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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社社員作品之:剪燈樓(史嘯天)《焚如集 · 乙夜詩》

趙君之劼序

余以弱冠,負笈京師,自分失職。常懷怏怏之心,不意遂於殘城廢壤間,得見太史先生,特出為不世之雄者也。

先生名笑添,字夢非,以毗陵畸人自況。好事者因其姓氏,遂呼為太史先生雲。長才八尺,腰帶十圍。憑上將之姿,有漢相之容,竟不以為意。而自得於詩酒之間,晏如也。性至和善,好文學,善屬辭,文筆皆備。尤工詩余,既系出東南,薰染儒風,年十歲則誦古文。追攀今古,睥睨唐宋,思慕西昆、長吉,得其奇偉瑰怪。覽觀工部、江西,自出機杼。雅重夢窗、白石,為纖密穠豔之體,搖曵生姿,爛若錦繡,無處不善。攔卷而觀,髣旉間有仙人下臨此土,恍恍欲與之去。吳下風物,紅顏愁緒,片時春夢,江南天闊。濡染乎毗陵文獻名邦,斯人也而有斯邑也,斯邑也而有斯士也。詩曰:「言念君子,溫其如玉。」斯人之謂也,斯文之謂也。

太史先生既深有得,頗復主於詞學,所謂超乎技而進乎道者也。其略曰:「詩詞以性情為主。昔時讀漢魏古詩,無足驚異。近而有得,滋味深厚,信乎驚心動魄之謂。若夫工技巧而略情意,則下之下者也。」觀其詞,本事之有無,人心之深淺,不一而足。其中隱約明晦以見本志者,往往而有。余之所以能知於太史者,半出其文。先生長我一二歲耳,而博機載籍,出入唐宋別家七八十種。每有瑰思,驁衍不馴,故於眾作間以七古長篇雜言,最能感動我心。彼以綺麗爛漫之辭,抒雄偉慷慨之意,如山海之欲傾,大江之長流。澆塊壘,發忿懣,精誠所感,白虹貫日,誠乎其有味也。使百世而後讀此,拳拳服膺一貫之心,太史是也。太史之悲,非特挾花對酒之類。誠知死生有命,時運如輪,俯仰異勢,瀉水自流,中有可足悲而不可為者。感心動性,痛飲沈醉,歌哭滿懷。是以獨行千山,不必相送。

太史既自名家,乃與天下遠方交遊,相與兄弟之。雖弱冠之年,所賓客者皆長者英俊,大國上賓。故能遍見東南文曲,把盞共歡,皆才情漫溢,而謙讓有士君子風,故相得久也。又頗與二三同志敦睦修好,共主心遠社以志文學,獎掖後進。有心若余者,則循循善誘 ,勸勉不已,一日之間三致意焉。後生小子,莫不鼓舞,既喜且愧。洗心為詩,嘗論詩道,以工部為宗,下導江西成法,上窺漢魏風骨,要之則仍主性情。苟無性情,但工纖巧,何足掛齒。小子深服力行,為恨力不足耳。太史既知此,復示以讀書之法。謂眼界既開,胸懷曠闊,乃可為詩而不輟。雖曰心傳,謂之夫子自道可也。乃蒐集年少以來所作,刪取其要,命曰焚如集。易曰:「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取輔嗣命必不終之意也。人莫不有終, 而青史無窮,徒然泯滅。人道俱亡,誠可哀痛,此步兵所以痛哭於窮途者也。雖然,人事微茫,賢聖相踵,若存若亡之間,天道不絕如縷。志士仁人所以成功成仁,聲名千秋,以立言為不朽之名。湯盤周鼎,器亡辭存,道統弗墜。為在人心,天之未喪斯文也,後死者必得與於斯文也。太史之辭,猶秦淮之一波,鍾山之一葉,忽然飄逝,終古長存。古今同此山河,亦必同此斯文。

小子不佞,既見教於堂下,乃復奉太史之命,撮述篇指,為之作序。余既不敏,何能管窺。因概述交遊以來耳剽所得,庶幾後世君子得以屬其文而悲其志與。未敢以序名篇,故謂之述記雲爾。

始建國六十五年三月 會稽趙氏客於京師應天府郊

自敘

大匠之攻璞玉也,未出其形,先得其意。捐石揚礫,然後見之,則其形本存石礫之間,而匠冥得之矣。夫歡懌懟怒,驚怖慟哭,世亡斯文,先有斯情,騷人冥搜得之耳。然於既存之間得其面目,非大匠騷人不可任。噓氣成文,彈指幻詩,資諸塵埃野馬,扶搖滄溟之間,雖有其來自,必曰其為大匠騷人之心血也。是故士先器識而文藝,藉養其心。由心入文,由文之平正入詩之典雅,由詩之典雅,入乎長短句樂府小說之間,無所不得。餘十四竊慕長短句之清麗流蕩,刻意學之。浩然之氣,平正之文,典雅之詩,未有備者,而不賞詞之性情,愛其纖巧之弊耳。十五學詩,十六學文,知所不足,乃征大家,終欲融諸家之長,為自己面目。甲午年余作《解珮令》曰:「曾師白石,也師飲水。到頭來、師吾真氣。冷月枯梅,寄夢邊、殘燈古寺。夜濃處、有人獨倚。」此余心之寫照也。舊作鉛華,悉數焚去。即今日之剩譜,亦必將隳滅於時空之中。但留此編,以志鴻雪。《易》離卦曰:「突如其來如,焚如,死如,棄如。」人生若白駒過隙,一旦歿去,舊日種種,蕩然不復。名斯集「焚如」,正愛其意籀繹之無窮也。

