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畫家可分「五品」

炒作、假拍、大師滿天飛……藝術在中國急速市場化後,當下的藝術市場可謂「亂花漸欲迷人眼」。撥開重重迷霧,中國畫的魅力到底在於什麼?如何辨識中國畫家中的大師與平庸之作?

作為廣東青年畫院院長,方向在經過對傳統的充分研究消化後,逐漸形成了一套品評中國歷代畫作、畫家的方法。上周六的「嶺南大講壇」,他發表了《中國畫品讀》的演講,見解獨到,為不少「門外漢」指明了中國畫鑒賞和收藏的一條捷徑,精彩之處引人入勝。

現在,我們該怎麼來判斷是不是大師呢?不少地方,比如說書畫市場,買畫的人是以一個畫家的職位、職稱作為標準,有些地方還明碼標價。像美協主席是什麼價,副主席又是什麼價,鬧出了很多笑話。藝術品到底有沒有標準呢?我的回答是歷史說了算,美術史將證明一個畫家的位置,要用一個美術史學家的眼光來關注中國畫壇。

我總結了一些中國美術史裡面的畫家,按照成就的高低分了五個品。

第一品畫家:承前啟後者

第一品是承前啟後者,他們繼承了前人的傳統,又作出建設性的創新,他們這一群人是歷史的轉折點和連接點,沒有他們,美術史將改寫。

比如北宋的范寬發展了北方山水畫派,整個南宋時期的山水畫幾乎全部出自范寬一系。元代的繪畫始於趙孟頫成於黃公望,黃公望強調筆墨韻味,表現了文人的趣味。明代的董其昌提出了「南北宗論」,他認為南宗是中國畫的正宗。在他的理論引導下,之後的中國繪畫主要是走含蓄陰柔的路線。徐渭是中國寫意花鳥畫的第一人,他用筆狂放,筆墨淋漓,不拘形似。現在凡是畫寫意花鳥畫的人基本上都離不開徐渭。石濤清代以後隱居起來,到山林裡面當和尚了。他對近現代的山水畫的影響功不可沒,他提出了一個說法叫「搜盡奇峰打草稿」,就是說我們要貼近生活,不要一味想著去復古。八大山人———朱耷是一個和尚畫家,他畫的鳥、魚都是翻白眼的,很多史論家說這是他對現實的不滿。

八大山人的花鳥畫中「翻白眼」的鳥

晚清吳昌碩把書法、篆刻的行筆、運刀及章法、體勢融入繪畫,書畫印熔為一爐,他還有一個創新,就是用了很多西洋顏料。清末民初的黃賓虹是很孤獨的,去世以後他有一批畫要捐給博物館,博物館拖了很久才接收了那批畫。他是廣收博取的一個畫家,作品一般人真的不容易看得懂。

徐悲鴻是新中國最重要的畫家,他曾擔任中國美協主席,也是中央美術學院的院長,他使得整個新中國的美術形成了現在的面貌。徐悲鴻推崇寫實主義,所以中國一直在走寫實主義的路。另一個畫家是齊白石,他跟徐悲鴻恰恰相反,齊白石是純粹的農民本色,畫畫能賣錢對他來說是件高興的事。他吸收了很多民間繪畫,比如說色彩、造型這些東西都有很多民間繪畫的因素。還有一個大師是李可染,他的畫吸收了西洋畫對光影的描述,他把畫室命名為「師牛堂」,他就像一頭牛,勤勤懇懇。

第二品畫家:獨樹一幟者

第二品的畫家往往有鮮明的藝術主張,風格獨特清新,自成一家。

潘天壽是近代美術史一座大山,他比較另類,古代花鳥畫一般比較含蓄,但他的花鳥畫非常大氣磅礴,他用很多的直線條,講究筆力,經常表現意想不到的效果。還有一位天才是傅抱石,早年留學日本。中國畫講究的是力透紙背,把手臂的力都貫穿到筆尖中來,但他打破了這個規律,把筆弄開叉了,整個筆就是這樣掃來畫。他是一種即興發揮的畫家。林風眠和徐悲鴻都是留學回來。他的手法吸收了西方的印象派。

