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陳政事疏》(又名《治安策》)
天才詩人和天才政治家賈誼千古!
魯迅曾在《漢文學史綱》中將賈誼這篇文章與《過秦論》稱作「皆為西漢鴻文,沾溉後人,其澤甚遠」,也足見賈誼的文風備受漢學之推崇。
毛澤東贊道:「《治安策》一文是西漢一代最好的政論」。有兩篇詩寫賈誼。
其一:七絕.賈誼
賈生才調世無倫,
哭泣情懷吊屈文。
梁王墮馬尋常事,
何用哀傷付一生。
其二:七律·詠賈誼
少年倜儻廊廟才,壯志未酬事堪哀。胸羅文章兵百萬,膽照華國樹千台。
雄英無計傾聖主,高節終竟受疑猜。千古同惜長沙傅,空白汨羅步塵埃。
《陳政事疏》(又名《治安策》)
班固《漢書》卷四十八 賈誼傳第十八
《漢書》
誼數上疏陳政事,多所欲匡建,師古曰:「匡,正也,正其失也。建,立也,立制節也。」其大略曰:臣竊惟事勢,可爲痛哭者一,可爲流涕者二,可爲長太息者六,若其它背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師古曰:「言不可盡條記也。」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已治矣,師古曰:「進言者,謂陳說於天子前者也。治音直吏反。此下並同。」臣獨以爲未也。曰安且治者,非愚則諛,師古曰:「實謂治安,則是愚也;知其不爾而假言之,是諂諛也。」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厝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師古曰:「厝,置也,音千故反。」火未及燃,因謂之安,方今之勢,何以異此!本末舛逆,首尾衡決,國制搶攘,蘇林曰:「搶音濟濟蹌蹌,不安貌也。」晉灼曰:「搶音傖。吳人罵楚人曰傖。傖攘,亂貌也。」師古曰:「晉音是。傖音仕庚反。攘音女庚反。」非甚有紀,師古曰:「紀,理也。」胡可謂治!陛下何不壹令臣得孰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試詳擇焉!夫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師古曰:「言二事之中,何者爲急。」使爲治,勞智慮,苦身體,乏鍾鼓之樂,勿爲可也。樂與今同,而加之諸侯軌道,兵革不動,師古曰:「軌道,言遵法制也。」民保首領,匈奴賓服,四荒鄉風,師古曰:「鄉讀曰嚮。」百姓素樸,獄訟衰息,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生爲明帝,沒爲明神,名譽之美,垂於無窮。禮祖有功而宗有德,使顧成之廟稱爲太宗,上配太祖,與漢亡極。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應劭曰:「六親,父母兄弟妻子也。」以幸天下,以育群生,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同得,後可以爲萬世法程,師古曰:「程,式也。」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以陛下之明達,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非難也。師古曰:「少知治體者,誼自謂也。」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師古曰:「忽,怠忘也。」臣謹稽之天地,師古曰:「稽,考也。」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復生,爲陛下計,亡以易此。師古曰:「易,改也。」夫樹國固必相疑之勢,鄭氏曰:「今建立國泰大,其勢必固相疑也。」臣瓚曰:「樹國於險固,諸侯強大,則必與天子有相疑之勢也。」師古曰:「鄭說是也。」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如淳曰:「爽,忒也。」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今或親弟謀爲東帝,應劭曰:「淮南厲王長。」親兄之子西鄉而擊,如淳曰:「謂齊悼惠王子興居而爲濟北王反,欲擊取滎陽也。」師古曰:「鄉讀曰嚮。」今吳又見告矣。如淳曰:「時吳王又不循漢法,有告之者。」天子春秋鼎盛,應劭曰:「鼎,方也。」行義未過,師古曰:「行音下更反。」德澤有加焉,猶尚如是,況莫大諸侯,師古曰:「莫大,謂無有大於其國者,言最大也。」權力且十此者虖!師古曰:「十倍於此。」然而天下少安,何也?大國之王幼弱未壯,漢之所置傅相方握其事。數年之後,諸侯之王大抵皆冠,師古曰:「大抵,猶言大略也,音丁禮反。其下亦同。」黃帝曰:「日中必?,操刀必割。」孟康曰:「?音衛。日中盛者,必暴?也。」臣瓚曰:「太公曰『日中不?,是謂失時;操刀不割,失利之期。』言當及時也。」師古曰:「此語見六韜。?謂暴曬之也。曬音所智反,又音所懈反。」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不肯早爲,已乃墮骨肉之屬而抗剄之,應劭曰:「抗其頭而剄之也。」師古曰:「墮,毀也。抗,舉也。剄,割頸也。墮音火規反。剄音工鼎反。」豈有異秦之季世虖!夫以天子之位,乘今之時,因天之助,尚憚以危爲安,以亂爲治,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臣又以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假設天下如曩時,師古曰:「曩,久也。