乙未如月,毗陵史笑添

自敘

往日夢中得句,曰:「客秉長燈臨乙夜,鬢霜明日對辛盤」。沉沉乙夜,一燈孤明,冥思沉誦,其意何如。十五學詩,專事長吉之恢詭,未滌西昆之結習。漸自少陵入,遍覽諸家。自慚鄙陋,差矜性情,而大抵不失雅正。少年心血,瀝漉花月笙歌之間,終歸於浩蕩澒洞之長夜耳。記此以志有涯之生。

己丑年

蘇小小墓

蘇小香墳對冷月,春有飛花夏飛雪。幽魂帶淚樹邊出,翠燭搖光雨中滅。向晚昏鴉集墳上,半夜狐狸來哭血。眼啼血,人難活,遙空一揖成長絕。

庚寅年

蕩子吟反張水部詩意

我知君有夫,贈君雙明珠。但表區區意,願君系羅襦。君昔城南小家女,初著窄衫學燕舞。油壁輕車出北門,清明天暖日當午。可憐一日入誰家,使我長歎淚如雨。輕雷貼地榆莢飛,持君還珠雙淚垂。安知一見竟如此,恨不相逢君嫁時。

宮詞

一月七日雪,徘徊到黃昏。當年銷玉色,此夜罷承恩。

隋宮夢

煙色滿平蕪,夜鳥啼逝水。風起渭中帆,浦前蕩長翠。綠石砌新井,翠禽幽夢裏。梅前道淒涼,茱萸悲秋子。

辛卯年

寒夜

梧桐非時樹,搖落灑悲音。殘星何皎皎,獨對倚窗人。長夜推戶起,苦憶南山客。南山寂無人,春草泠然碧。念此長歎息,客心悲明月。商調拂清弦,秋風斷白髮。枯坐一揮琴,挾瑟發哀曲。弦外幾聲鐘,弦上千湖雨。夜院燕裴回,同我別幾許。(碧出韻,姑存)

莫打鴨

莫打鴨,驚起蝴蝶睡。清水何盈盈,白蓮如玉墜。春草露猶泫,池塘常自碧。鄰姬竹馬還,對弄橋前水。芙蓉滿塘開,東風細雨來。桃面復人面,楊柳兩下栽。青樓有美人,顏色如玫瑰。舞控杏花扇,玉連翡翠杯。忽與目相成,顧慕兩依依。枕上相發願,會言有心期。妾心如磐石,妾意似蓮子。鴛鴦相白頭,梧桐會雙死。舉案能齊眉,老年同所歸。惜身非己有,執手良難哉。(碧出韻,姑存)

辛卯秋夜京杭運河泛舟

明月出東山,滄涼照江水。客心悲白髮,輕舟月光裏。棹影動清漣,洞簫徊未已。蘆葦何淒涼,殘花發復死。獨夢今夜寒,老紅愁墜子。

燕歌行

漢將征東北,龍旗畫竿塵沙裏。漢馬嘶嘶欲騰天,下瞰滄海一杯水。鐵衣寒,狼牙利。人入白登戍古壘,壘上白骨壘中鬼。干戈何垂垂,馳馬沙場欲破賊。欲破賊,金甲開,天狼墜兮人不回。戍上草,露萋萋。將軍馳去馬獨回,關山月冷悲徘徊。(賊出韻,姑存)

感幻

行車出北郭,銅駝夢千里。魏宮夜無人,月照病紅死。念此悲蒼茫,別眼零鉛水。雪寒凍衣香,淒黍結愁子。

雁門太守行

碧月沉沉海上來,昏燈欲滅黑雲開。鴉啼城北月照水,風雨白屋睡嬌子。良人家信雲間飛,願寄妾身望徘徊。露冷愁映亡軍堆,帶血骷髏鬼夜悲。郎君戍骨已成灰。

壬辰年

放歌

更闌星氣脆貂裘,高歌拔劍照九州。自踞胡床當皓月,不辭清夜嘯庾樓。

明月篇

幾番樓上酹回風,人在三五月明中。秋山似雪濛然列,笑我浮生類轉蓬。此際月華天如洗,長嘯欲喚古人起。西眺寒城鶴不來,樓外孤燈在夢裏。六街車靜樽且空,遠窗高樹生幽氣。拂衣寒色上襟頭,今夕何夕獨對此?星辰搖曳流雲色,一夜秋容鬢將白。夜深夜永倩誰憐,倦禽孤立伴詞客。

