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帆課堂】張慶輝·吃完瓜後看看遠方 ——這個時代還需要詩心與詩意嗎(三)

張慶輝

哪一些詩不必讀

吃完瓜後看看遠方

——這個時代還需要詩心與詩意嗎

三、哪一些詩不必讀

先來兩組大數據——

第一組:唐朝289年,全唐詩收詩49000首,我們取大數,300年,50000首,但真正有知曉度,算得上公認好詩的,差不多1000首,也就是說,每年留下能夠傳世的詩,也就3—4首。

第二組:目前,全國寫舊體詩的詩人,據不完全統計140萬人,每天產量4萬—5萬首,差不多每天一部全唐詩。一年下來,365部全唐詩,但每年能不能有3—4首傳世,我看難。

所以,哪怕是當今的名家大家,恐怕都得低調點,他們一生所寫的99.99%甚至100%的詩,恐怕都是自娛自樂,最多,在小圈子裡收穫掌聲。換句話說,我們所寫的絕大部分詩,可能是有點小亮點,但總起來講,都是比較平庸的、不太好的詩。

好的詩首首相似,不好的詩各各不同。要得到一首絕妙好詩,需要的是感情、思想、語言等各方面的絕妙的化合作用,十分困難。但要讓一首詩不好,恐怕有一千種辦法,詞不達意,無病呻吟、語言生硬、情景分離、言多意少,等等等等。也就是說不好的詩毛病的品種太多,基本無法窮盡。

但就我個人有限的閱讀和見識,如果要有針對性地講,當今舊體詩壇,不好的詩,或者說叫偽詩,最突出的有三類——老乾體、擬古體,窮愁體。我們一類一類地說。差的就不署名了哈。這是從整體種類上講,還有從常見病上看,有兩種——平庸病,嚼饃病。我們也講一講。

1、三類偽詩

A、空洞陳腐老乾體

例詩第二十五首:《建黨八十周年》

滄桑巨變出堯天,日照紅旗色艷鮮。

八十春秋興百業,三個代表育千賢。

安邦治國人心順,立黨為公魚水聯。

講話精神堪讚美,承前貴在鑄新篇。

例詩第二十六首:《江城子 廢墟中的自述》

天災難避死何訴,主席喚,總理呼,黨疼國愛,聲聲入廢墟。十三億人共一哭,縱做鬼,也幸福。

銀鷹戰車救雛犢,左軍叔,右警姑,民族大愛,親歷死也足。只盼墳前有屏幕,看奧運,同歡呼。

例詩第二十七首:《浣溪沙 組建新學院》

喜氣洋洋進會堂,資源整合創新強,院旗一展掌聲長。

好事多磨磨好事,文章難做做文章,緊隨時代共輝煌。

什麼叫「老乾體」?顧名思義,這類詩詞如同退休老幹部的做人和講話風格一樣,觀點陳腐、套話連篇、毫無生氣。當然,有相當一部分老幹部也並非如此,但作為一個群體的大特徵確實是這樣的。老乾體的創作隊伍卻不限於這些老幹部,許多年輕的詩詞愛好者也鍾情並擅長此體。老乾體儼然成為當今詩詞創作的一大流派,從數量上來講,堪稱主流。

記得當年在一家企業編企業報,一位退休的副局級幹部,連續20年的國慶節都要寫首詩,1999年是「風雨滄桑五十年」,2009年是「風雨滄桑六十年」,如果2019年還健在的話,估計是「風雨滄桑七十年」。

老乾體在主題上缺乏人間情味。遣詞造句高度政治化、文件化,講究政治正確、講究宏大敘事之外,基本無真情代入,基本無獨立思想。在內容上多以反映當代國家大事為主,且對國家、政黨和領袖毫無保留地加以推崇,歌功頌德的傾向很明顯,甚至直接為國家、政黨和人民代言。

——比如前面這首《建黨八十周年》中的句子:八十春秋興百業,三個代表育千賢。安邦治國人心順,立黨為公魚水聯。全是宏大敘事、全是歌功頌德。

老乾體在思想上缺乏民本意識。缺乏對普通下層人民平等深切的關懷,人民往往成為被解救、被憐憫的對象,並總是想像人民得到解救、憐憫後應該如何感恩戴德。

——比如前面那首《江城子 廢墟中的自述》中那些句子:主席喚,總理呼,黨疼國愛,聲聲入廢墟。十三億人共一哭,縱做鬼,也幸福。為了突出「感恩戴德」的主題,連人正常的基本的情感都完全無視了。

