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生奇書——遵生八箋《起居安樂箋》
起居安樂箋 上卷 高子曰:吾生起居,禍患安樂之機也。人能安所遇而遵所生,不以得失役吾心,不以榮辱縈吾形,浮沉自如,樂天知命,休休焉無日而不自得也,是非安樂之機哉?若彼偃仰時尚,奔走要途,逸夢想於燕韓,馳神魂於吳楚,遂使當食忘味,當臥忘寢,不知養生有方,日用有忌,毒形蠱心,枕戈蹈刃,禍患之機乘之矣,可不知所戒哉?余故曰:「知恬逸自足者,為得安樂本;審居室安處者,為得安樂窩;保晨昏怡養者,為得安樂法;閑溪山逸游者,為得安樂歡;識三才避忌者,為得安樂戒;嚴賓朋交接者,為得安樂助。加之內養得術,丹藥效靈,耄耋期頤,坐躋上壽,又何難哉?」錄古成說,間附己意為編,箋曰《起居安樂》。
恬逸自足條 序古名論 羅鶴林曰:「唐子西詩云:『山靜似太古,日長如小年。』余家深山之中,每春夏之交,蒼蘚盈階,落花滿徑,門無剝啄,松影參差,禽聲上下。午睡初足,旋汲山泉,拾松枝,煮苦茗啜之。隨意讀《周易》、《國風》、《左氏傳》、《離騷》,《太史公書》,及陶杜詩,韓蘇文數篇。從容步山徑,撫松竹,與麛犢共偃息於長林豐草間,坐弄流泉,漱齒濯足。既歸竹窗下,則山妻稚子作筍蕨,供麥飯,欣然一飽。弄筆窗間,隨大小作數十字,展所藏法帖、筆跡、畫卷縱觀之,興到則吟小詩,或草《玉露》一兩段,再烹苦茗一杯。出步溪邊,邂逅園翁溪友,問桑麻,說粳稻,量晴校雨,探節數時,相與劇談一晌。歸而倚杖柴門之下,則夕陽在山,紫綠萬狀,變幻頃刻,恍可入目。牛背笛聲,兩兩來歸,而月印前溪矣。」味子西此句,可謂妙絕。然此句妙矣,識其妙者蓋少。彼牽黃臂蒼,馳獵於聲利之場者,但見『滾滾馬頭塵,匆匆駒隙影』耳,烏知此句之妙哉?人能真知此妙,則東坡所謂『無事此靜坐,一日是兩日,若活七十年,便是百四十』,所得不已多乎?」 延叔堅曰:「吾昧爽櫛梳,坐於客堂,朝則誦羲文之易,虞夏之書,歷公旦之典禮,覽仲尼之春秋。夕則逍遙內階,詠詩南軒,百家眾氏,投閑而作,洋洋乎其盈耳,煥爛乎其溢目,紛紛欣兮其獨樂也。當此之時,不知天之為蓋,地之為輿;不知世之為人,己之有軀。雖漸離擊築,旁若無人;高鳳讀書,不知暴雨,方之於吾,未足況也。」 仲長統曰:「凡游帝王之門者,欲以立身揚名耳。而名不常存,人生易滅,優游偃仰,可以自娛,欲卜居清曠,以樂其志。論之曰:『使居有良田廣宅。背山臨流,溝池環匝,竹木周布,場圃築前,果園樹後。舟車足以代步涉之難,使令足以息四體之役。養親有兼珍之膳,妻孥無苦身之勞。良朋萃至,則陳酒餚以娛之;嘉時吉日,則烹羔豚以奉之。躊躇畦苑,游戲平林,濯清泉,追涼風,釣游鯉,弋高鴻,風於舞雩之下,詠歸高堂之上。安神閨房,思老氏之玄虛;呼吸精和,求至人之彷彿。與達者數子,論道講書,俯仰二儀,錯綜人物。彈《南風》之雅操,發清商之妙曲,逍遙一世之上,睥睨天地之間,不受當時之責,永保性命之期。如是則可以凌霄漢,出宇宙之外矣。豈羨夫入帝王之門哉?」 秦子敕曰:「昔堯優許由,非不弘也,洗其兩耳;楚聘莊周,非不廣也,執竿不顧。得曝背隴畝之中,誦顏氏之簞瓢,詠原憲之蓬戶,時翱翔兮林澤,與沮溺為等儔。聽玄猿之悲吟,察鶴鳴於九皋,身安為樂,無憂為福。處空虛之名,居不靈之龜,知我者希,則我貴矣。斯乃得志之秋,何困苦之戚也邪?」 王右軍既去官,與東土人士營山水弋釣之娛,又與道士許邁共修服食,遍採名藥,不遠千里,游東土中諸郡名山,泛滄海,嘆曰:「我卒當以樂死。」 陶元亮曰:「少學琴書,偶愛閑靜,開卷有得,便欣然忘食。見樹交蔭,時鳥變聲,亦復歡然有喜。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臥,遇涼風暫至,自謂羲皇上人。」 陶弘景愛山水,每經澗谷,必坐臥其間,吟詠盤桓不能自已。謂門人曰:「吾見朱門廣廈,雖識其華樂,而無欲往之心。望高崖,瞰大澤,雖知此難立,恆欲就之。且永明中求祿,得輒差舛,若不爾,豈得為今日之事?」豈惟身有仙相,亦緣勢使之然。 蕭大圜曰:「留侯追天於赤松,陶朱成術於辛文,良有況乎?智不逸群,行不高物,而欲辛苦一生,何其僻也!豈如知足知止,蕭然無累,北山之北,棄絕人間,南山之南,超逾世網?面修原而帶流水,倚郊甸而枕平皋,築蝸舍於叢林,構環堵於幽薄。近瞻煙霧,遠睇風雲,藉纖草以蔭長松,結幽蘭而援芳桂,仰翱禽於百仞,俯泳鱗於千尋。果園在後,開窗以臥花卉;蔬圃居前,坐檐而看灌畝。二頃以供饘粥,十畝以給絲麻。侍兒三五,可充紝織,家僮數四,足代耕耘。沽酪牧羊,協潘生之志,畜雞種黍,應莊叟之言。獲菽尋氾氏之書,露葵徵尹君之錄。烹羔豚而介春酒,迎伏臘而俟歲時。披良書,探至頤,歌纂纂,唱嗚嗚。可以娛神,可以散慮。有朋自遠,揚 古今,田畯相過,劇談稼穡,斯亦足矣,樂不可支。永保性命,何畏憂責?」 王摩詰雅喜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葷血。得宋之問藍田別墅,在輞口,輞水周於舍下,竹洲花塢。與道友裴迪,浮舟往來,彈琴賦詩,嘯詠終日。在京師,日飯數十名僧,以玄談為樂。齋中無所有,唯茶鐺酒臼,經案繩床而已。 樂天云:「洛城內外六七十里間,凡觀寺丘墅,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鳴琴者靡不過,有圖書歌舞者靡不觀。自居守洛川,洎布衣家以宴遊召者,亦時時往。每良辰美景,或雪朝月夕,好事者相過,必為之先拂酒罍,次開篋詩。酒酣,乃自援琴,操宮聲,弄《秋思》一遍。」 樂天《廬山草堂記》云:「堂中設木榻四,素屏二,漆琴一張,儒道佛書各數卷。樂天既來為主,仰觀山,俯聽泉,旁睨竹樹雲石,自辰及酉,應接不暇。俄而物誘氣隨,外適內和,一宿體寧,再宿心恬,三宿後,頹然嗒然,不知其然而然矣。」 醉吟先生宦遊三十載,將退居洛下,所居有池五六畝,竹數千竿,喬木數千株,台榭舟船,具體而微。與嵩山僧如滿為空門友,平泉客韋楚為山水友,彭城劉夢得為詩友,皇甫朗之為酒友,每一相遇,欣然忘歸。 蘇子美答韓持國曰:「此伏臘稍足,居室稍寬,無應接奔走之勞,耳目清曠,不設機關以待人,心安閑而體舒放。三商而眠,高舂而起,靜院明窗,羅列圖史琴樽以自娛。有興則泛小舟,出盤閶二門,吟嘯覽古於江山之間,渚茶野釀,足以消憂,蓴鱸稻蟹,足以適口。又多高僧隱君子,佛廟絕勝,家有林園,珍花奇石,曲池高台,魚鳥留連,不覺日暮。 阮孝緒著《高隱傳》:「言行超逸,名氏勿傳,為上品;始終不耗,名姓可錄,為中品;掛冠人世,棲心塵表,為下品。」 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為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舟搖搖以輕揚,風飄飄而吹衣。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日欲暮也。】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僕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而常關。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雲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人,撫孤松而盤桓。歸去來兮!請息交以絕游,世與我而相違,復駕言兮焉求?悅親戚之情話,樂琴書以消憂。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或命巾車,或棹孤舟,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已矣乎,寓形宇內復幾時,曷不悉心任去留?胡為乎,遑遑欲何之?富貴非吾願,帝鄉不可期。懷良辰以孤往,或植杖而耘耔,登東皋以舒嘯,臨清流而賦詩。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 太醫孫景初,自號四休居士,山谷問其說,四休答曰:「粗茶淡飯飽即休,補破遮寒暖即休,三平四滿過即休,不貪不妒老即休。」山谷曰:「此安樂法也。少欲者,不伐之家也;知足者,極樂之國也。四休家有三畝園,花木鬱鬱,客來煮茗,談上都貴遊人間可喜事,或茗寒酒冷,賓主相忘。其居與余相望,暇則步草徑相尋,作小詩遺家僮歌之,以侑酒茗。詩曰:『大醫診得人間病,安樂延年萬事休。』又曰:『無求不著看人面,有酒可以留人嬉。欲知四休安樂法,聽取山谷老人詩。』」 山谷四印云:「我提養生之四印,居家所有更贈君。百戰百勝,不如一忍;萬言萬當,不如一默。無可揀擇眼界平,不藏秋毫心地直。我肱三折得此醫,自覺兩踵生光輝。蒲團日靜鳥吟時,爐熏一炷試觀之。四休四印,老少富貧,無量無邊,普同供養。」 倪正父《鋤經堂》述五事:「靜坐第一,觀書第二,看山水花木第三,與良朋講論第四,教子弟讀書第五。」 齊齋十樂云:「讀義理書,學法帖字,澄心靜坐,益友清談,小酌半醺,澆花種竹,聽琴玩鶴,焚香煎茶,登城觀山,寓意弈棋。十者之外,雖有他樂,吾不易矣。」 邵康節吟曰:「年老逢春雨乍晴,雨晴?復近清明。天低宮殿初長日,風暖林園未囀鶯。花似錦時高閣望,草如茵處小車行。東君見賜何多也,況復人間久太平。」又云:「堯夫非是愛吟詩,詩是堯夫誌喜時。明著衣冠為士子,高談仁義作男兒。敢於世上明開眼,肯向人間浪皺眉。六十七年無事日,堯夫非是愛吟詩。」《擊壤集》一編,老人怡神悅目,時可吟玩。公喜飲酒,命之曰太和湯,飲不過多,不喜太醉。其詩曰:「飲未微酡,自先吟哦,吟哦不足,遂及浩歌。」所寢之室,名安樂窩,冬暖夏涼,遇有睡思則就枕。其詩曰:「墻高於肩,室大如斗,布被暖余,藜藿飽後。氣吐胸中,充塞宇宙。」聞人說人之善,就而和之,又從而喜之,語曰:「樂見善人,樂聞善事,樂道善言,樂行善意。」晚教二子以六經,家素業儒,口未嘗不道儒言,身未嘗不蹈儒行。其詩曰:「羲軒之書,未嘗去手;堯舜之談,未嘗離口。當中和天,同樂易友。吟自在詩,飲歡喜酒。百年昇平,不為不偶;七十康強,不為不壽。」老境從容,孰有如康節者乎? 陶彭澤性嗜酒,家貧不能常得。親舊知其如此,或置酒招之,造飲輒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環堵蕭然,不蔽風日,短葛穿結,簞瓢屢空,晏如也。 陶弦景書曰:「偃蹇園巷,從容郊邑,守一介之志,非敢蔑榮嗤俗,自致雲霞。蓋任性靈而直往,保無用以得閑。壟薪井汲,樂有餘歡,切松煮術,此外何務。」 謝靈運《逸民賦》曰:「有酒則舞,無酒則醒,不明不晦,不昧不類。蕭條秋首,兀我春中,弄琴明月,酌酒和風。御清風以遠路,拂白雲而峻舉,指寰中以為期,望繫外而延佇。」又曰:「推天地為一物,橫四海於寸心。超塵埃以貞觀,何落落此心胸。」 徐勉曰:「冬日之陽,夏日之陰,良辰美景,負杖躡履,逍遙自樂。臨池觀魚,披林聽鳥,濁酒一杯,彈琴一曲,求數刻之樂,庶幾居常以待終。」 謝譓不妄交接,門無雜賓,有時獨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風;對吾飲者,惟有浩月耳。」 歌者袁綯,嘗從子瞻與客游金山。適中秋,天宇四壁,一碧無際,江流傾湧,月色如晝,遂共登金山妙高台,命綯歌其《水調歌頭》曰:「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歌罷,公自起舞。 伯倫肆意放蕩,以宇宙為狹,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云:「死便掘地以埋。」土木形骸,遨遊一世。 謝幾卿性通脫,遇樂游宴,不得醉而還,因詣道邊酒壚,停車褰幔,與車前三騶對飲。觀者如堵,幾卿自若。 陳暄嗜酒沈湎,兄子秀憂之,致書諷諫。暄答云:「昔周伯仁渡江惟三日醒,吾不以為少。鄭康成一飲三百杯,吾不以為多。吾嘗譬酒猶水也,可以濟舟,亦可以覆舟。故江咨議有言:『酒猶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不備。酒可千日而不飲,不可一飲而不醉。』美哉江公,可與共論酒矣。何水曹眼不識杯盅,吾口不離瓢杓,汝寧與何同日而醒,與吾同日而醉乎?正言其醒可及,其醉不可及也。速營糟丘,吾將老焉。爾無多言,非爾所及。」 司空圖預為壽藏,故人來者,引之壙中,賦詩對酌。人或難之,圖曰:「達人大觀,幽顯一致,非止暫游此中,公何不廣哉?」布衣鳩杖,出則以女家人鸞台自隨。歲時村社會集,圖必造之,與野老同席,曾無傲色。 韓熙載肆情坦率,不持名檢,伎樂殆以百數,所得月俸,盡散諸姬。熙載敝衣芒屨,作瞽者,持獨弦琴,俾舒雅執板挽之,隨房乞食為樂。 子瞻在儋耳,因試筆,嘗自書云:「吾始至南海,環視天水無際,凄然傷之,曰:『何時得出此島邪?』已而思之,天地在積水中,九州在大瀛海中,中國在少海中,有生孰不在島者?覆盆水於地,芥浮於水,蟻附於芥,茫然不知所濟。少焉水涸,蟻即徑去,見其類,出涕曰:『幾不復與子相見。』豈知俯仰之間,有方軌八達之路乎?念此可為一笑。」 瀟灑張郎構一蘆軒,銘曰:「吾軒之中,並無長物。織蘆成瓦,紙帳為屏。墻不禦風,窗不掩月。