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經典》摘抄

06-16

作者徐賁，美國加州聖瑪麗學院英文系教授，復旦大學社會科學高等研究院兼職教授。本書以美國的大學人文教育為主題（或稱「博雅教育」，general education），介紹了人文教育的課堂思考、列奧·斯特勞斯與人文教育、西方古典的當代啟示。

對本書的綜合思考，另請參見「漫談《獨立宣言》的荒誕性「

一、列奧·施特勞斯

列奧·施特勞斯珍惜自由，但他不是一個自由主義者，他以批評自由民主而著稱。他所主張和堅持的是優秀政治，它的目標是」德性「，而不是」自由「；政體是保證德性和優秀的條件，好的政體只是達到德性和優秀目的的手段。《閱讀經典》這本書中，收錄了他對美國政體的一些審慎質疑，如：

1. 古希臘人不把言論自由看成人的權利，而是看成人的自然本質......言論不是一種人可能擁有或者可能被剝奪的」權利「，而是人之為人必不可少的條件。

2. 現代自由民主的危機，開始於自由共和德性人文資源的乾涸。就在美國建國之父們認為他們的最大貢獻在於建立了民主制度之時，「用人文教育培養公民品質」的目標，就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忽視了。

3.墮落的自由主義只滿足於「活著、安全、快樂、有保障、無節制就是人的簡單而至高的目標」，完全忘記了生活不能沒有品質、沒有優秀、沒有德性。今天，與這種墮落自由主義抗衡已經成為真正自由主義者最重要的任務。

4. 自由民主政治生活的種種弊病——公民的平庸和功利、政治家放棄德性而一味討好民眾、政治制度缺乏德性理念、缺乏有高尚德性的政治家——無一不與自由主義背離古典政治理念和放棄自然正當有關。

5. 政體的缺陷和危機總是隱藏在它自以為最強大、最優越的部分，如專制的「效率」和民主的「平等」，正因如此，那些勇於提出異議的人，常常被懷疑是「反政體」的。政治學者是忠誠的公民，他的批評目標首先是他本國的政體，只有當這個對象不容批評時，他才會把矛頭指向其他國家的政體。政體內的忠誠批評者總是把他自己的政體與國際上最有競爭力的其他政體相比較，因而總是在他自己的群體中招致責罵，「我們甚至可以說，這種責罵是那種真正的政治科學家榮譽的標誌。」

6. 民主原本是要成為一種讓人人都成為貴族的貴族政治。

7.有德行源泉的社會和有德性要求的思考永遠比沒有的要強。任何一個處在道德迷茫中的社會都會感覺到這些話的分量。

（然而，施特勞斯在美國顯得很不合時宜，有人說，「施特勞斯對民主的支持只不過是勉強的，心裡看不起，但又另有用意」；「施特勞斯那種不適當的歐洲理論使得他無法對美國民主作出觀察和有用的批評」；雖然施特勞斯自己努力辯駁稱，以古典共和的理念來批評自由民主，乃是「嘗試和實驗」，不是「復古」，但廣大美國人民群眾還是踴躍給他扣帽子，例如「施特勞斯叫人毛髮倒豎」，「惡毒有害、惡魔迷障」......）

二、亞里士多德的政體分類

A. 以德性高下分配權力：君主政體（一人統治）；賢人政體（貴族政體）；共和政體（多數人統治），他認為前兩種是更優秀的政體形式；

B. 以財富多寡分配權力：寡頭政體（少數人統治）；平民政體（多數人統治）；僭主政體（一人統治）。

（縱覽這六種政體，讀者容易輕易下結論說「平民政體」不是最優選擇。然而亞里士多德認為政體本身不一定有優劣，關鍵看它能在多大程度上實現它的預設目標。）

三、美國政治與教育

《聖經》中有許多具有現代民主意義的警句格言，例如：」不要得罪城中的民眾，免得你再民間聲名掃地「；」任何謊言都不要說「。

美國的自由民主政體有三個構成要素：現代自然權利、前現代猶太-基督教信仰、古典共和......美國的民主制度與美國人的民主價值和文化是一致的，這兩個方面形成了具有整體意義的，可以稱作「民主政體」的「美國政體」。

政體對於造就一國的「新人」有著極為重大的教育與塑造意義......哈佛提供的「人文」知識和教育包括與之一致的「邏輯、修辭、解釋等技能」。總會有學生會嚮往一種「沉思」的生活，然而，這種嚮往在美國並不總是受到鼓勵。美國的新教有一種很強的世俗和平民精神，它憎惡那些四體不勤的「思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