老乾體在表達上缺少形象思維。老乾體承接郭沫若之「新台閣體」,以周頌、漢賦為宗,多為賦體,極少比興,故缺少形象思維。而如果詩詞不按形象思維創作,缺乏想像空間,那麼即使合格律,也非詩詞。因為無形象思維,便無韻味和意境,味同嚼蠟,而沒有韻味和意境之韻文本非詩詞。

——比如上面那首《浣溪沙 組建新學院》中的句子:資源整合創新強,緊隨時代共輝煌。十四個字,有五個抽象詞:資源、整合、創新、時代、輝煌。這完全就是文件嘛,你怎麼去感染人?

老乾體為什麼不忍卒讀,沒有真情嗎?不一定,建新學院,校長高興、興奮,也是人之常情。但為什麼就絲毫感染不了人?沒有形象詞!形象詞最感染人,滿篇抽象詞,滿篇口號,肯定是感染不了人的。表達,這兩字要分開來看,作者的創作,是「表」;讀者的感受,是「達」。

表不到位,則達不到位——有的老乾體雖然思想陳舊,但其感情是真摯的。一位老幹部,其兄弟從台灣回來,兄弟分別幾十年,見一面,兄弟又要回去,寫了首送別詩,結尾兩句——何時你再回家來,和我共同奔小康。你不能說他感情不真摯,但同樣寫離別,為什麼達不到李白「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的感染力呢?就是因為他不會「表」,所以,表達不到位,也是老乾體的一大常見病。

目前,老乾體雖然還有許多人在寫,但他們自己也羞於承認自己寫的是老乾體,可見老乾體雖然從數量上看仍然是主流,但名聲上,已經成為過街老鼠。這有點像網路上或者時事評論界的五毛寫手,名聲雖爛,但層出不窮,聲音很大,並且還佔據著輿論場的主流,短期內還看不到其衰敗的跡象,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詩外談詩,總之一句話「有一代之人,則有一代之文」,老乾詩詞、五毛文章雖招人反感,但依然產量巨大,必有其深層次的社會成因,就不深說了。

B、膠柱鼓瑟泥古體

例詩第二十八首:《吳山訪古》

雨蝕山骨出,目究江影微。

閑筇隨意至,孤鳥跡人歸。

祀野神無貺,題殘燭已希。

荒唐勝朝樹,獨與世情違。

這首詩全是古人意趣,你看不到作者生活的時代。

所謂泥古,是指在情感模式和用詞用句上,一味地模仿古人的東西,生吞活剝。寫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形成某種美學風格,追求「泥古似古,修舊如舊」,泥古派夸人詩好有一句經典評價「你這首詩啊,放進古詩中足以亂真」。

他們所謂的復古,其實並不關漢唐以前事,而是更多地對清詩作出模仿。須知,有清一代,是中國最專制、最缺乏自由思想的時代,文人士子為了逃避文字獄的危險不得不鑽進故紙堆里。清詩雖有中興之名,但所謂的乾嘉體、同光體,都只是在小圈子裡互相欣賞而已,並沒有使詩詞回歸中國文學的主流。當然,泥古派詩人曾宣稱:「詩詞本來就是小圈子裡的玩意兒。」這句話為他們崇尚模仿清詩提供了合理性,卻把國風、樂府、唐詩、宋詞等大眾喜好的豐碩成果,一棍子打入了垃圾堆。

泥古派詩人似乎每天都會限定自己去閱讀大量古籍。這件事,聽起來很偉大,想起來卻很可笑。請注意,限定,多痛苦的辭彙呀。將讀古籍作為一種任務而非享受,在當代社會,真不免有些自虐之嫌。

我本人古典作品、經史子集,讀得不多。首先,我不是武大郎開店,號召大家都像我一樣,其次,我也並不是倡導大家做文化上的流氓無產者。相反,有條件的情況下,要盡量多讀,打牢底子,但這只是問題的一方面,即學習的方面。

問題的另一方面,即創作或者說習作的方面,則不同,你總得是寫給今人看的,不求人人能看懂,總得要讓粗通文墨的小知識分子看得懂,否則,就只能給學者或專門的研究者看了,這範圍是不是稍微窄了點。畢竟詩歌從起源開始,就是表達人民群眾的喜怒哀樂嘛。所以,對泥古體,即使是從原教旨的立場出發,也是不妥的,實在是有違詩歌起源的本義。