謂昔時。」淮陰侯尚王楚,黥布王淮南,彭越王梁,韓信王韓,張敖王趙,貫高爲相,盧綰王燕,陳豨在代,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師古曰:「無恙,言無憂病。」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能自安乎?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天下殽亂,高皇帝與諸公併起,師古曰:「殽,雜也。併音步鼎反。」血氣方剛,漢之傅相稱病而賜罷,彼自丞尉以上偏置私人,如此,有異淮南、濟北之爲邪!此時而欲爲治安,雖堯舜不治。非有仄室之勢以豫席之也。」應劭曰:「禮,卿大夫之支子爲側室。席,大也。」臣瓚曰:「席,藉也。言非有側室之勢爲之資藉也。」師古曰:「瓚說是也。」諸公幸者,乃爲中涓,其次廑得舍人,師古曰:「廑與僅同。廑,劣也,言纔得舍人。」材之不逮至遠也。高皇帝以明聖威武即天子位,割膏腴之地以王諸公,多者百餘城,少者乃三四十縣,德至渥也,然其後十年之間,反者九起。陛下之與諸公,非親角材而臣之也,師古曰:「德,古德字。渥,厚也,音握。」又非身封王之也,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爲安,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然尚有可諉者,曰疏,師古曰:「角,校也,競也。」孟康曰:「諉,累也。以疏爲累,言不以國也。」蔡謨曰:「諉者,託也。尚可託言信、越等以疏故反,故其下句曰『臣請試言其親者』。親者亦恃彊爲亂,明信等不以疏也。」師古曰:「蔡說是矣。諉音女瑞反。」臣請試言其親者。假令悼惠王王齊,元王王楚,中子王趙,幽王王淮陽,共王王梁,靈王王燕,厲王王淮南,六七貴人皆亡恙,當是時陛下即位,能爲治虖?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若此諸王,雖名爲臣,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師古曰:「共讀曰恭。」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爲者。」師古曰:「自以爲於天子爲昆弟,而不論君臣之義。」師古曰:「慮,大計也,言諸侯皆欲同皇帝之制度,而爲天子之事。」擅爵人,赦死罪,甚者或戴黃屋,師古曰:「擅,專也。」漢法令非行也。雖行不軌如厲王者,令之不肯聽,召之安可致乎!師古曰:「天子車蓋之制。」幸而來至,法安可得加!動一親戚,天下圜視而起,師古曰:「不軌,謂不修法制也。致,至也。」應劭曰:「圜,精正視也。」師古曰:「言驚愕也。」陛下之臣雖有悍如馮敬者,如淳曰:「馮無擇子,名忠直,爲御史大夫,奏淮南厲王誅之。」師古曰:「悍,勇也。」適啟其口,匕首已陷其匈矣。」陛下雖賢,誰與領此?師古曰:「始欲發言節制諸侯王,則爲刺客所殺。」故疏者必危,親者必亂,已然之效也。其異姓負彊而動者,漢已幸勝之矣,又不易其所以然。同姓襲是跡而動,師古曰:「領,理也。」既有徵矣,師古曰:「易其所以然,謂改其法制使不然。」其勢盡又復然。殃之變,未知所移,師古曰:「徵,證驗也。」明帝處之尚不能以安,後世將如之何!師古曰:「,古禍字。」屠牛坦一朝解十二牛,蘇林曰:「孔子時人也。」師古曰:「坦,屠牛者之名也。事見管子。」而芒刃不頓者,國皆反誅。何不施之仁恩?勢不可故也。」師古曰:「芒刃,謂刃之利如豪芒也。頓讀曰鈍。」所排擊剝割,皆衆理解也。師古曰:「解,支節也,音胡懈反。」至於髖髀之所,非斤則斧。師古曰:「髀,股骨也。髖,髀上也。言其骨大,故須斤斧也。髖音寬。髀音陛,又音必爾反。」夫仁義恩厚,人主之芒刃也;權勢法制,人主之斤斧也。今諸侯王皆衆髖髀也,釋斤斧之用,而欲嬰以芒刃,師古曰:「嬰,繞也。」臣以爲不缺則折。胡不用之淮南、濟北?勢不可也。晉灼曰:「(一)臣竊跡前事,師古曰:「尋前事之蹤跡。」大抵彊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彊,則最先反;韓信倚胡,則又反;師古曰:「倚,依也,音於綺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晉灼曰:「用,役用之也。」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最弱,最後反。長沙乃在二萬五千戶耳,功少而最完,勢疏而最忠,非獨性異人也,亦形勢然也。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晉灼曰:「事勢可亡也。」師古曰:「曩亦謂昔時也。」令信、越之倫列爲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晉灼曰:「事勢可存。」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師古曰:「已,語終辭。」欲諸王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王;欲臣子之勿菹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等;欲天下之治安,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亡邪心。