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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完全不同的女性之音

聆聽完全不同的女性之音孫郁 《 光明日報 》( 2012年12月23日 05 版)

《徐小斌小說精薈》作家出版社

作者簡介

徐小斌,女,著名作家,國家一級編劇。1981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迄今為止發表作品四百餘萬字,出書四十餘部。主要作品有《羽蛇》《德齡公主》《煉獄之花》《雙魚星座》等。曾獲全國首屆「魯迅文學獎」、首屆「女性文學獎」、第八屆「全國圖書金鑰匙獎」等。作品被譯成英、法、德、西班牙、葡萄牙等十餘國文字。

中國的女性作家,以愛的主題和童話的方式為文者頗多,冰心、梅志都是代表性的人物。偶有天籟式歌詠者如蕭紅那樣的人物出現,也無非感傷的抒懷,丁玲、廬隱都是這樣。唯有張愛玲,以冷眼看世,樣子是俗世的波光,絕不進入天國之中。她在俗界里卻又奚落著俗物,離不開的也恰是她揶揄的世界,神界的路,遂被關上了。

張潔、王安憶、殘雪,都有不凡之筆,天地之色因之而變。女子審美的路子也多樣起來。前幾年我注意到徐小斌的作品,感受的是完全不同的女性之音。她的小說總有迷幻的氣息在,沉浸在一種神秘的世界之間。不過這種沉浸不是逃逸,卻是另一種對抗。所有的誘人的表達都和對抗世俗有關。以幻覺的存在衝擊苦難,且咀嚼苦難,先前文學裡的套路在她那裡被改造了。

徐小斌是喜歡進入人的神秘的精神之域與上蒼對話的人。我們讀她的文字,總覺得一個漂泊的靈魂在遊盪著。閱讀徐小斌,是一種苦澀的跋涉。但那艱辛里也總有神靈的召喚,在黑暗裡還時時閃著奇光。她寫女性,有點殘酷,常常是本原的昭示,那些外在的光環一個個脫落了。作者見證過上世紀80年代的文化變革,總能以旁觀的角度去審視昨日的歷史。在那些文本里,完全沒有逃逸,乃是一種精神的面對,甚或一種搏擊。這讓我想起卡夫卡和魯迅。其中不是模仿的問題,而是一種氣質的聯繫,徐小斌在本質上,和這樣的傳統是有關的。

徐小斌在小說中製造了許多神異詭秘的空間,說那是巫的世界也未嘗不對。她承認自己對神秘的存在有一種興趣。許多寫作表達了對冥冥之中的那個存在的好奇。我們在其文筆里甚至還能夠聽到遠古的巫術之曲的盤旋,真的有些離奇和玄奧。我在想,作者要通往的恰是那個無名無形的域外之域。在徐小斌的世界裡,我們看到的是不變的一種情感,那就是對俗界的失望和神界的渴望。而那神界的一切,不是在飄渺的存在中,恰是在對俗界的掙脫過程才可以見到的。

神界在作家那裡往往是沒有煙火氣的存在,但徐小斌卻帶著沉重進入那個世界。只有明暗的對照才有意義,美麗是因灰暗的存在才顯示出來光澤的。這個理念在《羽蛇》里表現得十分充分。《羽蛇》是至今為止她的最重要的作品,我們在此進入一種夢幻般的世界。女性一些追求常常在天上,卻不易接到地氣。《羽蛇》卻是天上人間渾然一體的文本,人世間的慘烈之物和冥冥之中的萬物之神都在默默的對話。母女的對抗,姊妹的對抗,還有社會的對抗。倫理被顛覆到另一個天地里,世間已沒有了可愛的詞語。這部小說的故事是寓言與史詩的疊加,但又彷彿不是。有人在她的文字間讀到巫氣,那原也不錯。但我以為還有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文化餘音在。我們再往上溯,可以推算到五四,魯迅的話語方式其實也隱約含於其間。

我有時候在她的書里讀出一絲李清照式的清俊而哀婉之調。她的文本有時會和曹雪芹式的古樸之美銜接著。但她不久就迴避或放棄了那些。一旦寫到古代,比如太平天國或者慈禧太后的宮闈秘室,她的筆毫無輕鬆的感覺,沒有飄然的神意在。她大概也染有五四人的積習,厭惡古老的幽魂。你看她在《德齡公主》中所表現的晚清生活,在《羽蛇》里呈現的五代女人的苦運,都非戀舊的吟哦。徐小斌在作品裡呈現的是人性的恐懼,女人與女人,女人與男人,男人與男人,都在緊張之網裡糾葛著。人與人間壓迫性的氣場,在她的作品裡無所不在。這很像卡夫卡的小說的恍惚與幽玄,完全是另類的時空下的一種存在。希望的不得兩全,是人間的宿命。她說人一越界便獲得清醒的覺態,可是自己的本真也失掉了,無法再回到舊我之地。渴望所得的那個存在,最終變成要苦苦逃脫的魔網,這是怎樣的人間呢?如果寫作是這樣一個徹悟的過程,那麼其傾訴的意義便也被消解掉了。

張愛玲在描寫俗世的時候,失望的感覺從沒有消失過。有時候對惡的呈現,超過了卡夫卡和魯迅。那樣不以為然的冷視,有著某種不可思議的冷漠。人被纏繞在死寂里,幾乎不得呼吸。可是在描述俗人俗世的時候,她對服飾、建築、人物的投足之間的神色,都有精妙的勾勒,有時甚至還帶著一種沉醉和把玩的心態。這是一種灰暗世界的幽光,在暮色里將死的什物旁還依然存在動人的精魂。這是張愛玲的妙處。徐小斌卻厭惡所厭惡的一切,她在精心描述俗界的男男女女時,把美的剎那留給了那個上蒼的流雲。她總能夠在迷惘和無助的時候聆聽到那流雲里的聲音,神界的色彩雨一般澆在灰色人間的深處,以致連魔鬼般的存在也被噴淋著。徐小斌本能地有著這種沐浴的衝動,她以純然沖洗著人間的積垢,在那沖刷之間,你或許也能覺出她的爽然的快意。

如果深入她的經歷,就會發現,徐小斌是那一代人里的叛逆的一員,她的作品裡承載著一代人的不幸。所描述的那些遺存,我有許多經歷過。但我們這代人的價值是單一的,思想常常扭曲在苦澀的記憶空間。她的寫作,在我看來是在擺脫無所不在的價值法則,對政治、經濟、倫理法則的對抗,對己身、他在的對抗。她的潛意識裡存在著一種對未見的文明的期待,或者說聖界的期待。在作者看來,俗世的一切差不多都被污染了。

那麼,神界真有擺脫苦楚的真葯么?在那個看不見卻可以思戀的地方,有明快的美意否?這是哲學家的話題,我們且不管它。徐小斌的情趣,大概還不是哲學層面的,她是敞開生命的一種實驗。或者說,在語言的跋涉里,她看到了自己所不曾看到的一種可能。因為厭惡所經歷的一切,便尋找打開精神之門的鑰匙。她提供的經驗是,日常的邏輯已經死亡,唯有在非邏輯的另類表達里,才有突圍的可能。她的顛覆俗界的過程,恰是恢復人的神性的過程。這種神性不是耶穌式的,也非釋迦牟尼式的,在作者看來,只有聽得到上蒼聲音的人,才可以有救。人所不知的存在太多,我們可憐的世間,已經沒有這樣聆聽的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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