讓我們來解構解構泥古體,所謂泥古體,有三碟最基本的「佐料」

一是生僻字詞。如——

黤黮 (yǎn dǎn)——黑暗的樣子

綺粲(qǐ càn)——美好的意思

罽巾(jì jīn)——毛織的頭巾

青緡(qīng mín)——古代穿銅錢的青絲繩

稽顙(qǐsǎng)——古代禮節,屈膝下跪,雙手朝前,以額觸地,表示虔誠。

這些類似的生僻字詞,在今人的詩詞中不是太多,但也不太少,時不時就會冒出來,其實這些詞語,在現代漢語中,都有替代詞,但非要繞道到這兒來用,這除了掉書袋而外,到底有什麼意思呢?我覺得這純粹是在跟讀者較勁,對讀者進行所謂的文化資格審查;

二是舊時物象。如——

雲屏、綉簾、玉笛、蘭舟、錦書、清角、雕弓、羌管

恢復舊時物像,這是修舊如舊最有效的手段,也是獲得「放進古詩中足以亂真」最高評價的重要途徑。只可惜,他筆下的那些東西他自己都未必見過,但不影響他抒情,這批泥古不化的文化保守主義者,只可惜不能天天著漢服上街!他們本能地覺得這些詞語自帶詩意,可以借借光,殊不知,古人用這些詞語是自然而然,他用這些詞語實在是扭捏作態。泥古體,一寫就是雲屏、綉簾、玉笛、蘭舟,真疑穿唐越宋,比如:寫送別提筆就是「蘭舟催發」,但是現代人多乘車,汽車火車等,很少乘船,即便乘船多是巨輪。物象既虛,究竟情真幾何?一首詩,真情實意都成了問題,還有什麼意思?

三是歷代典故。如——

熟典:元亮柳、紅羊劫、萊衣、修禊

僻典:金壺墨、呼庚癸、椎布、蜮射

泥古體中用典者,最厲害的可以一句一典,太有文化了!有的甚至到了不用典就寫不了詩的程度。最後,就今人著舊衫,亦步亦趨,不越雷池,性靈全無——性靈都弄丟了,不寫也罷。

其實,用典沒那麼神秘,就是用歷史上曾經發生的相似情景進行比喻嘛。

先說熟典,歸隱夢必「元亮柳」,描寫文革或社會動蕩必「紅羊劫」,孝順父母必「萊衣」,文人雅集必「修禊」,實在是有審美疲勞了。相似的情景下用相似的熟典,千人一面,實在是意思不大。

再說生典,這跟用生僻字詞差不多,把讀詩當成了文化資格審查。

況且,許多時候,用典還有個引喻失義的問題,如果做不到絲絲入扣,對原意的表達,比喻永遠是有衰減的。當然,不是說不能用典,是說要慎重,既要忌熟,也要忌生,二忌之外,你還有能力用典,那是本事,相當於妙筆生花。如果沒有這樣的能力,寧願不用,不用典,只要你的詩情夠充沛,詩筆夠老道,一樣能寫出好詩。

如何才能把典用好,後邊我在第六部分「好詩你也可以寫」中會專門講,這裡就不展開了。

泥古體的三碟基本「佐料」我們都給他解構了,技術的東西才可以解構,藝術的東西你是解構不了的,換言之,詩技可以解構,但詩意不可以被解構。再說直白點,生僻字詞、舊時物象、大量用典本身都構不成詩意,當你本來就沒有詩心詩意,這三個手段決不能為你增添一丁點詩心詩意。這些舊時的脂粉鉛華,如果用得不好,只會隔離今天的新鮮生活。只會有損通達,有損思想的通達,有損表述的通達。

舊體詩詞特別是格律詩的獨特美學價值,其主要的穩定來源是其完備的格律,這一套格律本身已經足以形成其千百年來令人迷醉令人慾罷不能的獨特美感了,完全可以不依賴這三碟佐料來調味。並且,其格律體式是有能力容納現代生活、現代語彙的,絕不減損其表達能力,也不減損其獨特美感。迷舊體詩詞的朋友,要有這個文化自信。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在保守其核心美感形式的前提下,我們要敢於求正容變,而不要刻舟求劍。

好了,解構完泥古體,我們給這三碟佐料下個鑒定結論——

生僻字詞,完全無益,完全拋棄;

舊時物象,基本不用,也有例外;

