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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國春秋》之南平:夾縫求生

欒氏春秋為天地立心 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 為萬世開太平

江陵是南方各大鎮向中原政權朝貢的必經之道,所以高季興經常做劫道的買賣,等各鎮或寫信責罵,或出兵討伐時,高季興又不得不把吞到肚裡的東西吐出來,所以周遭各大藩鎮都瞧不起這個高季興。其實這個如跳蚤般大小的荊南政權能在梁、唐、晉、契丹、漢、周、宋,前蜀、後蜀、楚、湖南、吳、南唐十多個大政權的夾縫中生存五十多年,實在很不容易。江陵地寡民貧,又處四戰之地,所以高季興為了生存,萬般無奈之下,只能偷張家雞,摸李家狗,順帶著拔了王二家的蒜苗。各大鎮的頭腦們鄙夷高季興,不妨換位思考一下,如果他們是高季興,他們會如何去做?

高季興死後,長子高從誨襲位。遺使向吳國告哀。吳國主事的徐知誥讓傀儡皇帝楊溥封高從誨為荊南節度使。不過高從誨也沒怎麼瞧得起吳國,和自己一樣都是偏安政權,跟吳國混真不如跟李嗣源混。召集文武議事,高從誨先發表意見:「金陵離我們太遠,萬一有事,遠水難滅近火,不如轉向臣唐,唐主仁厚,必不以前事為意。你們意如何?」眾人也都是這個看法,高從誨決定降唐。

唐天成四年(公元929年)五月,高從誨分別寫信給楚王馬殷和唐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元信,請他們代向李嗣源說通稱臣事。同時派押衙劉知謙去洛陽納貢,交了三千兩銀子的保護費,李嗣源為人寬厚,不看僧面看佛面,得饒人處且饒人。李嗣源一般不輕易對外動兵,既然高季興已經死了,舊怨算是有個了斷。七月,李嗣源封高從誨為荊南節度使,到了長興三年(公元932年)二月,李嗣源再封高從誨勃海王。

高從誨不比他老爹,總想靠劫道發財,高從誨善於處理各方的關係。荊南這麼弱,所以荊南的外交政策只能是以小事大,輕易不要開啟戰端,要想生存下來,就要犧牲一點尊嚴,這是無奈中的必然選擇。經過高從誨的努力,荊南的生存環境得到很大的改善,高從誨覺得活的很輕鬆。

高從誨為人「明敏,多權詐,親禮賢士。」高從誨聽說楚王馬希范喜歡追求生活質量,不禁眼饞,對手下說:「馬希范真乃大丈夫也。」高從誨希望左右拍拍馬屁,然後也好奢侈一番。

孫光憲起身道:「大王想錯了,我們和湖南不同,馬家的奢糜無度,不善恤其民,早晚要遭報應的。中朝皇帝性寬簡,善馭民,大王應該學唐朝,而不是馬家那幫少爺們。」高從誨臉的跟蘿蔔似的:「孟文說的對,與善人法,善;與惡人法,惡。」高從誨納諫如流,改節親士,減賦稅,寬刑罰,荊南百姓由是少安。

而荊南的首席幕僚梁震自從被高季興強留下,到現在差不多三十年了,雖然沒能在大鎮謀得宰相呼風喚雨,但高季興對自己言聽計從,口稱前輩,幾十年風風雨雨,梁震對高季興也很有感情。雖然高從誨人不錯,但畢竟自己也老了,是當了退出江湖的時候。梁震從容謂高從誨:「我事武信王三十年,本當再為大王效命,但震老矣,乞退鄉野以熙天年。大王聰明好學,必能保家守業,震去無憾了。」

高從誨哪裡捨得,苦苦強留,梁震執意要去,高從誨只好由他。梁震並沒有離開江陵,在郊外蓋了幾間草廬,梁震優遊自樂。有時高從誨請梁先生入府議事,梁震騎黃牛,披鶴氅,從行江陵市中,見者皆嘆為神仙中人。宋朝時蘇東坡和僧佛印的交往膾炙人口,而梁震和五代十國時著名詩僧齊己的交往卻不甚為人所知,梁震和齊己私交極篤,齊己有詩送梁震:「慈恩塔下曲江邊,別後多應夢到仙。時去與誰論此事,亂來何處覓同年。陳琳筆硯甘前席,甪里煙霞待共眠。愛惜麻衣好顏色,未教朱紫污天然。」