送雪君

人說少年難惜別,近來風味異平生。送君載酒還江北,一曲陽關秋滿城。

高樓

高樓對酒悵年時,廢卷古人不我欺。夢裏尋花都化淚,興來落紙便成詩。紅桑委地無多感,禿筆書空近是癡。賴有前生簫月在,杖藜獨立便忘機。

癸巳年

放歌二首

難消衣上紅顏淚,故放扁舟入遠江。彈劍酬離歌澒洞,吹簫閱世記玄黃。蒼茫宇宙收蕉夢,寂滅山河變海桑。他日相逢休夜語,一篷寒雪渡重洋。

京國十年簷下雪,江湖子弟霸圖空。推軒壯月橫天外,刻骨相思駐夢中。萬種情仇隨逝水,一生聚散任西風。從茲了結中州事,山寺尋梅度晚鐘。

蘇小小墓三首

古波映月清,幽幽如鬼雨。有人著紅衣,縵立寂無語。翠燭蕩影回,萬木零花土。夜半有潮聲,似帶歌吹去。

南山夜如塵,秋墳出車馬。銅簫泣寒雲,斷續修竹下。碧眼笑行人,羈魂弄銀甲。遺帶染花腥,中夕風雨打。

門前油壁車,門外西陵路。烏啼逐潮生,月落隨春去。朝來風,暮來雨。裳作雲,鬢成土。春盡花紅復有時,朱顏一逝無尋處。

甲午年

尋芳

尋芳不忍到橋邊,多少名花盡化煙。休使佳人彈錦瑟,狂詩美酒度流年。

曉憶毗陵

毗陵春夢近如何,昨夜鈿車取次過。剩有朱緘思往日,愧無消息報橫波。名園別後元無異,白髮閑時只自多。落拓江湖十載後,可能重見舊梨渦。

暮春登閱江樓

迢遞東風著意吹,蕭蕭山雨欲來時。樓臺半壁臨江落,疏柳一枝帶綠垂。袖手吳天成負氣,依人花木總含悲。青衫攜酒煙波裏,忽因鱸魚有所思。

石頭城懷古

秦淮極騁目,天淨石門空。一代城池罷,千山夜浪中。明霞自萬古,吳國逝秋風。太息重憑覽,荒丘是晉宮。

學正樓讀《懺慧堂集》不禁下涕,而鄰壁尚傳惡音濫曲,有感二首

終臨禮樂壞崩時,海內風潮盡泰西。往聖何人堪繼絕,騷壇無主為搴旗。長安放眼皆胡服,空谷幽居惜澹眉。豈必獨尊中國術,成塵爭奈足傷悲。

渡劫圖南兩未成,昏宵寂坐腦如冰。劇憐白雪成遺響,誰信蒼天尚不醒。今世恐難酬願遂,餘生終必俟河清。忍當風雅凋傷日,絕筆歌麟淚不勝。

浮生

浮生莫問夢如何,鎮日東流墮綠波。一夜紅英風落盡,城西深巷鎖春多。

寂照

一星寂寂淡於僧,落照孤光斗柄橫。夜永誰知風露色,依然皓月向高城。

遇雪君歸自北京

旅食長安中,馬肥青衫薄。旗亭遇故人,對我殊落落。夢中頻見君,惴恐不可測。生靈各有命,鬼神交相搏。音容明在眼,握手心惻惻。未百憂千年,腐儒固多惑。請停擊鋏歌,聊用歡娛酌。白首臥西窗,昏燈晚明滅。來日復分攜,去隔海天闊。京華重風塵,吾子獨寂寞。

