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准90後導演,拍出了今年最有才的華語片
大家好,又輪到機叔出場了。
機叔是個文藝片愛好者。
但這個愛好,很容易被人噓。
基本上,我的身邊不乏這種聲音——
文藝片這麼悶,你到底看得完么?
不會是為了泡妹子裝逼用的吧?
最近有部電影叫《路邊野餐》,標準的文藝片。
之前不僅囊括了洛迦諾電影節大獎和台灣金馬獎最佳新人獎。
在文藝電影之都法國上映,各路專業媒體平均打分都到了4星。
連苛刻的《電影手冊》(Cahiers du Cinema),都亮出4分
不僅如此,好多媒體甚至認為他「媲美侯孝賢」、「賈樟柯後繼有人」。
畢贛的出現,讓賈樟柯後繼有人。——《電影手冊》(轉載自新浪娛樂編譯稿)
貴州的畢贛,可以和台灣的侯孝賢相提並論。——《Les Inrokuptibles》(轉載自新浪娛樂編譯稿)
這樣的片,機叔我肯定會去看。
而且我也想通過這部片,來回敬一下那些聲音。
《路邊野餐》講述了一個中年男人的故事。
醫生陳升,在貴州山區的小鎮診所工作。
為完成母親的遺願,陳升踏上火車,去另一個小鎮尋找弟弟拋棄的孩子——侄子衛衛。
出發前,診所同事,一個老太太。
托陳升帶一張照片、一件襯衫、一盒磁帶,給同樣遠在小鎮,病重的舊情人。
路上,陳升來到一個叫盪麥的地方。
在那裡,時空是「不正常」的——
陳升遇見了20年後的侄子。
也看到了一個跟自己逝去妻子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
他似乎同時經歷了過去、現在和未來。
陷入到一片虛實不分的夢境地帶……
光聽劇情介紹,一定好多人心想「什麼鬼」。
非得在「文藝片」和「悶」之間畫等號的人,叔不攔著。
但叔想說——
文藝片,一點都不比類型片難看。
比如我換種表述方式,《路邊野餐》就會變成一部——
我侄子經常介紹的,「恐怖片」。
影片發生在一個閉塞的西南小鎮——凱里。
這裡的每個人,都精神恍惚。
每個人,都似乎被一種神秘的詛咒所籠罩。
這個神秘的詛咒,就是野人。
在防空洞里,有人說野人會掠奪孩子。
衛衛已經被野人捉走了
在廣播里,主持人講述野人劫持事件。
他告訴警方,看見野人在后座。
為了防備野人,人們甚至發明了專門的工具。
我們這地方,經常有野人跟著人。
我給你捆兩根棒棒在手上。
你手肘上的木棒會抵到他腋窩。
他就會笑起來。
那時候,你就可以跑啦。
除了深受野人困擾,這裡還有另一支神秘力量。
被稱為招魂師的——
苗族蘆笙演奏者。
人睡覺的時候,招魂師會在床頭顯現。
使勁看右上角那塊白色的地方
有時候,招魂師會在隧道的幻覺里出現。
走向隧道深處的背影
每次聽到或看到這些蘆笙演奏者。
人都會進入一個神秘的時空。
在那裡,他們會遇見二十年後的親人。
也能看到,年輕時候死去的妻子。
人們嘴裡,都念著神叨叨的語句。
沒人會知道,凱里究竟何時能擺脫這種魔咒。
還悶嗎?
這樣的故事,你肯定會覺得,有如下恐怖片的影子——
1985年拍攝的《野人》。
《陰陽魔界》電影版。
可事實上,文藝片里玩神秘主義的,比比皆是。
比如,戛納金棕櫚影片,《回憶前世的布米叔叔》。
這片和《路邊野餐》一樣,也有野人,也有時空錯亂。
神秘,只是影片營造的氛圍。
它的核心,是用這種氛圍,來製造某種意境。
在這些電影里,神秘的東西,並不是被消費的奇觀。
而是服務於主題的潤飾。
這可能是文藝片和商業片最大的區別。
所以,說文藝片悶的。
只是你願意不願意花時間,去發現「悶」背後的精彩罷了。
坦白說,在中國,文藝片一直被「污名化」。
它成為許多地下電影人,非專業從業者,為自己的拙劣技術開脫的借口。
影像粗劣,說自己追求紀實。
畫面穿幫,說自己製造戲劇間離。
只要跟「文藝」沾邊,就能理所當然地空洞,不顧一切地蒼白。
而那些創作者們,也活在「皇帝新衣」的崇拜目光中,自鳴得意。
《路邊野餐》,正好從技術上,抽了那群偽君子一個大嘴巴。
電影里,有個40分鐘的長鏡頭。
這是多數人為《路邊野餐》起來鼓掌的理由。
那個長鏡頭是真厲害,如過山車一般上天入地,結束後感覺通體舒暢。——@米粒
長鏡頭設計最複雜、漫長的作品,爬車上船穿街過巷靜止運動走高下低,疏離和貼近幾近眩暈。——@內陸飛魚
長鏡頭難拍,誰都懂。
以華語影壇繞不過的一個長鏡頭為例。
杜琪峰的《大事件》片頭。
從街道到室內、從樓上到樓下。
而且警匪交火時,每個人都得照顧到。
萬一有穿幫,都得重來一遍。
場面調度之複雜,可見一斑。
但——
如果《大事件》7分鐘長鏡頭,導演操心的範圍就是一條街。
那《路邊野餐》40分鐘長鏡頭,導演操心的,可是兩個鎮。
這個長鏡頭,講的是主角陳升搭車的過程。
他從一個鎮,到了另一個鎮。
期間見到了一個年輕人和一個女理髮師。
還參加了一支樂隊的演出。
雖然這個長鏡頭裡出現了好多人,而每次鏡頭只會跟拍其中一到兩個。
但是你在畫面里,還是能看到縱深處的其他人,在幹嘛。
比如前面的兩個主要人物在吃飯,後面就能看到樂隊在調試設備。
橋上的情人在聊天,橋下的船就會開過。
所有內容,都在連續的時間裡呈現。
你以為這是正在發生的生活。
但這個鏡頭的最後,當陳升突然察覺,眼前這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可能就是他十幾歲的侄子。
——你叫什麼名字?