雖然荊南的首席軍師已經換成了孫光憲,但高從誨、孫光憲、梁震的三角政治格局並沒有被破壞,梁震感高氏厚恩,也決意終老江陵,孫光憲在江陵也呆了十多年,換地方也不見得比高氏更受重用。諸葛亮天下大才,但如果他保了曹操,最多也就和荀彧等人同一級別,哪有在劉備手下風光。對於江陵君臣的善行,司馬光給予了高度評價:「孫光憲見微而能諫,高從誨聞善而能徙,梁震成功而能退,自古有國家者能如是,夫何亡國敗家喪身之有。」唐太宗李世民為什麼被稱為「千古第一明君」?除了李世民的雄才大略外,最重要的就是李世民從善如流,有過必改。拿高從誨君臣對比一下南漢和閩國的皇帝們,差距何其大也?高從誨雖然人品尚不算惡劣,但做為亂世中人,「偷奸耍滑」的事情也沒少干,當然他做的沒有石敬瑭、杜重威過分,只是想藉機撈點好處罷了。生存環境在一定程度上能決定人的性格生成,高從誨所處的地理位置,決定了高從誨只能在各路強豪中搶點「殘渣剩飯」,周邊四大國,真要跟荊南動真格的,誰都能滅掉高從誨。

後唐清泰三年(公元936年)四月,高從誨先是跟江東的徐知誥套近乎,寫信勸徐知誥順天應人,即皇帝位。徐知誥雖然沒有立刻即位,但高從誨這張感情牌打出去,就能得到徐知誥的好感,至少能穩住江東,別來找他的麻煩。

不僅如此,「千古一帝」石敬瑭奪位之後,高從誨就立刻上表祝賀。石敬瑭見有人比他對待耶律老爹還孝順,自然滿心歡喜,派翰林學士陶穀出使江陵。高從誨拍馬屁從來都不會半途而廢,大陳戰艦於江上,請陶彀在望沙樓上吃酒,開始吹牛:「請陶大人轉告聖主,淮南兩川不服天威久矣,百姓貧苦,乞王師早伐叛逆。我大治兵甲,等待王師南下,為聖主效力。」陶彀回汴梁後把高從誨的「孝心」轉給大皇帝,石敬瑭大喜,送給高從誨一百多匹馬。冷兵器時代,馬是極寶貴的戰爭資源,何況荊南地處水鄉,馬匹不多,高從誨狂吹一通,就得了這些寶貝,高從誨真是賺翻了。高從誨還覺得僅給這些馬不夠朋友,在「幫助」石敬瑭平定山南東道節度使安從進叛亂後,覺得自己有功,請石敬瑭把郢州(今湖北鍾祥)劃歸荊南節度,石敬瑭理都沒理他。

反正高從誨已經「不要臉」了,跟誰都是一樣混,晉開運三年(公元946年)十二月,石敬瑭的「爸爸」滅了石敬瑭的侄子石重貴,高從誨又拜倒了耶律德光的臭腳丫子下,援照「國際慣例」,耶律德光也送給高從誨一些馬匹。耶律德光以為高從誨是忠臣,可高從誨在拍耶律德光馬屁的同時,又拍上了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的馬屁,請劉知遠做皇帝。當然條件是劉知遠統一中原後,要把郢州給他,劉知遠這時做皇帝八字還沒一撇呢,先哄住高從誨再說。

等劉知遠進入汴梁後,高從誨又來泡劉知遠:「陛下,說話要算數哦。」劉知遠早把這茬拋到腦後了,不給。高從誨大罵:「劉知遠是個大騙子!你不給我,我就拿不到了?」

這時「一代名將」杜重威在鄴都造反,高從誨覺得機會來了,出兵攻襄州(今湖北襄樊),被漢山南節度安審琦給揍紫了臉。高從誨不服,轉攻郢州,結果又是一頓痛打,稀哩嘩啦逃回去了。高從誨被劉知遠騙的差點沒破產,心裡這個委屈,當下和劉知遠撕破臉皮,轉向南唐和後蜀稱臣。高從誨一方面是考慮要多拉幾個墊背的,二是貪圖這些大國的財貨,反正給他們跪拜,大把的錢就落到自己的口袋裡,划算買賣,為什麼不做?周邊大國發現高從誨這麼一個活寶,都狂笑不已,反正自己錢多,賞給高從誨兩個買窩頭錢,看他出洋相,也確實有趣。