共惜

故人如弈有存歿,共惜神州少正聲。萬感國風陵替日,彌天獨拜米嘉榮。

春庭

總憶春庭倚小黁,重來此地又黃昏。落紅已識東風面,漂泊人間怨亦恩。

綺懷八首

北宮擅譜錦弦輕,曾借鬟兒問小名。殘燭分明回倩影,魚箋彷彿記雲英。重來回首人歷歷,獨立環廊夜愔愔。自別桂堂風露後,星辰盡是斷腸聲。

曲終回望玉無瑕,風韻一時數謝家。漏咽殘虯回院落,風零羯鼓掩窗紗。只應錦障十圍見,遙顧紅樓百感嗟。珠箔沉沉飄露夜,誰知金井聚飛花。

潛來密約認輕姿,長記頰緋垂首時。曾眷狂花叵耐雨,空拈紅豆以為期。誰知舊日溫涼語,翻結明朝悱惻思。雲鳥無名怊悵甚,欲箋思緒若為辭。

少際芳期不自珍,無端彈鏡惜良辰。佳音遲達空遺恨,綠葉陰成已化春。索夢千回唯是汝,焚經百念更何人。今宵本自勞枯望,何必他生未了因。

試彈弦上起微波,長夜無人墨自磨。芳澤記曾箋上染,鈿車慣是夢中過。碧城風帳依然在,青髪長眉漸已皤。我為佳人留息壤,丹青重照意須多。

旋描國色展輕容,黛眼朱唇意萬重。綺夢是花來有信,韶光如雪幻無蹤。蘭荃遺態嬌難托,繡袋殘更密自縫。泡露水雲消散後,深閨遙聽五更鐘。

窄橋山館各幽然,日午遊園芳草天。笑語多時衣欲執,坐休何處態堪憐。風前送別還三顧,去後存思只獨眠。但記橫波香影事,一憑煙水逝華年。

唯恐忘川總滌情,暗摩青石刻三生。尋芳歎晚憐杜牧,多病偕姝羨馬卿。天外有情行暮雨,人間何意遇傾城。夢君忽作隨風去,萬里河山空月明。

後綺懷四首

今世尋芳事已遲,芙蓉眉嚲柳垂絲。晚晴詩意托春感,早歲風懷問敗枝。誤卻佳音何可續,夢頻香影漸成癡。獨眠寂寞銀屏裏,唯有南風著意吹。

寶帳飄紗博枕橫,曾經此地宿雲英。衣如紺霓漸悄褪,人是桃花自小輕。幾度嬌姿才約略,一場春夢未分明。不堪酒醒無蹤跡,自向空園聽曉鶯。

江湖中夜覓芳魂,駐景神方不挽痕。刻骨因曾遊碧落,傷心偏易近黃昏。仙遺幻珮飄塵霧,車走輕雷過畫門。此去紅牆橫一水,平生長念美人恩。

少作鉛華已逝煙,無端哀樂近中年。鬢香穿袖臨空陌,燈雪照歌度錦弦。換盡青絲隨淚杳,屏除紅粉憶花妍。恍如十載飛揚意,唯顧丹青一泫然。

讀詩詠懷

肉食者鄙百無取,知己如君一足珍。自謂風華當我輩,同流滄海卻何人。有時相憶旗亭酒,無地重尋往歲春。去矣支頤觀落照,危峰聊臥劫餘身。

偶成

徐子箕踞喜闊論,恍持冰雪洗吾魂。一燈照壁人初臥,十載揚濤汝尚存。枕隔河山空北顧,語經濩落思南奔。豈知歲逼風華盡,夢底重尋浩蕩春。

論詩

古人開詩卷,百廢求一佳。今人輕前輩,持瑜苦覓瑕。或厭攢眉硬,以為澀槎枒。或薄性靈語,輕擲若蟲沙。或笑樊易體,粗率近淫哇。或斥沈寐叟,獺祭以博誇。豈知有天性,各生如枝芽。未有皆完備,那得無橫斜。讀詩當取益,以此資學涯。嘵嘵爭一陋,所失實可嗟。太白與杜老,高峙若煙霞。雖有失於率,不能掩才華。何能求詩作,嚴整若戰車。唯厭無學者,聒噪類盤鴉。倘效石遺室,尚足領風花。妄逐柳與郭,直譬沸群蛙。青蠅固已汙,踞卵猶喧嘩。不知己之鄙,其劣無復加。我輩學詩藝,風雅始蒹葭。漸得敦厚旨,汲優以自嘉。當集萬眾長,必能稱大家。群醜不能掩,浮雲不能遮。慎勿恃臧否,輕詆似訟衙。立身當如石,端正避妖邪。論詩實論心,慷慨意氣賒。回首獲麟日,於此願已奢。

論詞二首

夢窗善潛氣,往往內中轉。所譽為密麗,元神亦完滿。後人苦不識,綺語徒相亂。學辭未學魂,堆砌終為患。古微雜坡老,靡風始一變。唯或失性情,落筆掉其腕。可惜觀堂叟,但拈自然面。弗知以人工,可以勝天變。

稼軒勝於氣,東坡勝於放。東坡失於疏,稼軒失於莽。讀此二公詞,懦者氣亦旺。詞人重至性,藉此昭靈爽。無論婉與豪,皆貴在意壯。後世唯其年,英氣尚堪仿。陳病如荊卿,一發無餘響。然之氣所至,天地起震盪。今人搦眉筆,學妝描時樣。我思蒼隼擊,青空橫跌宕。

病臥長夜漫書

東城老父淚如絲,重憶開元全盛時。長夜無書堪記夢,人間何日再佳期。

長夜驀見煙花

鴻雪無蹤如電過,高樓獨近成枯坐。煙花化海沸西窗,下瞰孤燈吟楚些。

讀經口占

尋常巷陌,闌珊燈火。一星照水,殘鐘微墮。有些眼熟,何曾經過?噫!飲盡西江夜度來,彼身元是當初我。

別毗陵

我生勞飄蕩,不作南冥遊。萬物運皆化,獨予塊然留。長揖自茲去,頗欲命扁舟。風塵獨澒洞,煙吹浩蕩愁。車輪一逝三百里,故國重別壯心憂。鏌鋣擲地學長嘯,醱醅揮盡苦難瘳。此時有明月,照我望鄉樓。百草紛摧落,鬱鬱如深秋。起舞當歌聊復爾,欲遏江水凝不流。復恐痛飲高歌竟何得,一抔黃土空山丘。乃今白髮至,使我足悲羞。曾擬馳京洛,老臥蓬壺洲。學佛習寂坐,遙渡海東頭。何以陸沉此,滅沒千金裘。飛騰事已矣,名山不見收。我已將醉忽大笑,浮生萬事豈可求。豈如委心相來去,何必執斤考短脩?此別毋悽惶,當與清鶴儔。久睡絕世事,偶起探玄幽。學劍長歌去,無心雲與投。龍性莫可馴,排奡逐白鷗。