相對二子,刈書是悅。勤兒課,摹古帖。有茶則飲,有香則焚。衲衣素餐,家風甚拙。閉門謝客,不知世故,吾性自別。」有漫草詩云:「林畔闌珊處,泥垣浸碧濠,性歧延客寡,室陋滌塵勞。玄學揚雄辨,經翻劉向騷。食瓢家俸短,睡起日偏高。」(此條據弦雪居本補入。) 《絕交書》云:「但願守陋巷,教養子孫,時與親舊敘闊,陳說平生,濁酒一杯,彈琴一曲,志願畢矣。」 又云:「聞道士遺言,餌術黃精,令人壽永,意甚信之。游山澤,觀魚鳥,心甚樂之。一行作吏,此事俱廢,安能捨其所樂,而從其所懼哉?」 王逸少曰:「夫人之相與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託,放浪形骸之外。雖取捨萬殊,靜躁不同,當其欣於所遇,暫得於己,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及其所之既倦,情隨事遷,感慨繫之矣。悲夫!」 《閑游贊》曰:「蔭映崖流之際,偃息琴書之側,寄心松竹,取樂魚鳥,則澹泊之願,於是畢矣。」 韓退之曰:「窮居而閑處,升高而望遠,坐茂樹以終日,濯清泉以自潔。採於山,美可茹;釣於水,鮮可食。起居無時,惟適所安。與其有譽於前,孰若無毀於後;與其有樂於身,孰若無憂於心。窮居荒涼,草樹茂密,出無驢馬,因與人絕,一室之內,有以自娛。」 《澄懷錄》曰:「長松怪石,去墟落不下一二十里,鳥徑緣崖,涉水於草莽間數四,左右兩三家相望,雞犬之聲相聞。竹籬茅舍,蕪處其間,蘭菊藝之,臨水時種梅柳,霜月春風,自有餘思。兒童婢僕,皆布衣短褐,以給薪水,釀村酒而飲之。案有雜書《莊周》、《太玄》、《楚詞》、《黃庭》、《陰符》、《楞嚴》、《圓覺》數十卷而已。杖藜躡屐,往來窮谷大川,聽流水,看激湍,鑒澄潭,步危橋,坐茂林,探幽壑,升高峰,願無樂而死乎?」 《雜志》曰:「居閑勝於居官,其事不一,其最便者,尤於暑月見之。自早燒香食罷,便可搔首,衩袒裙靸從事,藤床竹几,高枕北窗,清風時來,反患太涼,挾策就枕,困來熟睡。晚涼浴罷,杖履逍遙,臨池觀月,乘高取風,採蓮剝芡,剖瓜雪藕,白醪三杯,取醉而適,其為樂殆未可以一二數也。」 曾南豐曰:「宅有桑麻,田有粳稌,而渚有蒲蓮。弋於高,以追鳧雁之上下;緡於深,而逐鱣鮪之潛泳。吾所以衣食其力,而無愧於心也。息有喬木之繁蔭,藉有豐草之幽香。登山而凌雲,覽天地之奇變;弄泉而乘月,遺氛埃之溷濁。此吾取其怠倦而樂於自遂也。」 東坡云:「歲行盡矣,風雨凄然,紙窗竹屋,燈火青熒,時於此有少趣。」 誠齋曰:「鳥啼花落,欣然有會於心。遣小奴,挈癭樽,沽白酒,嚼一梨花磁盞,急取詩卷,快讀一過以咽之,蕭然不知在塵埃間也。」 又曰:「因葺舊廬,疏渠引泉,周以花木,日哦其間。故人過逢,瀹茗弈棋,杯酒淋浪,殆非塵中有也。」 水心曰:「上下山水,穿幽透深,棄日留夜,拾其勝會,向人鋪說,無異好聲美色。」 又曰:「松竹迷道,庭花合圍,著山人衣,曳杖夾書行吟,賓送日月於林茜中。凡故疇新畝,?假進退,抱膝長嘯,婚嫁有無,皆落莫恍惚若夢中事。聞名勝士,欣然迎至,共食淡面,為語儒佛二氏所以離合見性命真處,如水中鹽味,非有非無。」 李太白詩:「清風明月不用一錢買。」《赤壁賦》曰:「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之無盡藏也。」東坡之意,蓋自太白詩句中來。夫風月不用錢買,而取之無禁,太白、東坡之言信矣。然而能知清風明月為可樂者,世無幾人。清風明月,一歲之間,亦無幾日。就使人知此樂,或為俗事相奪,或為病苦障礙,欲享之有不能者。有閑居無事,遇此清風明月不用錢買,又無人禁,而不知此樂者,是自生障礙也。 陶潛性真率,貴賤造之者,有酒輒設。潛若先醉,便語客曰:『我醉欲眠,君且去。」 劉含度性虛遠,有氣調,風流跌宕,名高一時。嘗云:「不須名位,所須衣食。不用身後之譽,惟重目前所見。」 梁忠烈世子性愛林泉,特好散逸。論曰:「吾嘗夢為魚,因化為鳥。方其夢也,何樂如之?及其覺也,何憂斯類,良由吾之不及魚鳥遠矣。故魚鳥飛浮,任其志性,吾之進退,長在掌握,舉首懼觸,搖足恐墮,使吾終得與魚鳥同游,則去世如脫屣耳。」 裴中立不信數術,每語人曰:「雞豬魚蒜,逢著則吃;生老病死,時至則行。」
高子漫談 高子曰:古云:「得一日閑方是福,做千年調笑人痴。」又云:「人生無百年,長懷千歲憂。」是為碌碌於風塵,勞勞於夢寐者言耳。吾生七尺,豈不欲以所志干雲霄,挾劍寒星斗耶?命之所在,造化主宰之所在也,孰與造化競哉?既不得於造化,當安命於生成,靜觀物我,認取性靈,放情宇宙之外,自足懷抱之中,狎玩魚鳥,左右琴書。外此何有於我?若彼潛形,追鹿豕,浪遊樂志,共煙霞沉醉。潔身者乃負甑而逃,抱道者以圖形為恥。豈果不以華彩為榮,甘以寂寞為樂哉!是皆不得於造化,意富貴之畏人,不如貧賤之肆志,故能棄眾人之所取,取眾人之所棄耳。味無味於虛無之淵,忘無忘於玄冥之府,身居塵俗,志橫兩間,居在山林而神浮八極,何能使生為我酷,形為我毒,身為我桎梏,乃踽踽涼涼,為造物哂哉?樂恬逸者,當與把臂作謦咳語。
高子自足論 高子曰:居廟堂者,當足於功名;處山林者,當足於道德。若赤松之游,五湖之泛,是以功名自足;彭澤琴書,孤山梅鶴,是以道德自足者也。知足者,雖富貴不艷於當時,芳聲必振於千古;否則不辱於生前,必災禍於沒世。故足之於人,足則無日而不自足,不足則無時而能足也。又若迫於飢寒,困於利達者,謂人可以勝天,乃營營於飽暖聲華。孰知此命也,非人也,命不足於人,人何能足我也?故子房之高蹈遐舉,功蓋千古;少伯之滅跡潛?,名鑄兩間。淵明嗜酒,人未病其沉酣;和靖栽梅,世共稱其閑雅。是皆取足於一身,無意於持滿,能以功名道德為止足,故芳躅共宇宙周旋,高風同天地終始耳。人能受一命榮,竊升斗祿,便當謂足於功名;敝裘短褐,糲食菜羹,便當謂足於衣食;竹籬茅舍,蓽竇蓬窗,便當謂足於安居;藤杖芒鞋,蹇驢短棹,便當謂足於騎乘;有山可樵,有水可漁,便當謂足於莊田;殘卷盈床,圖書四壁,便當謂足於珍寶;門無剝啄,心有餘閑,便當謂足於榮華;布衾六尺,高枕三竿,便當謂足於安享;看花酌酒,對月高歌,便當足於歡娛;詩書充腹,詞賦盈編,便當謂足於豐贍。是謂之知足常足,無意於求足未足者也。足果可以力致幸求哉?我故曰:能自足竊通者,是得浮雲富貴之夷猶;能自足於取捨者,是得江風山月之受用;能自足於眼界者,是得天空海闊之襟懷;能自足於貧困者,是得簞瓢陋巷之恬淡;能自足於辭受者,是得茹芝採蕨之清高;能自足於燕閑者,是得衡門泌水之靜逸;能自足於行藏者,是得歸雲倦鳥之舒徐;能自足於唱酬者,是得一詠一觴之曠達;能自足於居處者,是得五柳三徑之幽閑;能自足於嬉遊者,是得浴沂舞雩之瀟灑。若此數者,隨在皆安,無日不足,人我無競,身世兩忘,自有無窮妙處,打破多少塵勞。奈何捨心地有餘之足,而抱意外無妄之貪,果何得哉?似亦愚矣。觀彼進功名於百尺,棄道德於方寸,日汲汲於未足,如金張貴逞,終蹈身災;石鄧財雄,卒罹族滅,君子可不以水月鏡花為幻,好謙惡盈為戒哉?又若鄙陋者,原石火頃炎,冰山乍結,即便心思吞象,目無全牛,務快甲第雲連,金珠山積,舉世莫與之比,欲猶未滿,此正所謂不知足者也。吾知棘林之駝,粘壁之蝸,是皆此輩耳。其與留有餘不盡以還造化者何如哉?
居室安處條 序古名論 《天隱子》曰:「吾謂安處者,非華堂邃宇,重裀廣榻之謂也。在乎南面而坐,東首而寢,陰陽適中,明暗相半。屋無高,高則陽盛而明多,屋無卑,卑則陰盛而暗多。故明多則傷魄,暗多則傷魂。人之魂陽而魄陰,苟傷明暗,則疾病生焉。此所謂居處之室,尚使之然,況天地之氣,有亢陽之攻肌,淫陰之侵體,豈可不防慎哉?修養之漸,倘不法此,非安處之道。術曰:吾所居室,四邊皆窗戶,遇風即闔,風息即開。吾所居座,前簾後屏,太明即下簾以和其內映,太暗則捲簾以通其外耀。內以安心,外以安目。心目皆安,則身安矣。明暗尚然,況太多事慮,太多情慾,豈能安其內外哉?」 高太素隱商山,起六館,曰春雪未融館,清夏晚雲館,中秋午月館,冬日方出館,暑簟清風館,夜階急雨館。各制一銘。 神隱曰:「草堂之中,竹窗之下,必置一榻。時或睏倦,偃仰自如,日間窗下一眠,甚是清爽。時夢乘白鶴游於太空,俯視塵壤,有如蟻壘。自為莊子,夢為蝴蝶,入於桃溪,當與子休相類。」又曰:「草堂之中,或草亭僻室,制為琴室,地下埋一大缸,缸中懸一銅鐘,上以石墁,或用板鋪,上置琴磚或木幾彈琴,其聲空朗清亮,自有物外氣度。」 東坡守汝陰,作亭以帷幕為之,世所未有。其制若亭,四圍柱架穿插成之。裝起則以帷幕圍之,拆束則揭而他往。其銘略云:「乃作新亭,檐楹欒梁,鑿枘交設,合散靡常。不由仰承,清幄四張。我所欲往,十夫可將。與水升降,除地布床。」又云:「豈獨臨水?無適不臧。春朝花郊,秋夕月場,無脛而趨,無翼而翔。敝又改為,其費易償。榜曰擇勝,名實允當。」又觀子由繼作四言詩,內云:「視身如傳,苟完不求。山盤水嬉,習氣未廖。風有翠帷,雨有赤油。匪車匪舟,亦可相攸。」則晴用布帷,雨用油幕可知。 唐子西云:「有軒數間,松竹迷道,庭花合圍,值堂屋之後,人事之所不及,賓游之所不至。往往獨坐於此,解衣盤礡,箕踞胡床之上,含毫賦詩,曝背閱書,以釋忽忽之氣自妙。」 《山家清事》云:「擇故山濱水地,環籬植荊,間栽以竹,餘丈,植芙蓉三百六十,入芙蓉二丈,環以松梅,入此餘三丈。重籬外,芋栗羊棗桃李,內植梅。結屋前茅後瓦,入閣名尊經,藏古今書。左塾訓子,右道院迎賓。進舍三:寢一,讀書一,治藥一。後舍二:其一儲酒、穀,列山具農具;一安僕役庖湢。婢一,童一,園丁二。前鶴屋養鶴,後犬一二足,驢四諦,牛四角。客至具蔬食酒核,暇則讀書課農圃,毋苦吟以安天年。」 潘岳《閑居賦》曰:「太母在堂,覽止足之分,庶浮雲之志,築室種樹,逍遙自得。池沼足以漁釣,舂稅足以代耕。灌園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臘之費。凜秋暑退,熙春寒往,微雨新晴,六合清朗。太君升輕軒,御板輿,遠覽王畿,近周家園。席家筵,列子孫,柳垂陰,車結軌,或宴於林,或禊於汜。昆弟斑白,兒童稚齒,稱萬壽以獻觴,咸一懼而一喜。壽觴舉,慈顏和,浮杯樂飲,絲竹駢羅,頓足起舞,抗音高歌。人生安樂,孰知其他?」 王子猷嘗暫寄人空宅,便命種竹。或曰:「暫住,何煩爾主?」王嘯詠良久,指竹曰:「何可一日無此君?」 柳子厚曰:「把荷鍤,決溪泉,為圃以給茹。其隙則浚池溝,藝樹木,行歌坐釣,望青天白雲,以此為適,亦是老死亡戚戚者。」 孫公仲益曰:「新宅落成,市聲不入耳,俗軌不至門。客至共坐,青山當戶,流水在左,輒談世事,便當以大白浮之。」 懿代崇佛法,迎佛骨至,起『不思議堂』以奉之。 杜祁公別墅起薝蔔館,室形亦六,器用亦六角,以象薝花之六齣焉。 陶學士曰:「余銜命渡淮,入廣陵界,維舟野次,縱步至一村圃,有碧蘆方數畝。中隱小室,榜曰『秋聲館』,時甚愛之,不知誰家別墅,意主人亦雅士也。」 宜春城中有堆阜,郡人謂之袁台,地屬李致。致有文馳聲,眾為築室於袁台,取登東山而小魯之義,榜為「小魯軒」。 宣城何子華,有古橙四株,面橙建堂,榜曰「剖金」。霜降橙熟,開樽潔饌,與眾共之。 陳犀罷司農少卿,省女兄於姑蘇。適上元夜觀燈,車馬喧騰,目奪神醉,嘆曰:「涉冰霜,泛煙水,乍見此高明世界,遂覺神朗。」頓還舊館。 武陵儒者苗彤,事園池以接賓客,建「野春亭」,內中雜植山野花草,五色錯雜。 李愚語人曰:「予夙夜在公,不曾漫遊華胥國,意欲於洛陽買水竹處,作蝶庵,謝事居之。庵中當以莊周為開山第一祖,陳摶配食。若忙者,難為主籍供職。」 王震為國子博士,好觀雨中浮漚疏稠出沒,每雨,就四階狹擁處,寓目而心醉焉。張麟瑞戲之曰:「公宜以此亭名曰醉漚。」
居室建置 熅閣 南方暑雨時,藥物、圖書、皮毛之物皆為霉溽壞盡。今造閣,去地一丈有多,閣中循壁為廚二三層,壁間以板弭之,前後開窗,樑上懸長笐,物可懸者,懸於笐中,餘置格上。天日晴明,則大開窗戶,今納風日爽氣。陰晦則密閉,以杜雨濕。中設小爐,長令火氣溫鬱。又法:閣中設床二三,床下收新出窯炭實之。乃置畫片床上,永不霉壞,不須設火。其炭至秋供燒,明年復換新炭。床上切不可臥,臥者病暗,屢有驗也。蓋火氣所爍故耳。
清秘閣、雲林堂 閣尤勝,客非佳流,不得入。堂前植碧梧四,令人揩拭其皮。每梧墜葉,輒令童子以針綴杖頭,亟挑去之,不使點污,如亭亭綠玉。苔蘚盈庭,不容人踐,綠褥可愛。左右列以松桂蘭竹之屬,敷紆繚繞。外則高木修篁,鬱然深秀。周列奇石,東設古玉器,西設古鼎尊罍,法書名畫。每雨止風收,杖履自隨,逍遙容與,詠歌以娛。望之者,識其為世外人也。
觀雪庵 長九尺,闊八尺,高七尺,以輕木為格,紙布糊之,以障三面。上以一格覆頂面,前施幃幔,捲舒如帳。中可四坐,不妨設火食具,隨處移行,背風帳之,對雪瞻眺,比之氈帳,似更清逸。施之就花,就山水,雅勝之地,無不可也。謂之行窩。
松軒 宜擇苑囿中向明爽?之地構立,不用高峻,惟貴清幽。八窗玲瓏,左右植以青松數株,須擇枝乾蒼古,屈曲如畫,有馬遠、盛子昭、郭熙狀態甚妙。中立奇石,得石形瘦削,穿透多孔,頭大腰細,裊娜有態者,立之松間,下植吉祥、蒲草、鹿蔥等花,更置建蘭一二盆,清勝雅觀。外有隙地,種竹數竿,種梅一二,以助其清,共作歲寒友想。臨軒外觀,恍若在畫圖中矣。