師古曰:「使以義,使之遵禮義也。」令海內之勢如身之使臂,臂之使指,莫不制從,諸侯之君不敢有異心,輻湊並進而歸命天子,雖在細民,且知其安,故天下咸知陛下之明。割地定製,令齊、趙、楚各爲若干國,師古曰:「若干,豫設數也。解在食貨志。」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師古曰:「分音扶問反,次下亦同。」地盡而止,及燕、梁它國皆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建以爲國,空而置之,須其子孫生者,舉使君之。師古曰:「須,待也。」諸侯之地其削頗入漢者,爲徙其侯國及封其子孫也,師古曰:「徙其侯國,列侯國邑在諸侯王封內而犬牙相入者,則正其疆界,令其隔絕也。封其子孫者,分諸侯王之國邑,各自封其子孫,而受封之人若有罪黜,其地皆入於漢,故云頗入也。」所以數償之:一寸之地,一人之衆,天子亡所利焉,師古曰:「償者,謂所正列侯疆界,有侵諸侯王者,則漢償之。」誠以定治而已,故天下咸知陛下之廉。地制壹定,宗室子孫莫慮不王,師古曰:「慮,計也。」下無倍畔之心,上無誅伐之志,師古曰:「倍讀曰偝。」故天下咸知陛下之仁。法立而不犯,令行而不逆,貫高、利幾之謀不生,柴奇、開章之計不萌,應劭曰:「柴奇、開章,皆與淮南王謀反者也。」細民鄉善,大臣致順,師古曰:「鄉讀曰嚮。」故天下咸知陛下之義。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植遺腹,朝委裘,而天下不亂,服虔曰:「言天下安,雖赤子遺腹在位,猶不危也。」應劭曰:「置遺腹,朝委裘,皆未有所知也。」孟康曰:「委裘,若容衣,天子未坐朝,事先帝裘衣也。」師古曰:「應、孟二說皆是。」當時大治,後世誦聖。師古曰:「稱誦其聖明。」壹動而五業附,陛下誰憚而久不爲此?師古曰:「憚,畏難也,音徒旦反。」天下之勢方病大?。如淳曰:「腫足曰?。」師古曰:「音上勇反。」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師古曰:「幾,並音巨依反。」平居不可屈信,師古曰:「信讀曰伸。」一二指搐,身慮亡聊。師古曰:「搐謂動而痛也。聊,賴也。搐音丑六反。」失今不治,必爲錮疾,師古曰:「錮疾,堅久之疾。」後雖有扁鵲,不能爲已。師古曰:「扁鵲,良醫也。爲,治也。已,語終辭。」病非徒?也,又苦?盭。師古曰:「?,古蹠字也,音之石反。足下曰蹠,今所呼腳掌是也。盭,古戾字,言足蹠反戾,不可行也。」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師古曰:「楚元王,高帝之弟,其子於文帝爲從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親兄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師古曰:「惠王,齊悼惠王。」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師古曰:「廣立蕃屏,則天下安,故曰以安天下。」疏者或制大權以偪天子,師古曰:「偪,古逼字。」臣故曰非徒病?也,又苦?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天下之勢方倒縣。凡天子者,天下之首,何也?上也。蠻夷者,天下之足,何也?下也。今匈奴嫚?侵掠,至不敬也,師古曰:「?,古侮字。」爲天下患,至亡已也,師古曰:「亡已,言不可止也。」而漢歲致金絮采繒以奉之。夷狄徵令,是主上之操也;師古曰:「徵,召也。令,號令也。操謂主上之所操持也。操音千高反。」天子共貢,是臣下之禮也。師古曰:「共讀曰恭。」足反居上,首顧居下,師古曰:「顧亦反也,言如人反顧然。」倒縣如此,莫之能解,猶爲國有人乎?師古曰:「顛倒如此,而不能解救,豈謂國有明智之人乎?」非亶倒縣而已,師古曰:「亶讀曰但。」又類辟,且病痱。服虔曰:「病(癖)〔辟〕,不能行也。」師古曰:「辟,足病。痱,風。辟音壁。痱音肥。」夫辟者一面病,痱者一方痛。今西邊北邊之郡,雖有長爵不輕得復,張晏曰:「長爵,高爵也。雖受高爵之賞,猶將禦寇,不得復除逸豫也。」蘇林曰:「輕,易也。不易得復除,言難也。」師古曰:「復音方目反。」五尺以上不輕得息,如淳曰:「五尺謂小兒也。言無大小皆當自爲戰備。」斥候望烽燧不得臥,文穎曰:「邊方備胡寇,作高土櫓,櫓上作桔皋,桔皋頭兜零,以薪草置其中,常低之,有寇即火然舉之以相告,曰烽。又多積薪,寇至即燃之,以望其煙,曰燧。」張晏曰:「晝舉烽,夜燔燧也。」師古曰:「張說誤也。晝則燔燧,夜則舉烽。」將吏被介冑而睡,師古曰:「被音皮義反。」臣故曰一方病矣。醫能治之,而上不使,師古曰:「醫者,誼自謂。」可爲流涕者此也。陛下何忍以帝皇之號爲戎人諸侯,勢既卑辱,而不息,長此安窮!師古曰:「言長養此患,將何所窮極也。」進謀者率以爲是,固不可解也,亡具甚矣。師古曰:「無治安之具。」臣竊料匈奴之衆師古曰:「料,量也,音聊。」不過漢一大縣,以天下之大困於一縣之衆,甚爲執事者羞之。陛下何不試以臣爲屬國之官以主匈奴?行臣之計,請必係單於之頸而制其命,伏中行說而笞其背,鄭氏曰:「說,奄人也,漢使送公主妻匈奴,說不肯行,強之,因以漢事告匈奴也。」師古曰:「中行,姓。說,名也。行音胡剛反。說讀曰悅。中行說事具在匈奴傳。」舉匈奴之衆唯上之令。師古曰:「聽天子之命。」今不獵猛敵而獵田彘,不搏反寇而搏畜菟,翫細娛而不圖大患,非所以爲安也。德可遠施,威可遠加,而直數百里外威令不信,師古曰:「信讀曰伸。」