夢中彷彿前年清明事

人間能歷幾飄雪,恍在淩波去日聽。別後鬢華長黯淡,夢中庭院總清明。願憑庭柏留香事,便伴東風了此生。皓月多情休照我,醒來燈滅臥荒城。

八月初八午後之學正樓,途中步草坪口占

我只共東風,目送韶光去。化露復化煙,君似煙中絮。

晝寢醒來若不知己是何人身在何地,若有所悟而作

平生學禪說萬物,夢滅欲言一語失。便在若悟不悟中,照見肝膽清如玉。天予我相看卻空,滅沒重歸山水中。再看山水亦不見,於蒼茫處聽梵鐘。

讀噓堂《須彌座》口占

孤燈照冥濛,燃身破其晦。但作大光明,無恤死生事。

諸變相幻人,猶琉璃之火。黑風掠其光,方知我是我。

碧城三首用義山原韻

飛橋隱隱越河干,聞說今城碧已寒。不復潛來傳赤鯉,可能度去躡青鸞。遺鈿化日障燈坐,花海成時立雨看。駐景神方誰管領,齊州愁絕問金盤。

回首前塵事可憐,綺灰初定指桑田。舊情如抹曾刻骨,人海生潮驀擦肩。重問天階經舊雪,已因酒醉斷香弦。無由更顧殘絲曲,索共靈笙入倦眠。

久聽紅塵祈好期,仙姝拜月淚雙垂。女床再覓秋燈地,鵲影孤棲瑤草枝。歷歷星辰真滅沒,茫茫風露恐難思。天長地久有時盡,休遣西池蒲柳知。

夜歸

萬象入星潮,初秋之某夜。黑色教學樓,昏埃吹野馬。陋室暗沉沉,路燈穿一罅。立於蒼茫前,不見同行者。天地獨成歸,初秋之何夜。恍惚復渺茫,一花忽凋謝。行彼曠道邊,中心沸如炙。月色或燈痕,染上高樓瓦。煙火忽飛揚,初秋之暗夜。歸來夢寐中,尋得久失帕。如電十年去,九歲時仲夏。我逐螢火蟲,有人坐花下。贈君以幽螢,君遺我手帕。江湖分攜久,忘其容奼婭。今日來目前,萬事頹已罷。若蒼白少年,與黑夜溶化。

書憤

金陵臥病看斜曛,故友飛騰久斷聞。每嗤世無王武子,豈知身作李將軍。春衫有淚難俱滌,書卷無靈已待焚。夜夢牆東釵釧響,彌天黯淡起殤氛。

近來睏倦思睡,感而賦此

秉燈夜讀固閑矣,一睡天明亦大佳。多謝南柯留息壤,我除夢裏已無家。

南京有雨

一城飛雨幻深青,萬物無聲暗化形。久坐研經燈滅沒,車光如海浸窗明。

重憶三首

昨夜星辰不耐看,今宵人去露華殘。吳門舊宿行雲夢,化作餘生一種寒。

舊畫重開慟不支,秋風如海鬢如絲。夢中墮地一聲哭,似返吾生未始時。

此生聊復老書邊,送盡佳人只自憐。寂寂高樓聽笛夜,燈紅一霎是華年。

夜臥

孤騎曾矜夜度關,殘燈照壁此宵閑。南京飲酒常思舊,北斗無聲夜插山。寄夢佳人千里外,遊身水月一毫間。魚龍曼衍笙歌去,明日楓林豔可攀。

重遊燕子磯

燕子磯頭寄渺身,落帆如雨潤江津。望之深秀青排闥,逝者盈虛月待人。三顧名園秋已半,一眠峰頂世猶新。蕭疏桃葉誰能賞,能舞西風即是春。

自學明樓夜歸宿舍途中口占

悵顧星河昨夕風,深青天海瀉枯瞳。高樓似墨人何在,熠熠花光射夜紅。

青樓篇仿夏靈首作

毗陵驛,平康舊事春風夕。勾欄直向水邊開,千箏百管縈嬌舶。大橋亭亭蘸橫波,小橋豔比蛾眉窄。遊人爭賞桃葉歌,揮毫落紙補芳冊。曾攜殘醉宿人家,宮詩十萬詠名花。願描比目隨雙燕,翠珥銀簪萼綠華。明月江頭誓流水,誰家新學玉簫綺。繁街回顧卷珠簾,巷陌盡收東南美。三年一別事全非,可憐橋下舞芳菲。教坊腰肢看不見,唯有荒階瘞舞衣。畫舫鸚鵡學語罷,今來門前車馬稀。紅牙拍板空委地,唯見尋香蛺蝶飛。此夜遺枕夢甄妃,青樓夢斷總未歸。當時月下如重見,恐君朱顏減清輝。聞說雪姬去年嫁,老大自傷容衰謝。夜語昔如弦外聲,彷彿搴裳重舞柘。柘枝零落譜難知,樂府渺茫總餘悲。明鏡東風隨花燭,小院無復理青絲。宛轉鈿蟬留薌澤,似聞迴廊脆鳴屐。簫鼓凋傷何倉黃,星辰立盡頭將白。彩雲西山鵲南天,同是歡場舊相識。此篇詠罷幾人憐?憔悴薄倖錦衣客!

