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詩?童心就是詩
采寫 | 新京報記者 張舒婷
分享會上,樹才給孩子們出了一道成人眼中的難題:以「昨天」為題寫一首詩。「昨天」貌似難以捕捉,詩又是不同尋常的表達,可對於這一題目,孩子們也未多問,手拿一支筆,就開始寫。短短十分鐘內,他們便都完成了自己的詩,很令在場的大人們驚喜。對許多人而言,「昨天」僅僅區別於「今天」和「明天」,實在想不到「昨天」在孩子眼中,會有如此多的形態。6歲半的男孩楊鴻煊說:「昨天,它走的好累。」6歲的女孩悠悠說:「昨天已經變成一道光,再也看不到了。」9歲的女孩胡夢蕊說:「昨天它孤孤單單,亂七八糟的。」8歲的女孩郭悠遊說:「昨天從窗邊走過,我想追上他,但是卻永遠追不上,昨天追不上,我一定要追上今天,因為如果追不上今天,等到下一天,他就變成昨天了。」這些詩簡單、真摯,也讓人感到些許意味深長。青豆書坊與小眾書坊聯合舉辦的「孩子與詩:童年最美好的相遇」新書分享及現場詩歌課活動
童心即詩,思無邪
詩人樹才常年寫詩,與外界對詩人孤離自放的刻板印象不同,他一直與周圍孩子保持融洽的關係,他直言體內也有一位孩子不曾長大。但這層親密的關係,也總使他反思自己,因為這些孩子有些時候,寫出的詩比他的作品更接近於詩的本質。換言之,孩子們寫得更為單純、自然,輕易地便超越了他返璞歸真的努力。微微挫敗之餘,更使他眼前一亮,或許童心即詩,只是缺乏發現的眼睛?或許教育塗飾太厚,反而掩蓋了孩子們本真的性情?恰逢友人開設兒童藝術班,想請他來教詩。初始時,樹才也疑惑不定,詩歌可以作為課程嗎?它不像美術課可以量化效果,畫畫的技術是可視並可培育的。而詩卻是無形的,它超越知識,甚至不在藝術的範疇。作為詩人,他是詩歌的創造者,而作為講師,他變為詩歌的傳遞者,面對這一變化他要如何自處呢?幾次實踐下來,他發現自己變得謙虛,因為他意識到,為孩子們講授詩歌課這件事,無關多聞,無關炫技,重點在耐心與聆聽。他就像一個諄諄的引領者,鼓勵孩子們留意萬事萬物在自己心內的反映,詩心就如源泉一般,淺匿在日常的言語背後,稍受激勵,便會源源不斷地冒將出來,水流一樣清澈,使聽者心房明亮。所以樹才對自己詩歌課的定位,不是讓孩子學習寫詩,而是讓孩子開始寫詩。他覺得,寫詩不需要時間,不比其他課業是童年的負擔。
詩人樹才
那麼寫詩對孩子而言意味著什麼呢?樹才發現,在孩子幼時,因他們還未掌握足夠數量的漢字,詩歌能夠讓他們更加熟練地使用漢語,並以此開啟內心的想像力。因為我們實際上在客觀世界之內,共同生存在一個語言共同體中,如樹才所言:「語言裡面最寶貴的,就是詩歌的內涵。」詩歌越過概念與經驗,以直覺通達世界,所謂的修辭比喻,只是讓這一途徑變化得更為美感。詩歌,還是使生命富於深刻的一種記憶方式,對孩子們同理。寫詩時,孩子體會的是對全世界的愛。樹才認為,寫詩讓孩子們在生命中留下痕迹,等到他們長大成人後回看從前的詩篇,彼時寫下的句子仍能使他們回憶起當時稍縱即逝的感觸,意義不同。如果以後需要頻繁接觸機械、空洞的語言,如果一路需在應試教育中奔赴,如果要面對上大學後失去目標的不連貫性,樹才希望,詩能成為孩子們發現並保護自己的一種成長方式。
以心為筆,詩無限
樹才講詩,也會從李白杜甫講起,和小朋友們聊到小林一茶、阿多尼斯和波德萊爾,他也會講到保羅·策蘭的死亡意象,家長覺得瘋狂,而樹才認為正常。因為他完全信任孩子,信任他們敏感而不受限制的語言,寫「死亡」於孩子而言,是不費心且不痛苦的,他們憑直覺,憑粗疏的印象,卻令人意外地接近真相。雖然樹才分享他欣賞的古今詩歌,但目的止於引導,而不同於語文教材中的範文,他十分排斥所謂的規格模板,詩歌中若出現套路、旋律,便不再純粹,只是應試的工具而已。面對語文教育對詩歌的衝擊,樹才深感可惜,若授課的老師本身不了解詩,那麼盲目的引導則會讓孩子與寫詩的興趣失之交臂。若孩子將老師所講的當為模仿的標準,一旦注意到分數與判斷,那麼孩子的想像思維就會砰然落地,僅僅著眼於評語的字句,忽略窗外的廣闊天地。