可爲流涕者此也。今民賣僮者,如淳曰:「僮謂隸妾也。」爲之繡衣絲履偏諸緣,服虔曰:「如牙條以作履緣。」師古曰:「偏諸,若今之織成以爲要襻及褾領者也。古謂之車馬?,其上爲乘車及騎從之象也。」內之閑中,服虔曰:「閑,賣奴婢闌。」是古天子後服,所以廟而不晏者也,師古曰:「入廟則服之,宴處則不著,蓋貴之也。」而庶人得以衣婢妾。白縠之表,薄紈之裡,緁以偏諸,晉灼曰:「以偏諸緁著衣也。」師古曰:「緁音妾,謂以偏諸緶著之也。緶音步千反。」美者黼繡,師古曰:「黼者,織爲斧形。繡者,刺爲衆文。」是古天子之服,今富人大賈嘉會召客者以被牆。師古曰:「被音皮義反。」古者以奉一帝一後而節適,師古曰:「得其節而合宜。」今庶人屋壁得爲帝服,倡優下賤得爲後飾,然而天下不屈者,殆未有也。師古曰:「屈謂財力盡也,音其勿反。」且帝之身自衣皁綈,師古曰:「綈,厚繒也,音徒奚反。」而富民牆屋被文繡;天子之後以緣其領,庶人?妾緣其履:師古曰:「?,庶賤者。」此臣所謂舛也。夫百人作之不能衣一人,師古曰:「衣音於既反。」欲天下亡寒,胡可得也?一人耕之,十人聚而食之,欲天下亡飢,不可得也。飢寒切於民之肌膚,欲其亡爲姦邪,不可得也。國已屈矣,師古曰:「屈音其勿反。」盜賊直須時耳,師古曰:「言待時而發。」然而獻計者曰「毋動」,師古曰:「言天下安,不可動搖。」爲大耳。如淳曰:「好爲大語者。」夫俗至大不敬也,至亡等也,師古曰:「無尊卑之差。」至冒上也,師古曰:「冒,犯也。」進計者猶曰「毋爲」,可爲長太息者此也。商君遺禮義,棄仁恩,師古曰:「謂商鞅。」並心於進取,行之二歲,秦俗日敗。故秦人家富子壯則出分,家貧子壯則出贅。應劭曰:「出作贅婿也。」師古曰:「謂之贅婿者,言其不當出在妻家,亦猶人身體之有?贅,非應所有也。一說,贅,質也,家貧無有聘財,以身爲質也。贅音之銳反。分音扶問反。」借父耰鉏,慮有德色;師古曰:「耰,摩田器也,言以耰及鉏借與其父,而容色自矜爲恩德也。耰音憂。」母取箕?,立而誶語。服虔曰:「誶猶罵也。」張晏曰:「誶,責讓也。」師古曰:「張說是也。誶音碎。」抱哺其子,與公併倨;師古曰:「哺,也。言婦抱子而哺之,乃與其舅併倨,無禮之甚也。哺音步。併音步鼎反。」婦姑不相說,則反脣而相稽。應劭曰:「稽,計也,相與計校也。」師古曰:「說音悅。稽音工奚反。」其慈子耆利,不同禽獸者亡幾耳。師古曰:「唯有慈愛其子而貪嗜財利,小異於禽獸也。無幾,言不多也。幾音居豈反。」然並心而赴時,猶曰K六國,兼天下。蘇林曰:「K音厥。」師古曰:「K謂拔而取之。」功成求得矣,師古曰:「求得,所求者得也。」終不知反廉愧之節,仁義之厚。師古曰:「反,還也。」信併兼之法,遂進取之業,天下大敗;衆掩寡,智欺愚,勇威怯,壯陵衰,其亂至矣。是以大賢起之,威震海內,德從天下。師古曰:「信讀曰伸,一曰信任。」曩之爲秦者,今轉而爲漢矣。然其遺風餘俗,猶尚未改。今世以侈靡相競,而上亡制度,棄禮誼,捐廉恥,日甚,可謂月異而歲不同矣。逐利不耳,慮非顧行也,師古曰:「大賢謂高祖也。德從天下,天下從其德。」師古曰:「言其所追赴,唯計利與不耳。念慮之中,非顧行之善惡也。」今其甚者殺父兄矣。盜者剟寢戶之簾,師古曰:「剟謂割取之也。室有東西箱曰廟,無東西箱曰寢,蓋謂陵上之寢。剟音輟。」搴兩廟之器,如淳曰:「搴,取也。兩廟,高祖、惠帝廟也。」師古曰:「搴,拔也,音騫,又音蹇。」白晝大都之中剽吏而奪之金。師古曰:「白晝,晝日也。言白者,謂不陰晦也。剽,劫也,音頻妙反。」矯偽者出幾十萬石粟,服虔曰:「吏矯偽徵發,盈出十萬石粟。」師古曰:「服說非也。幾,近也。言詐爲文書,以出倉粟近十萬石耳。非謂徵發於下也。幾音鉅依反。」賦六百餘萬錢,乘傳而行郡國,如淳曰:「此言富者出錢穀,得高爵,或乃爲使者,乘傳車循行郡國,以爲榮也。」師古曰:「如說亦非也。此又言矯偽之人詐爲詔令,妄作賦斂,其數甚多,又詐乘傳而行郡國也。行音下更反。」此其亡行義之(先)〔尤〕至者也。而大臣特以簿書不報,期會之間,以爲大故。師古曰:「特,徒也。言公卿大臣特以簿書期會爲急,不知正風俗、厲行義也。」至於俗流失,世壞敗,因恬而不知怪,師古曰:「恬,安也,音徒兼反。」慮不動於耳目,以爲是適然耳。師古曰:「適,當也,謂事理當然。」夫移風易俗,使天下回心而鄉道,類非俗吏之所能爲也。師古曰:「鄉讀曰嚮。」俗吏之所務,在於刀筆筐篋,師古曰:「刀所以削書札。筐篋所以盛書。」而不知大(禮)〔體〕。陛下又不自憂,竊爲陛下惜之。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父子有禮,六親有紀,師古曰:「紀,(禮)〔理〕也。」此非天之所爲,人之所設也。夫人之所設,不爲不立,不植則僵,不修則壞。師古曰:「植,建也。僵,偃也,音疆。」筦子曰:師古曰:「筦與管同。管子,管仲也。」「禮義廉恥,是謂四維;四維不張,國乃滅亡。」使筦子愚人也則可,筦子而少知治體,則是豈可不爲寒心哉!師古曰:「若以管子爲愚人,其言不實,則無禮義廉恥可也。若以管子爲微識治體,則當寒心而憂之。」秦滅四維而不張,故君臣乖亂,六親殃戮,姦人並起,萬民離叛,凡十三歲,〔而〕社稷爲虛。師古曰:「虛讀曰墟,謂丘墟。」今四維猶未備也,故姦人幾幸,而衆心疑惑。師古曰:「幾讀曰冀。次下亦同。」豈如今定經制,師古曰:「經,常也。」令君君臣臣,師古曰:「君爲君德,臣爲臣道。」上下有差,父子六親各得其宜,姦人亡所幾幸,而群臣衆信,上不疑惑!師古曰:「衆信謂共爲忠信也。」此業壹定,世世常安,而後有所持循矣。師古曰:「執持而順行之。」若夫經制不定,是猶度江河亡維楫,中流而遇風波,?必覆矣。師古曰:「維所以繫?,楫所以刺?也。詩曰『紼縭維之』。楫音集,又音接。」可爲長太息者此也。師古曰:「覆音芳目反。」