高子書齋說 高子曰:書齋宜明凈,不可太敞。明凈可爽心神,宏敞則傷目力。窗外四壁,薜蘿滿墻,中列松檜盆景,或建蘭一二,繞砌種以翠雲草令遍,茂則青蔥鬱然。旁置洗硯池一,更設盆池,近窗處,蓄金鯽五七頭,以觀天機活潑。齋中長桌一,古硯一,舊古銅水注一,舊窯筆格一,斑竹筆筒一,舊窯筆洗一,糊斗一,水中丞一,銅石鎮紙一。左置榻床一,榻下滾腳凳一,床頭小几一,上置古銅花尊,或哥窯定瓶一。花時則插花盈瓶,以集香氣;閑時置蒲石於上,收朝露以清目。或置鼎爐一,用燒印篆清香。冬置暖硯爐一,壁間掛古琴一,中置幾一,如吳中雲林幾式佳。壁間懸畫一。書室中畫惟二品,山水為上,花木次之,禽鳥人物不與也。或奉名畫山水雲霞中神佛像亦可。名腎字幅,以詩句清雅者可共事。上奉烏思藏鏒金佛一,或倭漆龕,或花梨木龕以居之。上用小石盆一,或靈壁應石,將樂石,崑山石,大不過五六寸,而天然奇怪,透漏瘦削,無斧鑿痕者為佳。次則燕石,鐘乳石,白石,土瑪瑙石,亦有可觀者。盆用白定官哥青東磁均州窯為上,而時窯次之。幾外爐一,花瓶一,匙箸瓶一,香盒一,四者等差遠甚,惟博雅者擇之。然而爐制惟汝爐,鼎爐,戟耳彝爐三者為佳。大以腹橫三寸極矣。瓶用膽瓶花觚為最,次用宋磁鵝頸瓶,餘不堪供。壁間當可處,懸壁瓶一,四時插花。坐列吳興筍凳六,禪椅一,拂塵、搔背、棕帚各一,竹鐵如意一。右列書架一,上置《周易古占》,《詩經旁註》,《離騷經》,《左傳》,林注《自警》二編,《近思錄》,《古詩記》,《百家唐詩》,王李詩,《黃鶴補注》,《杜詩說海》,《三才廣記》,《經史海篇》,《直音》,《古今韻釋》等書。釋則《金剛鈔義》,《楞嚴會解》,《圓覺註疏》,《華嚴合論》,《法華玄解》,《楞伽註疏》,《五燈會元》,《佛氏通載》,《釋氏通鑒》,《弘明集》,《六度集》,《蓮宗寶鑒》,《傳燈錄》。道則《道德經新注指歸》,《西升經句解》,《文始經外旨》,《沖虛經四解》,《南華經義海纂微》,《仙家四書》,《真仙通鑒》,《參同分章釋疑》,《陰符集解》,《黃庭經解》,《金丹正理大全》,《修真十書》,《悟真》等編。醫則《黃帝素問》,《六氣玄珠密語》,《難經脈訣》,《華佗內照》,《巢氏病源》,《證類本草》,《食物本草》,《聖濟方》,《普濟方》,《外台秘要》,《甲乙經》,《朱氏集驗方》,《三因方》,《永類鈐方》,《玉機微義》,《醫壘元戎》,《醫學綱目》,《千金方》,丹溪諸書。閑散則《草堂詩餘》,《正續花間集》,《歷代詞府》,《中興詞選》。法帖,真則《鐘元常季直表》,《黃庭經》,《蘭亭記》。隸則《夏丞碑》,《石本隸韻》。行則《李北海陰符經》,《雲麾將軍碑》,《聖教序》。草則《十七帖》,《草書要領》,《懷素絹書千文》,《孫過庭書譜》。此皆山人適志備覽,書室中所當置者。畫捲舊人山水、人物、花鳥,或名賢墨跡,各若干軸,用以充架。齋中永日據席,長夜篝燈,無事擾心,閱此自樂,逍遙餘歲,以終天年。此真受用清福,無虛高齋者得觀此妙。
茅亭 以白茅覆之,四構為亭,或以棕片覆者更久。其下四柱,得山中帶皮老棕本四條為之,不惟淳樸雅觀,且亦耐久。外護闌竹一二條,結於蒼松翠蓋之下,修竹茂林之中,雅稱清賞。
檜柏亭 植四老柏以為之,制用花匠竹索結束為頂成亭,惟一檐者為佳,圓制亦雅,若六角二檐者俗甚。桂樹可結,羅漢松亦可。若用薔薇結為高塔,花時可觀,若以為亭,除花開後,荊刺低垂,焦葉蟊蟲,撩衣刺面,殊厭經目,無論玩賞。
圜室 臞仙曰:圜室之制,人各不同,予所志者,取法於天地範圍之理,上圓下方。經一丈有二,中隔前後二間,前間開日月圓竅於東西,以通日月之光,後間於頂上孔開窗撐放,以取天門靈氣。艮上塞戶,令不通達,以閉鬼戶之意。此余所制也。
九徑 江梅、海棠、桃、李、橘、杏、紅梅、碧桃、芙蓉,九種花木,各種一徑,命曰三三徑。詩曰:「三徑初開是蔣卿,再開三徑是淵明。誠齋奄有三三徑,一徑花開一徑行。」
茶寮 側室一斗,相傍書齋,內設茶灶一,茶盞六,茶注二,餘一以注熟水。茶臼一,拂刷、凈布各一,炭箱一,火鉗一,火箸一,火扇一,火斗一,可燒香餅。茶盤一,茶橐二,當教童子專主茶役,以供長日清談,寒宵兀坐。煎法另具。
藥室 用靜屋一間,不聞雞犬之處,中設供案一,以供先聖藥王。分置大板桌一,光面堅厚,可以和藥。大鐵碾一,石磨一,小碾一,乳缽大小二,(?斤土)【 音纛】筒一,用以搗珠末不飛。春臼一,大小中稀篩各一,大小密絹篩各一,棕掃帚一,凈布一,銅鑊一,火扇一,火鉗一,大小盤秤各一,藥櫃一,藥箱一。葫蘆瓶罐,此藥家取用無算,當多蓄以備用。凡在藥物所需,俱當置之。藥室平時密鎖,以杜不虞,此又君子所先。
高子花榭詮評 高子曰:歐陽公示謝道人種花詩云:「深紅淺白宜相間,先後仍須次第栽。我欲四時攜酒賞,莫教一日不花開。」余意山人家得地不廣,開徑怡閑,若以常品花卉植居其半,何足取也。四時所植,余為詮評:牡丹譜類,數多佳本,遇目亦少。大紅如山茶石榴色者,寓形於圖畫有之,托根於土壤未見。他如狀元紅、慶雲紅、王家紅、小桃紅,雲容露濕,飛燕新妝。茄紫、香紫、胭脂樓、潑墨紫,國色煙籠,玉環沉醉。尺素、白剪絨,水晶簾捲,月露生香。御衣黃、舞青霓、一捻紅、綠蝴蝶,玳瑁闌開,朝霞散彩。數種之外,無地多栽。芍藥在廣陵之譜,三十有奇,而余所見,亦惟數種。金帶圍、瑞蓮紅、冠群芳,衣紫塗朱,容閑紅拂。千葉白、玉逍遙、舞霓白、王盤盂,膩雲軟玉,色艷綠珠。粉繡球、紫繡球,【 俗名麻葉粉團。】歡團霞臉,次第妝新。碧桃、單瓣白桃,瀟灑霜姿,後先態雅。垂絲海棠、鐵梗海棠、西府海棠、木瓜海棠、白海棠,含煙照水,風韻撩人。玉蘭花、辛夷花,素艷清香,芳鮮奪目。千瓣粉桃、【 俗名二色桃。】 緋桃、 【 俗名蘇州桃花,瓣如剪絨,非絳桃也。若絳桃,惡其開久色惡。】大紅單瓣桃,玄都異種,未識劉郎。千瓣大紅重台石榴、千瓣白榴、千瓣粉紅榴、千瓣鵝黃榴、單瓣白粉二色榴,西域別枝,堪驚博望。紫薇、粉紅薇、白薇,紫禁漏長,臥延涼月。金桂、月桂,【 四時開,生子者。】 廣寒高冷,雲外香風。照水梅、 【 花開朵朵下垂。】 綠萼梅、玉蝶梅、磬口臘梅, 【黃色如蜜,紫心,瓣如白梅少大,曾於洪宣公山亭見之,其香撲人。今雲臘梅者,皆荷花瓣也,僅免狗英。】月瘦煙橫,騰吟孤嶼。粉紅山茶、千瓣白山茶、大紅滇茶、 【 大如茶盞,種出雲南。】 瑪瑙山茶、 【紅黃白三色伙作堆,心外大瓣,硃砂紅色】 寶珠鶴頂山茶, 【 中心如饅,叢簇可愛,若吐白鬚者,不佳。】霞蒸雪釀,沉醉中山。大紅槿、千瓣白槿,殘秋幾朵,林外孤芳。茶梅花、 【 小朵,粉紅,黃心。開在十一月各花凈盡之時,得此可玩。】 茗花,【 香清,插瓶可久可玩。】冷月一枝,齋頭清供。我之所見,調亦可同,倘人我好惡不侔,用舍惟人自取。若彼草花百種,橫占郊原,茲為品題,分為三乘。花之丰采不一,況栽成佔地無多,種種剪裁,當與兼收並蓄,更開十徑,醉賞四時。
高子草花三品說 高子曰:上乘高品,若幽蘭、建蘭、蕙蘭、朱蘭、白山丹、黃山丹、剪秋羅、二色雞冠、 【 一花中分紫白二色,同出一蒂。】黃蓮、千瓣茉莉、紅芍、千瓣白芍、玫瑰、秋海棠、白色月季花、大紅佛桑、台蓮、 【 花開落盡,蓮房中每顆仍發花瓣。】夾竹桃花、單瓣水仙花、黃萱花、黃薔薇、菊之紫牡丹、白牡丹、紫芍藥、銀芍藥、金芍藥、蜜芍藥,金寶相、魚子蘭、菖蒲花、夜合花。以上數種,色態幽閑,豐標雅淡,可堪盆架高齋,日共琴書清賞者也。 中乘妙品,若百合花、五色戎葵、 【 此宜多種。余家一畝中收取花朵一二百枝。此類形色不同,共有五十多種,能作變態,無定本也。】白雞冠、矮雞冠、灑金鳳仙花、四面蓮、迎春花、金雀、素馨、山礬、紅山丹、白花蓀、紫花蓀、吉祥草花、福建小梔子花、黃蝴蝶、鹿蔥、剪春羅、夏羅、番山丹、水木樨、鬧陽花、石竹、五色罌粟、黃白杜鵑、黃玫瑰、黃白紫三色佛桑、金沙羅、金寶相、麗春木香、紫心白木香、黃木香、荼(艼去丁改縻)、間間紅、十姊妹、鈴兒花、凌霄、虞美人、蝴蝶滿園春、含笑花、紫花兒、紫白玉簪、錦被堆、雙鴛菊、老少年、雁來紅、十祥錦、秋葵、醉芙蓉、大紅芙蓉、玉芙蓉。各種菊花、甘菊花、金邊丁香、紫白丁香、萱花、千瓣水仙、紫白大紅各種鳳仙、金缽盂、錦帶花、錦茄花、拒霜花、金莖花、紅豆花、火石榴、指甲花、石崖花、牽牛花、淡竹花、蓂莢花、木清花、真珠花、木瓜花、滴露花、紫羅蘭、紅麥、番椒、綠豆花。以上數種,香色間繁,丰采各半。要皆欄檻春風,共逞四時妝點者也。 下乘具品,如金絲桃、鼓子花、秋牡丹、纏枝牡丹、四季小白花,又名接骨草,史君子花、金豆花、金錢花、紅白鬱李花、繅絲花、萵苣花、掃帚雞冠花、菊之滿天星、枸杞花、虎茨花、茨菇花、金燈、銀燈、羊躑躅、金蓮、千瓣銀蓮、金燈籠、各種藥花、黃花兒、散水花、槿樹花、白豆花、萬年青花、孩兒菊花,纏枝蓮、白蘋花、紅蓼花、石蟬花。以上數種,鉛華粗具,姿度未閑,置之籬落池頭,可填花林疏缺者也。 以上種種,是皆造物化機,撩人春色,分布寰宇。吾當盡植林園,以快一時心目,無愧歐公詩教可也。
高子盆景說 高子曰:盆景之尚,天下有五地最盛:南都,蘇、淞二郡,浙之杭州,福之浦城,人多愛之。論值以錢萬計,則其好可知。但盆景以幾桌可置者為佳,其大者列之庭榭中物,姑置勿論。如最古雅者,品以天目松為第一,惟杭城有之,高可盈尺,其本如臂,針毛短簇,結為馬遠之欹斜詰曲,郭熙之露頂攫拿,劉松年之偃亞層疊,盛子昭之拖拽軒翥等狀,栽以佳器,槎牙可觀,他樹蟠結,無出此制。更有松本一根二梗三梗者,或栽三五窠,結為山林排匝,高下差參,更多幽趣。林下安置透漏窈窕昆石、應石、燕石、臘石、將樂石、靈壁石、石筍,安放得體。時對獨本者,若坐岡陵之巔,與孤松盤桓;其雙本者,似入松林深處,令人六月忘暑。除此五地,所產多同,惟福之種類更夥。若石梅一種,乃天生形質,如石燕石蟹之類,石本發枝,含花吐葉,歷世不敗,中有美者,奇怪莫狀。此可與杭之天目松為匹,更以福之水竹副之,可充几上三友。水竹高五六寸許,極則盈尺,細葉老幹,瀟疏可人,盆上數竿,便生渭川之想,亦盆景中之高品也。次則枸杞之態多古,雪中紅子扶疏,時有雪壓珊瑚之號,本大如拳,不露做手。又如檜柏耐苦,且易蟠結,亦有老本蒼柯,針葉青鬱,束縛盡解,若天生然,不讓他本,自多山林風致。他如虎茨,余見一百兵家有二盆,本狀笛管,其葉十數重疊,每盆約有一二十株為林,此真元人物也。後為俗人所敗。又見僧家元盆,奇古作狀,寶玩令人忘餐,竟敗豪右。美人蕉盈尺上盆,蕉旁立石,非他樹可比。此須擇異常之石,方愜心賞。他如榆椿、山冬青、山黃楊、雀梅、楊婆奶、六月雪、鐵梗海棠、櫻桃、西河柳、寸金羅漢松、娑羅松、剔牙松、細葉黃楊、玉蝶梅、紅梅、綠萼梅、瑞香桃、絳桃、紫薇、結香、川鵑、李杏、銀杏、江西細竹、素馨、小金橘、牛奶橘,冬時累累朱實,至春不凋。小茶梅、海桐、纓絡柏、樹海棠、老本黃楊,以上皆可上盆。但木本奇古,出自生成為難得耳。又如深山之中,天生怪樹,種落崖竇年深,木本雖大,樹則婆娑,曾見數本,名不可識,似更難得。又如菖蒲之種有六:金錢、牛頂、台蒲、劍脊、虎鬚、香苗。看蒲之法,妙在勿令見泥與肥為土,勿澆井水,使葉上有白星,壞苗。不令日曝,勿冒霜雪,勿見醉人油手,數事為最。種之昆石、水浮石中,欲其苗之蒼翠蕃衍,非歲月不可。往見友人家有蒲石一圓,盛以水底,其大盈尺,儼若青璧。其背乃先時拳石種蒲,日就生意,根窠蟠結,密若羅織,石竟不露,又無延蔓,真國初物也。後為腥手摩弄,缺其一面,令人悵然。大率蒲草易看,盆古為難。若定之五色劃花,白定繡花、劃花,方圓盆以雲板腳為美,更有八角圓盆,六角環盆,定樣最多,奈無長盆。官窯哥窯圓者居多,絛環者亦有,方則不多見矣。如青東磁,均州窯,圓者居多,長盆亦少。方盆菱花葵花制佳,惟可種蒲。先年蔣石匠鑿青紫石盆,有扁長者,有四方者,有長方四入角者,其鑿法精妙,允為一代高手。傳流亦少,人多不知。又若廣中白石紫石方盆,其制不一,雅稱養石種蒲,單以應石置之,殊少風致。亦有可種樹者。又如舊龍泉官窯盈三二尺大盆,有底沖全者,種蒲可愛。若我朝景陵茂陵,所制青花白地官窯方圓盆底,質細青翠,又為殿中名筆圖畫,非窯匠描寫,曾見二盆上蘆雁,不下絹素。但盆惟種蒲者多,種樹者少也。惟定有盈尺方盆,青東磁間或有之。均州龍泉有之,皆方而高深,可以種樹。若求長樣,可列樹石雙行者絕少。曾見宣窯粉色裂紋長盆,中分樹水二漕,制甚可愛。近日燒有白色方圓長盆甚多,無俟他求矣。其北路青綠泥窯,俗惡不堪經眼。更有燒成兔子、蟾蜍、劉海、荔枝、黨仙,中間一孔種蒲,此皆兒女子戲物,豈容污我仙靈?見之當破其坦腹,為菖蒲脫災。山齋有昆石蒲草一具,載以白定劃花水底,大盈一尺三四,下制川石數十子,紅白交錯,青綠相間,日汲清泉養之,自謂齋中一寶。
高子擬花榮辱評 高子曰:花之遭遇榮辱,即一春之間,同其天時,而所遇迥別。故余述花雅稱為榮,凡二十有二:其一、輕陰蔽日,二、淡日蒸香,三、薄寒護蕊,四、細雨逞嬌,五、淡煙籠罩,六、皎月篩陰,七、夕陽弄影,八、開值清明,九、傍水弄妍,十、朱欄遮護,十一、名園閑靜,十二、高齋清供,十三、插以古瓶,十四、嬌歌艷賞,十五、把酒傾歡,十六、晚霞映彩,十七、翠竹為鄰,十八、佳客品題,十九、主人賞愛,二十、奴僕衛護,二十一、美人助妝,二十二、門無剝啄。此皆花之得意春風,及第逞艷,不惟花得主榮,主亦對花無愧,可謂人與花同春矣。其疾憎為辱,亦二十有二:一、狂風摧殘,二、淫雨無度,三、烈日銷爍,四、嚴寒閉塞,五、種落俗家,六、惡鳥翻銜,七、驀遭春雪,八、惡詩題詠,九、內厭賞客,十、兒童扳折,十一、主人多事,十二、奴僕懶澆,十三、藤草纏攪,十四、本瘦不榮,十五、搓捻憔悴,十六、台榭荒涼,十七、醉客嘔穢,十八、藥壇作瓶,十九、分枝剖根,二十、蟲食不治,二十一、蛛網聯絡,二十二、麝臍薰觸。此皆花之空度青陽,芳華憔悴,不惟花之寥落主庭,主亦對花增愧矣。花之遭遇一春,是非人之所生一世同邪?
