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中的微型小說(一)
《聊齋志異》中的微型小說(一)
《聊齋志異》是一部搜奇抉怪的文言短篇小說集,又是作者蒲松齡觸時感世的孤憤之書。全書共八冊,近五百篇。就內容而言,有的是抨擊封建社會政治黑暗,吏治腐敗,揭發科舉制度種種弊端;更多的則是表現人民群眾愛情婚姻家庭的美好理想。就體裁而言,一般分為短篇小說體,散文特寫體和雜記寓言體三大類。這是按當代文體概念來劃分的。我們認為,《聊齋志異》是小說,又不儘是小說,更不等同於當代意義的小說。若按傳統的筆記小說的概念來區分,其含義就比較廣泛,當包含散文、速寫、小品一類。我們這裡所說的「微型小說」,是把古代、當代「小說」概念揉合在一起,大抵指有故事、有人物、有情節,字數在六百以內的篇幅短小的作品。「凡是古書中一切有主題,有情節,趣味雋永的歷史故事,其實都可以視作短篇(微型)小說。」(吳世昌:《〈聊齋志異〉叢論序》)這些形象生動,意味雋永,結構精巧的微型小說,約佔《聊齋志異》全書的一半以上,數量可謂多矣。若與歐洲中世紀出現的微型小說相比,時間不相上下。我們這裡擬從藝術欣賞的角度來談微型小說在《聊齋志異》中的意義和作用,從微型小說本身去說明其價值,指出它對志怪體、寓言的發展,還將探討蒲松齡創作微型小說的經驗。
我國古代小說基本是按文言、白話兩個系統發展的。「所謂文言,實指由神話傳說演化為六朝志怪再演化為唐傳奇再發展到明清文言小說」,《聊齋志異》是文言小說的集大成者,是發展的頂峰。「所謂白話小說,實指在宋代說話基礎上產生的話本、擬話本的短篇與章回體的長篇這一系統的小說。」(趙齊平:《〈聊齋志異〉對志怪體的發展》)文言小說從漢魏六朝就分為志人、志怪兩大類。志人小說多記述人物言行,即使不講求立意,但說話也很有特點,富有生活情趣。志怪小說專講一些鬼神故事,荒誕之事。這些神鬼靈妖,思想內容貧乏,不講求立意,「侈陳怪異」,缺少情趣,缺少有意味的形式,所以不美。因為有意味的形式才是美的。漢魏六朝時期的一大批志怪小說其藝術價值不高,佳作流傳甚少,恐怕原因就在於此。蒲松齡在大量搜集怪異傳說的基礎上,「有意作文,非徒紀事」(馮鎮巒:《談聊齋雜說》)「托街談巷議,以自寫胸中磊塊詭奇」(南村:《〈聊齋志異〉跋》)他把唐傳奇的浪漫幻想和六朝志怪的侈陳怪異結合起來,即魯迅所說的「用傳奇法,而以志怪」。我們先說那些「緣事極簡短,不合乎傳奇之筆,故數行即盡,與六朝志怪近矣」(《中國小說史賂》)的作品——志怪體的微型小說。其數量有一百五、六十篇。它們多屬志怪短書,最短的《赤字》僅有25個字。這裡有至「單章只句,意味平淺者,」(趙起杲青柯亭刻本「例言」)但也有形象生動,故事感人,結構精巧,意味深長的。
《聊齋志異》中與「六朝志怪近矣」的微型小說
由於多是「單章只句」,對所要表述的內容,只作簡單敘寫,似同六朝志怪的「粗陳梗概」;意味平淡。《金永年》寫82歲與78歲一對老夫妻因神賜而得子。僅72個字。《鼠戲》較《搜神後記·鼠市》有較大變化,寫出了鼠的慧黠和弄鼠人的技巧才能。
還有令人毛骨悚然,令人可怕的鬼妖之作。《頭滾》寫「見一人頭從地中出,其大如斛,在床下旋轉不已。」《鬼津》寫:李某晝卧見一婦人自牆中出,蓬首如筐,發垂蔽面,「肥黑絕丑」,上床與李接吻,「以舌度津,冷如冰塊」,欲不咽而氣不得息,咽之稠粘塞喉。「如此良久,腹脹喘滿,數十日不食。」探吐出之物「如卵清。」還有《屍變》《負屍》等讀後都令人恐怖。像這樣百字以內的短書就有20餘篇,多是「聞則命筆」的,僅僅反映事件自身和表面現象,其目的就是告訴人們有這麼一回事,有這麼一種情狀,與六朝志怪區別不大。
《聊齋志異》中微型小說具有開拓貢獻的當屬那些鬼怪並不可怕,人能制服鬼怪的作品。《捉狐》先寫狐之怪,從形體、毛色、動作、神態等方面活畫出令人駭異的狐怪,「物大如貓,黃毛而碧嘴,自足邊來蠕蠕伏行,如恐翁寤。」寫狐之怪是為襯人之勇。接著從心裡、神態、動作、言語多方面刻畫孫翁。當狐爬到孫身上後,翁一動不動,心內盤算著,「竊意……」寫其朦朧中的思想活動;「微窺之……」,寫其驚覺之中神情;「驟起,按而捉之」寫其動作敏捷。孫翁在窘急之中,出其不意地反擊,捉住了害人的妖物。讚美其勇敢、沉著、敏捷、機智。《狐入瓶》寫萬村石氏婦原來不能擺脫狐的禍祟,但她看到每當公公進屋時,狐就藏在門後瓶中,於是石氏婦心生一計。一次趁狐竄匿瓶中,她「急以絮塞其口」,並且「置釜中,湯而沸之」,狐大叫「熱甚,勿惡作劇」,石氏不予理會,一直把狐煮得只剩下「毛一堆,血數點。」顯出狐愚而婦智,狐狸再狡猾,也鬥不過人。《妖術》運用誇張的藝術手法描寫不怕鬼的於公三次斬妖。第一次進來一個荷戈的「小人」,「及地,則高如人」被於公砍倒,原來是一個紙人。第二次又一物穿窗而入,怪獰如傀,則一著地,於公就用劍砍斷它,原來是個木偶。第三次未見其形,先聞其聲,極言鬼的氣力大;接著寫於公出門與鬼搏鬥。一筆鬼,一筆人寫來,驚心動魄,繪聲繪色,把於公不怕鬼,勇敢善戰的性格活畫出來。這些說明任何鬼怪在智勇雙全的人面前,註定要失敗。
還有帶神道傳教,因果報應性質的,多為「勸人」之作。它告誡人們,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做好事者要受到恩賜,做壞事的必受到懲罰。這類作品數量較大,約佔志怪體小說一半以上。如《張不量》因好施而得名張樂善,連雹神也刮目相看,不傷其田禾。與該篇類似的《雹神》也有同工之妙。《褚遂良》寫長山趙某是唐朝褚遂良所轉生。因褚對狐仙有恩,故狐仙對趙感恩圖報。不但為其治好病,成夫妻,還攜他升天成仙。《瞳人語》寫由於輕薄偷看人家妻子,致使雙目失明;當誠心懺悔後又給出路,寓言「心正才能眼明」。《果報》一看題目就知是寫因果報應的。這類作品不外宣揚福善禍淫,昭示天人感應。基本屬於封建糟粕,是蒲氏迷信天命、鬼神的一種思想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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