夏爲天子,十有餘世,而殷受之。殷爲天子,二十餘世,而周受之。周爲天子,三十餘世,而秦受之。秦爲天子,二世而亡。人性不甚相遠也,師古曰:「遠音於萬反。」何三代之君有道之長,而秦無道之暴也?其故可知也。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舉以禮,師古曰:「乃,始也。」使士負之,有司齊肅端冕,師古曰:「齊讀曰齋。」見之南郊,見於天也。師古曰:「見音胡電反。」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孝子之道也。故自爲赤子而教固已行矣。師古曰:「赤子,言其新生未有眉髮,其色赤。」昔者成王幼在繈抱之中,召公爲太保,周公爲太傅,太公爲太師。保,保其身體;傅,傅之德(意)〔義〕;師,道之教訓:師古曰:「保,安也。傅,輔也。道讀曰導。其下亦同。」此三公之職也。於是爲置三少,皆上大夫也,曰少保、少傅、少師,是與太子宴者也。師古曰:「宴謂安居。」故乃孩提有識,三公、三少固明孝仁禮義以道習之,師古曰:「孩,小兒也。提謂提撕之。」逐去邪人,不使見惡行。於是皆選天下之端士師古曰:「端,正也,直也。」孝悌博聞有道術者以衛翼之,師古曰:「悌音徒繼反。」使與太子居處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見正事,聞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後皆正人也。夫習與正人居之,不能毋正,猶生長於齊不能不齊言也;習與不正人居之,不能毋不正,猶生長於楚之地不能不楚言也。故擇其所耆,必先受業,乃得嘗之;師古曰:「耆讀曰嗜。」擇其所樂,必先有習,乃得爲之。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師古曰:「貫亦習也,音工宦反。」及太子少長,知妃色,師古曰:「妃色,妃匹之色。」則入於學。學者,所學之官也。師古曰:「官謂官舍。」學禮曰:「帝入東學,上親而貴仁,則親疏有序而恩相及矣;帝入南學,上齒而貴信,則長幼有差而民不誣矣;帝入西學,上賢而貴德,則聖智在位而功不遺矣;帝入北學,上貴而尊爵,則貴賤有等而下不隃矣;師古曰:「隃與踰同,謂越制。」帝入太學,承師問道,退習而考於太傅,太傅罰其不則而匡其不及,師古曰:「則,法也。匡,正也。」則德智長而治道得矣。此五學者既成於上,則百姓黎民化輯於下矣。」師古曰:「輯與集同。輯,和也。」及太子既冠成人,免於保傅之嚴,則有記過之史,師古曰:「有過則記。」徹膳之宰,師古曰:「有闕則諫。」進善之旌,師古曰:「進善言者,立於旌下。」誹謗之木,師古曰:「譏惡事者,書之於木。」敢諫之鼓。師古曰:「欲顯諫者則擊鼓。」瞽史誦詩,工誦箴諫,師古曰:「瞽,無目者也。工,習樂者也。」大夫進謀,士傳民語。習與智長,故切而不媿;師古曰:「每被切磋,故無大過可恥媿之事。」化與心成,故中道若性。三代之禮:春朝朝日,秋暮夕月,所以明有敬也;師古曰:「朝日以朝,夕月以暮,皆迎其初出也。下朝音直遙反。」春秋入學,坐國老,執醬而親餽之,師古曰:「餽字與饋同。」所以明有孝也;行以鸞和,師古曰:「鸞和,車上鈴也,解在禮樂志。」步中采齊,師古曰:「樂詩名也。字或作薺,又作茨,並音(律)〔才〕私反。」趣中肆夏,師古曰:「亦樂詩名。趣讀曰趨。趨,疾步也。凡此中者,謂與其節相應也,並音竹仲反。」所以明有度也;其於禽獸,見其生不食其死,聞其聲不食其肉,故遠庖廚,所以長恩,且明有仁也。師古曰:「遠音於萬反。長音竹兩反。」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以其輔翼太子有此具也。及秦而不然。其俗固非貴辭讓也,所上者告訐也;師古曰:「訐謂面相斥罪也,音居謁反。」固非貴禮義也,所上者刑罰也。使趙高傅胡亥而教之獄,所習者非斬劓人,則夷人之三族也。故胡亥今日即位而明日射人,忠諫者謂之誹謗,深計者謂之妖言,其視殺人若艾草菅然。師古曰:「艾讀曰刈。菅,茅也,音姦。」豈惟胡亥之性惡哉?彼其所以道之者非其理故也。師古曰:「道讀曰導。」鄙諺曰:「不習爲吏,視已成事。」又曰:「前車覆,後車誡。」夫三代之所以長久者,其已事可知也;師古曰:「已事,已往之事。」然而不能從者,是不法聖智也。師古曰:「法謂則而效之。」秦世之所以亟絕者,其轍跡可見也;師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車跡曰轍。」然而不避,是後車又將覆也。夫存亡之變,治亂之機,其要在是矣。天下之命,縣於太子;太子之善,在於早諭教與選左右。師古曰:「諭,曉告也。與猶及也。」夫心未濫而先諭教,則化易成也;開於道術智誼之指,則教之力也。若其服習積貫,則左右而已。師古曰:「貫音工宦反。」夫胡、粵之人,生而同聲,耆欲不異,師古曰:「耆讀曰嗜。」及其長而成俗,累數譯而不能相通,行者〔有〕雖死而不相爲者,蘇林曰:「言其人之行,不能易事相爲處。」則教習然也。臣故曰選左右早諭教最急。夫教得而左右正,則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書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師古曰:「周書呂刑之辭也。一人,天子也。言天子有善,則兆庶獲其利。」此時務也。凡人之智,能見已然,不能見將然。師古曰:「將然,謂欲有其事。」夫禮者禁於將然之前,而法者禁於已然之後,是故法之所用易見,而禮之所爲生難知也。若夫慶賞以勸善,刑罰以懲惡,先王執此之政,堅如金石,行此之令,信如四時,據此之公,無私如天地耳,豈顧不用哉?