駿骨篇

駿老蹄仍健,龍性莫可馴。天涯曾入睨,馳風蹴邊塵。凡駒喑已卻,不敢當其身。遂入孫陽眼,畫圖傳精神。名馬自萬古,何必伯樂珍。翻使千里足,羈縻受圉人。雖盡一石食,鞭撲兼叱嗔。那更見家國,身世轉沉淪。卒作鹽車負,遷延極苦辛。秋阪多霜露,且復傷嶙峋。燕王昔重士,高臺置黃金。聊為收遺骨,藉之買士心。亡馬獨有戚,誰可知哀音。故塞不可問,山川影沉沉。

夜憶西湖舊事

山外青山夢已休,紅衣零落晚波愁。北窗一點星如盼,今在誰家月明樓。

冬之夜

夜靈蹈虛空,萬象迷於墨。其南有高樓,倏擎雙拱翼。嶢然瞰眾生,漠漠不相識。一瞬杳孤光,世界歸無色。葉沒知夕寒,此心焚將蝕。長歌不可聽,拊膺紓以息。素絲成涅緇,歧路分南北。予獨為畸人,作此高岡陟。足重逾磐岩,踽行繼為匐。霧豹嘯我前,平地生荊棘。別者既永眠,其魂眼前逼。白骨血肉銷,喁喁發幻惑。明燈滅諸虛,予尚立牆側。濡脊汗若冰,欲走終無力。此時皓月來,眾星以千織。蒼茫度人間,皎潔通廣域。慟彼烝民心,莫曉余頓踣。燃身以自明,於己安所嗇?月下安歸家,中心獨難測。夢中修羅場,沮洳宛重憶。世有昆侖鏡,稱可燭鬼蜮。今已昧其蹤,群魔安於匿。嚼血噴雨飛,零落不須拭。留作野花紅,為夜之裝飾。

甲午芸香社水雲樓雅集分韻得金字

溱湖千頃決地深,夜半天風卷龍吟。潮拍高樓搖雲表,執燈下映蟄潛鱘。若有人兮臥水沚,曉招詞客共登臨。空中放懷聊一瞰,蛾眉遠堤天猶愔。危闌恰向波心轉,斷霞蘸水中流金。座中拂衣客起舞,蹈檻簷鈴和其音。是日諸公皆能酒,華筵瀉落如紛霖。軍持夫子談詞藝,眾人嚄唶何乑乑。平生行樂聊復爾,咸豐之夢忽蕭森。風燭動搖零紅淚,白頭宮人不自禁。乳虎骨相生橫肋,併入詩才則欹嶔。雄顧目中無餘子,酒差可飲輒百斟。中年牢落屏絲竹,扁舟漂泊倚橋陰。美人幽咽箜篌譜,一夕詞魂墮江潯。固疑此非人間物,夜半歸宿動余心。枕上枯眠聞耳語,騷客落拓何蕭森。轉眼玄黃蒼涼死,山陵崩落陸將沉。飛火如雨集於道,大呼疾走吾聲喑。哀哉江南魂杳沒,俶爾萬象散作霪。窗臺落月清如雪,斗室夢醒擁孤衾。

四愁詩

我所思兮天一方,隔吳門兮道良長。望之不見天渺茫。美人勸我停醇酒,我為美人撞玉斗。今不見兮何僝僽,援以錦瑟碎白首。

我所思兮天一側,隔毗陵兮道良塞。望之不見雲愔黑。美人勸我惜華年,我為美人斷琴弦。今不見兮何棄捐,援以觱篥涕如泉。

我所思兮天一涯,隔潤州兮道良賒。望之不見風夭斜。美人勸我加餐飯,我為美人越山巘。今不見兮何歎惋,援以洞簫遷延阪。

我所思兮天一角,隔秦淮兮道良邈。望之不見水清濯。美人勸我無渡河,我為美人發長歌。今不見兮何蹉跎,援以箜篌奈若何!

圖書館花園雨中望見後山,忽憶溱潼夜飲,薇室得句「安得百年長看山」,未克成篇,今續一首

安得百年長看山,坐捫四壁差能閑。斯須咳唾呼風雨,咫尺滄桑認蘚斑。客夢江湖喧寂裏,藏舟巘壑罅濤間。嬾依翮影圖南去,醜石魂妍喚我攀。

明日將之西湖,中夜憶及前事

聽雨錢塘夢已堙,穿城春水照深顰。獨歸從此知憐月,香杳明朝又訪闉。寺舍塵多疑見雪,高樓燈寂已無人。曲闌日暮西風裏,舊影泯然萬象新。

白門寥落柳成絲,尚憶西湖徙倚時。絕代含情尋不復,青山歷事語誰知。蕭條梅塢旗空展,黯淡飄花客久持。經醉危亭成恨地,此生誓不憶蛾眉。

早發金陵見月

月明冬夜中,誰與鑒孤耿。不照夢中人,伶俜自顧影。清輝未可掇,空浸碧天冷。

望九溪煙樹

煙霞未識先殷雷。群山復現碧參差。瀉空四落瀑震池。山靈有聲彼出之。遙巔雲虯若盤螭。澒洞斯源其誰知。怒水與煙爭一溪。吾欲舉山作銜卮。此間風物誠無涯。水之泬漻為吾醫。山之嶢峻為吾師。煙之芒芠為吾思。雲之離靡為吾梯。上窮諸仙青旻迷,下瞰列缺猿猴啼。雲開浩蕩湧晨曦。日化白魚躍天磯。瀑兮瀺灂大塊噫,餘勢撼山山形移。踏峰長嘯飲醇醨。足底雲蒸欲奮飛。滄海紅桑變數回。古之生人無孑遺。忽念赤松恐難期。三誦法華差解頤。