家居種樹宜忌 《地理心書》曰:「人家居止種樹,惟栽竹四畔青翠鬱然,不惟生旺,自無俗氣。東種桃柳,西種柘榆,南種梅棗,北種奈杏為吉。」又云:「宅東不宜種杏,宅南北不宜種李,宅西不宜種柳。中間種槐,三世昌盛;屋後種榆,百鬼退藏。庭前勿種桐,妨礙主人翁。屋內不可多種芭蕉,久而招祟。堂前宜種石榴,多嗣,大吉。中庭不宜種樹取陰,栽花作闌,惹淫招損。」《陰陽忌》云:「庭心種樹名閑困,長植庭心主禍殃。大樹近軒多致疾,門庭雙棗喜加祥。門前青草多愁怨,門外垂柳更有妨。宅內種桑並種槿,種桃終是不安康。」
選擇黃曆台曆二說 高子曰:家居選擇,似不可緩,然而日者成書頗煩,無俟余為撮概,惟《奇門》、《演禽》二書最為卜筮緊要,每有異驗,余深知之。惜乎浩闊無容舉略,今之黃曆台曆內有二事,人不多識,特揭以明之。 黃曆每月下有某日日傳娵訾之次,當用甲丙庚壬時,此為四大吉時也,百凡用之至吉。但十二時中曾無甲時丙時,其說云何?娵訾者,正月亥將也,為之月將。其十二時俱逆行,自亥始。正月雖過一二十日,其將未交,惟看曆上正月下某日日傳娵訾之次,方作正月論。已先之日,俱作十二月將算。交月之後,每日用時,甲取寅卯二時之中各半用之,是吉時也。丙取巳午之中,庚取申酉,壬取亥子是也。又如二月戌將降婁,當用艮巽坤乾四時,艮取丑寅二時之中各半,巽取辰巳,坤取未申,乾取戌亥是也。三月酉將大梁過傳,當用癸乙丁辛四時,癸取子丑,乙取卯辰,丁取午未,辛取酉戌是也。四時申將實沉將換,而用時又以甲丙庚壬,三項實輪,無變法也。五月未將鶉首,六月午將鶉火,七月巳將鶉尾,八月辰將壽星,九月卯將大火,十月寅將析木,十一月丑將星紀,十二月子將玄枵,每月惟以黃曆月建下考之。須記雖過二月,還用正月將選擇,是最緊要。 又如京師台曆,每日下有義字、專字、伐字、制字、寶字,其五字何也?此為奇門選日訣也。假如甲子日,子水生甲木,下生上也,為義。乙丑日,乙木克丑土,上克下也,為制。戊辰日,上下無犯,為專。庚午日,午火克庚金,下克上也,為伐。丁丑日,丁火生丑土,上生下也,為寶。故用日當以五字消息用之。大率寶、義為上吉,專為平,制、伐為凶也。特述以備參考。
居處生旺凶吉宜忌 《保生要錄》曰:「人之家室,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故人居處隨其方所,皆欲土厚水深。土欲堅潤而黃,水欲甘美而清。常坐之處,極令四面周密,勿令少有細隙,致風得入,壁間風峻,人不易知,其傷人最重,初時不覺,久能中人。夫風者,天地之氣也,能生成萬物,亦能損人,有正有邪故耳。初入腠理,漸至肌膚,內傳經脈,達於臟腑,傳變既深,為患不小。故云:避風如避箭。盛暑所居兩頭通屋,巷堂夾道,風回涼爽,其為害尤甚,養生者當更慎之。」 《黃帝宅經》曰:「陽宅即有陽氣抱陰,陰宅即有陰氣抱陽。陰陽之宅者,即龍也。陽宅龍頭在亥,尾在巳;陰宅龍頭在巳,尾在亥。 【其狀在龍者,陽龍赤,陰龍青,各有命坐,切忌犯也。】 凡從巽向乾,從午向子,從坤向艮,從酉向卯,從戌向辰,移轉為陽。 【已上移轉及上官所住,不計遠近,悉入陽也。】 從乾向巽,從子向午,從艮向坤,從卯向酉,從辰向戌,移轉為陰。 【 已上移轉悉名入陰。】故福德之方,動依天道、天德、月德,生氣到其位,即修令清潔闊厚,即一家獲安,榮華富貴。 【天之福德者,宅之財命也。財命既壯,何愁不榮,故須勤修。】再入陰入陽,是名無氣。三度重入陰陽,謂之無魂。四入謂之無魄。魂魄既無,即家破逃散,子孫絕滅也。 【 連犯不止,即絕門滅嗣,此之謂也。】若一陰陽往來,即合天道,自然吉昌之象也。」 又云:「其宅乃窮,急翻故宮。宜拆刑禍方舍,卻益福德方也。翻宅平墻,可以銷殃。」 【宅之行年不利,或口舌疾病等事,即宜翻刑禍之方,添益福德。改移墻壁,即災消禍滅,致大吉昌也。】 又云:「刑禍之方缺復荒,福德之方連接長,吉也。 【 刑禍之方墻宜薄,屋宜低,荒蕪無事。福德之方及墻屋宜連接,高朗壯實也。】 刑禍之方縮復縮,猶恐災殃往相逐。福德之方拓復拓,子子孫孫受榮樂。」 【刑禍之方戒侵拓也,不得太縮,縮即氣不足,不足則損財祿,不吉。福德之方宜戒侵拓,亦不得太過,太過即成福會,至微不消,厚福所臨也。凡事足太過,所侵拓之數過於本宅,名曰太過。】 又云:「宅中姓上吉利地,不得破損與污穢。西北天門緊要方,勿安糞土與牛廝。」又云:「宅有五虛,令人貧耗;五實,令人富昌。宅大人少,一虛;門面大,內窄小,二虛;墻院不完整,三虛;井灶不一處,四虛;宅地多屋少,庭院廣闊,五虛。宅少人多,一實;宅大門小,二實;墻院周完,三實;宅地相停,四實;宅水溝東南流,五實。」又云:「勿以接木為柱,及自死樹為柱,皆不祥。」 又云:「宅乃漸昌,勿棄室堂。 【 不得因富就改造也。】 不衰莫移,是為受殃。舍居就廣,未必有歡;計口半造,必得壽考。」 【言宅不宜廣也。】 每年逐月有生氣死氣之位,修生氣者,福德來集,言月生氣與天道月德合其吉路也。犯死氣之方者,立見禍殃。 逐月生死二氣所主方位 正月生氣在子癸死氣在午丁 二月生氣在丑艮死氣在未坤 三月生氣在寅甲死氣在申庚 四月生氣在卯乙死氣在酉辛 五月生氣在辰巽死氣在戌乾 六月生氣在巳丙死氣在亥壬 七月生氣在午丁死氣在子癸 八月生氣在未坤死氣在丑艮 九月生氣在申庚死氣在寅甲 十月生氣在酉辛死氣在卯乙 十一月生氣在戌乾死氣在辰巽 十二月生氣在亥壬死氣在巳丙
逐月土氣所沖方位 《宅經》曰:「凡修築垣墻,連造宅舍,土氣所沖之方,人家即有災殃,宜依法禳之,吉。」 正月土氣沖丁未方,二月沖坤,三月沖壬亥,四月沖辛戌,五月沖乾,六月沖寅甲,七月沖癸丑,八月沖艮,九月沖丙巳,十月沖辰乙,十一月沖巽,十二月沖甲庚。以上當細看之,犯必有災。 天道吉方 【 此法人多不知,故表出於此。】 子午年坤艮 丑未年甲庚 寅申年乙辛 卯酉年乾巽 辰戌年丙壬 巳亥年丁癸 人道吉方 子午年乾巽 丑未年丙壬 寅申年丁癸 卯酉年坤艮 辰戌年甲庚 己亥年乙辛 利道吉方 子午卯酉年乙卯 寅申丑未年丙壬 辰戌巳亥年甲庚 月天道方 正七月乙辛 二八月乾巽 三九月丙壬 四十月丁癸 五十一月坤艮 六十二月甲庚 月人道方 正七月丁癸 二八月坤艮 三九月丙壬 四十月丁癸 五十一月坤艮 六十二月甲庚 月生氣方 正月子 二月丑 三月寅 四月卯 五月辰 六月巳 七月午 八月未 九月申 十月酉 十一月戌 十二月亥
起造工匠魘鎮解法 《臞仙》曰:「凡梓人造房,瓦人覆瓦,石人甃砌,五墨繪飾,皆有魘鎮咒詛。其建造之初,必先祭造方隅土木之神,其祭文曰:茲者建造屋宇,其木泥石繪畫之人所有魘鎮咒詛,不出百日,乃使自受其殃。預先盟於群靈,則災禍無干於我,使彼自受,而我家宅寧矣。造船者亦如此例。梓人最忌倒用木植,必取生氣,根下而稍上。其魘者倒用之,使人家不能長進,作事顛倒。解法以斧頭擊其木曰:倒好倒好,住此宅內,世世溫飽。 又若造前梁,臨上乃移為後梁,魘曰:前梁調後梁,必定先死娘。卯眼內放竹楔者,魘曰:榫卯放竹,不動自哭。使人家屋內常有哭聲。有刻人像書咒於身,以釘釘於屋上,釘眼令瞎,釘耳令聾,釘口令啞,釘心令有心疾,釘門使房主不得在家,令出門,釘之終不得安居屋內。如釘床以竹釘十字釘之,或畫人形紙符於內,使臥床之人疾病不安。此梓人魘鎮之大略。解之之法,其屋既成,用水一盆,使家人各執柳枝蘸水繞屋灑之,咒曰:木郎木郎,遠去他方,作者自受,為者自當,所有魘鎮,與我無妨,急急一如太上律令敕。則無患矣。 如瓦匠魘,有合脊中放土人船傘之類,或壁中置一匙一箸,曰:只許住一時,其家便破。如甃砌門限,階基之下用荷葉包飯於下,以箸十字安在上,令有嘔噎之疾。有砌灶用木刻人,以瓦刀朝其寢,或向廳堂,使其刀兵相殺。石匠鑿人形置磉上,又畫匠彩梁俱有魘鎮咒,說破無妨。凡木匠魘人,必插木(上竹下侵)在首,不令插之,即不靈矣。」
起居安樂箋 下卷 晨昏怡養條 序古名論 書室修行法:心閑手懶,則觀法帖,以其可作可止也。手心俱閑,則寫字作詩文,以其可以兼濟也。心手俱懶,則坐睡,以其不強役於神也。心不甚定,宜看詩及雜短故事,以其易於見意,不滯於久也。心閑無事,宜看長篇文字,或經注,或史傳,或古人文集,此甚宜於風雨之際及寒夜也。又曰:手冗心閑則思;心冗手閑則臥;心手俱閑,則著作書字;心手俱冗,則思早畢其事,以寧吾神。 胡昭曰:「目不欲視不正之色,耳不欲聽污穢之聲,鼻不欲向膻腥之氣,口不欲嘗毒辣之味,心不欲謀欺詐之事。反此辱身損壽。」 青牛道士曰:「勿過樂,樂人不壽。但莫強為力所不能舉物。從朝至暮,常有所為,使外體不息,覺勞即止,止復為之,此與導引無異耳。」 《枕中方》曰:「怡養之道:勿久行,久坐,久臥,久言。不強飲食,亦忘憂苦愁哀。飢即食,渴乃飲,食止行百步,夜勿食多。凡食後行走,約過三里之數,乃寢。」 崔寔《箴》曰:「動不肆勤,靜不宴逸,有疾歸天,醫無能恤。太上防疾,其次萌芽,腠理不蠲,骨髓奈何?」 《搜神記》曰:「天清地寧,人物營營,名利奔迫,喜怒交爭。思永厥壽,彌喪其生,何不寡慾,端守爾精?」 《家語》曰:「人有三死,而非其命也,乃自取也。夫寢處不時,飲食不節,勞逸過度,三者疾共殺之。」 《通天論》曰:「氣味辛甘發散為陽,酸苦湧泄為陰。」是以一身之中,陰陽運用,五行相生,莫不由於飲食也。若少年之人,真元氣壯,失於飢飽,傷於生冷,以根本強盛,未易為患。其高年之人,真氣耗竭,五臟衰弱,全在飲食以生氣血。若生冷無節,飢飽失宜,調停無度,動成疾患。但人之疾病,未有不因八邪而感,八邪者,風寒暑濕飢飽勞逸也。居常之食,大抵宜在溫熱熟軟,忌是粘硬生冷。每朝宜進平補下元藥一服,女人平補血海藥。無燥熱者,方可以豬羊腎作米粥一杯以壓之。諸品粥皆可。食後行走一二百步,令運動消散。飲食不可頓飽,頻頻而食,使脾胃易化,穀氣長存。恐頓飽傷脾,不能消納,遂成疾病。無疾不宜服藥,只宜調停飲食,自然無患矣。 《養老新書》曰:「人為萬物中一物也,不能逃天地之數,若天癸數窮,則精血耗竭,神氣浮弱,反同小兒,全藉將護,以助衰晚。若遇水火兵寇非橫驚怖之事,必先扶持老人於安處避之,不可喧忙驚動。高年之人,一遭大驚,便致冒昧,因生餘疾。凡喪葬凶禍,不可令吊;疾病危困,不可令問;悲哀憂愁之事,不可令人報知。穢污臭敗,不可令食;粘硬毒物,不可令餐;弊漏卑濕,不可令居,卒風暴雨,不可令冒;煩暑燠熱,不可令中;動作行步,不可令勞;暮夜之食,不可令飽;陰霧晦瞑,不可令飢;假借鞍馬,不可令乘;偏僻藥餌,不可令服;廢宅欹宇,不可令入;墳園冢墓,不可令游;危險之地,不可令行;澗淵之水,不可令渡;暗昧之室,不可令孤;凶禍遠報,不可令知;輕盈女婢,不可令親;家緣冗事,不可令營。若此事類頗多,不克備舉,但人子悉意深慮,過為之防,稍不便於老人者,皆宜忌之,以保長年。常宜游息精藍,崇尚佛教,使神識趣向,一歸善道。此養老之奇術也。」 《癸辛志》曰:「飽食緩行初睡覺,一甌新茗侍兒煎。脫巾斜倚藤床坐,風送水聲來耳邊。」 【 裴晉公詩也。】 「細書妨老讀,長簟愜昏眠。取快且一息,拋書還少年。」 【 半山翁詩也。】 「相對蒲團睡味長,主人與客兩相忘。須臾客去主人睡,一枕西窗半夕陽。」 【 陸放翁詩也。】 「讀書已覺眉棱重,就枕方歡骨節和。睡去不知天早晚,西窗殘日已無多。」 【 僧有規詩也】 「老讀文書興易闌,須知塵冗不如閑。竹床瓦枕虛堂上,臥看江南雨後山。」 【 呂榮陽詩也。】 「紙屏石枕竹方床,手倦拋書午夢長。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 【 蔡持正詩也。】余習懶成癖,每遇暑晝,必須偃息。客有嘲孝先者,即哦此以自解。但苦枕熱,輾轉數四,後見前輩言荊公嗜睡,夏月當用方枕,睡久氣蒸枕熱,則轉一方冷處。此非真知睡味,未易語此也。 孝先曰:「花竹幽窗午夢長,此中與世暫相忘。華山處士如容見,不覓仙方覓睡方。」睡亦有方。希夷意謂息魂離神不動也。《遺教經》雲「乃有煩惱毒蛇睡在汝心,毒蛇既出,乃可安眠」之謂。近世西山蔡季通有《睡訣》云:「睡側而屈,睡覺而伸,早晚以時,先睡心,後睡眼。」晦翁以為此古今未發之妙。
