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務領導們的煩心事

在籌備賈家祭祀大典的除夕，在接待上繳食邑收入庄頭烏進孝之時，賈珍與賈蓉的對話曾透露，因周轉資金短缺，王熙鳳和鴛鴦商量著倒賣賈母庫房中的大傢伙，將其變現來解燃眉之急。賈珍認為榮國府不至於窮到那個地步，這是王熙鳳搗鬼騙老太太的錢。連只知作詩的林黛玉也都看了出來：「我雖不管事，心裡每常閑了，替他們一算。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錢，必致後手不接。」到了第七十二回，入不敷出、「後手不接」得到了驗證。這些問題和矛盾更加突出，並成為一件揮之不去的煩心事。

首先，賈璉夫婦將找錢的目光對準賈母的管家鴛鴦。鴛鴦一進王熙鳳的院子，就受到空前的尊重和禮遇，賈璉笑道：「鴛鴦姐姐，今兒貴步幸臨賤地！」並罵小丫頭「怎麼不沏好茶來？快拿乾淨蓋碗，把昨日進上的新茶沏一碗來！」然後便向鴛鴦道明了用意，一是詢問上年老太太收到禮物——蠟油凍的佛手現在何處。回答是交給了鳳姐，平兒立即予以證實，確有此事。二是大倒苦水，求得鴛鴦幫忙。「這兩日，因老太太千秋，所有的幾千兩都使了。幾處房租、地租，統在九月才得，這會子竟接不上。明兒又要送安南府里的禮，又要預備娘娘的重陽節，還有幾家的紅白大禮，至少還得三二千兩的銀子，一是難去支接。俗語說的好：求人不如求己，說不得姐姐擔個不是，暫且把老太太查不到的金銀傢伙，偷著運出一箱子來，暫押千數兩銀子，支騰過去。不上半月的光景銀子來了，我就贖了交換，斷不能叫姐姐落不是。」鴛鴦也沒拒絕，態度很含糊。賈璉又讓鳳姐去做鴛鴦的工作，鳳姐擔心事情敗露，讓賈母知道對自己的名聲不好。賈璉軟語求鳳姐出馬，平兒提醒讓賈璉給鳳姐二百兩好處費，賈璉不高興：「你們也太狠了」並說鳳姐放賬收利息，收到自己家人頭上了。鳳姐解釋這二百兩銀子，是為了祭奠尤二姐的，賈璉才沒有說什麼。鳳姐又對旺兒家的抱怨：「前兒老太太生日，太太急了兩個月，想不出法子，還是我提醒了一句，後樓上現有些沒要緊的大銅錫傢伙，四五箱子拿出來弄了三百兩銀子，才把太太的遮羞禮兒過去了。我是你們知道的，那一個金自鳴鐘賣了五百六十兩銀子，沒有半個月，白填在裡頭了。今兒外頭也短住了，不知是誰的主意，搜尋上老太太了。」賈璉與鳳姐的這番話告訴我們兩個信息，一個信息是流動資金確實很緊張，已到了上頓不接下頓的地步，確實有倒賣老太太庫存硬獲（固定資產）的事情；另一個信息是，王夫人等上層領導也知道，並參與了倒賣變現活動，只不過瞞著賈母一人罷了。

其次是宮裡的太監們向賈家勒索。賈璉道：「昨兒周太監來，張口一千兩銀子，我略應慢了一點，他就不自在。……這會子再發個三五百萬的財就好了」夏太監派人向鳳姐勒索，「昨兒偶然看見一所房子，如今竟短了二百兩。」鳳姐叫平兒，「把我那兩個金項圈拿出去，暫押四百兩銀子。」給人的感覺是，榮國府對這樣的勒索有點吃不消了。為什麼吃不消，不過是資金入不敷出罷了。

再次，是管家兼財政部長的林子孝說起了世道艱難、管家難當。並向賈璉建議說「人口太眾了。不如揀個空兒回明老太太老爺，把那些出過力的老家人，也用不著的，開恩放幾家出去：一則他們各有營運，二則家裡一年也省口糧月錢。再者，裡頭的姑娘也太多。俗語說，一時比不得一時。如今說不得先時的例了，少不得大家委屈些，該使八個的使六個，使四個的使兩個。若各房算起來，一年也可以省許多月米月錢。況且裡頭的女孩子們也大了，也該配人的配人，成了人，豈不是又滋生出些人來？」林子孝的建議，目的性很明確：裁減冗員、減少費用支出。賈璉也認為林子孝說得有道理，但他以為時機還不成熟，現在還不是向上級領導反映的時候。

儘管周轉資金已經到了捉襟見肘的地步，儘管林子孝的建議很有針對性，也很具操作性，因為老太太還有硬通貨可以變賣，使得他們誰也不願意去伸這個頭，去幹得罪人的事。不是怕得罪下人，而是怕得罪賈母、王夫人、邢夫人這些上頭的人。缺錢，到處都缺錢，資金的缺口將越來越大，拆東牆補西牆終究不是長遠之計，所以缺錢花、到處去找錢，永遠是財務領導們的煩心事。

——《聽紅》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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