登北高峰,上有毛湘潭詩碑,同遊者王君修齊,談沁怡女史,龔璽女史

鳥如鳴鏑集射嶺,摩空人踏危峰巔。憑闌失驚杳城郭,百里江山生寒煙。天風拂地吹鷇響,空翠淋漓濕吾肩。餘青入雲變其色,驀現龍相盤蜿蜒。踞天夭矯呼雷電,奔突有聲爪橫懸。手裂浮雲相驅叱,逃壑深藏尾猶鞭。聖朝磨山為碑勒,其骨枵然健者鮮。大笑指點老奴子,手抄萬遍口流涎。武子胸中羅卷冊,道韞班昭貫書篇。去穢亟呼二三子,箕踞長嘯縱談玄。

夜宴詠懷一百韻

久別不成悲,忽逢頓轉惜。清夜宴萊蒙,故人驚頭白。攬鏡未暇看,醱醅明筵席。似憐今我衰,故多斟酒液。狂飲思平生,浩歎追素昔。抗志何超邁,談笑綸巾幘。攬轡出西門,分作異鄉客。豺狼當道路,魍魎臥狼藉。夜草磨盾文,有司輕時策。磨滅黑裘空,獨返來時驛。聞說舊知交,存歿如棋弈。寥落數公在,燈下臥寒宅。或作探丸兒,馳騁城南陌。或促坐合尊,燭滅錯履舄。共傷非少年,座中忽不懌。塊壘橫撐胸,杜康澆難釋。舊年臥燈紅,望人情脈脈。眠覺衣痕香,樽色映琥珀。枕邊落繡簾,穿燈紫印簀。睡起斟春露,冷滑甘於霢。試香坐吹笙,姿態饒嫻嫿。雪天暖博山,填詞按無射。曲止音未終,素手先抹額。誤下輕羅帕,夜深文鸂鶒。歡期如煙銷,圓鏡今已坼。回首思世事,毀敗不經軛。曾矜擊劍術,潑水無罅隙。秋帳夜談兵,慷慨思李愬。夢想揮雄兵,隨雁度沙磧。功成布淩煙,刻畫甚英碩。揮手裂唾壺,如意頻擊拍。何止萬人敵,弱冠通書籍。家藏讀經典,餘力及翻譯。胸中如星宿,羅列三千冊。當時以俠聞,頗厭作嗚呃。西出毗陵城,投文詣方伯。入門為長揖,鯨吸葡萄赤。諸公驚何人,趨下相扶腋。偶閱法華經,有悟了無隔。少時悅寂寞,枯坐學黃檗。長大轉習儒,念誦無假借。詎料世非昨,流俗已遷革。當年選時英,千萬中厘百。自謂接扶搖,從此舒健翮。性本惡羈勒,揮毫任波磔。睥睨視同窗,不屑學如役。抗言怒上官,群議起指摘。舊識不及救,校中竟大謫。鶴恥與雞群,猶能強項脊。況彼蓬蒿人,唾之若蜥蜴。三五同道交,秉燭坐咫尺。負氣多臧否,滿室生光澤。笑我幸生今,於古罹大辟。穢物敗人意,拍案皆揮斥。舉酒忽傾杯,典去裘與帛。塊壘沉鬱深,杜康難化積。箕踞每縱談,鬚眉橫如戟。度日書山中,搜書如大索。詩成輒數更,欲得李杜格。噓吸生風雲,揮手相裂擘。諸友相析疑,解頤贊嘖嘖。有言文壇事,此亦頗計畫。詩家以自負,仰天甚嚄唶。對紙何須思,風雅浸骨骼。歧路泣楊朱,素絲悲墨翟。唯恐易侵濡,立身常踧踖。香草慕秋蘭,高節拜松柏。端正如磐石,托志為白璧。美玉無良沽,其理固不易。經歲客金陵,歎息世路窄。經濟與貨殖,當日早輕擲。意復鄙雕蟲,篇章恥撏摭。世人愛華腴,余獨賞寒瘠。命蹇見性情,可奪東野魄。無乃成讖言,辛苦索米麥。雖愛詩句佳,畏貧甚於疫。竟爾守窮廬,已知黔婁厄。時議厭書生,妄以夷甫責。同學車馬肥,我獨行若僻。何意百餘年,斯文竟倒逆。舉杯為客壽,見髪悲反益。所哀既難泯,度日見跼躑。同學有輕肥,誇伐頗煊赫。自別絕消息,數聚彼無跡。悲極返元初,幼有丹霞癖。漸擬散髪遊,長歌漂孤舶。齊州化為煙,天末觀潮汐。海上有仙山,今杳餘霞碧。歎息訴故人,轟然笑啞啞。志怪固偽託,尋者勞猜繹。不夢天姥遊,先失謝公屐。天地雖雲寬,寥落卻焉適。泫然傷羈縻,肺肝痛如炙。高帝不可見,沉埋於斯奕。李蔡逐聲名,紛於過江鯽。我豈如貨物,貴賤由人擇。然恐無知音,求售亦不獲。文福古難齊,於今尤轉劇。扼腕宴忽終,群客復為只。孑然復歸家,殘星懸終夕。