——衛衛。
時空在此穿越了。
這看似與我們同步的40分鐘,可能跨越了十幾年。
這40分鐘,其實連接過去,現在,未來。
叔曾跟導演畢贛討論過這段長鏡頭的用意。
他說的大意是——
時間是一隻隱形的鳥,為了讓觀眾看到它,我必須用個籠子裝它。
長鏡頭,就是這個籠子。
聽上去很玄很曖昧?
叔用大白話翻譯就是。
導演利用的是影像的魔法。
即使是影像里持續一分鐘,也不等同真實世界的一分鐘。
真實,虛幻的界線,在這一刻,被模糊了。
這種感覺,就好像我看到了一盤櫻桃。
當我伸手去拿時,發現那是一幅畫。
生命的虛無,荒誕,莊重,在這一刻,不證自明。
所以,長鏡頭,真不悶。
長,才有力量。
不要被畢贛的電影所「迷惑」。
他就是我們的人。
畢贛畢業於山西一個大專學校,居住在貴州一個叫凱里的小鎮。
之前在加油站做過小工,最愛玩實況足球。
這樣的出身,你斷然不會聯想到,他會成為一個拿獎無數的文藝片導演。
畢贛曾經說過:
他寫過好多東西,之前他以為這些都是QQ空間。
直到有一天,有人告訴他,這是詩。
他才知道。
這意味著,他並沒有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在創作。
我們來看看他的詩作。
我有一個膽小的朋友
總愛抬頭望天
好像眼睛會飛一樣
後來他去混社會了
給我展覽胸口的老鷹
好像紋身會飛一樣
過了幾年
我已經忘記他是我的朋友
有一次家裡晚餐吃魚
電視放著凱里的新聞
五個青少年
剪刀,石頭,布
有次序地輪姦一個女孩子
他們戴著黑頭罩
銬著雙手走過鏡頭
有個人像在拍電影
他襯衣前幾枚扣子沒系
胸口露出一隻長大了的
老鷹的頭
好像真的會飛一樣
這首詩翻譯成白話文,估計就是一則普通的社會新聞。
幾個年輕盲流,輪姦了一個女孩,被判刑了。
但經過畢贛的轉述,這起個案的社會案件,卻還原了一個時代、一個階層的少年宿命。
他沒有給生活塗脂抹粉。他只是無限地靠近了生活現場。
敏銳地把那些最直接的細節,一樣樣拎出來,組合給你看。
最高級的就是生活。
這個89年的導演居然看透,並且做到了。
叔很嫉妒。
影片里的那些演員,大都是他的親戚朋友。
好多人,根本不明白他們在演什麼。
畢贛就對小男孩演員說,你就是一個等著超人來救你的人。
畢贛又對中年男主演說,你就是一個喜歡唱兒歌的中年人。
用淺顯易懂的話語,去詮釋深奧的情緒和道理。
這不是精英的所為和能力。
除了人,影片還涉及許多動物表演。
比如開場,一條狗穿過畫面,停留在角落處。
不熟悉內幕的人,一定覺得這個細節很平常。
但事實上,讓狗按照人設定的路線走,是件很困難的事。
導演為了讓狗狗聽話,特地在地上塗抹了豬油。
這樣,狗就舔著人設計好的豬油軌跡,完成演出。
本片文藝的效果,與這些紮實的生活經驗,不無關聯。
所以,文藝,真不是貴族式的特權。
更不是小資,中產階級「裝逼」的品牌。
文藝在叔看來。
是對潮流的不服從。
是對快餐式刺激的抵制。
曾經有位友人說過一句話。
文藝片不過放大日常生活的私經驗。
文藝,是講好一個你相信的故事。
黑夜裡,有人為此流淚。
叔到現在,都深以為然。
好多人覺得,眼前的,只是苟且(狗血)。
詩,只在遠方。
但在叔看來,遠方,不是地球的另一端。
它很可能,是你眼前的銀幕。
這,就是我竭盡全力推薦,後天上映的《路邊野餐》的理由。
真的,僅上映十天,想看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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