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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美好的仗,仍需從頭打過

  文 匡匡

  

  ——選自新書《許多美好的仗,仍需從頭打過》

  

  女權主義,真是「惡名昭彰」。大概它的名稱里有個「權」字,常被誤解為權力甚至特權之謀奪,而非平等共享權利之呼籲。又或許它名稱里有個「主義」,於是反標籤人士,連帶著對立場也不加斟酌,不予考慮, 一塊兒敬而遠之。

  

  我見過許多對何謂女權其實本無所知的人,開口發言,無論批評的靶心是誰,議題關於什麼,總習慣性地朝女權也順便啐上一口或踩上一腳。一來大約是抓壞典型,像狼狽一樣,像四害一樣,必須捆綁在一塊掛牌示眾的意思;二來以示覺悟,時刻劃清界限,沒有說出來的潛台詞是:瞧吧,

  

  我還是個未被某某主義污染的正常人。對女權和女權主義者的污名,成了安全係數最高、成本最低的偏見之狂歡。

  

  另一方面,更可笑的是,就連有些本身想為女性說點話做點事的人, 發言之先,也每每要加句前綴:首先聲明,我不是女權主義者。——那沒說出來的後半句是什麼?但我是來為女性謀福利的?女性的處境和現狀, 我已看不下去了,但我就是不好意思大大方方承認自己跟女權有什麼瓜葛?——您就這麼怕暴露地下黨的身份嗎?還是說,女權主義辱沒到了您什麼,要撇得這麼清楚?

  

  我曾見過有女孩子說:「其實很多時候,我也挺贊同那些女權主義者的言論,但只敢默默地點贊,不太好意思轉發,擔心別人覺得我沒有女人味。」——這個例子挺典型的,代表了很大一批內心有所觸動,但默默不作為的女性的心態。

  

  但是,要知道,你所以為的「女人味」背後,其實是一整套的男權意識形態和性別刻板印象。「女人味」這個詞里包含著審視。審視的結果就是篩選和制裁。這制裁的執行和落實甚至不需要來自他人,女人自己就能把自己釘上火刑架,或發配邊疆。只要容貌、衣著、舉止、談吐、態度、行為、主張不能符合男性目光的考核,女人內心湧起的自卑與懊惱,都以噸位計量,足可壓垮原本健康、良好、完整的自覺,使女人特別嚴苛地對待自己。他肯定,你便雀躍,覺得幸福頓生;他否決,你就失去從容,喪魂落魄,覺得存在的價值也打了折扣。

  

  「女人味」里也含著條約。不平等、非對稱的條約。最變態的時候, 我們知道它教育女性以健康的食慾為羞恥,以健康的體力和活力為羞恥, 甚至以健全的智商、獨立自主的意志,以及獨當一面的能力為羞恥——飯量大、不穿裙、頭髮短、嗓門大、走路快、能挑能抗、不愛高跟鞋、不琢磨胭脂水粉包包首飾、不會做飯、會換燈泡裝系統修馬桶、倒得了一手好車、不結婚、念書到博士、不撒嬌、不愛哭、不賣萌裝傻、不著意取悅男性、主張清晰、立場堅定、態度強硬……還用舉例更多嗎?隨便哪條特質, 都可能會被定性為「缺乏女人味」,或簡直「不是女人」。

  

  這套標準,不僅讓女性汲汲於打造和改造自己以求適配,且引來了競爭。為爭得男性目光的嘉許,在性別內部自動自覺組成「稽查小分隊」, 互相檢查、嘲弄和懲治不符合這規範的所謂異類。

  

  其實,他人的檢視並不那麼可怕。可怕的是,你自身認同了、內化了這套男本位的性別價值序列,主動奉為圭臬;將自己放在客體的位置、他者的位置、被審查的位置,用男性目光、用性別格尺檢驗自己的發言,規範自己的行為,閹割自己萌發的性別平等意識。

  

  試想想,如果你連自己的立場都不敢宣示,主張都不敢清晰地表述, 權益都不敢出面維護;在爭取平等的時候怯於高聲,懼怕「翻臉」,甚至不敢「臉掛黑線」,連網上點一下轉發都顧慮重重、權衡再三。換句話說, 你連尊重自己都做不到,又怎可能獲得來自於另一性別的尊重?

  

  女權主義「名聲不佳」、「人緣不好」。有人說:因為女權主義者玻璃心、愛生氣、欠缺肚量,喜歡在一切雞毛蒜皮的小事小錯上大做文章。我卻想起龍應台的一本書《中國人,你為什麼不生氣》。

  

  不是女權主義者小心眼、沒風度,正是因為有她們不顧風度,捨棄身段兒地去生氣、去抗爭,我們多數人才免於了生氣,從而安享著她們用風度、用身段、用犀利話語換取的權利果實。我想不出任何理由不去支持、不去感恩,反去鄙夷和污名她們。並且我更想問:中國女人,你們為什麼不生氣?

  

  放棄你「只要溫良恭儉讓,就會得到尊重」的幻想,對自己大聲念: 我是個女權主義者。這沒什麼好羞恥的。想想你可能會丟失什麼?丟失那些聽到你的呼號,感到你的力量,明白了你的不可欺辱,便厭棄你,轉身離你而去的所謂朋友?或者,掉幾個萬年潛水不發言不表態的粉絲?不外如是。

  

  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敢於表示「我不高興」的那一刻,你會發現你釋然了、鬆快了,再沒有那麼多壓在頭上、捆在身上的東西。你接納了自己的性別,接納了自己生而為女人的尊嚴,接納了自己也有出聲申訴、表達自我的權利。你拒絕了再有什麼人繼續將你當作「第二性」甚至「第三性」 來對待。

  

  女權學者Dale spender 講過這麼一段話——女權主義沒有發起過戰爭或殺死過對手;沒有建立過集中營,沒餓死過人,也沒實施過暴行;女權為教育、投票權和良好工作環境而戰;女權為街道安全、兒童與社會福利、強姦受害者中心、女性收容所和立法改革而戰。當有人說「Oh,no,我不是女權主義者」時,我會問:「為什麼?你什麼毛病(Why,what"s your problem)?」

  

  我也記得某位從事性別研究的老師曾說:「在女權主義和女權主義者普遍被妖魔化、污名化的今天,我更要不懼坦承自己是女權主義者。」—— 沒錯,女權主義是荊棘環、是十字架,我們今天就是要敢於戴上它、背上它、宣言身份和立場。如果我們看起來有點「猙獰」、有點「潑婦」、有點「氣勢洶洶」、有點不那麼「合群」,那也沒什麼。畢竟,許多當跑的路,儘管我們已經跑過,但許多美好的仗,仍需我們去從頭打過。

作者簡介

  匡匡,又名raku,暢銷書女作家、專欄作家、譯者。日本京都大學大學院?西洋藝術史專業,博士在籍。以長篇小說《七曜日》,擬戀生死,精緻悲悼文字,在坑滿坑,在谷滿谷。短篇小說《時有女子》十餘年來長紅網路,並多次出版,至今仍為女性讀者口口相傳。主要譯著:小泉八雲《怪談.奇譚》、鈴木成一《裝幀之美》、東野圭吾《瀕死之眼》、乙一《胚胎奇譚》、天童荒太《靜人日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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