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者」重來

　　這是一群人們並不陌生的人物：褚時建、孫宏斌、張海、黃宏生、趙新先，汪遠思、晉野、王遂舟、張少鴻、喬贏、侯世安……作為20世紀90年代中國工商界的「王者」，他們在沉寂、消隱了多年之後，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復出、回歸，以人們熟悉、陌生但又低調的身姿，再戰江湖。一時之間，歷史和現實在這個不平常的年代激烈碰撞。

　　浪子心、英雄淚，近兩年，中國企業界正在普遍迎回曾經的「敗者」。

　　這是一群人們並不陌生的人物：褚時建、孫宏斌、張海、黃宏生、趙新先，汪遠思、晉野、王遂舟、張少鴻、喬贏、侯世安……作為20世紀90年代中國工商界的「王者」，他們在沉寂、消隱了多年之後，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復出、回歸。一時之間，歷史和現實在這個不平常的年代激烈碰撞，業界疲軟的神經，開始為之亢奮。

　　遺忘已久。嘆惋已久。期待已久。這些曾為自己、曾為一個區域創造過輝煌聲譽的悲情式人物，在各自走過一段或漂泊，或沉淪，或贖罪的人生道路後，正幻化為一支復活軍團，以人們熟悉、陌生但又低調的身姿，再戰江湖。

　　創業、冒險，榮譽、財富，流浪、決鬥，從來都是一個敢於冒險的人心中的「魔」。而這樣的「魔」，和中國最著名的「王者」「敗者」一起，走向商戰前台。

　　再戰江湖

　　在鄭州，汪遠思是一個一次次被遺忘，一次次又被記起的人物。

　　就說眼下，當他在鄭州私下會見朋友，每一次都會從口袋裡拿出一個或大或小的手機，對別人說，這是我設計的，針對老人、孩子、病人，「我以後就干這個。」他一直打算租別人的生產線，用別人的銷售網，搞純粹的OEM，「免去了好多用人上的麻煩，也不用和那麼多人打交道」。

　　這是已經年屆花甲的汪遠思，自2008年在思達集團被「逼宮」且凈身出戶後，一直潛心所做的一件事。他原來就是搞電子科研出身，後來辭職下海創辦思達，23年中兩起兩落、二進二出，至今青春韶華已逝，但創業激情依然不減。

　　這是一個歲月打不垮的人？

　　與其有所牽連，十多年前曾為「中原商戰」領軍人物的晉野、王遂舟等人在多年的「離家出走」後，兩年前也出人意料地在思達集團重組時殺了一個回馬槍，要抄汪遠思的後路。這一次，他們受北京昌金和陽光控股「所託」，欲通過重組危機重重的金基不動產來進行「大商業地產」的開發，實現「多年前的夙願」。但是，天不遂人願，在矛盾重重、艱難曲折的重組過程中，晉野和他的委託方飽受內憂外困，最終鎩羽而歸。

　　當時，根據晉野的打算，曾罹患「腦梗塞」的王遂舟將回來挂帥鄭州「地王」的二次開發，而他們也將藉此召集舊部，欲再造一座新的「亞細亞」。

　　「汪者退隱，王者歸來」，當時的中原商界，曾普遍為此議論紛紛。不過，與此中途夭折的結果有所不同，位於鄭州市西南部的一處名叫「中原百姓生活廣場」的商業地產，基本上已完成對另一位復出人物的「加冕典禮」。這個人，正是素有「中原批發市場教父」之稱的河南萬客來食品城負責人侯世安。

　　侯世安賴以發家的「大本營」是鄭州鴻盛商貿有限公司。數年前，侯在經歷了幾年的牢獄之災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鴻盛商貿的名義開發中樺物流廣場，其後數經易名和定位，並反覆更換投資商，號稱要「顛覆舊有批發市場格局」的中原百姓生活廣場（又名「中原采博城」）終於橫空出世。

　　「侯總快70歲的人了。他始終對自己過去的經歷耿耿於懷，不服輸，也從不（對目標）放棄。這個項目，被他視為後半生的扛鼎之作，因此他幾乎傾注了所有的精力和時間。」談起侯的東山再起，他的手下感慨不已。