師古曰:「顧猶反也。」然而曰禮雲禮雲者,貴絕惡於未萌,而起教於微眇,師古曰:「眇,細小也。」使民日遷善遠罪而不自知也。師古曰:「見善則遷,畏罪而離。」孔子曰:「聽訟,吾猶人也,必也使毋訟乎!」師古曰:「論語載孔子之言也。言使吾聽訟,與衆人齊等,然能先以德義化之,使其無訟。」爲人主計者,莫如先審取捨;師古曰:「取謂所擇用也。舍謂所棄置也。」取捨之極定於內,而安危之萌應於外矣。師古曰:「極,中也。萌,始生也。」安者非一日而安也,危者非一日而危也,皆以積漸然,不可不察也。人主之所積,在其取捨。以禮義治之者,積禮義;以刑罰治之者,積刑罰。刑罰積而民怨背,禮義積而民和親。故世主欲民之善同,而所以使民善者或異。或道之以德教,或?之以法令。師古曰:「道讀曰導。?與驅同。下皆類此。」道之以德教者,德教洽而民氣樂;?之以法令者,法令極而民風哀。哀樂之感,禍福之應也。秦王之欲尊宗廟而安子孫,與湯武同,然而湯武廣大其德行,六七百歲而弗失,秦王治天下,十餘歲則大敗。此亡它故矣,湯武之定取捨審而秦王之定取捨不審矣。夫天下,大器也。今人之置器,置諸安處則安,置諸危處則危。天下之情與器亡以異,在天子之所置之。湯武置天下於仁義禮樂,而德澤洽,禽獸草木廣裕,師古曰:「裕,饒也。」德被蠻貊四夷,累子孫數十世,此天下所共聞也。秦王置天下於法令刑罰,德澤亡一有,而怨毒盈於世,下憎惡之如仇,幾及身,子孫誅絕,師古曰:「幾音鉅依反。」此天下之所共見也。是非其明效大驗邪!人之言曰:「聽言之道,必以其事觀之,則言者莫敢妄言。」今或言禮誼之不如法令,教化之不如刑罰,人主胡不引殷、周、秦事以觀之也?師古曰:「胡,何也。」人主之尊譬如堂,群臣如陛,衆庶如地。故陛九級上,廉遠地,則堂高;師古曰:「級,等也。廉,側隅也。」陛亡級,廉近地,則堂卑。高者難攀,卑者易陵,師古曰:「陵,乘也。」理勢然也。故古者聖王制爲等列,內有公卿大夫士,外有公侯伯子男,然後有官師小吏,師古曰:「官師,一官之長。」延及庶人,等級分明,而天子加焉,故其尊不可及也。里諺曰:「欲投鼠而忌器。」此善諭也。鼠近於器,尚憚不投,恐傷其器,況於貴臣之近主乎!師古曰:「近音其靳反。」廉恥節禮以治君子,故有賜死而亡戮辱。是以黥劓之罪不及大夫,以其離主上不遠也。禮不敢齒君之路馬,蹴其芻者有罰;師古曰:「齒謂審其齒歲也。芻,所食之草也。音千六反。」見君之几杖則起,遭君之乘車則下,入正門則趨;君之寵臣雖或有過,刑戮之罪不加其身者,尊君之故也。此所以爲主上豫遠不敬也,師古曰:「遠,離也。」所以體貌大臣而厲其節也。師古曰:「體貌,謂加禮容而敬之。」今自王侯三公之貴,皆天子之所改容而禮之也,古天子之所謂伯父、伯舅也,師古曰:「天子呼諸侯長者,同姓則曰伯父,異姓則曰伯舅。伯,長也。」而令與衆庶同黥劓髡刖笞傌棄巿之法,蘇林曰:「傌音罵。」然則堂不亡陛虖?被戮辱者不泰迫虖?師古曰:「迫,迫天子也。」廉恥不行,大臣無乃握重權,大官而有徒隸亡恥之心虖?夫望夷之事,二世見當以重法者,如淳曰:「決罪曰當。閻樂殺二世於望夷宮,本由秦制無忌上之風也。」投鼠而不忌器之習也。臣聞之,履雖鮮不加於枕,冠雖敝不以苴履。師古曰:「苴者,履中之藉也,音子余反。」夫嘗已在貴寵之位,天子改容而體貌之矣,吏民嘗俯伏以敬畏之矣,今而有過,帝令廢之可也,退之可也,賜之死可也,滅之可也;若夫束縛之,係?之,師古曰:「?謂以長繩係之也。?音先列反。」輸之司寇,編之徒官,師古曰:「司寇,主刑罰之官。編,次列也。」司寇小吏詈罵而榜笞之,師古曰:「榜音彭。」殆非所以令衆庶見也。夫卑賤者習知尊貴者之一旦吾亦乃可以加此也,蘇林曰:「知其有一旦之刑。」非所以習天下也,非尊尊貴貴之化也。夫天子之所嘗敬,衆庶之所嘗寵,死而死耳,賤人安宜得如此而頓辱之哉!豫讓事中行之君,智伯伐而滅之,師古曰:「行音胡剛反。」移事智伯。及趙滅智伯,豫讓面吞炭,鄭氏曰:「釁,漆面以易貌。吞炭,以變聲也。」師古曰:「釁,熏也,以毒藥熏之。」必報襄子,五起而不中。人問豫子,豫子曰:「中行衆人畜我,我故衆人事之;智伯國士遇我,我故國士報之。」故此一豫讓也,反君事,行若狗彘,已而抗節致忠,行出虖列士,人主使然也。故主上遇其大臣如遇犬馬,彼將犬馬自爲也;如遇官徒,彼將官徒自爲也。頑頓亡恥師古曰:「頓讀曰鈍。」?詬亡節,師古曰:「?詬,謂無志分也。?音胡結反。詬音後。」廉恥不立,且不自好,師古曰:「自好猶言自喜也。好音呼倒反。」苟若而可,師古曰:「若猶然。」故見利則逝,見便則奪。師古曰:「逝,往也。」主上有敗,則因而挻之矣;服虔曰:「音挻起。」師古曰:「挻音式延反。」主上有患,則吾苟免而已,立而觀之耳;有便吾身者,則欺賣而利之耳。人主將何便於此?師古曰:「此於人主爲不便也。便音頻面反。」群下至衆,而主上至少也,所託財器職業者粹於群下也。蘇林曰:「粹,純也。言其勢悉在群下。」俱亡恥,俱苟妄,則主上最病。故古者禮不及庶人,刑不至大夫,所以厲寵臣之節也。古者大臣有坐不廉而廢者,不謂不廉,曰「簠簋不飾」;師古曰:「簠簋,所以盛飯也。方曰簠,圓曰簋。簠音甫,又音扶。簋音軌。」坐汙穢淫亂男女亡別者,不曰汙穢,曰「帷薄不修」;坐罷軟不勝任者,不謂罷軟,曰「下官不職」。師古曰:「罷,廢於事也。軟,弱也。罷讀曰疲。軟音人兗反。」故貴大臣定有其罪矣,猶未斥然正以謼之也,師古曰:「謼,古呼字。」尚遷就而爲之諱也。故其在大譴大何之域者,師古曰:「譴,責也。何,問也。域,界局也。」聞譴何則白冠氂纓,鄭氏曰:「以毛作纓。白冠,喪服也。」盤水加劍,造請室而請罪耳,應劭曰:「請室,請罪之室。」蘇林曰:「音絜清。胡公漢官車駕出有請室令在前先驅,此官有別獄也。」如淳曰:「水性平,若己有正罪,君以平法治之也。加劍,當以自刎也。或曰,殺牲者以盤水取頸血,故示若此也。」