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伴侶出軌時，我們到底在經歷些什麼？ 繁榮成長工作坊

當伴侶出軌時，我們到底在經歷些什麼？

Infidelity is not just a loss of love; it is a loss of self.

—Esther Perel

出軌不僅僅是愛情的喪失；它是自我的喪失。

—Esther Perel

上次我在寫「關於出軌，我們有太多誤解」這篇文章的時候，有位朋友的留言很讓我觸動，她說：Joy，你這篇文章寫得太理智了，我覺得正在經歷被出軌的人，可能看到之後還是會覺得很難過。所以今天這篇文章寫給她，也寫給所有曾經經歷或者正在經歷「被出軌」的朋友們。

我的一些來訪者會告訴我，伴侶出軌是他們這輩子經歷的最糟糕的事情，並且他們一直想不通：「他／她為什麼會背叛我？為什麼要選擇在那個時間開始背叛我？為什麼要選擇那個人？那個人到底有哪裡比我更好？我們從前給彼此的承諾，我們共同經歷的一切，難道在他／她眼裡都不再重要了嗎？……」 無窮無盡的困惑，翻來覆去的回想，徹夜難眠的思索，還有痛徹心扉的喪失感，這些被出軌的人所經歷的一切，也許都是出軌的伴侶未曾想像到的。

有的時候這些來訪者也會責備自己：為什麼我一會想要徹底離開他，一會又想要跟他重歸於好？為什麼他如此傷害我，我還在想著要不要繼續跟他在一起？為什麼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都沒有考慮我的感受，我現在竟然還為他難過的要死？

我想我們首先要容許自己悲傷，因為在現在主流文化的背景下，經歷出軌是一件非常非常痛苦的事情。當我們理解自己正在喪失的是什麼，理解自己的痛苦和悲傷，我們才不會責備自己，才不會強迫自己對關係做出任何草率的決定，也才可能給予自己充分的關照，給予自己足夠的時間去慢慢重新建立破碎的一切。

我不僅不再認識你是誰，

我也不再認識我自己

幾年前當我剛開始接觸心理諮詢的時候，老師就講到過「多重現實」（multiple realities)這個概念。說直白一些，就是家庭成員或者關係中的每個人，對於關係中發生的事情，都有一個自己的故事版本，這些版本並沒有哪個是「唯一正確」的，它們同時存在並且都是每個人的「現實」，我們叫它們多重現實。

可能在出軌的故事中，這種「多重現實」變得讓人害怕。在出軌這件事暴露之前，出軌的伴侶在一段秘密的關係中，對於他們來說，這種關係的現實，和他們伴侶眼中的現實已經截然不同。當出軌暴露之後，這種兩個人之間截然不同的現實，會讓被出軌的伴侶有種天塌地陷的感覺。

我聽到過的最讓人難過的一個故事，是一位70多歲的奶奶，在丈夫死後的哀傷期里，無意間發現丈夫長達30多年的外遇。她需要面對的不僅僅是失去丈夫的痛苦，更是失去了自己相信的過去的痛苦。

2015年有個很有名的美劇叫 [福斯特醫生]，講得就是一位女醫生髮現自己丈夫出軌後的故事。開始的時候她從一位朋友口中得知丈夫出軌兩個月，她的確很難過很憤怒，但好像還可以告訴自己這只是丈夫短暫的一段風流韻事。可是當她後來從婆婆口中得知丈夫已經出軌有兩年的時間，並且對方已經懷有身孕時，就覺得整個世界都要崩塌了。

這個時候我們可能會懷疑曾經發生過的一切：他真的愛過我嗎？去年的今天他在哪裡，跟她在一起嗎？前年我們周年紀念日的時候，他還說我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這些話都只是他的表演嗎？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想她嗎？我們做愛的時候他腦中會想著她的樣子嗎？

我們覺得那個從前我們以為很了解的人，原來根本還不了解，他／她的樣子開始變得陌生起來。更讓人難過的是，我們對自己也開始覺得陌生。發現出軌這件事情，可以說是對我們過去故事的改寫，甚至是對過去的摧毀。心理學家Anna Fels曾經說過：也許剝奪一個人的生命故事是所有背叛中最大的一個。

被偷走的自我認同

當我們找到了「命中注定」的那個人（the one）的時候，我們期待的是對方把自己視作唯一，我們在愛情里終於可以放心地相信自己不再被評價或者比較，我們就是那個對的人，那個對方的整個世界和唯一。