高子怡養立成 高子曰:恬養一日之法:雞鳴後睡醒,即以兩手呵氣一二口,以出夜間積毒。合掌承之,搓熱,擦摩兩鼻旁,及拂熨兩目五七遍。更將兩耳揉捏扯拽,捲向前後五七遍。以兩手抱腦後,用中食二指彈擊腦後各二十四。左右聳身舒臂,作開弓勢,遞互五七遍後,以兩股伸縮五七遍。叩齒,漱津滿口,作三咽,少息。因四時氣候寒溫,酌量衣服,起服白滾湯三五口,名太和湯。次服平和補脾健胃藥數十丸。少頃進薄粥一二甌,以蔬菜壓之。勿過食辛辣及生硬之物。起步房中,以手鼓腹行五六十步。或往理佛,焚香誦經,念佛作西方功德。或課兒童學業,或理家政。就事歡然,勿以小過動氣,不得嗔叫用力。杖入園林,令園丁種植蔬菜,開墾溝畦,芟草灌花,結縛延蔓,斫伐橫枝,毋滋冗雜。時即採花插瓶,以供書齋清玩。歸室寧息閉目,兀坐定神。頃就午餐,量腹而入,毋以食爽過多,毋求厚味香燥之物以爍五內。食畢,飲清茶一二杯,即以茶漱齒,凡三吐之,去牙縫積食。作氣起,復鼓腹行百餘步而止。或就書室,作書室中修行事。或接客談玄,說閑散話。毋論是非,毋談權勢,毋涉公門,毋貪貨利。或共客享粉糕麵食一二物,啜清茗一杯,忌食水團粽子油炸堅滯膩滑等食。起送客行,或共步三二百步歸,或晝眠起,或行吟古詩,以宣暢胸次幽情,能琴者撫琴一二操。時自酌量身服,寒暖即為加減,毋得忍寒不就增服。於焉杖履門庭林薄,使血脈流通。時乎晚餐,量腹飢飽,或飲酒十數杯,勿令大醉,以和百脈。篝燈冬月看詩,或說家。一二鼓始就寢,主人晏臥,可理家庭火盜生發。睡時當服消痰導滯利膈和中藥一劑。心頭勿想過去未來,人我惡事,惟以一善為念,令人不生惡夢。時或心神不寧,常多夢魘,當以硃砂三錢,作紅絹袋盛之,置髮頂內,或以麝臍毛殼置枕內厭之。或臨臥時口誦婆刪婆演帝二十一遍,絕夢魘更驗。想此為主夜之神諱也。房中暗燈上置茶湯令暖,以供不時之需。榻前時焚蒼朮諸香,勿令穢污,以辟不祥。夏月不可用水展席,冬月不可以火焙衣,二事甚快一時,後日疾作不淺。老人衰邁,冬月畏寒,可以錫造湯婆注熱水,用布囊包以避濕,先時擁被團簇,臨睡甚暖,又可溫足,且遠火氣。此吾人一日安樂之法,無事外求之道,況無難為,人能行之,其為受福,實無盡藏也。是非養壽延年之近者歟?毋以近而忽之,道不在遠,此之謂耳。
怡養動用事具 二宜床 式如常制涼床,少闊一尺,長五寸,方柱四立,覆頂當做成一扇闊板,不令有縫。三面矮屏,高一尺二寸作欄。以布漆畫梅,或蔥粉灑金亦可。下用密穿棕簟。夏月內張無漏帳,四通涼風,使屏少護汗體,且蚊蚋蟲蟻無隙可入。冬月,三面並前兩頭作木格七扇,糊以布骨紙面,先分格數鑿孔,俟裝紙格以禦寒氣。更以冬帳閉之,帳中懸一鑽空葫蘆,口上用木車頂蓋,鑽眼插香入葫蘆中,俾香氣四齣。床內後柱上釘銅鉤二,用掛壁瓶。四時插花,人作花伴,清芬滿床,臥之神爽意快。冬夏兩可,名曰二宜。較彼雕鑾(蟲甸)嵌,金碧輝映者,覺此可久。
無漏帳 帳制幔天罩床,此通式也。孰知夏月蚊蚋緣下而上,雖閉如無。余所制帳有底,罩帳之下,如綴頂式,以粗布為之,紉其三面,前餘半幅下垂,張於床內,上下四方,無隙可漏,何物得侵?夏月以青薴為之,吳中撬紗甚妙。冬月以白厚布,或厚絹為之。上寫蝴蝶飛舞,種種意態,儼存蝶夢餘趣。或用紙帳作梅花,似更清雅。
竹榻 以斑竹為之,三面有屏,無柱,置之高齋,可足午睡倦息。榻上宜置靠幾,或布作扶手協坐靠墩。夏月上鋪竹簟,冬用蒲席。榻前置一竹踏,以便上床安履。或以花梨、花楠、柏木、大理石鑲,種種俱雅,在主人所好用之。
石枕 枕制不一,即石枕,雖宋磁白定居多。有屍枕,亦舊窯者,長可一尺,古墓中得之,甚不可用。有特燒為枕者,長可二尺五寸,闊六七寸者。有東青磁錦上花者,有劃花定者,有孩兒捧荷偃臥,用花捲葉為枕者。此制精絕,皆余所目擊,南方一時不可得也。有用磁石為枕,如無大塊,以碎者琢成枕面,下以木鑲成枕,最能明目益睛,至老可讀細書。有菊枕,以甘菊作囊盛之,置皮枕、涼枕之上,覆以枕席,睡者妙甚。
女廉藥枕神方 用五月五日,七月七日取山林柏木,鋸板作枕,長一尺三寸,高四寸,以柏心赤者為之。蓋厚四五分,工制精密,勿令走氣,又可啟閉。蓋上鑽如粟米大孔三行,行四十孔,凡一百二十孔,內實藥物二十四品,以按二十四氣。計用飛廉 薏苡仁 款冬花 肉蓯蓉 川芎 當歸 白芷 辛夷 白朮 槁本 木蘭 蜀椒 官桂 杜蘅 柏實 秦椒 乾薑 防風 人參 桔梗 白薇 荊實 (艼去丁改縻)蕪 白蘅 各五錢,外加毒者八味以應八風 烏頭 附子 藜蘆 皂角 菵草 礬石 半夏 細辛 上總三十二物,各五錢,(口父)咀為末,和入枕匣裝實,外用布囊縫好。枕過百日,面有光澤;一年,體中風疾一切皆癒,而且身香;四年,髮白變黑,齒落更生,耳目聰明,神方秘驗。此方乃女廉以傳玉青,玉青傳於廣成子,聖聖相傳,不可輕忽。常以密袱包蓋,勿令出氣。
蒲花褥 九月採蒲略蒸,不然生蟲,曬燥,取花如柳絮者,為臥褥或坐褥。皆用粗布作囊盛之,裝滿,以杖鞭擊令勻,厚五六寸許,外以褥面套囊,虛軟溫燠,他物無比。春時後,去褥面出囊,炕燥收起,歲歲可用。
隱囊 榻上置二墩,以布青白斗花為之,高一尺許,內以棉花裝實,縫完,旁繫二帶以作提手。榻上睡起,以兩肘倚墩小坐,似覺安逸,古之制也。
靠背 以雜木為框,中穿細藤如鏡架然,高可二尺,闊一尺八寸,下作機局,以準高低。置之榻上,坐起靠背,偃仰適情,甚可人意。
靠幾 以水磨為之,高六寸,長二尺,闊一尺有多。置之榻上,側坐靠肘,或置薰爐、香盒、書卷,最便三物。吳中之式雅甚,又且適中。
蘆花被 深秋採蘆花裝入布被中,以玉色或藍花布為之。仍以蝴蝶畫被覆蓋,當與莊生同夢。且八九月初寒覆之,不甚傷暖。北方無用,不過取其輕耳。
紙帳 用藤皮繭紙纏於木上,以索纏緊,勒作皺紋,不用糊,以線折縫縫之。頂不用紙,以稀布為頂,取其透氣。或畫以梅花,或畫以蝴蝶,自是分外清致。
倚床 高尺二寸,長六尺五寸,用藤竹編之,勿用板,輕則童子易抬。上置倚圈靠背如鏡架,後有撐放活動,以適高低。如醉臥、偃仰觀書並花下臥賞俱妙。
短榻 高九寸,方圓四尺六寸,三面靠背,後背少高。如傍置之佛堂、書齋閑處,可以坐禪習靜,共僧道談玄,甚便斜倚,又曰彌勒榻。
藤墩 蒲墩止宜於冬月,三時當置藤墩,如畫上者,甚有雅趣。否則近日吳興所制板面竹凳,堅實可坐。又如八角水磨小凳,三角凳,俱入清齋。吳中漆嵌花(蟲甸)圓凳,當置之金屋,為阿嬌持觴介主之用。
書枕 臞仙制,用紙三大卷,狀如碗,品字相疊,束縛成枕,頭枕上卷,每卷綴以朱簽牙牌,下垂,一曰太清天籙,一曰南極壽書,一曰蓬萊仙籍。用以枕於書窗之下,便作一夢清雅。
袖爐 焚香攜爐,當制有蓋透香,如倭人所制漏空罩蓋漆鼓薰爐,似便清齋焚香,炙手薰衣,作烹茶對客常談之具。今有新鑄紫銅有罩蓋方圓爐,式甚佳,以之為袖爐,雅稱清賞。
蒲石盆 書齋蒲石之供,夜則可收燈煙,曉取垂露潤眼,此為至清具也。須擇美石上種蒲草,得有舊石,種蒲年遠,青蔥鬱然者妙絕。盛以官哥均州定窯方圓盆中,養以河水。天落水時,令出見天日,夜受風露,則草石長青。若置之書齋,塵積蒲葉山石,則憔悴弊矣,須常念之。
仙椅 臞仙云:默坐凝神運用,須要坐椅寬舒,可以盤足後靠。椅制:後高扣坐身作荷葉狀者為靠腦,前作伏手,上作托頦,亦狀蓮葉。坐久思倦,前向則以手伏伏手之上,頦托托頦之中,向後則以腦枕靠腦,使筋骨舒暢,血氣流行。
隱幾 以怪樹天生屈曲若環帶之半者為之,有橫生三丫作足為奇,否則裝足作幾,置之榻上,倚手頓顙可臥。《書》雲「隱幾而臥」者,此也。余見友人吳破瓢一幾,樹形皺皮,花細屈曲奇怪,三足天然,摩弄瑩滑,宛若黃玉。此老攜以遨遊,珍惜若寶,此誠稀有物也。今以美木取曲為之,水摩光瑩,亦可據隱。此式知者甚少,廟中三清聖像,環身有若圍帶,即此幾也,似得古制。近日塑像,去其半矣。
梅花紙帳 即榻床外立四柱,各柱掛以銅瓶,插梅數枝。後設木板約二尺,自地及頂,欲靠以清坐。左右設橫木,可以掛衣。角安斑竹書貯一,藏畫三四,掛白塵拂塵一。上作一頂,用白楮作帳罩之,前安踏床,左設小香幾,置香鼎燃紫藤香。榻用布衾,菊枕,蒲褥,乃相稱「道人還了鴛鴦債,紙帳梅花醉夢間」之意。古云:「千朝服藥,不如一夜獨宿。」倘未能了雨雲業,能不愧此鐵石心。當亟移去寒枝,毋令冷眼偷笑。
滾凳 湧泉二穴,人之精氣所生之地,養生家時常欲令人摩擦。今置木凳,長二尺,闊六寸,高如常,四桯鑲成。中分一檔,內二空,中車圓木二根,兩頭留軸轉動,凳中鑿竅活裝。以腳踹軸滾動,往來腳底,令湧泉穴受擦,無煩童子,終日為之便甚。
蒲墩 以蒲草為之,高一尺二寸,四面編束細密,且甚堅實。內用木車坐板,以柱托頂,久坐不壞。蒲團大經三尺者,席地快甚。吳中置者,精妙可用。
如意 古人以鐵為之,防不測也,時或用以指畫嚮往,後有雕竹為之。近得天生樹枝,摩作如意,精巧入神。復得竹鞭樹枝,屈結如意,肖生而柄亦天成,不事琢磨,無一毫斧鑿痕,執之光瑩如玉,其堅比鐵,惜不多得。
竹缽 缽盂持以飲食,道家方物。舊有癭木為瓢,內則灰漆。近製取深山巨竹,車旋為缽,光潔照人。上刻銘字,填以大青,真物外高品。
禪椅 禪椅較之長椅,高大過半,惟水摩者為佳。斑竹亦可。其制惟背上枕首橫木闊厚,始有受用。
禪衣 瑣哈喇絨為之,外紅裏黃,其形似胡羊毛片,縷縷下垂,用布織為體。其用耐久,來自西域,價亦甚高,惟都中有之,似不易得。今以紅褐為外,黃紬為裏,中絮繭綿,坐以圍身,亦甚溫暖不俗。
佛堂 內供釋伽三身,或一佛二菩薩像,或供觀音烏思藏鏒金之佛。價雖高大,其金鏒甚厚,且慈容端整,結束得真,印結趺跏,妙相具足,宛如現身。人能供理,亦增善念。案頭以舊磁凈瓶獻花,凈碗酌水,列此清供。晝爇印香,夜燃石燈,稽首焚修,當得無量莊嚴功德。
禪燈 高麗石者為佳,角者絕不可用。有日月二石,惟月燈在在有之,日燈百無一二。月燈灼以油火,其光白瑩,真如初月出海。其日燈得火內照,一室皆紅,曉日東升,不是過也。有小者尤更可愛,價亦倍高。
鐘磬 得古銅漢鐘,聲清韻遠,舊靈壁石磬,色黑性堅者各一,懸之佛堂,焚香敲擊,以清俗耳。故詩有云:「數聲鐘磬是非外,一個閑人天地間。」是真有得於閑者,老人身閑,當以此聲為快心悅耳。