師古曰:「應、如二說皆是。」上不執縛係引而行也。其有中罪者,聞命而自弛,師古曰:「中罪,非大非小也。弛,廢也,自廢而死。弛音式爾反。」上不使人頸盭而加也。蘇林曰:「不戾其頸而親加刀鋸也。」師古曰:「盭,古戾字,音廬結反。」其有大罪者,聞命則北面再拜,跪而自裁,師古曰:「裁,謂自刑殺也。」上不使捽抑而刑之也,師古曰:「捽,持頭髮也。抑謂按之也。捽音才兀反。」曰:「子大夫自有過耳!服虔曰:「子者,男子美號。」吾遇子有禮矣。」遇之有禮,故群臣自喜;師古曰:「喜讀曰喜,音許吏反。喜,好也,好爲志氣也。」嬰以廉恥,故人矜節行。師古曰:「嬰,加也。矜,尚也。」上設廉恥禮義以遇其臣,而臣不以節行報其上者,則非人類也。故化成俗定,則爲人臣者主耳忘身,孟康曰:「唯爲主耳,不念其身。」國耳忘家,公耳忘私,利不苟就,害不苟去,唯義所在。上之化也,故父兄之臣誠死宗廟,法度之臣誠死社稷,輔翼之臣誠死君上,守圄扞敵之臣誠死城郭封疆。故曰聖人有金城者,比物此志也。李奇曰:「志,記也。凡此上陳廉恥之事,皆古記也。」如淳曰:「比謂比方也。使忠臣以死社稷之志,比於金城也。」師古曰:「二家之說皆非也。此言聖人厲此節行以御群下,則人皆懷德,勠力同心,國家安固不可毀,狀若金城也。尋其下文,義可曉矣。」彼且爲我死,故吾得與之俱生;彼且爲我亡,故吾得與之俱存;夫將爲我危,故吾得與之皆安。師古曰:「夫,夫人也,亦猶彼人耳。夫音扶。」顧行而忘利,守節而仗義,故可以託不御之權,可以寄六尺之孤。應劭曰:「言念主忘身,憂國忘家,如此,可託權柄,不須復制御也。六尺之孤,未能自立者也。」此厲廉恥行禮誼之所致也,主上何喪焉!師古曰:「如此則於主上無所失。」此之不爲,而顧彼之久行,服虔曰:「彼謂亡國也。」師古曰:「顧,反也。久謂久行之也。言何不爲投鼠忌器之法,而反久行無陛級之事。」故曰可爲長太息者此也。師古曰:「誼上疏言可爲長太息者六,今此至三而止,蓋史家直取其要切者耳。故下贊雲掇其切於世事者著於傳。」是時丞相絳侯周勃免就國,人有告勃謀反,逮繫長安獄治,卒亡事,復爵邑,故賈誼以此譏上。上深納其言,養臣下有節。是後大臣有罪,皆自殺,不受刑。至武帝時,稍復入獄,自甯成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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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寧
臣竊惟事勢,可痛惜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大息者六。若其它倍理而傷道者,難遍以疏舉。進言者皆曰:「天下已安矣。」臣獨曰:「未安。」或者曰:「天下已治矣。」臣獨曰:「未治。」恐逆意觸死罪,雖然,誠不安,誠不治。故不敢顧身,敢不昧死以聞。夫曰天下安且治者,非至愚無知,固諛者耳,皆非事實,知治亂之體者也。夫抱火措之積薪之下,而寢其上,火未及?,因謂之安,偷安者也。方今之勢,何以異此?夫本末舛逆,首尾橫決,國制搶攘,非有紀也,胡可謂治?陛下何不一令臣得熟數之於前,因陳治安之策,陛下試擇焉。
射獵之娛,與安危之機,孰急也?臣聞之:自禹已下五百歲而湯起,自湯已下五百餘年而武王起,故聖王之起,大以五百為紀。自武王已下,過五百歲矣,聖王不起,何慅矣。及秦始皇帝,似是而卒非也,終於無狀。及今天下集於陛下,臣觀寬大知通,竊曰:是以摻亂業,握危勢,若今之賢也,明通以足天紀,又當天宜,請陛下為之矣。然又未也者,又將誰須也?使為治,勞知慮,苦身體,乏馳騁鐘鼓之樂,勿為可也,樂與今同耳。因加以常安,四望無患,因諸侯附親軌道,致忠而信上耳;因上不疑其臣,無族罪,兵革不動,民長保首領耳;因德窮至遠,近者匈奴,遠者四荒,苟人跡之所能及,皆鄉風慕義,樂為臣子耳;因天下富足,資財有餘,人及十年之食耳;因民素樸,順而樂從令耳;因官事甚約,獄訟盜賊可令?有耳。大數既得,則天下順治,海內之氣,清和咸理,則萬生遂茂。晏子曰:「唯以政順乎神為可以益壽。」發子曰:「至治之極,父無死子,兄無死弟,塗無襁褓之葬,各以其順終。穀食之法,固百以是,則至尊之壽,輕百年耳,古者五帝,皆踰百歲。」以此言信之,因生為明帝,沒則為明神,名譽之美,垂無窮耳。禮:祖有功,宗有德,始取天下為功,始治天下為德。因觀成之廟,為天下太宗,承太祖,與天下漢長亡極耳。因卑不疑尊,賤不踰貴,尊卑貴賤,明若白黑,則天下之眾不疑眩耳。因經紀本於天地,政法倚於四時,後世無變故,無易常,襲跡而長久耳。臣竊以為建久安之勢,成長治之業,以承祖廟,以奉六親,至孝也;以宰天下,以治群生,神民咸億,社稷久饗,至仁也;立經陳紀,輕重周得,後可以為萬世法,以後雖有愚幼不肖之嗣,猶得蒙業而安,至明也。壽並五帝,澤施至遠,於陛下何損哉!以陛下之明通,因使少知治體者,得佐下風,致此治非有難也,陛下何不一為之?其具可素陳於前,願幸無忽。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案之當時之務,日夜念此至孰也,雖使禹舜生而為陛下計,無以易此。
藩傷
夫樹國必審相疑之勢,下數被其殃,上數爽其憂,凶飢數動,彼必將有怪者生焉。禍之所罹,豈可豫知?故甚非所以安主上,非所以活大臣者也,甚非所以全愛子者也。
既已令之為藩臣矣,為人臣下矣,而厚其力,重其權,使有驕心而難服從也,何異於善砥鏌?而予射子,自禍必矣。愛之,故使飽粱肉之味,玩金石之聲,臣民之眾,土地之博,足以奉養宿衛其身。然而權力不足以徼幸,勢不足以行逆,故無驕心,無邪行,奉法畏令,聽從必順,長生安樂,而無上下相疑之禍。活大臣,全愛子,孰精於此?