所以當我們發現自己並不是對方的命中注定，甚至我們的伴侶跟自己的前任出軌時，我們就陷入到了很深的自我懷疑和存在困惑中。

在愛情里，一個人逐漸從「我」變成了「我們」。我們會說自己是某人的妻子或者丈夫，會說自己是某人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我們會考慮明天早上我的伴侶想吃什麼，或者我的伴侶在下雨的時候有沒有帶傘；我們會把伴侶放在對每個明天的計劃中，會把所有屬於自己的生命故事都變成「我們」的生命故事。

可以說，我們的自我認同就是被編製在這樣一個完整而連續的敘事里。出軌這件事情的出現，讓我們面臨一個困境：這個突然出現的故事，跟我們完整而連續的敘事是衝突的，矛盾的，我們好像沒有辦法把這樣的故事編製到自己熟悉的故事中，所以我們會一下子感覺到自己的生命不再連續了。用很多來訪者的話說，伴侶的出軌，就好像是我們的生命突然被分成了兩截：出軌暴露前和出軌暴露後的故事。

當我們生命的最重要的角色是一個伴侶或者戀人，但這個角色又在一瞬間被打破時，我們就失去了自己的自我認同，我們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意義：「我們這麼多年的感情是不是一文不值？這一次我全心全意地投入了，他／她卻還是背叛了我，那我的付出有什麼價值？我一直是他／她的伴侶，現在如果這個角色也可以被人代替，我到底是誰？」

也許在被出軌的經歷中，這種自我認同的喪失，這種在憤怒之後我們深陷其中的自我懷疑，和存在困惑，才是最讓人無法忍受的。

雙重秘密的「守護者」

對於很多被出軌的伴侶來說，找一個合適的人聊這件事情都是一個很困難的事情。

很多來訪者會告訴我這樣一個窘境：他們不願意告訴其他人，也不願意讓自己和伴侶的共同好友知道這件事。因為他們可能發現其實自己的朋友或者對方的朋友早就知道這件事情，而他們並沒有告訴自己；或者當朋友們知道這件事情之後，他們在某種程度上會評判自己：你怎麼會這麼傻！他／她早就對你三心二意了，難道你自己看不出來嗎？你常年都在外面跑，總是出差，丈夫不出軌才怪呢！

更讓人抑鬱的是，當他們把這件事情告訴家人之後，家人的反應往往是：我早就告訴你他／她不是什麼好東西了！然後盡數我們伴侶的錯誤和人格缺陷。到了最後，我們發現自己反而在為出軌的伴侶辯護：不是的，他／她不是你說的那樣，他也有對我特別好的時候，而且我也有做的不對的地方。然後我們突然間意識到：不對啊，明明我才是那個受傷的人，為什麼現在我在為出軌的伴侶辯護？

很多被出軌的伴侶選擇了沉默，為了不讓父母和家人評判，為了不被某些「朋友」的同情和評判傷害，也可能是為了保護孩子。最後，他們成了雙重秘密的守護者：伴侶在坦白了自己的出軌之後，覺得在某種程度上卸下了道德的包袱，而他們卻要繼續守著這個秘密，假裝在孩子面前恩愛，假裝在父母面前一切都好，然後獨自在無限的喪失感中掙扎。

也許我們需要的是真正把這件事情跟一些少數我們可以信任的人真誠的交流，這些人會聆聽，會真正理解對他們來說發生了什麼，他們不會急著給我們建議或者對我們的伴侶下評判，他們會讓我們的故事有講述的空間。

我一直覺得故事只有被講出來，我們才能真正「擁有」它。我們被出軌打破的生命故事，這個不再連續的，被割裂的生命故事，也只有在一雙真誠聆聽的耳朵下，才能漸漸被我們自己理解，漸漸重新整合在我們的生命故事裡。

我不能理解你為什麼背叛我，也許連你自己都不懂

也許最後讓被出軌的伴侶徹夜難眠的，還是這個讓人心碎又無比困惑的問題：他／她到底為什麼出軌？

很多人都以為他們出軌的伴侶知道問題的答案，但在我的諮詢經驗中，更多的情況似乎是：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軌。

在我們的文化里，出軌的事情一旦發生，我們通常都會認為是我們的關係出了問題，出軌的伴侶有問題或者我們自己有問題。可是如果出軌並不是因為關係或者關係中的人有問題呢？還有其他的可能性嗎？

在明天的文章中我會更加詳細地邀請你探討【我們為什麼出軌？】這個話題。也許事情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簡單，也許出軌的人在很多時候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出軌，也許幸福的婚姻或者關係中的人也會出軌。

不能理解對方為什麼出軌，也是被出軌的人要經歷的一個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