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人作家再得普利策,而亞裔醫生滿臉血被拖下飛機 | 新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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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時間4月11日早晨七點多,我同時在手機上收到了兩則消息,69歲的亞裔醫生因為有門診不願下飛機遭到美聯航的強制下機,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

視頻中,亞裔醫生在座位上絕望地喊了幾聲,被警衛拖拽撞得一臉血,帽子和眼鏡掉落,肚皮袒露,毫無尊嚴地被拖下飛機,有白人乘客在拍照和錄像,同時發出言語上的抗議,「 Oh my god, what are you doing here? (我的天,你們在幹什麼?) 」 「 This is horrible!(這太可怕了!)」 但無一人站起阻止。被警衛帶走後,這位勇敢的醫生隨即又跑回機艙, 驚慌地重複道,「 I have to go home,I have to go home ,I have to go home (我必須得回家)……」 和 「Just kill me, just kill me(殺了我吧,殺了我吧……) 」 後來全體乘客都下了飛機,這名乘客也被抬上擔架送了出去,美聯航需要清理血跡……

第二條信息則是,《地下鐵道》獲得了2017普利策小說獎。這本書一經出世,就受到了奧巴馬和奧普拉的大力推薦,並且世界各主流媒體(多是英語國家的)齊聲頌揚,是2016年美國國家圖書獎獲獎作品,橫掃全美年底榜單的現象級暢銷書,是亞馬遜年度選書第一。

有關逃亡、奉獻、拯救的絕妙故事——地下鐵道 | 星期天文學

此書里,美國黑人作家科爾森·懷特黑德寫了黑奴少女科拉的奇特逃亡故事,裡面頭幾章用現實主義手法寫盡了白人奴隸主的暴虐和殘忍,在那裡,抽死奴隸和活剝人皮都稀疏平常,他們還會切下企圖逃跑的奴隸生殖器,縫到他嘴裡,再把他鞭打後澆上汽油活活燒死。科爾森用非常克制的語言,簡潔明了地描繪了當時的場面,不帶任何感情色彩。

當然,此前描寫這段美國黑暗史的黑人女作家艾麗斯·沃克《紫色》也獲得了1983年普利策和國家圖書獎,黑人女作家托妮·莫里森的《寵兒》也獲得了普利策獎。

同樣是知識分子,黑人作家科爾森和華裔醫生同一天在美國的遭遇真是天壤之別,兩者分別引發了輿論的熱潮。科爾森描寫的是血淋漓的黑奴歷史和種族歧視,華裔醫生經歷的是後種族時代的暗流涌動,他們都以自己的方式對種族歧視發出了聲音,科爾森對於自己的種族歷史進行了相當魔幻的控訴,雖然在極端暴力時刻他保持了冷靜的筆觸;而那位勇敢的亞裔醫生不僅像科拉一樣以身相抗,更是一語撕破了虛偽的平等面紗:「我覺得我這麼被對待是因為我是個中國人。」 (他是越南裔華人)

這一次,他沒有保持沉默。而以往大多數中國人或華裔,都因為經常購買美聯航的打折機票而被「隨機」選中,被請下飛機,補償只有400刀,還是以50刀一張優惠券的形式發放,一年內有效,難道我們要一年被扔出去八次嗎?美聯航的種族歧視在海外黨和留學黨中更是聲名遠揚。此事一出,大陸航空的前CEO戈登·貝塞恩則在CBS電視台的採訪中還大言不慚地說,「這位亞裔醫生就是拒載的最合適對象,就是因為他買的是便宜票。」

因為華人一以貫之的謹慎處世態度,對於西方社會的有色歧視一忍再忍,最後連我們的勤儉節約也成了他們的冠冕堂皇。不過無可厚非,美聯航只會對亞裔的受傷感到 「沮喪」 罷了。在西方社會裡,那個不成文的「一白二黑三拉美四亞裔」 的公民地位等級是深淵裡最惡毒的微笑,它就像山谷的一線天,下面就是萬丈懸崖,而大多數亞裔,都選擇在黑夜爬山,因為那樣,看不見深淵,就不害怕了。

他們勤勞,他們沉默,他們忍耐,但這不是他們被當做行李來回拖拽的借口。

懷特黑德,莫里森都為他們的同胞積極發聲並被主流所認同,讓我們來看看《紐約時報》對於《地下鐵道》的頌揚吧,「他讓讀者憶起了一代又一代美國人不論艱險,不論歷史倒退的車輪,追求正義追求自由的決心。他的故事在幫助我們理解美國過去乃至美國當下時都扮演了重要的作用。」

