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鬆讀紅樓4 前世今生 寶玉出走的悖論

一直很清楚，自己做不了考據黨，什麼脂評本、程甲本、程乙本，什麼甲戌本、乙卯本、庚辰本、蒙府本、戚本、鄭本、楊本、舒序本、俄藏本……聽著都頭大，更別提把這些版本找出來一一對照文字情節了。我能做的只是把通行版的程乙本看作一部完整的小說，用讀小說的方法來分析它、解讀它，不做學術、只讀小說。

好了，開始讀小說了。今天說得寶玉出走的悖論，針對的是小說第94回《宴海棠賈母賞花妖 失寶玉通靈知奇禍》中通靈寶玉的出走。要想看清楚這一章，一定要追究到通靈寶玉與賈寶玉的前世今生。

第一回書中說

原來女媧氏鍊石補天之時，……媧皇氏只用了三萬六千五百塊，只單單剩了一塊未用，便棄在此山青埂峰下。誰知此石自經煅煉之後，靈性已通……

一日，正當嗟悼之際，俄見一僧一道遠遠而來……口吐人言，向那僧道說道：「……如蒙發一點慈心，攜帶弟子得入紅塵，在那富貴場中，溫柔鄉里受享幾年，自當永佩洪恩，萬劫不忘也。」……

……僧又道：「……待劫終之日，復還本質，以了此案。你道好否？」……那僧便念咒書符，大展幻術，將一塊大石登時變成一塊鮮明瑩潔的美玉，且又縮成扇墜大小的可佩可拿。那僧托於掌上，笑道：「……然後攜你到那昌明隆盛之邦，詩禮簪纓之族，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去安身樂業。」……

後來，又不知過了幾世幾劫，因有個空空道人訪道求仙，忽從這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經過，忽見一大塊石上字跡分明，編述歷歷。……便是此石墜落之鄉，投胎之處，親自經歷的一段陳跡故事。……空空道人聽如此說，思忖半晌，將《石頭記》再檢閱一遍……

出則既明，且看石上是何故事……

士隱……朦朧睡去，忽見那廂來了一僧一道，且行且談。

只聽道人問道：「你攜了這蠢物，意欲何往？」那僧笑道：「你放心，如今現有一段風流公案正該了結，這一干風流冤家，尚未投胎入世。趁此機會，就將此蠢物夾帶於中，使他去經歷經歷。」……那僧笑道：「此事說來好笑，竟是千古未聞的罕事。只因西方靈河岸上三生石畔，有絳珠草一株，時有赤瑕宮神瑛侍者，日以甘露灌溉，這絳珠草……修成個女體，……只因尚未酬報灌溉之德，故其五內便鬱結著一段纏綿不盡之意。恰近日這神瑛侍者……欲下凡造歷幻緣，……絳珠仙子道：『他是甘露之惠，我並無此水可還。他既下世為人，我也去下世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也償還得過他了。』……」?

卻說甄士隱俱聽得明白，但不知所云「蠢物」系何東西…那僧道：「若問此物，倒有一面之緣。」說著，取出遞與士隱……原來是塊鮮明美玉，上面字跡分明，鐫著「通靈寶玉」四字，後面還有幾行小字。正欲細看時，那僧便說已到幻境，便強從手中奪了去……

前世此章盡皆清楚，甄士隱所見的蠢物即是後來賈寶玉落草時口中所銜的通靈寶玉。

圖片發自簡書App

可見這樁風流冤案各有目的：

神瑛侍者因凡心偶炙要下凡造歷幻緣。

絳珠仙草因灌溉之情未償五內鬱結，想趁此了結，要以一生的眼淚來還他。

無才補天的頑石因靜極思動，想在那富貴場中溫柔鄉里受享幾年，求了一僧一道才得以夾帶其中，幻形入世。「待劫終之日，復還本質，以了此案。」

而故事就在空空道人路經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將石頭上所記的故事從頭至尾抄錄回來方才問世傳奇。

所以啊，這塊無才補天的石頭幻化成通靈寶玉，也就是當了一回筆記本，待劫終之日。把這次歷劫的故事原原本本的記錄出來。

第94回宴海棠賈母賞花妖失寶玉通靈知奇禍的時候，賈寶玉還沒有從幻緣中蘇醒，作為記錄者的通靈寶玉消失明顯不合常理。

作為記錄者，一旦出走。94回之後的故事如何能為人所知？此為一謬也。

94回之後，賈寶玉甚至有了神魂失散的樣子。通靈寶玉只是夾帶，與故事的主人公賈寶玉並無利害關係，如何就能神魂消散？此為二謬也。

更有的120回中賈政路遇寶玉，三個人飄然登岸而去，聽他們作歌，「我所居兮，青埂之峰。我所游兮，鴻蒙太空。誰與我游兮，吾誰與從。渺渺茫茫兮，歸彼大荒。」這分明是將賈寶玉的前世誤會成了大荒山無稽崖青埂峰下那塊無才可補天的頑石。大BUG呀！

原創 夏目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