念珠 以菩提子為上。近有檢勻細子,琢磨如玉,持念輕便,甚可人意。有玉制者,有龍充造者,雲是龍鼻骨磨成,色黑,嗅之微有腥香。有以檀香車入菩提子中孔,著眼引繩,謂之灌香子。世廟初,惟京師一人能之,價定一分一子為格,余曾得之,果絕技也。又見宋人以玉碾骷髏,鑽通六竅,貫線作記。有紅色瑪瑙者,亦如此制。又見西方細膩紅者,內作銅管,外作佛字,管外用硃砂調塑為珠,繩引銅心,往來若珊瑚然。又西番硝子燒珠,質青,每粒四面白菊黃心花朵,其精巧獨擅。取天然者,有大金剛子,小金剛子,小者貴甚。草子用久如漆,瑪瑙、琥珀、金珀、水晶、人頂骨,以傍宗眼血實色紅者為佳,枯黑為下,珊瑚惡甚。車琚椰子珠,作扁樣,紫檀烏木棕竹車者,亦雅。珠上記念,有宋做玉降魔杵五供養,天生小葫蘆一寸長者為奇。鵝眼錢,海巴五台靈光石,白定窯燒豆大葫蘆,玉制界刀斧子,鰲魚轉輪子,皆掛吊珠上,作記念千萬數也。宣德成化時,有番僧入貢,進獻小輪子如榧狀,外塑花巧,色具紅黃,中藏小經一卷製成,用作念珠記總,此最相宜。先年極多,今不可得矣。又見番僧攜至佩經,或皮袋、或漆匣上,有番篆花樣文字,四方三寸,厚寸許,匣外兩旁為耳,繫繩佩服。余曾開匣視之,經文朱書,其細密精巧,中華不及。此真梵王物也,當佩服持珠,作人間有髮僧,坐臥西風黃葉中,捧念西方大聖,較之奔逐利名,哀哀寒暑者,自覺我輩閑靜。
聖臘燭方 槐角子二斤,八月收 白膠香一斤 硫黃四兩 先將角子搗爛,將膠香化開,入角子一同熬爛。次下硫黃,用槐條攪,用小指大竹筒,長七八寸,將三物灌入,陰乾,去其竹筒,每條可點一二十日。
聖燈方 浮萍六月收 瓦松六月收 遠志 黃丹 蛤粉各一兩 為細末,每油一兩,入藥一錢,點燈可照一月。
印香供佛方〔並圖〕 齋室中燒香,不可一日無者。其法另具。若印香供佛,其為印模,有焚一日者,有焚六時者,其香料隨造,但料重則香。余所制方如左,亦內府舊方,少損益耳。 夢覺庵妙高香方 【 共二十四味,按二十四氣,用以供佛。】 沉速四兩 黃檀四兩 降香四兩 木香四兩 丁香六兩 乳香四兩 檢芸香六兩 官桂八兩 甘松八兩 三奈八兩 薑黃六兩 玄參六兩 丹皮六兩 丁皮六兩 辛夷花六兩 大黃八兩 槁本八兩 獨活八兩 藿香八兩 茅香八兩 白芷六兩 荔枝殼八兩 馬蹄香八兩 鐵面馬牙香一斤 淮產末香一斤 入炒硝一錢 有此二物引火,且焚無斷滅之患。大小香印四具,圖附如後。 (見圖) 四印如式,印旁鑄有邊闌提耳,隨爐大小取用。先將爐灰築實,平正光整,將印置於灰上,以香末鍬入印面,隨以香鍬築實空處。多餘香末細細鍬起,無少零落。用手提起香印,香字以落爐中,若稍欠缺,以香末補之。焚燒可以永日,小者亦一二時方滅。伴經史,供佛坐,不可少也。
焚供天地三神香方 昔有真人燕濟,居三公山石窯中,苦毒蛇猛獸邪魔干犯,遂下山改居華陰縣庵棲息。三年,忽有三道者投庵借宿,至夜,談三公山石窯之勝。內一人云:「吾有奇香,能救世人苦難,焚之道得自然玄妙,可升天界。」真人得香,復入山中,坐燒此香,毒蛇猛獸悉皆遁默。忽一日,道者散髮背琴,虛空而來,將此香方鑿於石壁,乘風而去。題名三神香,能開天門地戶,通靈達聖,入山可驅猛獸,可免刀兵,可免瘟疫,久旱可降甘雨,渡江可免風波。有火,焚燒;無火,口嚼從空噴於起處,龍神護助。靜心修合,無不靈驗。 沉香 乳香 丁香 白檀 香附 藿香各二錢 甘松二錢 遠志一錢 槁本三錢 白芷三錢 玄參二錢 零陵香 大黃 降真 木香 茅香 白芨 柏香 川芎 三奈各二錢五分 用甲子日攢和,丙子搗末,戊子和合,庚子印餅,壬子入合收起,煉蜜為丸,或刻印作餅,寒水石為衣。出入帶入葫蘆為妙。
臞仙異香方 沉香 檀香各一兩 冰片 麝香各一錢 棋楠香 羅合 欖子 滴乳香各五錢
難消炭 灶中燒柴,下火取出,壇閉成炭,不拘多少,搗為末。用塊子石灰化開,取濃灰和炭末加水調成。以貓竹一筒,劈作兩半,合脫成(金行),曬乾,燒用終日不消。
獸炭 細骨炭十斤,鐵屎塊十斤,用生芙蓉葉三斤,合搗為末。糯米粥和成劑,塑作麒麟獅子之形,曬乾,每燃一枚,三日不滅。如不用以灰掩之。
留宿火法 好胡桃一枚,燒半紅埋熱灰中,三五日不滅。
香櫞盤橐 香櫞出時,山齋最要一事。得官哥二窯大盤,或青東磁龍泉盤,古銅青綠舊盤,宣德暗花白盤,蘇麻尼青盤,硃砂紅盤,青花盤,白盤,數種以大為妙,每盤置櫞廿四頭,或十二三者,方足香味,滿室清芳。其佛前小几上,置香櫞一頭之橐,舊有青東磁架,龍泉磁架最多,以之架玩,可堪清供。否則以舊人珠雕茶橐亦可,惟小樣者為佳。
插瓶花法 插梅瓶中,置硫一錢,以熱湯插之。芙蓉、牡丹、芍藥、蜀葵、萱草,俱用大滾湯插之,緊塞瓶口,則不焦能開。插蓮以泥塞摘斷孔內,先入瓶底,後方加水養之。插梔子將剪斷處敲碎,加鹽些少於瓶,加水養之則開。茲錄草草,後有備細條目。
溪山逸游條 序古名論 陶弘景曰:「山川之美,自古共談。高峰入雲,清流見底,兩岸石壁,五色交輝,青林翠竹,四時備美。曉霧將歇,猿鳥亂嗚,夕日欲頹,沉鯉競躍。實為欲界之仙都,自康樂以來,未有語其奇者。」 羊祜樂山水,每風景佳日,必登峴山,言詠終日。常語從事曰:「自有宇宙,便有此山,由來賢達勝士,登此遠望,如我與卿者多矣,皆湮沒無聞,使人悲傷。如百歲後有知,魂魄猶應登此。」 劉歊隱居求志,尤愛山水,登危履險,必盡幽遐,人莫能及。人皆嘆其有濟勝之具。 李白登華山落雁峰,曰:「此山最高,呼吸之氣,想通帝座,恨不攜謝朓驚人詩來,搔首問青天耳。」 象耳山有李白留題,曰:「夜來月下臥醒,花影零亂,滿人襟袖,疑如濯魄於冰壺中也。」 柳子厚曰:「上高山,入深林,窮回溪,幽泉怪石,無遠不到。到則披草而坐,傾壺而醉。醉則更相枕以臥,意有所極,夢亦同趣。」 張衡賦曰:「仲春令月,時和氣清,原隰鬱茂,百草滋榮。王睢鼓翼,倉庚哀鳴,交頸頡頏,關關嚶嚶。於焉逍遙,聊以娛情。於時曜靈俄景,繼以望舒,極盤游之至樂,雖日夕以亡劬。」 簡文入華林園曰:「會心處不必在遠,翳然林泉,便自有濠濮間想也。不覺鳥獸禽魚,自來親人。」 東坡曰:「江山風月,本無常主,閑者便是主人。」 王摩詰夜登華子岡,輞水漣漪,與月上下,他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嘯。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此時獨坐,童僕靜默。每思曩昔,攜手賦詩,當待春仲,卉木蔓發,輕鯈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雉朝雊,倘能從我游乎? 韓持國為守,每春到,常日設十客之具於西湖,事委僚吏,即造湖上,有士大夫過即邀之,坐滿九客而止,即與樂飲終日。曾存之問曰:「無乃有不得已者乎?」公曰:「汝少年安知,吾老矣,未知復有幾春?若待可與飲者而後從之,吾之為樂無幾,而春亦不吾待矣。」 臞仙曰:「江上一蓑,釣為樂事,釣用輪竿,竿用紫竹,輪不欲大,竿不宜長,但絲長則可釣耳。豫章有叢竹,其節長又直,為竿最佳。竿長七八尺,敲針作鉤,所謂「一勾掣動滄浪月,釣出千秋萬古心」,是樂志也,意不在魚。或於紅蓼灘頭,或在青林古岸,或值西風撲面,或教飛雪打頭,於是披蓑頂笠,執竿煙水,儼在米芾《寒江獨釣圖》中。此之嚴陵渭水,不亦高哉!」 又曰:「河內置一小舟,繫於柳根陰處。時乎閑暇,執竿把釣,放乎中流,可謂樂志於水。或於雪霽月明,桃紅柳媚之時,放舟當溜,吹簫笛以動天籟,使孤鶴乘風唳空。或扣舷而歌,飽餐風月,回舟返棹,歸臥松窗,逍遙一世之情,何其樂也!」 許椽好游山水,體便登陟。人云許非徒有勝情,實有濟勝之具。 王子敬云:「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使人應接不暇。若秋冬之際,尤難為懷。」 《澄懷錄》云:「每遇勝日,有好懷抱,袖手吟古人詩足矣。青山秀水,眼到即可舒嘯,何必居籬落下,後為己物。」 又曰:「每登高岡,步邃谷,延留宴坐,見懸崖瀑流,古木垂蘿,閟閑岑寂之處,終日忘返。」 《鋤經堂志》曰:「登高山,下觀城市如蟻垤,不知其間幾許人往來奔走,如蜂釀蜜,如蠅爭血,從高望之,真可一笑。山之高於城市能幾何?已自如此,況真仙在太虛中,下視塵土,又何翅蟻垤乎哉?」 謝皋羽曰:「天地間雲嵐木石,崇丘絕壑,足以發奇潛老,多人跡所不到。故疇人靜者,得與世相忘,而自樂其樂,恆專己而不讓,至鶉衣蒙垢,土面蓬首,獨甘心焉。」 越人王冕,當天大雪,赤腳上潛岳峰,四顧大呼曰:「遍天地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膽澄徹,便當仙去。」
高子游說 高子曰:時值春陽,柔風和景,芳樹鳴禽,邀朋郊外踏青,載酒湖頭泛棹。問柳尋花,聽鳥鳴於茂林;看山弄水,修禊事於曲水。香堤艷賞,紫陌醉眠。杖錢沽酒,陶然浴沂舞風;茵草坐花,酣矣行歌踏月。喜鸂鶒之睡沙,羨鷗鳧之浴浪。夕陽在山,飲興未足;春風滿座,不醉無歸。此皆春朝樂事,將謂閑學少年時乎?夏月則披襟散髮,白眼長歌,坐快松楸綠陰,舟泛芰荷清馥,賓主兩忘,形骸無我。碧筒致爽,雪藕生涼。喧卑避俗,水亭一枕來薰;疏懶宜人,山閣千峰送雨。白眼徜徉,幽歡絕俗,蕭騷流暢,此樂何多?秋則憑高舒嘯,臨水賦詩,酒泛黃花,饌供紫蟹。停車楓樹林中,醉臥白雲堆裏。登樓詠月,飄然元亮高閑;落帽吟風,不減孟嘉曠達。觀濤江渚,興奔雪浪雲濤;聽雁汀沙,思入蘆花夜月。蕭騷野趣,爽朗襟期,較之他時,似更閑雅。冬月則杖藜曝背,觀禾刈於東疇;策蹇沖寒,探梅開於南陌。雪則眼驚飛玉,取醉村醪;霽則足躡層冰,騰吟僧閣。泛舟載月,興到郯溪,醉榻眠雲,夢寒玄圃,何如湖上一蓑,可了人間萬事。四時遊冶,一歲韶華,毋令過眼成空,當自偷閑尋樂。已矣乎!吾生幾何?胡為哉每懷不足?達者悟言,於斯有感。山人游具,聊備如左。
游具 竹冠 制惟偃月、高士二式為佳,他無取焉。間以紫檀黃楊為之亦可,近取癭木為冠,以其形肖微似,以此束髮,終少風神。若帶唐巾漢巾,可以簪花。漢巾之制,去唐式不遠,前摺較後兩旁少窄三四分,頂角少方。二制之外,皆非山人家所取。但五嶽真形圖,人當佩帶,入山可拒虎狼,尋壑可遠魑魅。今以唐巾玉圈取作方式篆圖琢成,帶之甚雅,且圈非徒設。五嶽圖有二三篆法,惟《道藏經》所載似真,圖具後幅。
披雲巾 踏雪當制臞仙雲巾,或緞或氈為之。扁巾方頂,後用披肩半幅,內絮以綿,或托以氈,可避風寒,不必風領暖帽作富貴態也。
道服 不必立異,以布為佳,色白為上,如中衣四邊延以緇色布亦可。次用茶褐布為袍,緣以皂布,或絹亦可。如禪衣非兜羅綿,以紅褐為之。月衣之制,鋪地儼如月形,穿起則如披風道服。二者用以坐禪,策蹇披雪避寒,俱不可少。
文履 用白布作履,如世俗之鞋。用皂絲絛一條,約長一尺三四許,折中交屈之,以其屈處綴履頭近底外取起,出履頭一二分而為二。復綴其餘絛,於履面上雙交,如舊畫圖,分其兩稍綴履口兩邊緣處,是為絇。於牙底相接處,用一細絲絛,周圍綴於縫中,是為繶。又以履口納足處,周圍緣以皂絹,廣一寸,是為純。又於履後綴二皂帶以繫之,如世俗鞋帶,是為綦。如黑履,則用皂布為之,而以白或藍為絇繶純綦是也。
道扇 其扇有二:有紙糊者,有竹編者。近日新安置扇,其竹篾如紙,編織細密,制度精佳。但不宜漆,輕便可攜,何扇勝此?紙糊如此式樣亦佳,但得竹根紫檀妙柄為美。舊有鵝毛扇,即羽扇也。但無能者制度精緻,今制似不堪執。