不過高從誨慢慢就回過味來了,和過去中原皇帝的賞賜相比,周邊那些吝嗇鬼給的並不多,兜里的錢越來越不夠花的。想來想去,還是跟中原混更好,一安全二多撈錢。反正劉知遠已經死了,劉承祐小毛孩子,好糊弄,便於漢乾祐元年(公元948年)六月,遣使謝罪,劉承祐沒和高從誨多計較,和荊南和好。高從誨「人盡可夫」,名聲越來越臭,江湖中人送給高王爺一個雅號:「高賴子」。高從誨不管這麼多,要的就是現錢,石敬瑭那等貨色,都敢認比自己少十一歲的耶律德光做乾爹,自己沒必要害臊。想在圈中混好,就兩種選擇:要麼德藝雙馨,要麼臭名遠揚,不吭不響是掙不到大錢的。高從誨也算是個一流的「炒作大師」,知道這個道理,臭就臭吧,反正自己就這點出息。這些年高從誨也鬧的差不多了,漢乾佑元年(公元948年)十月,高從誨病死江陵府,時年五十八歲,長子高保融襲位。高從誨雖然和老爹高季興都是五代著名的活寶,但高從誨文化素質較高,為人也比較謙遜,荊南這塊小地皮在高從誨的統治下,形勢還算平穩,不能因為高從誨耍寶就小瞧於他,「小國寡君」,不能要求的太高。

高保融做荊南節度使沒多久,後漢就沒了,郭威坐了龍廷。高保融知道這幫爺們惹不起,對後周點頭哈腰。以前高家的自從朱梁亡後,對中原政權上貢時有時無,幾年才拜一回祖宗,中間還和李嗣源、劉知遠鬧翻過。到了柴榮時,後周國力強大,橫掃南北,高保融害怕,不敢再玩爺爺和爸爸的油滑把戲,年年入貢。柴榮性本寬厚,見高保融如此恭敬,自然回饋不薄。以前梁朝曾經發往五千牙兵駐守江陵,軍餉由梁朝拔付,梁朝被滅,後唐為了照顧高季興,每年給一萬三千石鹽。後來時事多變故,鹽也沒了,柴榮平定淮南後,得到泰州鹽場,便歲給荊南鹽,做為歲用支出。因柴榮下淮南時,荊南也出兵「幫忙」,所以又賜給高保融一萬匹上等帛,高保融著實撈了一把。

對於柴榮的厚賜,高保融感激涕零,想在柴榮面前立上一功。寫信給後蜀皇帝孟昶,勸孟昶識點相,向周朝稱臣。孟昶覺得自己是大國皇帝,沒必要向這個曾經「鼠竊做賊」的傘販子柴榮低三下四,回絕了高保融的好意。高保融為人有些愚鈍,不太會做事,所以荊南軍政多由同母弟高保勖打理。高保融在荊南過的倒也滋潤,一畝地三頭牛,老婆孩子熱坑頭,夠吃夠喝就可以了。荊南主要以中原政權為外交重點,畢竟中原政權實力最強。等到趙匡胤做皇帝的時候,高保融玩的更絕,對宋朝一年三入貢。其實荊南對中原的上貢還不夠中原回賜的多,但大國皇帝就要有點氣度,要的是人家這份孝心,而不是貪這幾個小錢。大宋建隆元年(公元960年)八月,高保融病死,因為自己長子高繼沖還不到二十歲,怕他擔不起重任,改由兄弟高保勖做荊南主。高保勖是高從誨的愛子,極為宏愛,高從誨每次生脾氣的時候,只要保姆抱著小保勖站在他面前,高從誨立刻易怒為笑,荊南百姓給高保勖起了個外號:「萬事休」。

高家的幾位王爺,除卻演技比較差的高保融和高繼沖外,高季興、高從誨、高保勖個個都是活寶,洋相出了一火車。高季興和高從誨把耍寶舞台放在外交上,高保勖主要在內部胡搞,而且做的非常過分。高保勖身體本不太好,但高保勖的夜生活卻非常豐富,當上王爺之後,高保勖大興土木,建造亭台,耗盡了荊南僅有的一點家當,荊南百姓怨聲載道,高保勖置之不聽。然後高保勖把江陵城中的妓女都召到府中,讓身體強壯的侍衛上前調戲這些妓女,浪笑聲四起,高保勖則摟著自己的妻妾,坐在簾後,欣賞A片,以為笑樂。老臣孫光憲屢勸高保勖自重,哪裡肯聽。不過高保勖命短,也幸虧命短,不然就要替高繼沖做亡國奴了。大宋建隆三年(公元962年)十一月,高保勖因縱淫過度,病倒了。屢醫無效,高保勖也知道自己要完了,但繼承人的問題還沒解決,便問指揮使梁延嗣:「老子快不行了,你覺得應該立誰為荊南主?」梁延嗣對高繼沖印象不錯,勸高保勖立高繼沖:「貞懿王(高保融)舍子立王,大王應該感貞懿王之德,把位子傳給繼沖。」高保勖想了一下,也只有高繼沖了,就立高繼沖為嗣主。不久,只當了不到三年南平王的高保勖就成了「古人」。

