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故事裡的故事,往事成殤。
06-16
我走進那間破舊潮濕的老屋,木質的房梁飽經雨水的侵蝕已發霉發黑。石灰抹的牆面裂開長滿墨綠的青苔。地面很滑,老人坐在一張古老的八仙桌後面看著我。現在這個情景有些詭異。她後面的牆上掛著兩張照片,一老一小。她剛好坐在正中央,和那照片中的老男人一樣一臉嚴肅的表情。 「呃,是沈月女士么?」老人發出沙啞的聲音應了一聲「是」。「你每天打我們報社電話做什麼呢?」老人的神情卻突然變得悲憤,拉開她面前桌子的抽屜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我。那時一個很美的少女,梳著麻花辮穿著純白的裙子坐在一棵榕樹下。她旁邊的少年穿著軍裝,也是同樣帥氣的臉龐。那熠熠發光的雙眼彷彿有生命般地看著我,這似乎是很多年以前的照片,不過老人保存得很好。 老人說,這照片上的少女是年輕時候的我。「那旁邊的呢?」我問道,老人放空的神情望著殘破不堪的屋頂。「是我的丈夫。」她說,你先聽我說一個故事。」我只能說好。這老人脾氣古怪,每天雷打不動都會給報社打一個電話,說是要登一個故事,該不會就是她接下來講的吧? 「50年前我認識了他,當時他是住在我姑媽家隔壁的,我經常去我姑媽家給她送自家做的餅食,所以一來二去也就知道了他。他是個很好的男人,總是照顧我。我很快就喜歡上了他。我們瞞著姑媽家人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日子。但是他就要參軍了,臨行前,我們照了一張合影。他叫我一定要等他三年,我始終記著他的話,然後他就走了。我總是盼著他的來信。每周去姑媽家都要假裝經過他家門口,***媽也認識了我,我有時會幫***媽做些事,偶爾我會將話題繞到他身上,***媽卻總是回我一句『別跟我提那不孝子!』」 「我知道***媽其實心裡也急,這都快一年了,怎麼一點消息也沒有呢?我就這樣等,一直等了三年。到了他該回來的時候,我在火車站從白天等到晚上再到白天,直到那火車站的管理員跟我說最後一批退伍的兵都回來了。我還是沒有看到他。我想起他以前最愛看報紙,于是之後我每天都會打電話給報社問報紙每天的內容,生怕會錯過有關他的消息,就這樣一直持續了五十年。」 「那你們。。。不是沒結婚嗎?」「是啊,我一直都沒等到他,所以和這個男人結了婚。」她指指牆上那個老男人的照片。「但我心中的丈夫卻一直消失了五十年!」老人兩眼淚水。「那他們呢?」我遲疑地指著牆上的兩張照片問道。「那是我死去的丈夫和兒子啊!」我驚叫了一聲,雖然心裡預感不太好,但沒想到真是這樣。「怎麼會?」 「呵呵,」老人乾笑著突然又裝作神秘的樣子對我說,「我現在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其實那不是我的兒子。」「啊?」我有點被老人搞暈了,該不會老人精神不太正常吧?老人臉上又露出那种放空的神情說道: 「伢子六歲以前我都拉開這抽屜u,讓他坐在抽屜里吃飯。每回他爸回來都會問咱兒子好不,我就指指坐在角落抽屜里吃飯的伢子,說吃著呢、吃著呢。我說輝兒明天生日。。。,那時他就發了瘋似地操起板凳砸我。第二天我帶著伢子去看輝,我說這是哥哥,伢子乖乖的叫了聲哥哥。我給輝的墓前放了一束菊花,帶著伢子回家了。」我想問輝是誰,她接著說了。 「我一回家伢子他爸就打我,他把我的頭浸在水缸里,我一言不發,晚上的時候我拿了一把斧子將他爺倆都砍了!」看著我一臉驚詫,她說你不相信是吧,因為伢子是他和賤女人生的。讓我養著他們的野種,他卻把我的孩子害死了!我已經懷疑老人是否真的精神病發作還是什麼。她緩緩地拉開她面前左邊的抽屜。只需一眼,我的心就提到了嗓子眼。抽屜里居然放著一具小孩的乾屍。老人充滿愛撫地摸摸屍身上的衣物望向我。此刻我感到無比的恐懼。正想跑走時,驚覺身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一個面無表情的男人站在門的背後。怎麼我在屋子裡這麼久都沒發現?猛的發現他的雙腳竟是被釘子釘在牆壁上。這竟然也是一具乾屍!我驚恐的看向老人,老人笑著說這是我的丈夫和兒子。「他天天騙我說去工作i,其實我知道他是陪那賤女人去了。可恨的是我找不到賤女人。賤女人教唆他害了我的輝兒,我的輝兒。」她的嘴裡喃喃,我小心的靠近門口。「站住!」老人叫住了我,我不知道她瘦小的身子是怎麼有這麼巨大的爆發力。總之她在一瞬間衝過來拉住了我的手,那悲痛的表情會誤讓我以為她只是個普通的母親而已。她說你知道輝兒嗎,輝兒是我和他的兒子。哦,我明白了,是他和她深愛的人的兒子。我無法想像用五十年的時間乃至一輩子去愛一個可能已經不在的人,這值得嗎?她說輝兒是被伢子他爸帶上山摔死我的,他說是意外,我不信,我不信。你知道那個賤女人么。她長得很漂亮,一頭漂亮的長髮狐媚的樣子。我想伢子他爸是被她勾去靈魂了,他怎麼忍心把我的孩子殺死再把他和賤女人的孩子帶進家中呢? 我無法思考,老人緊緊的拉著我的衣物,臉上的表情瘋狂:「這麼多年我都找不到那賤女人,伢子他爸當初說愛我,他和我一起等了五年,他不介意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的家人一再催促我,於是我和他結婚。可是最後他背叛了我,他們都背叛了我!都是那個賤女人,我要把這個故事登到報紙上去!我要大家都知道那賤女人。。。」她接近歇斯底里,我想掙脫卻掙脫不得,罵了聲:「瘋子,放開!」她卻突然靜下來看著我。 「呵呵。。。你長得好像那賤女人啊!」 趁她愣神的當口,我掙脫她的手奪門而出。 這太可怕了,回到家中我一直在想該不該報警。那老人的丈夫和兒子也真可憐。不怪她丈夫找小三,料想,一個正常的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的妻子心心念念想的是另一個男人。我想該把這件事記錄下來。 終究我還是報了警。和警方去老人家時卻發現那破舊的屋子已經倒塌。問及鄰居。鄰居大嘆道「孽債啊孽債啊,他們一家三口都死了。」「那老人的丈夫和兒子不是早就死了嗎?」到現在我還記得那兩具乾屍帶給我的恐懼。「哎呀,早報警了,平時就覺得這老太太不正常,從來不讓人接觸,每天都關在自個屋裡。。。」 事情告一段落了,老人死了。。。 回到家中,母親問我:「女兒你最近又寫小說啦?」我想起放在桌子上記錄的老人的事,恩,當做故事也好。「以後不要寫那麼可怕的故事啦。」她似乎有些不高興。整個下午,她都在翻著一本我從未見過的相冊。待她去煮晚飯的時候,我好奇的找出那本相冊翻看,是母親年輕時候的照片。真的好美。然後我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照片,照片中的男人一臉嚴肅。。。 我終於知道我的乳名為什麼叫伢子了。 後記:我的母親和我的父親於1965年結婚,1966年去參軍,至此沒有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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