　　一樹梨花落曉風。這真的是一個已經顛覆了「成王敗寇」傳統價值觀的年代？

　　群體回歸

　　復出、退隱抑或雄起，近幾年，中原商界因晉野、侯世安這樣「曾經滄海難為水」的梟雄人物的集體亮相，而顯得分外熱鬧和刺激。

　　其實，舉目全國，這其實是一張可以繼續列下去的「牛人榜」：

　　今年4月，健力寶集團原總裁張海坐牢6年後悄然出獄，知情人透露近幾個月他低調行事，但正伺機尋找新的商業機會。

　　去年10月7日，融創中國在香港上市，人們不無驚奇地發現，其實際操盤手竟為2006年折戟沉沙的順馳地產創始人孫宏斌。

　　2009年7月，創維前董事局主席黃宏生提前獲釋出獄，近兩年他所開展的活動，皆與創維集團有關。

　　把時間繼續往前推移，「三九教父」趙新先復出南京經營葯業；昔日「煙王」褚時健也改行做起了冰糖臍橙生意；「三株口服液」的締造者吳炳新正在謀劃以化妝品為主業，重構三株帝國；老牌券商萬國、申銀、君安的三大掌門人管金生、闞治東、張國慶（博客，微博）都有了新的買賣……

　　在河南，建業集團今年7月中旬傳出消息，原「三讀」股份公司董事長張少鴻經過近三年的獄後蟄伏生活後，已被任命為建業集團副總裁。

　　「中原走私第一案」的主角、河南中聯裝飾材料有限公司董事長仝克儉兩年前已服刑完畢。他出獄後的第一件事，據說就是找到原來大富豪酒的老闆楊某，聯手操作豫東某品牌啤酒的市場推廣。

　　2004年，蓮花集團因佔用上市公司資金8.58億元，品牌和形象遭受重創，65歲的李懷清不得不黯然離去。但時隔數年之後，這個「不服老」的古稀老人辦農場、養奶牛，同時指導家鄉的年輕子弟大面積承包土地種糧食，欲在有生之年「把農業產業化進行到底」。

　　花園集團前董事長謝國勝的前妻段培紅系鄭州「花園系」餐飲品牌實際創始人。經過兩年的國外生活後，她於2009年下半年回到鄭州，精心打理她從未捨棄過的「花園」餐飲王國，「映象花園」「仙味傳奇」等餐飲品牌在她手中風生水起。

　　2006年，李留恩被免去曾任期22年之久的安彩集團董事長、總經理職務，沒能實現一生與安彩共進退的夙願。但，由於身兼「河南省政府參事」一職，他在榮休的同時，仍然經常性地向有關方面遞交關於振興河南高新技術產業的調研報告。去年3月底的一天，他有些憂傷地對記者說，有些企業負責人「不敢承擔風險與責任，我看著心裡很著急」。

　　這樣的名單還可以開得更長：「紅高粱」喬贏，「燕蓉」張學勤，「乳業大王」鄭俊懷、「點子大王」何陽……對此，知名營銷策劃專家李志起指出：「這個開放的時代正在造就無數的商業奇蹟，商業梟雄們回歸，並不令人感到奇怪。它是一次狂歡，也是一場盛宴，考量著中國式創業神話的各種可能。」

　　重出路徑

　　探究起來，這些梟雄的回歸方式頗為耐人尋味。

　　以從事的行業而論，他們大多仍從事著「出走」之前的老本行：順馳孫宏斌、伊利鄭俊懷依然揮刀地產和乳業，依靠當初打下的基業再度在市場中封侯；喬贏、張學勤和段培紅專註於餐飲，無論是重新開始或藉助原有的基礎，皆開始重視資本、品牌和人脈的力量；晉野、王遂舟「十幾年如一日」，一直在商業地產及商業流通領域「苦苦追夢」，並與方風雷、陳勁松等人一道經常揮舞PE大刀；管金生、闞治東、張少鴻等人重操舊業，憑依的依然是過去在金融投資領域積累的血氣、經驗和學識……對此，一位觀察者指出，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這些梟雄們年齡多處於40~60歲之間，知識結構、思維方式、人脈關係等多已定型，而他們可以整合的社會資源，也大多局限於自己所熟悉的行業領域。

