不到,他知道他沒本事阻止我,也沒本事離開我,他就寧可這樣裝作什麼也不知道。」
「... ...可是你要知道,老公孩子熱炕頭,幸福的硬體你都有了,很多女人都沒有。」
「是的,我知道,可你要我再回到老公孩子熱炕頭的生活,我真的沒法再回去了。我覺得這樣的生活要是一直過下去,我會瘋掉的。真的很絕望,對生命絕望,對愛絕望。我想過很多次很多次自殺... ...我明白你覺得我有點矯情,但是我真心感覺不快樂。真的,一年了,每天都要控制自己從四十二樓一躍而下的衝動,活了36年,太長了,覺得生命真虛妄,這世界沒有了我也許會更好吧... ...」
我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麼,我朋友就回來了,這時我眼前的麗莎彷彿一個鯉魚打挺,立時從那個心力交瘁的36歲女人,又恢復成了那個活力四射的外企女強人,她和她的朋友打著哈哈,正常,平順,幸福,完美,聰明,精幹... ...可是她看我的眼神,眼底是漆黑一片。
「當你想自殺的時候,你就去醫院的癌症病區走一走吧!」這是很多年前,一個得過絕症的朋友對我的勸告,她得了絕症,複發了,可是她瘋狂地想活下去。
有時候想想人類真是可笑,有人瘋狂地想活下去,有人瘋狂想自殺,像麗莎,她厭倦她的章魚老公,厭倦那一成不變的生活。新的男人不值得信任,舊的男人不值得依賴。可如果我是麗莎,我可能挺高興。麗莎不高興的原因是她把他們弄反了,她在值得信任的男人身上找依賴,在可以依靠的男人身上找信任,痛苦因此而來。
只能說,麗莎的生活太順利了,她確實沒有碰到真正的絕望。
真正的絕望是什麼?真正的絕望是不但沒有值得信任的人,同樣也沒有值得依靠的人,你的世界漆黑一片,裡面沒有任何一個人。只有經歷過這種絕望,遇到麗莎這種情況,你才會沒那麼不高興——我們都是不到絕境不流淚的貪婪人類。
我很同意麗莎的說法,這世界很虛妄,愛或者不愛,其實並沒有太大的意義。連薩特這樣的哲學家在死前都嘆道:「你們覺得我做了很多事,但我真心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沒有任何意義。」
二、
為了尋找生命的意義,無數光陰里,無數人想了無數辦法,波伏娃用「第二性」,李漁閑情偶寄,喬布斯用IPHONE,周迅用談戀愛... ...麗莎的方法是搞外遇,而我個人的方法是不斷地跟人聊天。最初的階段,我覺得能拯救人生虛無的是愛情,可是如果愛情能拯救虛無,那麼多離婚的人難道當初沒有愛情嗎?幾乎所有的愛情都很短促,很微小,小到像一顆鴿子蛋,像一朵煙花,它綻放二三千天已屬奇蹟,大多數的愛情無法撐起我們長達三萬多天的漫長人生。
後來,我認為能讓人生有意義的是人類的感情,比如至親之間的愛護,摯友之間的友誼,至愛之間的依戀,這比愛情多了很多層面。我抱著這種看法採訪了一位年過60的女學者,20年前,她失去了她摯愛的丈夫,一直單身至今。我問她如何能面對人生的虛無,她在燭光下淡淡答道:「審美和創造讓生命更有意義」。這讓我心裡咯噔一下,原來,撐起人生的竟然不是人與人之間的感情... ...
我回去想了又想,大師也許是對的。感情多麼脆弱又多麼難得,而且它還需要另一個人來配合,只有審美和創造才真正屬於個人,只有審美和創造才能讓你的生命永遠呈現一種鬱鬱蔥蔥的綠色。是的,真有勁,真有希望,真有未來。你永遠和昨天不一樣,你永遠在美當中,你永遠在創造當中。就算是愛情,難道不也是在審美中創造出來的嗎。你看,你需要有很好的審美能力才會愛上一個值得愛的人,在和他調情做愛中,你們一起創造無數人生的小禮花。
除了這些,你的審美和創造里還應該包括好多其他的東西,你看到一朵花會產生的喜悅,你看到嬰兒細嫩的皮膚會產生愛憐,你看到梵·高的《星空》會感動,你在猛火中烹出一個美味小炒肉後會產生狂喜... ...
那些美好的感覺,不僅僅產生於感情,而產生於創造,那是我們生而為人的紅利,那種喜悅跟楊麗萍看到孔雀,居里夫人發現鐳並無二致,每一個人都能得到。
是的,愛有意義、美有意義、創造更有意義。
當我明白這個道理時,有一瞬間,我真的有點汗顏,原來我一直所視作最珍貴、最有價值的東西,在更開闊、更實實在在存在的審美和創造面前還是差那麼點。你看,你要是自殺了,就遇不上這麼幸福的時刻。你要是自殺了,就不能遇上這麼智慧的長者,明白這麼高深的道理。
三、
身為女性,說實話,我常常因著自己的性別而悲哀,因為我們一生下來,這個世界就告訴我們:你們是感情動物,你們只有依託於感情才有最大存活價值。有首歌怎麼唱的:「只是女人,愛是她的靈魂... ...」注意到沒有,沒有一首歌會說愛是男人的靈魂。從這個角度來說,男性的世界也許遠比女性要闊大和洒脫,這當然是男性社會的格局。
感情對於男人來說是生命的一部分,可能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但他們這一生始終處在追求成功的長途跋涉里。可能他們自己也沒注意到,這長途跋涉讓他們成為了更好的自己,正是這種成為更好的自己的狀態,令很多男人擁有非凡的魅力。而當這種魅力煥發在女性身上,遭受的卻可能是來自我們性別內部的不屑與不解。她們從來不會看這個女人快不快樂,優不優秀,她們判斷同類的唯一標準是:「她有沒有結婚,她有沒有男人... ...」
這是一種怎樣社會形態下的集體無意識呢?
女人只有擁有男人的保護和愛才能得到幸福,在這一種語境之下,許多優秀的女性像麗莎一樣,一生都是那對愛情那永不滿足的「饕餮」。於是,她們可能會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無限的外遇當中,碰到這個男人用了三年時間,下一個可能只需一年。如果情況不加控制,最後她會成為炮友俱樂部的成員。當然,有諸多炮友或許也不錯,只要你有足夠強大的內心,但以我對麗莎的了解,她似乎又還沒有進化到這個地步... ...
我記得非常損的毛姆說過一句很刻薄的話:「女人年過40歲之後,還在用全副心靈去追求愛情是很可笑的事... ...」這句話當然不對,我們當然可以終生都追求愛情,但是把生命的全部意義都建立在男人的愛之上,我又覺得這樣的人生太過寒磣。
太多女人,痴心的女人一輩子把生命全部的意義放在追尋男人的愛上,就像富可敵國的女富商愛上心懷不軌的風水師,只因為他全副身心都在呼喊:「哎呀,寶貝,你最靚!」精明無比的女富商變成了愚蠢的婦人,奉上金錢,奉上豪宅,奉上一世英名。(摘自《姑娘,歡迎降落在這殘酷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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