歷代典故,忌熟忌生,慎重用典。

C、為賦新詞窮愁體

例詩第二十九首:《春日登山》

春事闌珊意已灰,登臨長憶嶺頭梅。

嗟來歲月磨雙鬢,總向山川酹一杯。

這是一位尚不滿二十歲留學生在異國思鄉的詩,實在是太蒼老灰暗了。

富人嘆窮,青年嘆老,閑人嘆忙,是今人作舊體詩的一大特色,這種窮愁體,在今人詩中太多了,似乎窮了、老了、哭了,愁了,才好寫詩。不禁想起「舍弟江南歿,家兄塞北亡」的笑話。宋朝的李廷彥喜歡阿諛逢迎,特地寫了首詩獻給上司。詩中有「舍弟江南歿,家兄塞北亡」句,上司讀後說:「你的生活遭遇真不幸,實在叫人同情。」又問詳情,他只得賠罪道:「舍弟江南歿確有其事,下一句我寫不下去了,為了對偶工整,只好讓我健在的哥哥做替死鬼,讓他暫時死在塞北。」

為賦新詞,悲秋傷春,強說愁苦,無論新詩舊詩,這種情形比比皆是。滿篇都是「愁、苦、恨、泣、淚、傷、嘆」等等。不好。當然,人生況味是豐富複雜的,並不是完全不能嘆窮嘆老,老杜詩中也有許多嘆窮嘆老的句子。

但,第一,你得脫出一己之悲歡,不能老在個人的小圈子裡邊顧影自憐;第二,你得是真的,不能為賦新詞強說愁,是不是強說,全在詩裡邊,格局大小,情感真偽,在詩裡邊是藏不住的;第三,特別是男人立志、處事、抒懷、吟詩,還是主張剛健人生、曠達人生,作剛健詞,吟曠達詩。即便批評時局、針砭時事,也還是要沉雄大氣,郁而不凄、悲而賦壯。

當然,不好的詩還有很多,但以老乾體、泥古體、窮愁體三類數量最多,好這一口的最多,流布最廣,所以印象最深。專門提出來講一講,這三類詩,可以不必讀。

2、兩種痼疾

除了這三類詩我稱之為偽詩,可以直接不讀外,還有一些詩,我們稱為病詩,並且,在剔除這三類偽詩後,病詩的比例還比較高。當然,病也分很多種,特別是從技術角度、從表達角度看,詩之病不下幾十上百種,當代舊體大家熊東遨先生曾著有《詩詞醫案》一書,為幾百首詩看病,上海的楊逸明先生也是長年為舊體新手改詩,這個是可以專門開講座長期講的。

我們今天不從技術角度表達角度講,而從更重要、更宏觀的立意的角度講。表達技術可以提高,但如果立意有問題,再完美的表達技術,也無濟於事。現今的詩,我覺得至少三分之一,在立意上是有問題的。因此,今天著重從立意角度講一講。

從立意上看,最普遍的詩病有兩類:一是平庸病、一是嚼饃病。一首詩,但凡患上這兩種病中的一種,給讀者的感受基本上就是這麼一句話:這首詩吧,說不上多好,也說不上多差,反正就是覺得沒多大意思。

A、寡淡無味平庸病

例詩第三十首:《山莊風光》

參差青山遠,天低接大荒。

流雲探峽谷,紫氣隱農莊。

阡陌層層綠,輕風陣陣香。

煩憂皆盪盡,萬物沐朝陽。

例詩第三十一首:《新年感懷》

捷報平安好事連,雞啼報曉艷陽天。

遠方遊子歸來日,遍地春風又一年。

這類詩,我們實在是見得太多了,且不說各類詩詞雜誌上,光是我加的幾個詩詞微信群,這樣的詩每天在群里都是一大堆,完全看不過來,且讀一兩首基本就疲勞了。我把這類詩的病種稱為平庸病。文從字順,也不是毫無意思,但就是覺得大路貨,不僅讀完即完,而且不想再讀。這就叫寡淡無味,這就叫平庸。詩平庸,是因為其思想浮淺,是因為其情感蒼白,既沒有思想上的深入開掘,又沒有情感上的深刻觸動,表達技巧上又稀鬆平常,但又有點手癢,想來一首,於是,就平庸了。