高繼衝出頭實在不是時候,這時的大宋皇帝趙匡胤已經準備開始動手消滅這些割據政權了。此時湖南發生大亂,張文表要掀倒周保權,自立為湖南主。趙匡胤先派內酒坊副使盧懷忠出使江陵,觀察荊南虛實。盧懷忠在江陵把荊南的底細摸透,回來告訴趙匡胤:「荊南蕞爾小國,甲兵不過三萬,高繼沖年少無知,陛下欲取湖南,江陵必先平之。」

趙匡胤大喜,宋乾德元年(公元963年)正月,遣山南東道節度使慕容延釗為湖南道行營都部署,樞密副使李處耘為副,出兵討伐張文表,並告訴慕容延釗:「如此如此,這般這般。」慕容延釗假借道為名,要求路過江陵。高繼沖不知道慕容延釗要幹什麼,不答應,只願意出點錢糧犒王師。孫光憲當然知道趙匡胤要幹什麼,勸高繼沖:「中國自周世宗時已有統一的苗頭,今日宋朝皇帝對統一志在必得,江陵小區,豈能當虎狼之師?不如見機納降,王必不失富貴。不然,刀兵齊下,王將何歸?」

高繼沖還有些猶豫不決,畢竟祖父守在江陵已經五十多年了,高繼沖再不懂事,也知道祖業要是毀在自己手裡,日後入土,如何見祖宗於地下。但人類歷史上的競爭是從來不以弱者意志為轉移的,或者說弱者根本就沒資格擁有意志,只有強權,才是生存的唯一之道。高繼沖想看看宋軍真是傳說中的這麼厲害?派叔父高保寅和梁延嗣帶著牛酒前來宋營犒軍。慕容延釗知道高繼沖會有這一手,先對梁延嗣胡扯一通:「此次南下只是借道江陵,別無他意,請南平王放心就是。」梁延嗣回去復命,高繼沖這才安心。慕容延釗留下高保寅,設酒款待,找人把高保寅灌醉了。然後密遣騎兵部隊,抄近路賓士百里,直撲江陵城下。大宋乾德元年(公元963年)二月,高繼沖以為宋軍真是借路,出門相迎,碰上李處耘。

趙匡胤之前已經交待好了密計,照辦就是。李處耘讓高繼沖在這裡先等慕容延釗,說是軍情緊急,先過江陵去湖南。高繼沖有點傻冒,好容易喝了一肚子的涼風等到了慕容延釗,慕容延釗估摸著李處耘差不多進了江陵,便和高繼沖一路說笑來到江陵。等高繼衝來到城外,看到城上飄揚著宋朝旗幟,知道被趙匡胤給涮了,但此時身在虎穴,哪敢有半點不敬,不然慕容延釗就敢當下把他宰了。只好入城獻出印綬戶籍,以荊南三州十七縣之地,獻與慕容延釗。

自是,荊南政權不復存在,如果後梁開平元年(公元907年)五月,高季昌正式任荊南節度使算起,荊南政權存在了五十五年。荊南也是宋朝拉開統一大幕後第一個被消滅的地方割據政權。

其實在五代十國中,有些沒被正史所承認的政權,地盤和實力都遠強於荊南,比如李茂貞的岐(鳳翔),劉守光的燕,周行逢的湖南,塊頭都比較大。但荊南卻因為特殊的地理位置和複雜的外交形勢而佔了一個大便宜,就是存在時間長於岐燕等政權。如果高季興換除江陵外任何一個巴掌大的地盤,早就被人給滅了。南平(荊南)國主世系表荊南又稱南平、北楚。後梁滅亡後,高季興繼續向後唐稱臣,在924年被李存勖封為南平王。荊南地小國弱,因貪圖賞賜,幾乎向所有附近稱帝的政權稱臣,而且還搶奪其他政權的貢品。963年,宋朝大軍南征時路過江陵。高繼沖見宋軍兵威深感恐懼,遂投降於大宋,荊南滅亡。謚號姓名在位時間武信王高季興924年—929年文獻王高從誨929年—948年貞懿王高保融948年—960年後主高保勖960年—962年末主高繼沖962年—963年請看下回:後蜀之《錦城煙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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