歲暮

歲雲暮兮悲風生,乘山皋兮愴余情。思往日兮執手,共美人兮東行。宴滿堂兮於湄,炳明燭兮搴帷。月承幌兮江沐,揚清曲兮銜卮。朱顏酡兮思相昵,饒要眇兮羨其姿。願就伊兮為枕,願蔽伊兮為衣。忽遺佩兮輕絕,而訴余兮將離。江有木兮野有蓬,與君別兮不再逢。美宜修兮色妍豐,今無我兮為誰容。而騏驥兮留滯,惜年歲兮騰逝。既揚靈兮不成,且翱遊於淇厲。風蕭蕭兮雨冥冥,失北斗兮亂雲橫。起浩歌兮徒煢煢,余離憂兮與誰鳴!

甲午小除夕步紅梅公園

摩空疑可致觀國,濩落支頤百尺樓。未老微傷猶轉粟,同誰大飲酹清流。故丘花發餘孤賞,宿雨天熹輒一遊。袖手江湖人未識,偶尋殘夢暫維舟。

甲午除夕

長年逐月落西窗,孤壁有燈寧對燭。味寂若甘懶欠伸,故人眼底何相續。遊事十九湮波濤,夜半聽枕江聲速。少年哀樂乃能極,塊壘江山時撐腹。夜渡毗陵挹寒煙,昏艙無案持經讀。岱嶽空中一望收,登雲噓籟南馳目。拙致資財差能文,時議頗卑呼末俗。鋪紙催詩如逋責,百憂集手毫端禿。苦饑輾轉真鼓鳴,不厭拗硬思筋肉。渴茗遽出煮不遑,止取茗意觀畫竹。冷糕凍水寡溫鮮,吾生亦淡當知足。明朝造寺聽晨鐘,誦唄梵鈴醒夢宿。

乙未年

曉發毗陵

誦書聲中歲暗移,往日重疊如築閣。東堂一夢隔曉昏,衣香散入黃粱勺。當時人面尋已遲,慟哭狂飲增素絲。目眩癡肥行作客,何意復得寧馨兒。

中夜放筆寄趙君之劼

我於古人恆作賊,汲汲竊句百無奇。一日讀君不釋卷,失喜此公真解詩。有如撥雲噓爽氣,坐覺野馬物相吹。字字光芒潛護佑,筆底精魂起追隨。長夜讀其篇,須臾盡一卮。若見雷逐電,紙上東西馳。忽然排奡態,化作姽嫿姿。乃信廣平賦,其媚弗惟辭。驚持文字詰趙子,乃答於古未嘗窺。詩家誠有天分在,非關才學只在癡。趙子能癡不能巧,其果詩人復何疑。詩壇砥柱雖凋落,我以其文可以支。趙子毋淒惶,僕言不汝欺。詩貴有性情,舍汝吾同誰。時人斗尖新,其格一何卑。天地有君文,即足為吾私。我願成風通萬籟,使君奔突無不披。手持詩壇仰天笑,何殊東野與退之。要使篇章極磨冶,五丁霹靂鐫為碑。吾學吾氣萬皆足,轉呼李杜大小兒。噫吁戲!有詩如山浩然危。有詩如井清無漪。山之危兮猶可夷。井之窅兮莫可羈。其氣澒洞吾不知。龍入雲霓將焉窺。

楊白花

楊白花,作雪飛。春將盡,花不歸。楊花飛入橫塘水,從此妾心漪不起。橫塘雙槳弄暮波,花飛那及妾意多。

乙未清明

蘭在崖兮蒹在浦,逝哀風兮東來雨。若有魂兮在舊宇,遙相望兮不得語。

近來脫髮戲仿後山

豈致天下利,吾毫今凋損。髡顏侵老境,未老詎可忍。顏子朝聞道,鬢霜略不憫。存歿難自料,喟盡聊一哂。

三月十日讀書逢暴雨作歌

炎風連月驅春色,汗蒸衫背烘黏濕。沿臂入紙浸漫漶,眼眯手潮苦相拭。大索寒冰呼甚急,甫出渙散飲不得。健蚊侵耳真雷鳴,安得高臥起鼻息。俄頃有聲來天上,觸耳一震在咫尺。雨弩十萬撼孤窗,秋川為竭蛟龍泣。席前燈黯客變容,避窗急走唇猶翕。百尺危樓獨臨空,不辨牛馬下皆墨。十日苦暑一日雨,汪洋積海真有力。書奴那逢此傑觀,長歌振起卷已擲。藏舟名壑一放遊,魚龍變怪諸詭集。便逐星辰渡長天,胡為鼠肝苦悒悒。

留以存脈 文以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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