樹才與孩子一起讀詩。
所以在樹才眼中,「你的便是好的」,他在評價孩子們的詩時,使用的詞語總是「我喜歡」而非「它最好」,不高捧也不拒斥,意在鼓勵孩子、保存天性。寫詩是對孩子語言潛能的發現,它不需要時間,可以不假思索,以心為筆,脫口而出,便是詩,便很好。或許這樣的努力,對現代詩的發展也是極大的貢獻。但孩子們寫詩會碰到障礙嗎?這是當然。樹才的建議是讓家長帶孩子進入到特定的情景中,手摸眼看、耳聽鼻嗅,去親近、感受自然,因為「寫實的基礎是感官」,直接把心裡的感覺給表達出來便是詩。當孩子的手真實地觸摸到樹榦時,樹皮那微刺的觸感便進入了孩子心中。情感是流動的,寫詩便是捕捉情感的輪廓,看來觸不可及,實則近在咫尺。每位孩子,都具備捕捉的能力,或許缺乏的便是父母的留心與鼓勵。分享會中,一位媽媽講道,有一次她六歲的孩子在路邊上看到一匹馬,驚訝地告訴她:「媽媽,馬不知道自己是馬。」 媽媽聽到後更覺驚訝,請孩子將她的感受全寫出來,於是孩子便寫出了一首詩:「馬不知道自己是馬,馬也不知道我是誰,馬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世界是什麼,馬也不知道什麼是地鐵,馬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馬知道自己愛吃草,馬知道別人想讓他拉車,馬知道很多關於自己的事情,除了馬不知道自己是馬。」樹才聽了感嘆道:「如果沒有一個詩人的媽媽,孩子說過了便隨風飄走了,落在紙面上都不算什麼,這些都是會腐朽的。但這一刻,多麼美,多麼真。」
採訪樹才
新京報:為什麼想到給孩子們講詩歌課呢?
樹才:我覺得童詩應該讓孩子們來寫,因為孩子的思路很敏感,在三歲到六歲,他完全生活在一個想像的世界,對世界非常信任,我覺得兒童會寫詩,以前只有大人來寫的兒童詩,實際上非常勉強,當然大人也有童心,但大人去模仿著寫童詩其實很難,有些大人的童心保留得比較天然,但孩子是渾然的。
新京報:許多家長會讓孩子小時大量背誦古詩,你如何看待記憶詩歌這件事呢?
樹才:古詩對孩子一點不累,它是語言的遊戲,押韻對偶,語言里很多便於記憶的東西古詩都呈現出來。但背誦是小時候的一種體驗,要等待長大後去理解、吸收。孩子讀古詩是為了他有一天能寫出自己的詩,能用自己的語言寫心裡的感覺。只有當孩子寫了他才算會,我重視對孩子的詩歌分享都是為了讓孩子親自下到語言的海洋里。孩子背詩,只是一種重複與競賽,而他寫自己的詩,會是渾然自信、活潑鮮活的。
孩子和家長聚精會神地聽講。
新京報:在你的實踐中,你認為孩子從詩歌中獲得了什麼?
樹才:首先,我覺得他直接和母語相遇了,人最後是帶著母語來和世界打交道;其次孩子學會了表達,對他以後找到自我有好處,人的自我在語言里,人不表達或許就沒有自我;然後寫詩還帶給孩子愉悅,因為我採取的是遊戲的方式,讓孩子們在玩的過程中寫詩,不覺得有什麼壓力,讓他們尋找到最合適的句子來表達感情。
新京報:詩歌在成年社會中很邊緣,它因無法換算成現實的物質利益,而被一些人當作無用之物捨棄,那讓孩子親近詩歌會不會造成問題,讓孩子變得孤獨,有不合群的危險?
樹才:孤獨是人的天性,害怕什麼都不要害怕孤獨,因為它遲早會來找每一個人,所以讓孩子們讀過詩,早一點知道如何和孤獨相處,它能表達這個東西,這也是好的。詩歌經常是人的一個出口。如果這個是必然到來的,他就已經提早進入,更好地相處。詩總是一個人的時候完成,他確實不必害怕。
《給孩子的12堂詩歌課》
作者:樹才
推薦閱讀:
※聖誕老人:每年陪大家演戲真的累死了
※這部短片展現了每個人心裡的那片「黑森林」
※【詩海選粹】詩詞欣賞 童心小輯
※大千世界,最最純凈的恐怕要屬雪和童心了
TAG:童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