嶺南畫派的高劍父也算是第二品畫家,嶺南畫派因為有地域的問題,一直都上不了第一品。關山月有他的獨創之處,嶺南是非常兼容的一個地方,關山月的作品也恰恰體現了這一點。

西北的石魯是個性非常強的、非常有反叛意識的畫家,「文革」的時候他挨批挨整,又得了神經分裂症。他的用筆是抖動的,他的畫很特別,在美術史上一直受到大家的追捧。他也是屬於天才型的畫家。

吳冠中是一個充滿話題的人物,吳冠中的畫賣得很貴,一張畫幾千萬元。中國的改革開放成就了他,因為上世紀80年代初的時候,在東南亞畫商的推介下,很多西方人了解中國繪畫是從吳冠中開始的。這是一個在特定歷史時期形成的個案。

吳冠中的江南風景別有一番風味

第三品畫家:學者型畫家

第三品畫家廣收博取,集大成於一身,由於創造力不足,缺少推動美術史的動力,他們在美術史的位置就沒有那麼顯赫,但他們的貢獻是不可忽視的。

陸儼少對古代作品臨摹非常多,他屬於修養比較全面、主要是以作品傳承為主的畫家。謝稚柳本身也是一個收藏家,各方面的修養很高,他的作品基本上是在傳承古人的東西,宋、元的東西他都有吸收,基本上是原樣繼承下來。但是,他們創新的東西不多,他們的學養很深,只不過自己精神上的東西不夠,顯得比較缺乏魅力。

陸儼少的山水畫充滿古意風情

第四品畫家:技術型畫家

技術型畫家往往具有超強的繪畫能力,但缺乏思想高度,在學術上始終評價不是很高。因為學美術史的人主要是一些文人,比較清高。

明末清初的王時敏,清代形成了一股復古之風,他們的畫是把前人畫出來的東西加以總結。但沒有太多個人見解。元代王鑒,繪畫上沒有自己獨到的東西,但是他的人物畫得很好,在中國畫史也是很有貢獻的。

王時敏山水冊之一

張大千也是一個傳奇人物,他畫什麼像什麼,太了不起了,人物、花鳥、山水樣樣都畫得好。

第五品畫家:地區性代表

某一個時代某一個地區的畫家,在研究美術史中也起著不可忽視的作用。

嶺南派的開山祖、居巢受清代畫家影響,在那個時候他們的畫風基本上都是沿襲,在全國來講他們不是很突出,但是在嶺南是作為開山祖的位置。

居廉的繪畫在嶺南地區具有重要的地位

鄭乃光是福建最有名的畫家。劉旦宅是上海的畫家,一提到上海的近現代美術還是會提到他。

◎現場採訪

獲獎不是衡量畫家唯一標準

記者:您說有些畫家百年後將光環褪盡,為什麼?

方向:回顧中國美術史,大師的出現一般有兩類:第一類,徐悲鴻和張大千那樣,生前就非常出名；還有一類,大器晚成,思想比較深刻,不是同時代能理解,比如黃賓虹,但多年之後他們的價值就會顯現出來。

現在,有些人認為是市場說了算,因為有些畫價格很高,大家就覺得這個畫家一定是大師,其實不對。有人認為得獎說了算,拿過中國美協金獎是不是最好的藝術作品呢?其實也不一定,因為現在藝術的風格非常多元,而評獎相對來說只能是單一的。還有人認為是不是老外說了算呢?當然也不是。到底是誰說了算?只能是讓歷史自動沉澱,大概一百年後就會水落石出。

記者:如果全國美展的評選也不能成為唯一標準,又如何評判一個畫家的成就?

方向:全國美展並不一定完全體現學術,它代表了一個機構的評選,當然,它給很多年輕藝術家提供了嶄露頭角的機會。但是,藝術這麼多元,民間現在也有很多學術機構,也提供了一些評價的標準。

一般來說,獲獎並不是評價一個畫家能否成為大師的標準,衡量一個畫家要看一系列綜合標準,比如一個畫家的藝術涵養、文化修養以及創新精神,還包括他的個人品格,以及未來的藝術道路是否能走得更遠等諸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