拂塵 古有紅拂麈尾,紅拂乃富貴家用物,毋論麈尾,似不易得。近有以天生竹邊如靈芝如意形者,斫為拂柄,甚雅。其拂惟以長棕為之,不必求奇,以白尾為妙。余有萬歲藤一小枝,玲瓏透漏,儼肖龍形,制為拂柄,可快披拂。
雲舄 以蓑草及棕為之,雲頭如芒鞋。或以白布為鞋,青布作高挽雲頭,鞋面以青布作條,左右分置,每邊橫過六條,以象十二月意。後用青雲,口以青緣,似非塵土中著腳行用,當為山人濟勝之具。
竹杖 惟合竹為佳,有以之字竹、方竹、老竹鞭為之者,亦雅。近日以荊木如杖形者,原其上有雙枝厚根處,雕為雙芝,摩滑如玉,亦可人意。得有三代商嵌金銀碧瑱古銅鳩鳥杖頭,須用棕竹為杖。余見有全身鏒金銀者,形亦古甚,下有銅管,亦三代物也,制甚可愛,得此全副,老人受用無量。外此用萬歲藤、藜藿為杖,形雖奇怪,此為老衲行具,恐非山人家扶老也,姑置不取。
癭杯 取木之癭肖杯者,琢磨成杯式,惟三種為最:桃杯,蓮杯,芝杯。余所藏三杯,克肖真形。其外種類甚伙且奇,要之,適用無如三者。
癭瓢 有形如芝者,有如瓠者,山人家攜帶用以飲泉。大不過五六寸,而小者半之。惟以水磨其中,布擦其外,光彩如漆,明亮燭人,雖水濕不變,塵污不受,庶入精妙鑒賞。
斗笠 其制有二:一名雲笠,以細藤作笠,方廣二尺四寸,以皂絹蒙之,綴檐以遮風日。一名葉笠,以竹絲為之,上以檞葉細密鋪蓋,甚有道氣。二物貴在輕便。
葫蘆 有天生一寸小葫蘆,最可人意,用以綴為衣紐,又可懸於念珠,價高不甚多見,惟京師有之。若用杖頭掛帶盛藥者,二三寸葫蘆亦妙。其長腰鷺?葫蘆,可懸藥籃左畔,似不可少。
藥籃 即水火籃也。制有佳者,惟遠紅漆為佳。內實應驗方藥、膏藥,以便隨處濟人,山童攜之,亦多物外風致。近有藤絲編者不佳,以大毛竹車旋者太重。
棋籃 圍棋罐子,近日永嘉以藤編為罐,制巧用堅,雖墮地觸石,曾無損裂。外以藤編為籃,攜此一罐,其輕便可愛,誠游具中一妙品也。書室中不宜有此。
詩筒葵箋 白樂天與微之常以竹筒貯詩,往來賡唱,故和靖詩云「帶斑猶恐俗,和節不妨山」之句。既有詩,可無吟箋?許判司遠以葵箋見惠,綠色而澤,入墨覺有精采。詢其法,乃採帶露蜀葵葉研汁,用布揩抹竹紙上,伺少乾,用石壓之。許嘗有詩云:「不採傾陽色,那知戀主心?」不獨便於山家,且知葵藿傾陽之意。
韻牌 余刻詩韻上下二平聲為紙牌式,名曰韻牌。每韻一葉,總三十葉。山游分韻,人取一葉,吟以用韻,似甚便覽。近有四韻,刻已備矣。恐山游水泛,無暇作長篇仄韻,此余始作意也。
葉箋 余作葉箋三種,以蠟板砑肖葉紋,用剪裁成,紅色者肖紅葉,綠色者肖蕉葉,黃色者肖貝葉,皆取閩中羅紋長箋為之,此亦山人寄興岑寂所為。若山游偶得絕句,書葉投空,隨風飛揚,泛舟付之中流,逐水浮沉,自有許多幽趣。
坐氈 花時席地,每用鹿皮為之,人各一張,奈何毛脫不久。以蒲團、棕團坐之甚佳。余意挾青氈一條,臨水傍花處,展地共坐,更便捲舒攜帶耳。
衣匣 以皮護杉木為之,高五六寸,蓋底不用板幔,惟布裏皮面,軟而可舉,長闊如氈包式,少長一二寸。攜於春時,內裝綿夾便服,以備風寒驟變。夏月裝以夾衣。秋與春同。冬則綿服暖帽圍項等件。匣中更帶搔背、竹鈀,並鐵如意,以便取用。
便轎 入山用之,如今市中俗雲兜轎式也。但坐身涼簟兩旁,用銅或鐵打成橋樑,雙鉤下?涼簟兩頭,鉤上作眼待箾;杠上用銅制二?下垂,作竅以受銅鉤,對眼用箾釘住,如懸掛然。人坐其上,背靠杠上圈圍,不惟安適,且上山下山,如履平地,以其機關常平故耳。何有前撲後仰之患?扛子得有閩產紫荊木為之,輕細而堅,愈重愈力,他木俱不勝也。
輕舟 用以泛湖棹溪,形如?船,長可二丈有餘,頭闊四尺,內容賓主六人,僮僕四人。中倉四柱結頂,幔以篷簟,更用布幕走檐罩之。兩旁朱欄,欄內以布絹作帳,用蔽東西日色,無日則懸鉤高捲。中置桌凳。後倉以藍布作一長幔,兩邊走檐,前縛中倉柱頭,後縛船尾釘兩圈處,以蔽僮僕風日,更著茶爐,煙起惚若圖畫中一孤航也。舟惟底平,用二畫槳,更佳。
疊桌 二張,一張高一尺六寸,長三尺二寸,闊二尺四寸,作二面折腳活法,展則成桌,疊則成匣,以便攜帶,席地用此抬合,以供酬酢。其小几一張,同上疊式,高一尺四寸,長一尺二寸,闊八寸,以水磨楠木為之,置之坐外,列爐焚香,置瓶插花,以供清賞。
提盒 余所制也,高總一尺八寸,長一尺二寸,入深一尺,式如小廚,為外體也。下留空,方四寸二分,以板匣住,作一小倉,內裝酒杯六,酒壺一,箸子六,勸杯二。上空作六格,如方盒底,每格高一寸九分。以四格,每格裝碟六枚,置果餚供酒觴。又二格,每格裝四大碟,置鮭菜供饌箸。外總一門,裝卸即可關鎖,遠宜提,甚輕便,足以供六賓之需。
提爐 式如提盒,亦余制也。高一尺八寸,闊一尺,長一尺二寸,作三撞。下層一格,如方匣,內用銅造水火爐,身如匣方,坐嵌匣內。中分二孔,左孔炷火,置茶壺以供茶。右孔注湯,置一桶子小鑊有蓋,頓湯中煮酒。長日午餘,此鑊可煮粥供客。傍鑿一小孔,出灰進風。其壺鑊迥出爐格上太露不雅,外作如下格方匣一格,但不用底以罩之,便壺鑊不外見也。一虛一實共二格,上加一格,置底蓋以裝炭,總三格成一架,上可箾關,與提盒作一副也。
備具匣 余制以輕木為之,外加皮包厚漆如拜匣,高七寸,闊八寸,長一尺四寸。中作一替,上淺下深,置小梳匣一,茶盞四,骰盆一,香爐一,香盒一,茶盒一,匙箸瓶一。上替內小硯一,墨一,筆二,小水注一,水洗一,圖書小匣一,骨牌匣一,骰子枚馬盒一,香炭餅盒一,途利文具匣一,內藏裁刀、錐子、挖耳、挑牙、消息肉叉、修指甲刀銼、發刡等件,酒牌一,詩韻牌一,詩筒一,內藏紅葉各箋以錄詩,下藏梳具匣者,以便山宿。外用關鎖以啟閉,攜之山游,似亦甚備。
酒樽 注酒遠游,古有窯器甚佳,銅提次之,近以錫造者惡甚。余意磁者負重,銅者有腥,不若蒲蘆作具,內用堅漆,挾之遠游,似甚輕便。山游當與已上三物,束以二架,共作一肩,彼此助我逸興。 提盒式 提爐式 匏樽式
五嶽圖 【四式具後】 五嶽圖二式,一出《道藏》,一出唐鏡模下,不特製為唐巾玉圈用之,當以此用黃素朱書,裱作小卷,長可三四寸,飾以軸帶,掛之杖頭,與葫蘆作伴。山人持以逸游,謂非負圖先生輩歟。其所當佩,說如《藏經》雲。 (見圖) 《藏經》曰:「五嶽之神,分掌世間人物,各有攸屬。如太山乃天帝之孫,群靈之府,為五嶽祖,主掌人間生死貴賤修短。衡岳主掌星象分野,水族魚龍。嵩岳主掌土地山川,牛羊食啗。華岳主宰金銀銅鐵,飛走蠢動。恆岳主掌江河淮濟,四足負荷等事。」《抱朴子》曰:「修道之士,棲隱山谷,須得五嶽真形圖以佩之,則山中魑魅虎蟲、一切妖毒皆莫能近。」漢武帝元封三年七月七日,受之西王母,流布人間。後太初年中,李充自稱馮翊人,三百歲,荷草器負圖遨遊,武帝見之,封負圖先生。故世人能佩此圖,渡江海,入山谷,夜行郊野,偶宿凶房,一切邪魔、魑魅魍魎、水怪山精悉皆隱遁,不敢加害。家居供奉,橫惡不起,禎祥永集雲。故此圖不獨用為佩軸,家居裱成畫圖安奉亦可。
三才避忌條 天時諸忌 聖人曰:「勿怨天。」又曰:「君子敬天之威,則省其過咎而改之。」故吾人起居,不知三才避忌,必犯災害,何以能安樂哉?故人當勿指天為證,勿怒視日月星辰。行住坐臥莫裸體,以褻三光。勿對三光濡溺,勿月下歡淫,勿唾流星,勿久視雲漢。大風大雨大雷大雪大露不可出行,當靜坐敬畏。勿嗔怨風雨,勿指虹霓。重霧三日必大雨,未雨不可出行。雷鳴勿仰臥,遠出觸寒而歸,勿面向火,勿就吃熱食。衣濕汗即脫,勿開口喝冷。大寒大暑勿可出入。伏熱者勿驟飲水,沖寒者勿驟飲湯,勿瀆寒而寢。日出則出,日入則入,朝出莫飢,暮息莫飽。朔不可泣,晦不可歌。此天時避忌之要略也。
地道諸忌 坤主厚載,萬物生成,人賴以生,敢不寅畏,以褻地靈。勿以刀杖怒擲地,勿輕掘地,深三尺即有土氣,傷人。勿裸臥地上。入深山當持明鏡以行,使精魅不敢近。入山念儀方二字以卻蛇,念儀康二字以卻虎,念林兵二字以卻百邪。入山至山腳,先退數十步方上山,山精無犯。入山將後衣裾摺三指挾於腰,蛇蟲不敢近。渡江河朱書禹字,吉。寫土字於手心,下船無恐怖。深山流出冷水不可飲,水有沙蟲處不可浴。有水弩蟲處不可渡,蟲射人影即死。先以物擊水,蟲散方可渡。行熱勿以河水洗面。陂湖水有小影,是魚秧勿食。井水沸起者勿食,屋漏勿誤食,冢井中有毒勿食。凡濁水要急飲,入杏仁泥,少攪十數次,即可飲。夏月冰勿多食,莫貪一時之快,久則成疾。此地忌之大略也。
人事諸忌 人為萬物之靈,有生之所當重者也,豈可不以生我者為急,乃以賊我者為務也?遵生者,當知所重。五臟喜香潔,惡腥膻,食必擇可。勿搔首披髮覆面。肝惡風,心惡熱,肺惡寒,脾惡濕,腎惡滲。發不可誤入鮓食。甲寅日割指甲,甲午日割腳指甲,此為三屍游處,故以斬除之。不可向北唾,犯魁星。唾遠損氣,唾多損神。汗出毛孔,勿令扇風,恐為風中。凡汗之所出,本於五臟,飲食飽熱,汗出於胃,飽甚胃滿,故汗出於胃也。驚悸奪精,汗出於心,驚奪心精,神氣浮越,陽內薄之,故汗出於心也。持重遠行,汗出於腎,骨勞氣越,腎復過疲,故持重遠行,汗出於腎也。疾走恐懼,汗出於肝,暴役於筋,肝氣疲極,故疾步恐懼,汗出於肝也。搖動勞苦,汗出於脾,動作用力,谷精四布,脾化水谷,故汗出於脾也。故勞傷汗出成病。勿令汗入飲食,食後以紙撚入鼻,引嚏數次,令人氣通,明目化痰。勿強忍大小便,勿努力大小便。夜間宜開眼出溺。行走勿語,行遠乘馬勿回顧,傷神。行遠常存魁星在頭上。夜行宜數叩齒,鬼神畏齒聲也。夜行及冥臥,心中懼者,當存日月光,入我明堂中,百邪自散。勿久行,傷肝;勿久立,傷骨;勿久坐,傷肉。勿跂床懸腳,勿?膝坐。大樹下不可坐,防陰氣傷人。坐臥莫當風。冷石不可坐,成疝。日曬熱石不可坐,生瘡。雞鳴時叩齒三十六遍,舌舐上齶,待神水滿口,漱而咽之,口誦四海神名三遍,止鬼辟邪,令人無疾。東海神阿明,南海祝良,西海巨乘,北海禺強。早起食生薑以辟穢氣,下床先左腳,吉。嗽齒勿用棕刷,敗齒。夜半勿哭泣,勿對北詈罵,勿卒驚呼,勿恚怒,令神魂不安。勿大樂,使氣飛揚;勿多笑,傷臟;多喜,令人妄錯昏亂。食勿語,寢勿言。勿多念,內志恍惚。勿多思,神怠。勿思慮,傷心。勿久臥,傷氣。勿頭向北,春夏向東,秋冬向西。夜臥防床頭有隙進風。夜眠勿以腳懸高處。臥勿開口,以泄真氣。勿以手壓心口,令人夢魘。勿屍臥,勿以筆畫人面為戲,使魂不認屍,多致死者。勿露臥。睡醒覺熱,勿飲水又睡。凡夢勿語人。勿燃燭照寢,令人神魂不安。人臥忽不醒,勿急以燈照之,殺人。就黑暗處,以指甲掐其人中,或口咬大拇指甲處,而唾其面。勿當風沐浴,勿沐髮未乾即寢。勿冷水洗沐,飢勿浴,飽忌沐。洗頭不可用冷水,成頭風。勿沐浴同日,沐者,洗頭,浴者,澡身也。有眼疾不可浴。午後勿洗,頭汗出勿洗,沐浴無常,不吉。當考之《月令》沐浴日,吉。旦起勿開眼洗面,勿以大熱湯漱口,凡有腳汗,勿入水洗。凡夏至後丙丁日,冬至後庚辛日,不宜交合。大月十七日,小月十六日,此名毀敗日,不宜交合。大喜大怒,男女熱病未好,陰陽等疾未癒,並新產月經未凈,俱不可交合。勿醉飽入房。勿每月二十八日交合,人神在陰。帳幕內忌燃燭行房。凡本命甲子庚申不可入房。雷電風雨不可交合。此為人事之忌大略耳,人能謹而戒之,心獲安樂,無諸疾苦,再加調和飲食,餐服藥餌,百年之壽,人皆可至,幸毋忽之。
