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史鐵生
面對史鐵生
浙江慈溪中學黃孟軻
到新年了,我們要過節時,風雪飄搖中史鐵生他突然走了。記得前些天剛剛給學生上他的《我與地壇》時,我對學生說,史鐵生他活著真是一種折磨,一種苦難,為什麼老天爺總要作弄人,讓這樣一個苦命的人又再遭受這麼多的痛苦,他也是命若琴弦呀。如其在《病隙碎筆》里所說他的職業是生病,業餘寫點東西,因為他要對付接蹱而來的各種病痛,這些病與痛接連不斷,纏繞著他。這些文字今天我們讀來似很輕鬆,很幽默,你想想,只對一個人,一個本已經殘疾的人來說其痛苦是難以想像的。昨天元旦節後上課,我對同學生說,「史鐵生走了,你們應該也知道,只是你們有什麼感覺……」也許叫一個十幾歲的學生一下說感覺,我有點想當然了,但我從是學生凝重神態中也想到一點,學生是懂史鐵生的。
每每教學生讀《我與地壇》這篇文章,還是自己翻來複去幾十次讀這文章,我總有一種天然的敬畏。作品記錄了他來自的生命深處的體驗,字裡行間滲透著人生的孤獨與超脫,講述著病魔的痛楚與思索,陳說著生死的抉擇與直面,又從心底里透露著對親情倫理、對他者的關切……在這時候的課堂里,我總要給每一屆學生講小說《命若琴弦》,還常常給校內外的老師同行講,講老瞎子小瞎子的命運寓言。且在講時我總會想到我們自己,想到我們每一個人,我們何嘗不是老瞎子小瞎子,何嘗沒有或緊或松的一根生命之弦,人生之弦要繃緊,否則會奏不出樂音,好好活著讓生命之弦繃緊奏響。其實老瞎子小瞎子的身上更多的是史鐵生自己。這一點同他於地壇里思索是一樣的。在這古老蒼莽的地壇,在深深的地壇深處,他感生悟死。在此生此死當中,一個人活著都可以有在這個世界裡獲救的母題。
他的作品富有精神靈性,更具獨到的敘事探索的風格,史鐵生他所寫出的一系列作品當中其生命與思想的深邃與博大,他寫的關於母愛的厚重與苦難,我想怕是再難有人抵達了。但從這一點講史鐵生的去世,為中國當代文學留下了凝重悲傷而又令人心痛的一頁。
讀他的作品,面對他的文字,我總會肅穆起來,心態也會平靜下來,甚至我把這比作好像一個基督教教徒在神聖的十字架面前一般。他的作品,思想與文體語言藝術很整齊,幾乎每篇都有著他獨到苦難的生命體驗,從來沒有什麼應景淺薄的文字。而這同今日許多所謂作家詩人竟是那樣的膚淺、浮躁、輕佻等奇形怪狀形成迥然不同的對照。
對史鐵生作品的關注,早在20多年前在鄉下小學校里就發狂的閱讀他的作品;我記得以前曾在一文章里說過,如果說,同樣是悲劇,阿城葉兆言等的悲劇觀有庄禪之悟性,那麼史鐵生卻具有基督神性的神韻;無論是《命若琴弦》還是《原罪》、《宿命》、《一個迷語的幾種猜法》到《我與地壇》、《務虛筆記》到近作《我的丁一之旅》,我讀來覺得都程度不同地浸潤著一種溫情的感傷和徹悟的悲哀;而且在小說表現形式方面有新的開掘。史鐵生在小說敘事中一直追求形而上意念,他並不畏懼小說的艱澀或玄虛,他要用思想穿過生活的現場。他的文字,捍衛了母語和生命的高貴,建立起了一個作家的精神高度。他的每一篇文章的語言背後都蘊涵著一個有靈魂、也是尊靈魂的人。而早期的史鐵生在「清平灣」里唱的是牧歌,以脈脈溫情講述「插隊」的故事。這他同許多知青作家一樣,又均是以「知青文學」崛起於文壇,卻無《大林莽》和《這是一片神奇的土地》那樣拉奧孔式的痛苦絕望、悲愴崇高的氛圍。故事中的不平、哀傷、憎恨凝聚成徹悟的微笑。
前面說的《命若琴弦》是史鐵生悲劇觀、生命哲學觀的一個轉折點,以後的作品再也不見溫情脈脈的「輕描淡寫」,也沒有絲毫悲天憫人的滯重感,而是出脫得清新光亮。讀他的後期小說,如信徒默站於十字架上受難的耶穌面前一樣,進入一種肅然的境界。然而,在閱讀過程中透過恬淡平靜,激起一陣陣無能言語的沉重的悲劇感。如《小說三篇》、《我與地壇》那種通達、澄明,緊緊攫住了讀者內心的感悟一一那種在很大的空間顯得異常渺小的命若琴弦的感悟。升華到對整個人類命運和家園的終極思考,如同無望的祈禱之詩,體現出和當時流行的文學不同的深遠、博大氣質。他的作品在沉思靜默的狀態中,他的講述平靜而凝重,直抵命運的盡頭。
從這裡看,史鐵生他是中國當代最關注心靈磨難併到達了一種深淵境遇的作家。他專註地凝視生命的那些時刻,感悟到人類共同背負的苦難,共同面對的道路,從而將一己所痛所感,升華到對整個人類命運和家園的終極思考,如同無望的祈禱之詩,體現出和當時流行的文學不同的深遠、博大氣質。鐵生的作品始終有不受舊模式局限的勇氣和尋找屬於自己的表現方式、胸襟和氣度。 我閱讀印象非常深刻的譬如小說《原罪》,在不長的篇幅里他居然可以把一個慘重的人生裂變也寫得那麼明凈、暢然、高遠,笑得又那麼自然,超越了人的原罪痛苦。悲劇主人公十叔的敘說是安詳的清淡的。而只有在他那靜靜敘述的時而停頓中,讓人感悟到那人生的可怕撕裂,及不可名狀的似乎要毀滅的沉重。《宿命》奏出的是一串串清澈明亮的珠玉之聲,一場必為傳統悲劇所大肆渲染的慘劇被描述得那樣輕快,而生存層面的沉痛,悲哀被遠遠地推到了畫面背後,留下的只是一片平靜的洒脫的微笑,超脫了人生的境界。其悲劇的審美意蘊輪尤為深長。佛禪哲學中的無懼、無憂、輪迴、因果的精神意識無疑對吏鐵生的悲劇思考有著很深的影響,他的後期小說,直到後來的長篇《務虛筆記》、《我的丁一之旅》,那尼採的悲劇人生觀和柏格森的喜劇藝術觀也無不滲透其中。
現在他走了,卻留給我們這麼豐厚的財富,我想我儘管已經讀了他二十多年了,但還會不斷地慢慢的去閱讀品味;因為我每次讀來總會有很多新的感悟啟示,有他的作品陪伴,我想人生不會太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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