　　「從青年到壯年，他們趕上了改革開放的爆發時代；而從壯年到老年，他們面對的是一個講求規則和法制的理性市場競爭時代，因此，這些人的二次創業歷程，必定比較艱難。所幸，他們大多是名人，同時代的擁躉者較多，有時可能會一呼百應。」一個曾到監獄先後看望過張少鴻、謝國勝等人的商界人士對記者說。

　　作為曾經的時代英雄，孫宏斌、吳炳新、張少鴻、喬贏等大多是白手起家，創造過炫目的財富神話。此次回歸，他們又大多變得一無所有，創業上又要從零起步。是專心做職業經理人，還是矢志當老闆？不同的人因時、因地有不同的選擇，不過，最根本的，還是源於心態的改變。

　　褚時建靠人脈和人品借款1000多萬元，在雲南建起果園，其「雲冠」牌冰糖橙成為其頤養天年的一大依靠；年屆不惑的胡志標已經把酒戒了，不再是當年那個喜歡揮霍的莽撞青年，一個典型例證就是他在住宿時，也會挑價格相對較低的酒店；張少鴻目前「替朋友幫忙」，但，在他的規劃中，牽頭做一隻私募基金，進而在投資市場橫刀躍馬，才是他的終極追求；吳炳新不再固守「三株」這塊老牌子，反而在72歲高齡帶著化妝品「生態美」重新回歸公眾視野，他在記者面前抒發的豪言壯語是：「我是英雄，我就是頂天立地的英雄，世界上哪有這樣的英雄？」

　　「這些人在創業上最大的特點是鍥而不捨、越戰越勇，不服輸、不妥協，大多在做自己熟悉的東西，沒有偏離一生的主軌道。這種精神，值得外界特別是年輕人學習。」今年5月，久未在媒體露面的孫宏斌在一個公開講座上稱。

　　擁抱理性

　　「對一個機會，你們已等得太久。11年，11年魂牽夢繞，終於，2009年3月，你們回來了，回到中原，回到鄭州。承載你們腳步的，是一個叫『地王』的地方，但，天已經不是11年前的天，地也不是11年前的地，你們，必須迎接歲月所帶來的物是人非的理性挑戰。」鄭州商界一位原亞細亞高層在致晉野、王遂舟的簡訊中，如此寫道。

　　這樣的話一語成讖——不僅梟雄們變了，市場也在發生巨大的轉變。

　　與晉野等人的遭遇相似，趙新先、胡志標、喬贏、汪遠思等人的二次創業經歷並不一帆風順。以趙新先為例，他於2008年6月在南京小營葯業復出，擔任公司顧問一職，同時負責打理大股東永泰投資醫藥板塊資產，但近3年來，他所做的未有任何起色。再如汪遠思和喬贏，前者本想在手機OEM領域有所突破，但在市場做了一些推廣後，他又轉道自己所熟悉的地產領域；而後者則受困於資本缺乏和管理失效，日前將旗下「紅高粱」全部關門了事。

　　這是一個理性的時代。正如和汪遠思、喬贏相熟的一位企業家所言：「時勢造英雄。相比十幾年前，國家政策、法律、市場競爭機制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些人過去賴以創造輝煌和成功的模式，不一定適合今天了。」

　　時機在哪裡？資金在哪裡？人脈在哪裡？精力在哪裡？難怪馮侖會在《野蠻生長》一書中對他的「老領導」牟其中有些不信任：他勞改出來了，「生活上所有的事歸我馮侖管，我負責養老送終。對我個人來說，無非多了一個爹，原則上我爹多少他多少，對朋友也是個安慰，他歲數和我父親差不多」。

　　但，這並不意味著「成者為王，敗者為寇」。中國社科院一位學者在談到梟雄們回歸的社會文化背景時說，中國文化由於改革開放的結果，正在逐漸變為一種寬容文化，「它對曾經的商業英雄，無論是成是敗，都抱著尊重和期待之心。而且，隨著時代的發展，人們是非判斷的標準，也在發生變化，昨日的歷史功臣，今天可能是歷史罪人；過去飽受非議的人，今天可能成了英雄。整個社會的評價體系已經客觀、理性、寬容多了」。