這種寫作狀態,估計跟乾隆皇帝相似——乾隆皇帝一生寫了四萬多首詩,差不多以一人之力寫出了一部全唐詩。乾隆皇帝寫詩,就如同現在一些人的朋友圈,曬美食、曬旅行、曬恩愛,生活大雜燴,無所不寫,無所不包。據說乾隆皇帝寫便秘的詩都有,只是我這次沒找到。詩平庸了,靠數量是堆不出質量的,乾隆皇帝,你可以說他在寫詩上是特級勞模,但你要說他是詩人,一定會有爭議;相反,王之渙流傳下來的詩只有六首,但首首經典,其大詩人地位不可動搖。

我自己也寫過許多平庸詩,在座各位估計也寫過,許多名家也寫過,可見,平庸就感冒一樣,只要你活著,感冒就不會絕跡,只要你寫,平庸就會如影隨形。事實上,如果你是一個真正有追求的詩人,你就得一生都與平庸作鬥爭,我們能夠爭取的,只是勝利的場次多一點罷了。人總是耽於輕鬆、耽於懶惰的,但詩要的是最深沉的思想、最厚重的情感、最到位的表達。我個人是不太相信妙手偶得這種說法的,可能得到某一句,但一下子妙手得到四句、八句,我不太相信。所以,要避免平庸,除了艱苦的學習、揣摩、寫作之外,沒有其它辦法。你只有悉心地揣摩、調試,才有可能找到最佳的字詞句,古人說「吟安一個字,捻斷數根須」「兩句三年得,一吟雙淚流」,這都是大實話。只有這樣,可有可能避免平庸。

B、人云亦云嚼饃病

例詩第三十二首:《詠梅》

迎風斗雪韻馳神,疏影清香朵朵新。

借取冰心存傲骨,騷人雅客賦千春。

例詩第三十三首:《秋夜》

酒醒秋心秋夜長,無聲冷月暗飛霜。

探看湖面孤舟影,拾取風前一瓣香。

自向板橋尋舊跡,誰知雲棧隔殊方。

迷離夢到峰迴處,陡覺淵渟路已荒。

這類詩主題老舊,都是別人說過的意思,吃別人嚼過的饃沒味道。所以,我稱之為嚼饃病。

在比例上,嚼饃病雖然比平庸病患者略少,但從總量上看,也不少。寫春天,必然心情愉快、明媚,寫秋天,必然萬物蕭條、凄苦。你比如說這首《秋夜》,從功底上看,作者是個熟手,但立意確實是太陳舊了,你看這些字詞——「秋心秋夜長」,「冷月飛霜」,「孤舟影」,「一瓣香」,皆詩詞中習語,若不能出以新意,完全可以不作。幾百年前的劉禹錫,就針對這類傷春悲秋的詩人寫過一首糾偏詩——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可見當時的詩壇,也有嚼饃病。

再說這首《詠梅》,也不僅僅詠梅了,梅蘭竹菊松柏,都是如此,無非是迎霜斗雪,堅貞高潔,無非是人格代入,托物言志,當然,現在又多了一個胡楊林,都被寫濫了。我是但凡看到詠梅蘭竹菊的,基本就跳過,反正我是沒本事寫出新意了,要在這個題材上寫出新意,即使名家大家,我估計也是個難字。

詩緣情,當情未至此的時候,或者,當你的情感模式完全陷入古人窠臼的時候,你完全可以不寫,但許多詩友反而不是不寫,而是什麼尋菊、種菊、念菊、夢菊,學紅樓夢裡的起社,不一下子寫個十多二十首不顯本事。這個時代光怪陸離,可以寫的題材那麼多,為什麼非要去吃別人嚼過的饃呢?

好了,綜合起來,空洞陳腐老乾體、膠柱鼓瑟泥古體、為賦新詞窮愁體、寡淡無味平庸病、人云亦云嚼饃病,凡屬於這「三體兩病」的詩不必讀。通過這樣的梳理,我覺得基本把不好的詩概括了個十之八九,這「三體兩病」是目前流傳最廣、流毒最深的劣詩,講這麼多,兩層意思,一是我們自己盡量不要寫這樣的詩,二是遇到這樣的詩,大家就不必浪費時間了。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一些不好的詩,但我覺得可能更多是技術技巧層面的事了,大節無虧都好說,無非多讀多寫多學習,慢慢提高嘛。

這是我講的第三部分,哪一些詩不必讀。

主講人簡介

張慶輝,男,1970年3月生,重慶雲陽人,現定居昆明。曾任某都市報評論部主任,現自營傳媒公司,雲南省詩詞學會理事,滇吟社社長。愛詩詞,好交遊,性曠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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