然而亞裔群體的反抗之聲可謂響應者稀,中國和愛爾蘭混血的作家Peter Ho Davies寫過《The Fortunes》,講述了幾個橫跨數十年的關於華裔美國人受到不公和殘暴對待的歷史故事,然而紐約時報卻如此評價:「Davies明顯表現出了一種微妙的自負感。如果他大談特談民族和諧等陳詞濫調,那他不是為了支持或反駁這些論調,而是為了證實其真實性。」

西方的主流媒體們維持大體的政治正確,在這些描寫黑奴的歷史小說中,他們保持了極高的讚揚態度,而對於那些死於美國鐵路下的華工們,奧斯卡頒獎典禮上被嘲笑的亞洲小孩們,哥大中國學生被撕名牌的事件,這些 「非主要歧視」 視而不見。援引界面對此書的一段評價:

「被賣到加州淘金熱地區做性工作者的中國女性、禁止黃柳霜與任何白人結婚的《反種族通婚法》、在鐵路上遭受殘忍對待的中國勞工、以及種族主義者對亞裔美國人犯下的可恥罪行——Ho Davies描繪的所有這一切在美國歷史課本中幾乎不曾被提到,還會被冠以「模範少數族裔」和「基本上和白人一樣」的略帶嘲弄的評語。」

當然,不只是小說,《為奴十二載》、《被解放的姜戈》、《荒野獵人》等反應過種族歧視和屠殺的電影,涉獵的都是黑人和印第安土著,無人對亞裔和華裔所受的委屈仰天長嘯,似乎只要博得了這種政治正確,就可以討整個美國的歡心,而嘲弄亞洲人,甚至成為了一種流行。

華裔的謙虛被當成懦弱,沉默被當做好欺負,勤奮被當成書獃子,雅思對於中國的分數把控越來越嚴格,哈佛也因招生時對亞裔的歧視被訴諸法庭,這些後種族時代的亞裔所受到的暗涌歧視,並不比當年印第安土著和非裔收到的暴行輕鬆。我們所經歷的,是一場精神上的慢性屠殺,就像懷特黑德在《地下鐵道》里說的那樣,

「白人每天都在慢慢殺死你,有時候殺得快一些。為什麼要給他們行方便?」

亞裔的努力,乃至我們的呼聲,他們選擇性地視而不見。

就像中國的嚴肅文學,西方主流媒體從來充耳不聞,大英語主義和政治正確獲得了一切的勝利,就像你無論在歐洲哪個小語種國家,甚至是土耳其的店裡,聽到的都會是歐美流行金曲。獲得雨果獎的第一部中國人寫的科幻,只是大劉《三體》的第一部,滿足了他們窺探和獵奇的歷史心理,亦可以說是與小狗幫博弈的結果;而郝景芳的《北京摺疊》中呈現的階級分化也是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中國情景,他們沒有意識到我們已經更加多元和先進;在我留學的地方,莫言先生的《蛙》更是無人翻看……在我去倫敦申請西班牙籤證的時候,那個英俊的西班牙籤證官知道我學文學之後,他說,「哦,給我介紹幾本中國的小說吧,我對中國文學一無所知。」

當然,我在英國學文學創作的時候,我已經太明白中西方思維的差異,中國的語言複雜和多元,角色、內容、結構、內斂的審美,或許都無法讓他們完全理解透徹,也許他們對於如卡佛一樣的簡練,海明威一樣的直白更加喜愛。

但是,我們必須崛起,我們必須去爭取自己的權益,《地下鐵道》的譯者康慨先生說,當初莫里森因為描寫《寵兒》中暴力場景太過逼真和絕望,讓人無法轉移視線,並且為此受到攻擊,莫里森於是在報紙上辯護說她就是要這樣寫,才能撕開虛偽的白色面紗,讓那些白人直面殘暴的黑奴歷史,她不能讓任何一個白人心安理得活下去。

《寵兒》中,小說主人公之一賽特在經歷了逃跑反抗之後感到命運的無奈,決定不再讓自己的女兒重蹈覆轍,於是親手割斷了嬰兒的喉嚨。既然種種反抗都只能換來無奈的結局,只能通過死亡換取真正的自由。這句話不由得讓我想到了越南華裔醫生那句絕望的,「Just kill me.」

就讓我們用托妮·莫里森的一句話做結尾吧,「小說人物不願記憶,我不願記憶,黑人不願記憶,白人也不願記憶。我是說,這是一種民族失憶症。」

我們,都不願失憶,都不願意,僅僅成為昨日的熱點。

責編:蒙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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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編:嚴彬(微信 larf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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