賓朋交接條 序古名論 《白虎通》曰:「朋友之道有四,近則正之,遠則稱之,樂則思之,患則死之。」 《揚子法言》曰:「朋而不心,面朋也;友而不心,面友也。」 《家語》曰:「夫內行不修,身之罪也;行修而名不彰,友之罪也。故君子入則篤行,出則友賢。」 《禮記》曰:「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苦醴。君子淡以成,小人甘以壞。」 《漢書》曰:「李德公所交,皆捨短取長,好成人之美。時荀爽、賈彪,雖俱知名,而不相能,德公並交二子,情無適莫,世稱其正。」 胡質曰:「古人之交也,取多知其不貪,奔北知其不怯,聞流言而不信,故可終也。」 禰衡,字正平,少與孔文舉作爾汝之交。時衡未二十,而文舉已五十餘矣。 荀巨伯遠看友人疾,值胡賊攻郡,友人語伯曰:「吾且死矣,子可去。」伯曰:「遠來視之,今有難而捨之去,豈伯行耶?」賊既至,謂伯曰:「大軍至此,一郡俱空,汝何人獨止耶?」伯曰:「友人有疾,不忍委之,寧以己身代友人之命。」賊聞斯言,異之,乃相謂曰:「我輩無義之人,而入有義之國。」乃偃而退,一郡獲全。 山濤與嵇、阮一面,契若金蘭。山妻韓氏覺濤與二人異常交,問之,濤曰:「當年可以為友者,惟此二人。」妻曰:「負羈之妻,亦親觀趙狐,意欲窺之,可乎?」濤曰:「可。」他日二人來,勸濤止之宿,具酒食,妻穿墻視之,達旦忘返。濤入曰:「二人何如?」曰:「君子致不如正當以識度耳。」濤曰:「伊輩亦以我識度為勝。」 晉王越鎮海昌,以王安期為記室參軍,雅相知重。敕世子毘曰:「學之所益者淺,體之所安者深。閑習禮度,不如式瞻儀形;諷味遺言,不如親承音旨。王參軍人倫之表,汝其師之!」 齊太原孫伯翳,家貧,嘗映雪讀書,放情物外,棲志丘壑,與王令君亮,范將軍為莫逆之交。王范既相二朝,欲以吏職相處,伯翳曰:「人生百年,有如風燭,宜怡神養性,琴酒寄情,安能棲棲役曳若此?嵇康所不堪,予亦未能也。」 梁王繹博覽群書,才辨冠世,不好聲色,愛重名賢,與裴子野,蕭子雲布衣交。白居易與元相國稹友善,以詩道著名,號元白。《集》內有哭元相詩云:「相看掩淚俱無語,別有傷心事豈知?想得咸陽原上樹,已抽三丈白楊枝。」 許棠久困名場。咸通末,馬戴佐大同軍幕,棠往謁之,一見如舊識。留連數月,但詩酒而已,未嘗問所欲。忽一旦大會賓友,命使者以棠家書授之。棠驚愕,莫知其來。棠啟緘密視久之,乃是言馬戴已潛遣一價恤其家矣。其用情周渥,人所不及如此。 《風土記》曰:「越俗性率樸,初與人交有禮,封土壇,祭以犬雞,祝曰:『卿乘車,我帶笠,他日相逢下車揖;我步行,卿乘馬,後日相逢卿當下。』」 自昔士之閑居野處者,必有同道同志之士相與往來,故有以自樂。淵明詩曰:「昔欲居南村,非為卜其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晨夕。」又云:「鄰曲時來往,抗言談往昔。奇文共欣賞,疑義相與析。」則南村之鄰,豈庸庸之士哉?杜少陵與朱山人詩曰:「相近竹參差,相過人不知。幽花欹滿徑,野水細通池。歸客村非遠,殘尊席更移。看君多道氣,從此數追隨。」李太白與范居士詩曰:「忽憶范野人,閑園養幽姿。」又云:「還傾三五酌,自詠猛虎詞。近作十日歡,遠為千載期。風流自簸蕩,謔浪偏相宜。」觀此則朱山人、范居士者,可為非常流矣。 周益公嘗訪楊誠齋於南溪之上,留詩云:「楊監全勝賀監家,賜湖豈比賜書華?回環自辟三三徑,頃刻能開七七花。門外有田供伏臘,望中無處不煙霞。卻慚下客非摩詰,無畫無詩只漫嗟。」誠齋續賀相歡,好事者繪以為圖。誠齋題曰:「平叔曾過魏秀才,何如老子致元台?蒼松白石青苔徑,也不傳呼宰相來。」誠齋長嗣東山先生,以集英殿修撰致仕家居,年八十。曾雲巢年尤高,嘗攜茶袖詩訪伯子,其詩云:「褰衣不待履霜回,到得如今也樂哉。泓穎有時供戲劇,軒裳無用任塵埃。眉頭猶自懷千恨,興到何如酒一杯?知道華山方睡覺,打門聊伴茗奴來。」伯子和詩亦佳,其風味不減前二老也。二老相訪,高誼如此。 古延方士,湖州東林沈東老,能釀十八仙白酒。一日有客自號回道人,長揖於門,曰:「知公白酒新熟,遠來相訪,願求一醉。」公見其風骨秀偉,跫然起迎。徐觀其碧眼有光,與之語,其聲清圓,於古今治亂、老莊浮圖氏之理,無所不通,知其非塵埃人也。因出酒器十數於席間,曰:「聞道人善飲,欲以鼎先為壽,如何?」公曰:「飲器中鐘鼎為大,屈卮螺杯次之,梨花蕉葉最小,請戒侍人,次第速斟,當為公自小至大以飲之。」笑曰:「有如顧倩之食蔗,漸入佳境也。」又約周而復始,常易器滿斟於前,笑曰:「所謂杯中酒不空也。」回公興至即舉杯,命東老鼓琴,回公浩歌以和之。又欲以圍棋相娛,止奕數子,輒拂去,曰:「只恐棋終爛斧柯。」回公自日中至暮,已飲數斗,無酒色。東老欲有所叩,回公曰:「聞公自有黃白之術,未嘗妄用,且篤於孝義,又多陰功,此余今日來尋而將以發之也。」東老因叩長生輕舉之術,回公曰:「四大假合之身,未可離形而頓去。」東老攝衣起謝,有以喻之。回公曰:「此古今所謂第一最上極則處也。」飲將達旦,瓮中所釀,止留糟粕,而無餘瀝。回公曰:「久不游浙中,今日為公而來,當留詩以贈。然吾不學世人用筆。」乃就劈席上石榴,畫字題於庵壁。其色微黃而漸加黑。其詩曰:「西鄰已富憂不足,東老雖貧樂有餘。白酒釀來緣好客,黃金散盡為收書。」已而告別。東老啟關,送至舍西,天漸明矣,握手並行,至舍西石橋,回公即先度乘風而去,莫知所終。 古延名衲 成都一僧,誦《法華經》甚專,雖經兵亂,卒不能害。忽一仙僕至,云:「先生請師誦經。」引行過溪嶺數重,煙嵐中一山居。僕曰:「先生老病起晚,請誦至《寶塔品》見報,欲一聽之。」至此果出,野服杖藜,兩耳垂肩。焚香聽經罷,入不復出。以藤盤、竹箸,秫飯一盂,枸菊數甌,無鹽酪,美若甘露,得襯錢一環。僕送出路口,問曰:「先生何姓名?」僕於僧掌中書『孫思邈』三字,僧大駭,僕遽失之。三日,山中尋求,竟迷舊路,歸視襯資,乃金錢一百文也。由茲一飯,身輕無疾,天禧中僧一百五十歲,後隱不見。 李東谷曰:「君子以文會友,以友輔仁。友之者,友其德也。當親密之時,握手論心,必使君臣、父子、兄弟、夫婦之倫,粹然一出於正,此交友第一義也。夫何世變日薄,友道掃地,惟酒饌追隨,有無周濟,穢言相謔,術數相勝。於規圓便利,諂諛取容,此妾婦耳,非友也。啖以濡沫,甘效奔走,此奴隸耳,非友也。恐少有攖拂,而取疏遠,故隨事苟徇而顗親密。乘人父子之睚眥,即導之以不慈不孝;乘人兄弟之鬩墻,即導之以不悌不恭;乘人夫婦之反目,即導之以不琴不瑟。謬引古今,眩亂是非,指鹿為馬,以鳥為鸞,皆此輩也。取友又當以此自鑒,毋為人欺,毋過責於此輩,遠而敬之,以為友道戒。」 又曰:「『故舊不遺,則民不偷,』世俗薄,故舊衰。友人平日同筆硯,同出處,同貧賤,同患難,相與相愛,不啻骨肉。一旦得志,視若路人,因而多以忘舊為憾。此特不能理遣耳。宜如何?若故人死亡而終身不相接,足矣。故友道難乎其振哉!」 林可山《山林交盟》曰:「山林交與市朝異,禮貴簡,言貴直,所尚貴清。善必相薦,過必相規,疾病必相救藥,書啟必直言事。初見用刺,不拘服色,主人肅入,序至稱呼以兄及表,不以官講。聞必實言所知所聞事。有父母,必備刺拜報謁同,自後傳入,一揖,坐。詩文隨所言,毋及外事、時政異端。飲饌隨所具會,次坐序齒,不以貴賤僧道易。飲隨量,詩隨意,坐起自如,不許逃席。乏使令,則供執役。請必如期,無速客,例有乾,實告。及歸,不必謝。凡涉忠孝友愛事,當盡心。毋慢嫉前輩,須接引後學,以追古風。貴介公子有志於古道,必不驕人以自滿。苟非其人,不在茲約。凡我同盟,願如金石。」
高子交友論 高子曰:《毛詩序》云:「自天子以至庶人,未有不須友道以成者也。」但今之世,友道日偷,交情日薄,見則握手相親,背則反舌相詆,何人心之不古乃爾?此輩自薄,非薄我也。不知詆我以悅他人,他人有心亦防爾詆。自己輾轉猜忌,智巧百出,視友道為路塵,宜管鮑陳雷之絕世也。吾意初與人交,深情厚貌,不易洞曉,何術以知其心地之善惡,情性之邪正也?但以吾心之美惡邪正以交其人,彼雖奸險,欲伺我隙,我無隙可伺,彼將奈何?彼雖貪婪,欲窺我敗,我無敗可窺,彼將奈何?與之談,必先以仁義,彼之愚我邪我之言,勿聽也。與之飲,必敬以酒食,彼之誘我亂我之事,勿行也。我無私,彼將何以行其私?我無好,彼將何以投吾好?自防謹密,則郛郭堅完,外操矛盾,何以禍我?但今之人自作惡業醜行,始欲人協己謀,取必與,乃厚人若骨肉,雖父母妻子不若也。苟所謀幸成,則人必挾我,求不遂,即變交好為寇讎,非金帛貨殖不解也。果人禍我?抑果自禍而然耶?人心孰不樂為善?但以正感正,以邪感邪,邪正分於應感,豈果人人皆小人,而世無君子耶?道誼之在天下,亦未全滅也,但千百中一二耳,奈何移君子之道誼,而近全於市人,在在有之也。此又何說哉?近輩有與勝己者談,不問其言之是非、(口寅)(口寅)是贊,聽彼大言不慚。與不若己者談,不論其言之可否,嘐嘐是詆,愧彼緘言似訥。遂使過無從知,善無從進,直諒之道,三益之友,淹沒無聞矣。夫貴者能以直友為可重,則事功日進,而望譽日隆。富者能以直友為可寶,則家業日昌,而聲名日著。奈何對貴者而言直,不惟交疏,且目為妄人;語富者而言直,不惟友薄,且名為惡客。求其德賢者而親之,恥佞人而遠之者,幾人哉?非富貴之高品,不能自別也。但以直自居,以道自重者,是果為妄人?又果為惡客?乃曲譽取憐,求為富貴交耶?借得貴者一顧盼,所榮幾多?富者一饜飫,所飽幾日?靡靡焉以直道自委,甘心效奴隸之恭、妾媵之媚以悅人哉!古者貴擇交,且交以心,匪交以面也;交不能擇,友不以心,是誠面交矣,何能久且敬哉?故君子寧寡交以自全,抱德以自重,乃鄙泛交以求榮,趣附以自賤也。又若一輩,與富者交,惟欲利其利;與貴者交,惟欲利其勢。使世人不以勢利橫胸中,不以智巧媒徑路,則人人聖賢矣,又何慕富之德,貴之賢,乃委身於白日,相從於朱門哉?即其口食自足於一朝,家將何物供廚煙於三炊?人當以此心諒人之心,勿以世道求古之道,則交全而誼厚矣。他如同門同業,一貴一貧,在貴者當念其窮,勿以路人視故人,分所有以周急,厚道也。在窮者亦當安其窮,勿羨人以怨人,希所有以自足,亦厚道也。奈何貴者不古,而窮者不明?昧此二者,何得於友耶?舉世皆爾爾,果何人為丈夫哉?交情乃見矣。彼山人詞客,邁德弘道,賁於丘園,抱河嶽之靈,而飄然浪遊,欲出與寰宇為友者,此正吾人所欲交與游,願聞其藝而甘心焉者。惜乎今之時同調者罕其人,而朱門無容轍,遂使諸君冥心物外,介然絕俗,高枕岩阿,而無意海宇,使中原意氣,化作秋雲,尚友之心,不得圓滿如意,是一恨也。彼堪輿諸家,欲兆我先知富貴禍福之機者,皆高賢也。奈老人無意無榮枯,何能從人起朽骨而辟山靈,轉災年而為福日,汲汲乎逐高賢之腳輿力騎哉?敢謝所聞,而且從吾之僻也。余寡交,自少及老無幾人,皆余社友也。況性不能附人就事成苟合,追復古道雖拳拳,奈何世之涼德往往耳。吾於友道重有感於今日,安得大執金剛如達摩西來,化度友道,使復古敦素,頓脫一切業心惡劫,共歡無我無人法界,證上菩提?此余第一大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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