且藩國與制力非獨少也。制令:其有子,以國其子;未有子者,建分以須之。子生而立,其身以子,夫將何失?於實無喪,而葆國無患,子孫世世,與漢相須,皆如長沙,可以久矣。所謂生死而肉骨,何以厚此?
藩強
竊跡前事,大抵強者先反。淮陰王楚最強,則最先反;韓王信倚胡,則又反;貫高因趙資,則又反;陳豨兵精強,則又反;彭越用梁,則又反;黥布用淮南,則又反;盧綰國比最弱,則最後反。長沙乃纔二萬五千戶耳,力不足以行逆,則功少而最完,埶疏而最忠,全骨肉。時長沙無故者,非獨性異人也,其形勢然矣。
曩令樊、酈、絳、灌據數十城而王,今雖以殘亡可也。令韓信黥布彭越之倫,列為徹侯而居,雖至今存可也。然則天下大計可知已。欲諸王皆忠附,則莫若令如長沙;欲勿令葅醢,則莫若令如樊、酈、絳、灌;欲天下之治安,天子之無憂,莫如眾建諸侯而少其力。力少則易使以義,國小則無邪心。
大都
昔楚靈王問范無宇曰:「我欲大城陳、蔡、葉與不羹,賦車各千乘焉,亦足以當晉矣,又加之以楚,諸侯其來朝乎?」范無宇曰:「不可。臣聞:大都疑國,大臣疑主,亂之媒也;都疑則交爭,臣疑則並令,禍之深者也。今大城陳、蔡、葉與不羹,或不充,不足以威晉。若充之以資財,實之以重祿之臣,是輕本而重末也。臣聞尾大不掉,末大必折,此豈不施威諸侯之心哉?然終為楚國大患者,必此四城也。靈王弗聽,果城陳、蔡、葉與不羹,實之以兵車,充之以大臣。是歲也,諸侯果朝。居數年,陳、蔡、葉與不羹,或奉公子棄疾內作難,楚國雲亂,王遂死於干溪芊尹申亥之井。為計若此,豈不可痛也哉!悲夫!本細末大,弛必至心。時乎!時乎!可痛惜者此也。
天下之勢,方病大尰,一脛之大幾如要,一指之大幾如股,惡病也,平居不可屈信,一二指搐,身固無聊也。失今弗治,必為錮疾,後雖有扁鵲,弗能為已。此所以竊為陛下患也。病非徒尰也,又苦?盭。元王之子,帝之從弟也。今之王者,從弟之子也。惠王之子,親兄之子也。今之王者,兄子之子也。親者或無分地,以安天下;疏者或專大權,以偪天子。臣故曰:「非徒病尰也,又苦?盭。」可痛哭者,此病是也。
等齊
諸侯王所在之宮,衛織履蹲夷,以皇帝在所宮法論之。郎中謁者受謁取告,以官皇帝之法予之。事諸侯王或不廉潔平端,以事皇帝之法罪之。曰一用漢法事諸侯王,乃事皇帝也。是則諸侯王乃埒至尊也。然則天子之與諸侯,臣之與下,宜撰然齊等若是乎?
天子之相,號為丞相,黃金之印;諸侯之相,號為丞相,黃金之印,而尊無異等,秩加二千石之上。天子列卿秩二千石,諸侯列卿秩二千石,則臣已同矣。人主登臣而尊,今臣既同,則法惡得不齊?天子衛御,號為大仆,銀印,秩二千石;諸侯之御,號曰大仆,銀印,秩二千石,則御已齊矣。御既已齊,則車飾具惡得不齊?天子親號雲太后,諸侯親號雲太后;天子妃號曰後,諸侯妃號曰後。然則諸侯何損,而天子何加焉?妻既已同,則夫何以異?天子宮門曰司馬,闌入者為城旦;諸侯宮門曰司馬,闌入者為城旦。殿門俱為殿門,闌入之罪亦俱棄市,宮牆門衛同名,其嚴一等,罪已鈞矣。天子之言曰令,令甲令乙是也;諸侯之言曰令,令儀令言是也。天子卑號皆稱陛下,諸侯卑號皆稱陛下。天子車曰乘輿,諸侯車曰乘輿,乘輿等也。然則所謂主者安居,臣者安在?
人之情不異,面目狀貌同類,貴賤之別,非天根著於形容也。所持以別貴賤明尊卑者,等級、勢力、衣服、號令也。亂且不息,滑曼無紀,天理則同,人事無別。然則所謂臣主者,非有相臨之具,尊卑之經也,特面形而異之耳。近習乎形貌然後能識,則疏遠無所放,眾庶無以期,則下惡能不疑其上?君臣同倫,異等同服,則上惡能不眩其下?孔子曰:「長民者衣服不貳,從容有常,以齊其民,則民德一。」詩云:「彼都人士,狐裘黃裳,行歸於周,萬民之望。」孔子曰:「為上可望而知也,為下可類而志也。」則君不疑於其臣,而臣不惑於其君。而此之不行,沐瀆無界,可為長大息者此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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