　　這話說的是實情。想當年，「三讀」和「紅高粱」向社會公眾大量吸收存款、亞細亞五彩購物廣場走向破產，都導致大量的社會債權人血本無歸，為此，喬贏、張少鴻等人進了牢獄，晉野、王遂舟等人遠遁外地。如今，時過境遷，他們重新回到中原人的視野，市場經濟的發展讓人們化解歷史恩怨，並為每一個懷揣創富夢想的人提供了新的航道。

　　時代沒有將他們遺忘，不過，即使是給予寬容，也畢竟有些限度。對於這些梟雄，因有「失敗」的經歷，人們對其東山再起普遍投射出道德評價的眼光。

　　史玉柱是「敗者」之中以「反敗為勝」著稱的典型企業家。在許多人心目中，他就是神話的代名詞——他發跡和敗亡的速度、過程轟動一時，3年後上演「王者歸來」的傳奇使他成為企業家東山再起的標杆。但這一切都不足以抹去人們對他的負面印象。腦白金、黃金搭檔的惡俗廣告語得罪過無數電視觀眾，其功效也飽受質疑；網遊因青少年沉迷而引發大量社會問題，遭到家長不滿和學者抨擊；他的「企業不盈利就是在危害社會，就是最大的不道德」等言論，更是引來滾滾罵名。

　　也許正是因為看清了這一點，許多人在二次復出過程中保持了一種良好的心態和低調的做人態度。年屆72歲的李懷清在鄭州市未來路某小區內租了一間公寓，每天自己做飯，看報紙、寫作、會客，儘管設在武陟的農場經營狀況不好，但他仍然對即將開展的農業產業化事業充滿激情，他說，他並不感到孤獨。胡志標、管金生、鄭俊懷等人乾脆躲著記者不見。晉野將頭髮染得烏黑，他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朋友、項目遍天下，這樣的人生，已成自由而奔放的人生。

　　的確，激情與理性，從此決定「回歸者」的半世功名。只不過，他們到底還有多少輝煌可以重來？

　　企業家 生年 原職務 沉淪時間 復出時間 從事行業 現任職務

　　吳炳新 1938年 三株董事長 1998年「三株」覆滅 2005年 保健品 生態美集團董事長

　　褚時健 1928年 紅塔集團董事長 1997年入獄 2002年保外就醫 種植業

　　胡志標 1970年 愛多VCD 2000年刑拘 2006年 家電、電子商務 樂潮家電

　　孫宏斌 1963年 順馳地產董事長 2005年 2006年 地產投資 融創中國總裁

　　管金生 1947年 萬國證券董事長 1997年入獄

　　趙新先 1941年 三九集團董事長 2006年刑拘 2008年6月 醫藥 南京小營葯業顧問

　　鄭俊懷 1950年 伊利集團董事長 2004年刑拘 2008年9月 乳業 紅星乳業顧問

　　闞治東 1952年 申銀與南方證券 2003年被捕，後釋放 2005年 PE 東方現代投資（000900）（000900，股吧）總裁

　　黃宏生 1957年 創維電視 2001年被控 2009年7月

　　張海 1974年 健力寶董事長 2005年3月入獄 2011年4月 PE

　　汪遠思 1951年 思達集團董事長 2008年10月出走 2010年 通訊、地產

　　晉野 中原不動產董事長1998年出走 2008年 PE、商業地產

　　王遂舟 亞細亞集團總經理1998年出走 2008年 PE、商業地產

　　張少鴻 1961年 「三讀」董事長2001年刑拘 2008年出獄 PE 建業集團副總裁

　　喬贏 1962年 紅高粱董事長 2002年入獄 2005年出獄 餐飲 紅高粱CEO

　　侯世安 1944年 鴻盛商貿總經理 2004年入獄 2008年出獄 物流 中原采博城總經理

　　何 陽 1956年 諮詢業 1999年被捕 2009年6月出獄 諮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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